在一种迷惘和梦幻般的复杂心境下,慢慢地接近阔别敷十年的故乡,这儿曾经有我的家。古诗有云:“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正道出我的心情。
怎能想象得出,那片闲适的山野,那小丘与阡陌交界处开满白花的荆棘丛,那一丘丘埋葬本乡先人的墓地,那灌溉着干亩良田的龙塘,高丘低谷,统统不见了,平整出一方平地,平地上拔起一座座高楼,一栋栋厂房,以及新颖时尚的高级住宅区。
原来,这个曾是不足千人的小村庄,有个好听的名字— “花园”。传说这襄是明代黄五娘的后花园,《潮州志》也有关于五娘之父黄员外在此购地的记载。 村中还有后花崮古井及五娘墩等古迹。五娘墩呈馒头形,据说是五娘登高眺望之地。 物换星移,五娘墩已成为百十穴墓莹地。
小时候.我常偕村童登临嬉戏、合上眼睛,仿佛又回到童年,今重游此地,仿佛又听到当年的笑语喧哗,赤裸着上身,带着满身的油光贼亮的汗水和粘着山草的前胸后背嬉戏回家……
在西荣路首段,我打听到有个热闹的集市,拐进去, —边是上埔,一边是花园,熙攘往来的行人,叫我这个花园人怎敢相信而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是的,确是花园,比城市还热闹,因为这里已成为了新市区的一部分。我努力寻找着,希冀挖出往日故乡的影子,徒然费劲,只好闭上眼睛,让脑子里藏了六十年的老地图按图索骥。终于,在没有规划的街巷里看到那口井。就是它!一下子拉近了我和故乡的距离。井边有许多民工在浣衣涤裤,仿似当年母亲弯腰曲背操劳的身影。后来,由于历史原因,这个黄五娘留给乡人同有共享的古井,再也不许贱民们使用了,这是古井最触动人的神经的地方,也是一下子能引起我强烈回忆的所在,以后的年冬腊月,贱民们就只能在干涸见底的池塘里舀杓浑浊的泥水过滤饮用古井于我咫尺天涯。
就是这咫尺天涯,我寻找着童年的足迹,希望能得到一些昔时的气息,却没得到响应。我知道,这六十年的时光太遥远了,几乎是人生的一辈子啊!
我默呆少顷,认准了参照物,依着残仔的缝索,一步步寻找我的家。多年前,乡人告知,我的祖屋年久失修现已倒塌 这间祖屋,全部不过四十平方米,曾是一家六口温暖的家,虽不宽敞,却也窝心。想常年,这间平房,绝不惹眼,也不高贵, —处普通不过的宅院,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此后便贬为贱民。那段岁月,我领受过,一个寒噤使我直哆嗦,我下意识地抖掉顽童掷过来的牛粪,避开了众人冷漠而鄙夷的眼光,继续寻找我的家—…一阵汽车喇叭声朝我猛吼,一惊觉,又从回忆里返回现实中来。
按照古井方位,离我家应不太远,凭感觉,也就在这几十公尺范围内。周围都是旧房舍,大多有斑斑驳驳修葺的痕迹。不论是井边人还是屋里人,全操安徽土话,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本地人哪里去了呢?”
“他们都住在新屋子,旧屋租给我们。”
依稀记得,屋后有棵龙眼树,每当菓商采摘后就是小孩们最高兴的时光,有人爬树采,有人用竹竿敲,也有用竹叉采撷,直把战利品干净消诫为止……可现在,前前后后就有好几棵,箅来,阔别六十载,当年刚发芽的核予,也已是高龄之树矣。
在寻找当儿,我发现屋角外有小块荒地,认出是小时候和哥哥姐姐们栽种瓜瓠的地方。瓜苗移栽时需小心呵护,浇水、施鸡粪。长大以后,用竹枝绳索搭个棚,不久,但见它绿意盎然地占领天井上空,随后,瓜呀瓠呀地垂下棚架。收获时,那种喜悦和满足感,特别是端上饭桌时,大人的夸奖声直使小孩飘飘然……只是常年这屋的主人,而今安在,一阵惆怅猛袭心头。
也许是心灵感应,凭直觉我确定屋后那棵龙眼树便是当年老树,顺理成章地前屋第二间便是我的家。屋本已倒塌,有人利用旧料因陋就简地架搭上盖也就有了屋的雏形,反正不是自己住,租出去也能赚些钱,补贴家用。屋前,用一些乱七八糟的木片和竹段构筑成篱笆形的门,交铁将军看守。
在老屋前,我的耳际突然响起与儿子的对话:
“爸,那么小的屋,你还要去看他下嘛?”
“孩子,那是你爸小时候的窝,也是你爷爷的窝,两代人,都是
在这个小屋子长大的。”
“可现在,已经倒塌了!倒塌就算了,送绐人家吧。”
“哦——哦……,它可是寄托了海外两代人的思念和牵挂。孩子,你懂吗?”这就是故乡情结,用文友品莹的话是:‘一次次用笔尖去触摸那片可能自己想十遍骂九遍却不许别人说一声‘不’字的祖邦故土。”我对故乡也是这般感性。
本想等租者归来,再看看藏在心中六十年的窝,胡思乱想之际,猛然想起老同学们谈起的某女同学,少时明艳照人,追求者众。而今却满头鹤发,老态龙钟。 现贲既这般残酷,我又何必非要看个究竟!让心中最后一道防线保留着,不去捅破它,留着它,让心中的美好记忆永存,也让曾经的幸福永存。
于是,我离开了那屋那井那乡。
祝福您,我的故乡。 黄五娘的后花园已成为历史,愿您在与时俱进中成为韩江畔百万人家的—座瑰丽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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