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散文”教学琐思

 

丁卫军
　　
　　应邀担任职评课堂教学评委，听了几位老师执教的《草堂的情思》（全文附后），颇有些感想，谈一些自己的建议。
　　
　　《草堂的情思》一文选自《新人文读本》初中卷2（北大出版社出版，张耀勇主编，曹文轩作序推荐），根据选编者的提示，“这是一篇通过游踪引发情思的文化散文”。职评委选用此文作为课堂教学考核的文本，一堂课和初一学生要完成这样一篇“文化散文”的学习任务，是对参加高评老师的一种挑战，的确是有难度的。在我看来，必须回答好这样几个问题：
　　
　　一、什么是文化散文
　　
　　何为文化散文？“百度”这样解释：指20世纪80，90年代出现，由一批从事人文学科或社会科学研究的学者写作，在取材和行文上表现出鲜明的文化意识和理性思考色彩，风格上大多较为节制，有着深厚的人文情怀和终极追问的散文，又称“学者散文”或“散文创作上的‘理性干预’”，从文化视觉来关照表现对象，但与历史文化反思的作品相比在美学风格上往往表现出理性的凝重与诗意的激情以及浑然一体的气度。代表作家及作品：余秋雨《文化苦旅》《文明的碎片》《千年一叹》，张中行《负暄琐话》，陈平原《学者的人间情怀》，韩晗的《大国小城》等。他们的散文创作将科学研究的“理”与文学创作的“情”结合起来，既充满思考的智性，又不乏文化关怀和个人感受。
　　
　　在笔者有限的视野里，读得最多的，大家最为熟知的文化散文作家，最具影响或者最具代表的，还就数余秋雨先生了，有专业研究者甚至这样认为，“余秋雨在散文探索与尝试上所取得的骄人成绩以及独特的魅力，必将使他成为承前启后的一代散文宗师”，这是对其对文化散文的一种肯定。
　　
　　把握余秋雨散文一些特点，也许就可窥见“文化散文”的魅力所在了。有人概括为：1.中国历史是文化散文的鲜明主题；2.把“形散”与“神聚”结合起来，做到寓控制于放纵；3.理与情的融合统一；4.多种表达方式的综合运用；5.雍容、典雅而灵动的文字描写（《余秋雨散文创作的婉曲情致》）。也有人这样概括：一是知识性，二是精练性，三是主题性，四是思辨性，五是雄浑性（《从<文化苦旅>看余秋雨文化散文的独特魅力》）。这些当然没办法涵盖余秋雨文化散文特点的全部，但是从这些论述中，我们还是可以触摸到文化散文的一些特质，可以为我们“辩体而教”给予帮助，带来一些启示。
　　
　　二、文化散文教学内容如何确定
　　
　　王荣生先生在《散文教学内容确定的基本路径》（《中学语文教学》2011年第一期“深度关注”）一文中建议教师从这样几个方面确定散文的教学内容：一是作者个性化的言语表达、语句章法；二是作者的所见所闻及其个人化的言说对象；三是作者所思所想，他独特的情感认知。
　　
　　文化散文作为“散文”家族成员之一，在内容的确定上，王荣生教授的建议显然为我们确定文化散文教学内容提供了一把钥匙。笔者文化散文要在以下三方面入手明确教学内容：
　　
　　1．文化。文化散文的魅力首先是来自它深沉的思想力量。这种阅读冲击，源于文化散文中的“文化”元素。这里的“文化”，不仅仅是指那些具体的历史文化知识，它重要的是一种精神存在，是一种“文以化成”的朴素、温暖、敦厚的生命情怀，更是一种充满人文关怀的人生感悟。“文化”都有着一些重大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余温。正如黑格尔在《美学》所说：历史是一堆灰烬，但灰烬深处有余温。史识是文化散文的灵魂。用文化映照史料，以精神穿越写作。作者把个人的学养、情怀、激情、想象力融为一体，使得文化散文散发中浓浓的书卷气。我们如何在这书卷气中，把握弥漫在字里行间的无处不在的精神气息，纵横跌宕的历史的景观或物象，需要费尽思量，用自己的慧眼提取文本中的文化元素和精神内核。《草堂的情思》一文“渡我，渡我到遥远的大唐，去追寻那凤凰的足迹”，我们不仅读到大唐那一段历史，不仅读到了杜甫的人生履历，不仅读到杜甫的诗……
