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断案
清朝嘉庆十二年九月，天刚拂晓，杭州林知府坐在府衙大堂上专心致志地审阅公文。忽然，一阵急促的鼓声击破了清晨的静谧，咚咚的鼓声飘进大堂，直传进林知府的耳朵里，不禁让他十分烦躁。
林知府略带愠色地对衙役道：“你们出去看看，到底是谁在报案，大清早的也不让人清静。”
清朝知府
“是！”衙役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汉子拉着一个青年和尚走进了大堂。汉子满脸怒色，而和尚却泪流满面，两人的衣服上都沾着血迹。
林知府察觉到有命案发生，开始聚精会神，认真地审理起两人来。
中年男人跪在地上，半是凄厉半是愤怒地道：“禀大人，草民张五，家住涌金门附近。昨天夜里，我与娘子刘氏在床上睡觉。谁曾想这恶僧竟然偷偷潜入房间，趁人不备，将我娘子杀死。我在睡梦中被惊醒，用手紧紧抓住他拿刀的手，然后大声呼救。左邻右舍闻讯赶过来，才制伏了这个恶僧。可怜我娘子尸首分离，请大人为草民做主。”
林知府问道：“张五，这和尚和你们夫妻俩有什么冤仇吗？”
知府断案
张五道：“禀大人，这恶僧是昭庆寺的住持玄明，平日里慈眉善目，众人都说他是一个有道行的高僧。我们夫妻俩听说他的大名，请他到家里面做过几场法事。言语间无甚冲突，应该没有什么仇怨……”
突然，张五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大人，湖州乌程县的秀才林蒙前天找草民租房子，说是要租五天。草民就把娘子的房间租给他。谁曾想昨天他就火急火燎地找我退租。他走后，草民和娘子便在那间房里睡觉。没想到娘子就被这和尚杀害了……”
林知府闻言，手上惊堂木重重一拍，对着玄明冷笑道：“大师，赶快如实招来，不然大刑伺候。”
泪流满面的玄明哽咽道：“大人，昨天林蒙那厮造访我寺，说我们寺庙强买良田，欺行霸市，贩卖人口；他还辱骂我是罪大恶极的贼枭。小僧受不了这羞辱，越想越气，便想结果了他。小僧到张五家做过法事，对他家的门路还算熟悉，昨晚便摸黑进了他家。谁曾想却阴差阳错害了别人性命。小僧犯了嗔戒与杀戒，一世修行尽归东流水。请大人将小人正法，以正佛门清净之风。”
和尚
见玄明承认罪行，林知府心中大喜，道：“案情已经明了，不过还是要请乌程县的林蒙秀才过来对质才能真正地知道案件的原委。”
玄明闻得此语，心中大惊：“若真的找到那秀才，我的一世清名将要扫地，到时便死也不甘心。”于是他在心中上跪佛祖，下拜观音，祈求官差们寻不到林蒙秀才。
衙役们到乌程县寻访一月有余，却意外地发现乌程县根本没有名叫林蒙的秀才。衙役们将这个奇怪的结果告诉了林知府。
林知府诧异之余，口中却对衙役道：“虽然没有找到林秀才，但是和尚的罪行已经明了，杀人者死。身为和尚却犯下杀生之罪，直接斩首的话太便宜他了，且看本官如何度化他。”
林知府命衙役们点起熊熊烈焰，将玄明和尚拉到火堆前，笑着说：“大师，身为出家人却犯下嗔、杀两戒，可见大师业障未除。为了来世不再堕入俗世业障，大师应焚此残躯。到时骨化烟消，魂归极乐，也是美事一桩。大师，你对本官的安排满意吗？”
玄明见官府没有查访到林蒙的行踪，心中大喜，想道：“幸好没有找到林蒙那厮，不然临死之前那桩秘密透露出去的话，我死也不会甘心的。昔人已逝，我可以安心赴死了。”玄明向林知府行了几个大礼后，坚定地走向那熊熊燃烧的烈焰......
