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草原的地理形势犹如一条宽阔的文化走廊，这里有草原、沙漠、丘陵、森林，还有那大大小小的湖泊和弯曲的小河，而东乌珠穆沁犹如文化走廊的明珠，镶嵌在京城的正北方。我因为有二十余载在锡林郭勒东乌珠穆沁与察哈尔生活的经历，生活是创作的源泉，于是，我的画笔选择了草原。回想起来，是历经的岁月将草原铸成我艺术作品的永恒。于是，前些年我请人刻了两枚闲章：“家曾在草原深处”和“草原往事”。
月夜（插图）
虽然身在京城，但我的心依然在那草原深处，依然从往事的回忆中得到鼓舞、得到激励、得到许许多多的启示。日思夜梦似乎是常事，一日，我画了一晚上羊，睡梦中羊群向我缓缓走来，有细毛羊和乌珠穆沁肥尾羊，如天边飘动的白云，美及了。如此，多少次在梦中我又回到了草原，回到了年轻时生活、工作过的地方。这样，在前不久又请内蒙古师大的熊一然老师为我刻了一枚较大的闲章：“梦回草原”。广袤的草原成为我心灵的家园。
远方
绣春图
数年来，听雪画庐内，我扶案面对宣纸，一直在思索：草原浑茫，宁静、开阔、渺远。如何使草原与牧人的形象不只停留在直观的表现上，而是使草原内在的精神得到升华？我想，描绘草原的作品，需要不断的实践与文化的认知。后来我虽然离开了嘎查，但是，乌珠穆沁草原的许多地方我还是去写生，像沙麦、宝力格、额和宝力格等地，打草、挤马奶、洗羊、尤其是家庭主妇边缝制毡子、枕花、摔跤套裤边话家常的场景，至今我都记忆犹新。还有许多幅人物头像，有的速写还有当时牧民的签名，现在我每每翻着这一幅幅写生作品，犹如又回到了当年。
三人行
草地交响曲
后来，盟里举办一年一度的美术创作班，东乌珠穆沁去的就有杨刚、陈继群、张乃勇、徐新华、马迅和我，还有西乌旗的王志远、孙志钧，东苏旗的孙海晨、王铁民，阿巴嘎旗的英小乐等。大家聚在一起，在包世学、程锐、萨纳巴特尔等老前辈的指导与安排下，进行草原题材的美术创作，以参加盟、自治区、全国的美展，现在，其中有的人已经是文化研究与美术领域的佼佼者。就这样，一年又一年，我探索着。当悠长深沉的蒙古长调回响在耳边时，久远的记忆从心底缓缓升起，像清凉的风吹过。长期的生活实践，使我感受着草原文化的精髓，那流观草原生命的运动意识，那天地云水交融的包容意识和周而复始的永恒。
归途
画草原，要求艺术家将自己的灵魂与草原交融在一起，达到物我两忘之境。即以心交天地，以情动造化，物与心接，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数年来，我画画停停，作品积累到了一定的数量，逐渐发现了自己经常表达的画境，出现在笔下的，多数是草原上最常见的事物：牧人、马、牛羊、太阳、草地、河流，仅此而已。
好马知人意
于是，我重新审视自己，将这些素材作为自己创作的主题之一。于是就有了展出于各地和登载于各类书籍与报刊的我的小品画，就有了2002年在京城太庙内的我的《草原系列画展》，后来的《羊年画羊展》以及三人《西部画展》，就有了我的第一本图文合璧的小画集《雍和宫与草原》等。那年，徐悲鸿纪念馆馆长廖静文看过画展后对我说：“你把大草原搬到了北京”，这是鼓励，我荣当精进才是。
骑射图
芳草留人意字闲
其实，创作时心中那种原初状的东西甚为重要，艺术创作是要有生命活力的，创作中即要有手法，又要有激情。当我有时间又特别想描绘草原时，每每毫管在握，总有种激情在胸中涌动着，我知道，其本源是发自内心的热爱。虽然离开草原已经多年了，但是，辽阔的草原，淳朴的牧民，和谐的人际关系、自然与人的关系，真是挥之不去，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纯洁……尺幅间，我的画笔力求在心中的草原上神游、在随意自在中得来，气随笔转，意气横陈，在与草原融合的一线一墨的流程中丰富着画面。
恍惚间，我似乎闻到了清馨的草香中夹着牛粪或羊粪的味儿，听到了咩咩的羊叫声和马群驰骋所发出的隆隆的声音。
水墨画确实是艺术家心绪的物化，兴致所到，即兴下笔，落墨而成。画得多了，我感觉仅有激情、有生活还是远远不够的，如今，每当作品完成后，我会静静地思考，力求追寻草原深层的灵魂与神韵，并使之自然转化为宣纸上的笔墨结构。创作的过程告诉我，表现草原就要寻找其文脉与根基，认识那些世代承袭的文化遗产，有形的、无形的、物质的、非物质的。从这其中可看到；草原文化散发着强健的生命气息，充满着野性的激情。草原的生活不设防、不雕琢，真挚、透明、清澈见底。我力求从草原质朴的生活画面中去挖掘，使作品经得住考验。我想，由于摄影、影视、计算机等技术的普及与发展，使绘画中那种记录、情节、美化、传播的功能减弱，代之以创造，以呈现精神，追问本质。“佳木葱茏而可悦，丰草绿缛而争茂”，笔下幻化的应是一片纯净的土地，心中的草原，一抹绿色的草原，在草原上回响着远去的牧歌。
在表现草原上的牧人与马时，我力求删繁就简，以使墨线流动起来，形成张力，如梦如幻，似梦空蒙。拙朴的草原画作一幅幅从心底轻轻掠过；醉酒的骑手，在马上哼着长调，随着奔马的动势，骑手的身体时左时右、时仰时俯，人、马与草原长调融为一体。还有那数不清的披红挂绿的小骑手，在那达慕大会上赛马的情景，只那冲出起跑线的一瞬间的气势，就可以让观者摄人心魄。其实，我对体育运动不很关注，唯独草原上的摔跤与赛马，不知牵动了我的哪根神经，百看不厌。那不仅是骑术、跤术的展示，还是力与勇、情与美的自然与艺术的交响。这一景象将永驻丹青。“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我将奔腾的心绪收回，静下来，感受氛围，感受声音，感受空气流动的风和震荡的波。片刻，又放笔直舒，力求宣纸上的墨块、色彩与牧人的襟怀一样宽厚，线条如草原丘陵的皴线和那木制勒勒车轱辘一般拙朴。
我以画笔表现草原，路还很长，我努力着。老知青作家孟晓青说：“大草原会把远来者的魂勾住”我说，草原是我及许多远来者的精神家园，是我们曾经草原的几位画者笔下的永恒。我的艺术实践仍处于不断的追求与探索中，这是属于自己永远的路，与广袤的草原上弯曲的小路一样，无尽头。近日，我在一次美术讲座上谈到草原时对人们说：“如果你想把画画好，就到草原走一走；如果你想看蓝天，就到草原转一转；如果你心里有烦事，就到草原散散心，”草原，我们永远向你顶礼。
(写于20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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