　　
　　2．情感。文化散文强大的冲击力和感染力，还在于作者氤氲在字里行间的情感元素。作者感慨追忆，寻古访幽，思接古今，托物言志，借景抒情，情溢纸背，常常让人深陷其中，为之顿足，为之扼腕，为之悲叹，为之动容。这些情感往往又是复杂的、丰富的，需要在文字间品读，细细咀嚼、玩味。《草堂的情思》有这样的一些句子：“难民、伤兵、胡马、羌笛，坠在你的每一首诗上，压弯了凝重的枝桠。以至千年后，那些故作深沉的所谓的“诗人”加起来，也扛不起你树上的一枝重柯”“为何，为何你不像你诗中遨游万里的白鸥，鼓翅离去？长安，究竟是什么系住了你的心，使人魂牵梦绕，永难释怀？在生命的最后回归之时，你无限眷恋地回过头，仍是‘愁看直北是长安’”“好迂的诗人阿，你如何这样执迷不悟”“‘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三十五岁的你就如此透彻，为什么就是迷途不返呢”“然而，我们对于金子的热情和追求总过于“诗”，于是你仍处陋巷，但一切都会死去，只有你的“诗”活着，并将永远活下去”……
　　
　　3.语言。文化散文的语言常常别具一格，大多深沉含蓄，充满着诗意。有着特殊的言说方式，有着独特的语句章法处理。文化散文难读、难懂，除了能把握其文化的、情感的元素外，语言品读也许是基础。这是语文的教学的抓手与思路，是阅读散文的思路，更是阅读文化散文的思路。《草堂的情思》有这样的句子：“当李青莲的酒杯里酿造他的狂草的诗与人生时，你正在帝国的阴影里跋涉，所以你永远也不会有谪仙甩一只靴子给高力士的潇洒。你是一棵子贡植于孔子坟前的柏树，一笔一划，都写得那么认真，那么艰难”“那匹疲驴驮着你的理想和抱负，在大雁塔下踯躅徘徊，碰到的都是紧闭的门户，无论是寄食富门还是卖药市上，都早将一个书生的自尊戳的鲜血淋漓”“一个又一个子夜，你在如豆的青灯下披衣而坐，咀嚼着时代的苦难，任那种叫做‘愁’的植物，在心中疯狂生长，瘦削的肩头，便有推不掉的重量”。全文引用化用杜甫的诗句达十余处。
　　
　　三、文化散文教学策略如何选择？
　　
　　1.朗读。可以这样说，没有一种文体，像文化散文那样需要教者在朗读指导上下大力气的。只有在朗读中才能让学生真正走进文本，触摸到文化、历史的温度，体悟作者情感的激荡，品读到语言的美感。在课堂处理上，大凡能充分调动学生朗读积极性的，采用多种朗读手法的，课堂整体教学效果都比较好，学生对文本的把握都比较到位。
　　
　　2.铺垫。文化散文，往往有很多文化的、历史的背景。这就需要教者根据教学内容，结合文本，选择资料，为学生的文本解读作铺垫。《草堂的情思》教学有的老师印发了杜甫生平，有的印发了大唐与文本相关的史料，有的印发了杜甫诗的解读，这些助读资料，都不同程度的发挥了作用，拉近了学生与文本的距离。
　　
　　3.聚焦。文化散文，常常让人难以捉摸。教学忌讳面面俱到，这就需要我们确定教学重点，聚焦到一点，进行有效突破。教学《草堂的情思》可否抓住一句“在你，‘文章千古事’，它是你的灵魂、你的生命，是你与缪斯终生契约。从‘朱门’到‘路边’，这中间千山万水，你跨过了，便从‘诗人”走向“诗圣’。”这一句话做些文章呢？作为诗人的杜甫，他的诗为何称之为“诗史”，作为诗人的杜甫为什么被奉为“诗圣”呢？
　　
