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每到闷热夏天晚上,父亲总是在院里支个行军床,我每天都睡在行军床上,早晨醒在室内,是父亲半夜把我抱入屋里。
趟在行军床上,听了不少乘凉老太太们的夜话。她们不介意我这个小屁孩儿,说话比较放开,大概觉得我还不懂事。她们的故事大多都是男女情爱,其中不少还是闹鬼的,几乎每个故事中都有大姑娘怀孕的情节。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这“靴子胡同的故事”。
一天女儿告诉母亲,昨晚那人又来了,他说他家住北京的“靴子胡同”。于是父母急忙派人打听北京的靴子胡同。可是寻遍整个北京城也没打听到“靴子胡同”在哪儿,父母越发着急。
一天父亲在房顶清理杂物,发现不知谁扔到房顶一只大靴。父亲拎起这靴,立即一只一尺多长的大蜈蚣从靴内蹿出。父亲猛然醒悟,高呼“他妈的,原来是你!”父亲用脚猛跺蜈蚣,不料那蜈蚣体大身壮,迅速窜到房下。父亲急令家丁堵杀,最后众人用铁锹把它拍死。几乎同时,有差人禀报,女儿生了。父亲忙问生了什么?差人说一窝蜈蚣!
每逢想起这故事,牙根就发凉。多年后才平淡下来。但自从入住约旦河西岸犹太定居点后,又强烈地勾想起来。那里山上的蜈蚣有半尺多长,看着真有点吓人。每逢看到,都用石头把它们砸死,不由得脱口而出“他妈的,绝不能再让你们去祸害良家少女!”
俺儿时的性启蒙教育就是由这帮龙须沟下游的老太太们给予的。她们赤贫,但她们的精神生活并不贫穷。她们没有文化,但她们嘴下的故事不比蒲松龄的《聊斋》逊色。我常想,大户人家温文尔雅的淑女们在夏晚乘凉时都谈些什么?说不定也谈这“靴子胡同的故事”。
这大福,直到今天我一直还在等。
离京多年后的1994年我第一次返京。不见霍老太太,人们说她已走了好几年了。我急忙问“是不是有一天开来一辆小汽车有人把她接走了?……”
(文字作者:范雨臣 画:冯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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