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的梦
读完老舍先生的一篇题为《“住”的梦》的文章,竟也想把自己的“住的梦”说一说的。
那应该是一幢木制的小屋吧,草棚也是可以的,但墙壁必须由竹篱编成,屋顶的茅草也一定要修剪的齐整。
它自然是依山近水而建,这会令我:有山可攀,有水可濯。
“水是鱼的皮肤,蝴蝶是山的翅膀”,我喜欢这样的比喻。而我的居所,是不能没有鱼儿的,但决不要战国的鱼儿,它们已经被庄子和惠子的论辩弄得很傻了;蝴蝶自然也是需要的,却必须是晋朝的蝴蝶,成双成对的,会梁山伯与祝英台。
在房子的东侧,是一条长着樟树的幽径,鸟儿在树桠间穿行、啄食、啼啭,那樟树的籽实撒落一地,乌黑的,像树的眼睛。我会在树下踱步,踩着树籽,听脚底下发出的啪啦悦耳的声音,那是果实炸开的声音。我会用耳朵收藏起它们,在深夜的枕侧,慢慢回放。
而南向,是一间书房,不要窗子,有无书柜亦不紧要,有一张樟木的桌子,唐朝的薛涛笺,就很好了。一个陶泥的茶杯,就是一种额外的奢侈,它和纸笺并排站,像一双合欢的手,掬着山泉,几片野枣叶儿,在它的手掌心里打着回旋,嫩嫩的、翠绿着,透着春天山野的青气儿。我会凭兴趣写上几行字,把我内心的惬意闲适记录下来;或在上面刻意画上几笔,让纸张也能感受我的记忆里曾有过的年轻、爱情和正义,虽然这些,现在都已经失落了。
我不要书本整齐的码放,要它们乱乱的、随意地摊在桌上、床上、地上,它们自然不是那些诘屈聱牙的、让心灵起皱的东西。我生平厌恶道德学,也生厌哲学和玄学。《大学》《中庸》《易经》一类,是要踢开的。最好是《闲情偶记》、《聊斋志异》、《阅微草堂笔记》之类。我可以随意翻阅,不要细读;看几行便可以弃置一旁,我顺着那已读过的几行冥想。
有一张竹或木的躺椅,就再好不过,我会躺在上面,轻声吟诵叶芝的那首《茵纳斯弗利岛》:“我就要动身走了,去茵纳斯弗利岛/搭起一座小屋子,筑起泥巴房/支起九行云豆架,一排蜜蜂巢/我要独个儿住着,荫阴下听野蜂群的歌唱……”我真的很喜欢这首!它总令我酣眠,令我的梦穿行于一个明丽宁静的秋日,笼罩一层甜蜜淡紫的雾霭。
没有竹椅可躺,有草坪可坐,树干可倚,阳光可披,也是一种选择,我会把车前草的茎梗啄在嘴里,头顶着落叶,把那些闲情澹泊的文章拿来阅读。比如
我是绝不要马牛羊这些荤腥而通俗的动物的,我不要请它们来。那些鸡与狗,它们的啼叫会把晨曦吓跑,把露珠震落。我也不希望因为它们,我必须花掉额外的时间与精力,把露珠一粒粒从地上重新捡起,挂到树梢上。鱼将是这里最受欢迎的动物,放在清水池中,这种赤裸的东西,适合与之裸裎,在水中,与之以肌肤交谈。蝴蝶也将受到青睐,我和它们谈论爱情、坟墓:爱为什么必须新鲜又短暂,而死亡为什么一定是一个木结构和土做的凸起。
“一只书堆间来往的猫,一个贤良的女人”,这种阿波里奈尔式的“精神的世俗”,我不要;“林间扫石安棋局,岩下分泉递酒杯”,这种许浑式的“世俗的雅趣”,我也不要。我不要猫和妻子,也不要下棋与饮酒。我只要我一个人,一把尖嘴锄和除草剪就足够了。
我只允许蝴蝶和鱼儿喊我的名字,其他,包括远道来的风、鸟儿,我都不要应答。我画地为牢,闭门谢客。在属于我的居所里,像一堆雪,我愿意被阳光和野草含在口里,融化在大自然的轻轻的气息之中。
偶尔,只是偶尔!我会在暗夜里出来,点燃一堆篝火,让夜和星星有些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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