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远山 | 境中之静

 文|图   远山  

清晨，坐在窗前写字。世界寂静，台灯发散出小小的一束光，仿佛我是光源。

而在我之外，皆是荒原。

尤其进入一页纸上，进入某个意境之中的时候，世界好像不存在了，连同我自己，也渐渐被笔下的景物同化成它们的一部分。

再静一些的时候，星星隐没，黎明之前的夜，更黑了。

此时，深渊一般的寂静，像一条长长的隧道，世界被阻隔在隧道之外，唯独我一人走在其中。我不知道光明在哪里，只是沿着隧道一直走，一直走。

其实，我也并不在乎走到哪里。

可以是那些我曾见过的地方，比如沙漠、冰川、海洋、雪山，也可以是任何我从未见过的地方。

有时，四周布满荆棘，每往前走一步，都有被撕裂的疼痛，而自知逃避是没有用处的，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有时又如孤舟航海，风大浪急时，我便要紧握手中的船桨，在纸上留下重重的痕迹，等风浪过去，鱼虾满船，便可悠哉悠哉凯旋而归。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一个人，一砖一瓦地砌出一座城，这座城，没有名字，也没有固定的样子。

风过，它有风的样子，雨落，它便是雨的样子。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城中一定会种满树木和花朵，副词开成满天星，名词里生长出向日葵，动词是牵牛花和野蔷薇，形容词无疑是最招摇的那一朵，有时是罂粟，有时是玫瑰。

标点符号里的房屋也并不相同。有时是大漠孤烟里的毡房或营帐，有时是江南小巷里的木楼和乌篷船。家家户户门前种树，院中开花。日出有竹影，日落有晚霞。

而我是巡视其中的人，是给城中农户分发花种子的大管家。

有时我也出走。沿着词语小路，走向比群山更高的高处，比河流更远的远方。一路花香护送，鸟鸣相陪，有云来梳妆，风洗眉眼。偶然得一新境，便沉浸其中，小住时日。

这一境，是“长烟落日孤城闭”的荒芜，也是“薄翅逆烟光”的孤独，是“惊起沙鸥两岸飞”的追逐，亦是“长是为花忙”的脱俗。

我在境中流连，四时风物与我一起。

常常坐在云影花下，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风吹过来，又吹过去，花枝摇晃了一下，又渐渐停息。看太阳升起，又落下，黑夜散去，黎明到来。

也会闭上眼睛，静静地听。听蜜蜂从一个蕊飞落到另一个蕊中，听蝴蝶停在花瓣上，抖落翅膀上的光芒。

花朵只是颤动一下，便归于生命本然的寂静。

日复一日，我便是这样安稳在境中之静里。

某一时，看见窗外村庄，有炊烟升起。方才缓过神来。

却恍然，眼前的村庄，是我笔下生长出来的村庄，炊烟，亦是从我的纸上，升起的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