　　4.还原。文化散文独特的言说方式，需要我们还原语境，一般的表达会是什么样的。这当然需要有一定的教学智慧，否则往往打破文本，把文本搞得七零八落，使文本失去原有的境界和意蕴。这正如黄厚江老师所说，打碎了，还要能把它复原。
　　
　　一点听课随想，就教于大方之家。
　　
　　附：夏立君《草堂的情思》
　　
　　《草堂的情思》
　　
　　作者：夏立君
　　
　　穿过满是牛粪的陋巷，我来到你的小院。哲人般的窑洞，蹲在笔架山的腹部。“吱呀”一声门响后，是一千二百年的寂静。岁月沉默着与院中的老枣树共守着当年的秘密。门后，有一只蟋蟀在悄吟……
　　
　　空无一物的窑洞盛满了苍茫如水的时光，渡我，渡我到遥远的大唐，去追寻那凤凰的足迹。
　　
　　辉煌的昨日，幽丽的往事，公孙大娘的舞姿和曹将军霸的丹青，都被装入诗的信封寄回后世。你，独自留在那漫漫孤旅。当李青莲的酒杯里酿造他的狂草的诗与人生时，你正在帝国的阴影里跋涉，所以你永远也不会有谪仙甩一只靴子给高力士的潇洒。你是一棵子贡植于孔子坟前的柏树，一笔一划，都写得那么认真，那么艰难。难民、伤兵、胡马、羌笛，坠在你的每一首诗上，压弯了凝重的枝桠。以至千年后，那些故作深沉的所谓的“诗人”加起来，也扛不起你树上的一枝重柯。
　　
　　村边的道路上有深深的车辙，就是顺着这条自古以来无数读书人走过的路，你踌躇满志走向长安，然而为时晚矣，长安已是一台大戏的尾声。虽然曲江水边丽人如云，五陵酒肆高朋满座，但“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那匹疲驴驮着你的理想和抱负，在大雁塔下踯躅徘徊，碰到的都是紧闭的门户，无论是寄食富门还是卖药市上，都早将一个书生的自尊戳的鲜血淋漓。为何，为何你不像你诗中遨游万里的白鸥，鼓翅离去？长安，究竟是什么系住了你的心，使人魂牵梦绕，永难释怀？在生命的最后回归之时，你无限眷恋地回过头，仍是“愁看直北是长安”。多柳的长安阿，宫墙何其高！而我们，中国的文人一代又一代，都将自己的一生，在这墙外打了个死结。“长安”，在他们就是国家社稷，就是山河家园，就是神圣的图腾。这是一个永远的梦！屈大夫做过，诸葛亮做过，你的好友李白做过，虽然只是梦，却火一样映红了你们的人生。
　　
　　夏天的雨，你的诗句乘云而来，骤然间雨点般纷落，淋湿了我无边的思念。
　　
　　“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转拙”，第一次通读这两句，我的热泪便止不住与“里巷”共流。好迂的诗人阿，你如何这样执迷不悟！一介布衣，衣食无着，你却“穷年忧黎元”；“老妻衣百结”，“幼子饿已卒”；你却“默思失业徒，因念远戍卒”。茅屋为秋风所破，你想的是广厦万间，大庇天下寒士。自己身陷敌城，悲的却是“四万义军同日死”。一个又一个子夜，你在如豆的青灯下披衣而坐，咀嚼着时代的苦难，任那种叫做“愁”的植物，在心中疯狂生长，瘦削的肩头，便有推不掉的重量。“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三十五岁的你就如此透彻，为什么就是迷途不返呢？
　　
　　笔架山已寂寞千载，你之后，谁又能有如椽大笔搁置其上呢？然而又是什么使你文而不贵，运交华盖以致连饭都不足呢？既然“文章憎命达”，何不去掉劳什子文章？可你又怎么能！在你，“文章千古事”，它是你的灵魂、你的生命，是你与缪斯终生契约。从“朱门”到“路边”，这中间千山万水，你跨过了，便从“诗人”走向“诗圣”。
　　
　　然而，我们对于金子的热情和追求总过于“诗”，于是你仍处陋巷，但一切都会死去，只有你的“诗”活着，并将永远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