熊熊燃烧的火堆
面对此情此景，林知府竟戏谑地学着鲁智深念了几句偈语：“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西子湖畔火焚身，今日方知汝是汝。”
（下）真相
德高望重的昭庆寺住持杀人案如炮仗爆炸，如波澜泛起，在整个浙江流传开来。一时间，大半个浙江的街头巷口都在谈论这起案件。
清朝秀才
此时，湖州乌程县，秀才董斌和妻子王氏正在谈论这起案件。只听王氏道：“相公，想不到堂堂高僧竟会因为几句诽谤之语犯下杀戒。究竟是怎样的话语能让这高僧暴跳如雷？还有这林蒙秀才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凭空污人清白？”
董斌闻言嘿嘿一笑：“娘子！那玄明和尚可不是高僧，他除了犯下嗔、杀两戒外，还犯了淫戒！”
王氏听闻丈夫此语，疑惑不已，问道：“相公，此话从何说起？”
董斌收起笑容道：“娘子，告诉你也无妨，那秀才林蒙就是为夫！”
王氏大吃一惊，嘴里喃喃道：“相公，这是怎么一回事？”
董斌不慌不忙，缓缓地将事情的真相向妻子全盘托出：
两个月前，为了等侯科举放榜的消息，我用“林蒙”的假身份杭州涌金门外租了一间房子暂住。房主张五和妻子刘氏感情不和，两人分开居住。因他家的房间不够住人，张五就将刘氏的房子清理出来，让我居住。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发侧，难以入眠。三更的时候，朦胧间，我听到有人翻墙的声音。随后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我的房间里停下。我瞥见纸窗上显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和尚。我猜想和尚应该不是窃贼，就假装睡觉，看看这和尚想玩什么把戏。
假寐
只见那和尚在窗上随便摆弄几下，那纸窗立即打开。我当时心想：“这和尚肯定不是第一次来，不然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呢？”
那和尚从窗户里探身而入，进入房间后，他先将手中的丝扇放在桌子上，然后脱去上衣，走到床前对着我温声细语地说：“好姐姐，小僧来也！”
我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当即从床上起来，大笑道：“大师，你认错人了。小生在此处借居，不是你心爱的姐姐。”
那和尚大惊失色，急忙赤着上身从窗中逃出。我走到桌旁，拿起丝扇一看，那丝扇做工十分精致，落款人是昭庆寺的住持玄明和尚。
拿到把柄的我心中窃喜。第二天一早，我决定以“林蒙”的假身份去昭庆寺会一会玄明。我见到玄明，和他寒暄几句后，从袖子中拿出丝扇，对他说道：“小生素来仰慕佛法，只不过这些年来沉迷俗世事务，远离佛法的教导。今天有缘遇到高僧，故献上此礼以表小生的皈依之心。”
丝扇
玄明见了丝扇，脸上勃然变色，默然许久后，向我拜谢，之后拉着我进入他的房间。刚关上门，他便跪在地上，对我行了一个深深的礼。我赶紧将他扶起来。这时，他从袖子里拿出百两白银，交到我手上，真诚地对我说：“先生的大恩大德，小僧无以为报。这些小钱就交给先生，希望先生不要推辞。”
得了钱财的我心中大喜，我伸手收下银两，无意间看见玄明和尚眼前露出一阵杀气。
离开昭庆寺后，我想：“我若留在住所，必有杀身之祸，还是赶紧脱身为好。”想到此处，我急忙回到住所，向主人告辞。
果然如我所料，那和尚当晚就潜入张五家想杀我灭口，只不过他没想到他杀死的人竟是他的“好姐姐”。
听丈夫将真相说出，王氏默然良久，感叹道：“想不到众人口中德高望重的高僧竟然是个好色之徒。那么他为什么会和张五的娘子私通呢？”
和尚与妇人
董斌笑道：“娘子！依为夫猜测：玄明和尚到张五家做法事。那张五的妻子刘氏本是放荡之人，两人眉来眼去就发生了私情。刘氏为了掩人耳目，就故意和张五分居，好和玄明长久相处。”
董斌想了想又道：“那天我租房后，张五终于能和刘氏同居一室，心中自是欣喜。我退租后，久旱逢甘霖的张五自是断不肯与妻子刘氏分居，便在我居住的那间房里与刘氏共寝。这一对夫妻该不会想到，此刻的相聚就是下一刻的永远分离！玄明和尚杀人后泪流满面，应该不是悔罪，而是他和刘氏你侬我侬，错杀情人后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王氏道：“玄明和尚和刘氏，一个身化成灰，一个人头落地，想来应声上天的报应吧。”
董斌道：“玄明和尚生前死后都是好名声，这结局也算好的了。像玄明这等名声好的僧人尚且如此不堪，更何况是其他的佛门中人呢？正所谓'色中饿鬼是僧家，尼扮繇来不较差’，娘子！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和这些所谓佛门中人有所往来才是。”
王氏点头称是。
自此以后，董斌一家彻底断绝了同僧尼的一切往来。
改编自《埋忧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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