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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威:一个虚假的春季 | 凤凰副刊|海明威|春季|小说

那年后来有一天,我们有一次旅行回来,又在一家赛马场上撞了好运,因此回家的路上,我们在普吕涅饭店门口停下来,看完橱窗里标明价格的所有美味佳肴,就走进酒吧坐下。我们吃了牡蛎和墨西哥螃蟹,喝了几杯桑赛尔白葡萄酒。黑暗中我们穿过杜伊勒利公园走路回家,站在那儿,目光越过小凯旋门,抬头眺望夜色中的公园,公园那一片漆黑后是协和广场的灯光,然后是朝凯旋门远远投射的灯光。接着我们回头朝黑暗中的卢浮宫的方向望去。我问妻子,“你真的认为这三扇拱门在一条直线上吗?这两扇和米兰的西米欧尼拱门?”

“我不知道,塔蒂。人们是这么说的,他们应该知道的。你还记得吗,我们出来踏春,在雪地中攀登之后来到意大利那一侧的圣伯纳德山,春天里,你、钦克,还有我步行一整天去奥斯塔?”

“钦克管那叫‘穿着上街的鞋爬过圣伯纳德山’。还记得你的鞋吗?”

“我可怜的鞋。你记得我们在商业拱廊的比菲餐厅吃什锦水果杯吗?加了冰块的高脚玻璃大水杯里盛着卡普里白葡萄酒、鲜桃、野草莓?”

“就是那次让我想到了三座拱门。”

“我记得西米欧尼拱门,它就像这座拱门。”

“你还记得那天在艾格勒镇上的小旅馆,我钓着鱼,你和钦克坐在花园里看书吗?”

“记得,塔蒂。”

我记得河道窄小、水面灰暗的罗讷河,河里都是积雪融化的水,河的两岸各有一条多鳟鱼的河沟,分别是斯托卡佩河和罗讷河运河。那天斯托卡佩河真的很清澈,可是罗讷河却仍然很浑浊。

“你还记得吗,七叶树开花的时候,我试图回想起好像是吉姆·甘博给我讲过的一种紫藤的故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记得,塔蒂。你和钦克老是谈怎么还原事物的真实面貌,把它们写下来,恰当地表达而非描绘。每一件事我都记得。有时候他对了,有时候是你对。我记得你们还争论过灯光、质地和形状。”

这时我们已经穿过卢浮宫走出大门口,穿过外面的大街,站在桥上倚靠着石栏,俯瞰塞纳河。

“我们三个什么都争论,还总是争论细节的问题,我们还互相开玩笑。我记得整个旅行中我们做过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哈德莉说,“我真的记得。每一件事。你和钦克谈话时,我也参与进去了。不像在斯泰因小姐家做妻子那样。”

“我多希望我能想起紫藤的故事。”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紫藤,塔蒂。”

“你记得我从艾格勒镇的小旅馆带了点酒到寄宿小木屋吗?我们在旅馆买的,他们告诉我们这酒应该就着鳟鱼喝。我还记得我们是用《洛桑日报》的报纸包着酒带去的。”

“锡安酒更好。你记得我们回到寄宿小木屋时冈斯维斯奇夫人是怎么做奶汁鳟鱼的吗?塔蒂,那些鳟鱼真是太好吃了,我们在门廊外喝锡安酒、吃鱼。山坡往下倾斜,隔着日内瓦湖,我们可以看到从半山腰往下还覆盖着积雪的正午峰,还能看到罗讷河汇入日内瓦湖的河口的树。”

“冬天和春天的时候我们总是很想念钦克。”

“是啊,总是这样。虽然那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还很想念他。”

钦克是个职业军人,从桑赫斯特毕业后去了蒙斯城。我第一次遇见他是在意大利,后来他就成了我最好的朋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和妻子最好的朋友。那时他和我们一起共度假期。

“明年春天他想休假。上周他从科隆来过信。”

“我知道。现在我们要好好享受眼前的生活,不放过每一分钟。”

“现在我们正看着河水拍打着扶壁。抬头看看上游,看我们能瞧见什么。”

我们顺势看去,一切尽在眼前:我们的塞纳河,我们的城市,还有我们这座城市所在的岛屿。

“我们太幸运了,”她说,“我希望钦克能来。他总是照顾我们。”

“他可不这么认为。”

“当然不会。”

“他认为我们是在一起探索。”

“我们的确如此。但这要看你探索的是什么。”

我们走过桥,来到塞纳河我们住的那一边。

“你又饿了吗?”我问道。“我们说了那么多话,走了那么远的路。”

“当然,塔蒂。你不饿吗?”

“我们找个好地方去吃顿真正的大餐。”

“去哪儿?”

“米肖餐厅?”

“太好了,而且也很近。”

于是我们顺着教皇大街往前走,在雅各布大街街角停下,看着橱窗里的画和家具。我们站在米肖餐厅门口看张贴出来的菜单。米肖餐厅人很多,我们等着客人出来,张望着哪张桌子的客人已经喝完了咖啡。

因为走路我们又饿了。米肖餐厅对我们来说是一家既让人兴奋、又价格不菲的餐厅。那时乔伊斯和他的家人就是在这家餐厅吃饭的。他和妻子靠墙坐着。乔伊斯一手举着菜单,透过厚厚的镜片凝视着;挨着他的诺拉胃口很好,但吃相优雅;乔治从后面看起来瘦瘦的,头发光滑油亮,像个纨绔子弟;露西娅留着一头浓密的卷发,还是个没有发育成熟的女孩;他们全都用意大利语交谈。

站在那儿,我寻思着我们在桥上时,有多少时候感觉到的只是饥饿。我问妻子,她回答说,“我不知道,塔蒂。饥饿有很多种。春天,饥饿的种类就更多了。但现在已经没有饥饿感了。记忆就是饥饿。”

我真蠢。往橱窗里看去,看见正端上桌的两块小圆菲利牛扒,我明白了我只是单纯地饿了。

“你说我们今天很幸运。我们当然很幸运。不过我们得到了很好的建议和消息。”

她笑了。

“我说的可不是赛马。你真是个死脑筋的小子。我说的幸运,是指别的方面。”

“我觉得钦克不喜欢赛马,”我这么说,愈发显出我的傻气。

“是的。他只有自己骑马的时候才喜欢。”

“你不想再去赛马吗?”

“当然想去。现在我们又可以什么时候想去就去了。”

“但是你真的想去吗?”

“当然。你也想去,对吧?”

我们走进米肖餐馆美餐了一顿。吃完后,虽然不再有饥饿的问题了,可是当我们乘公共汽车回家时,那种在桥上类似饥饿的感觉却仍然还在。我们走进房间,那种感觉还在。我们上床、在黑暗中做完爱,那种感觉还在。一觉醒来,窗户开着,月光倾泻在高高的房子的屋顶上,那种感觉还在。我把脸转到暗处,背着月光,却无法入睡,醒着躺在那儿想这个问题。夜里我们俩都醒过两次。这会儿妻子睡得正香,月光洒在她脸上。我得试着想出这是怎么回事,我真是太笨了。那天早上醒来我误以为春天来了,听到牧羊人吹着风笛赶着羊群,然后出门去买赛马报,生活似乎是那么的简单。

可是巴黎是个非常古老的城市,而我们却很年轻,因此没有什么是简单的,甚至连贫穷、意外之财、月光、对与错和月光下躺在你身边的人的呼吸,都不是简单的。

《流动的盛宴》/欧内斯特·海明威/外语教研/20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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