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

按：在《文明与本能》微信公众号第8期《“勇气”的故事》中，谢小庆老师曾讲到一条他见过的草原狗。日前，他在与他的大学同班同学车宏生老师（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院首任院长）在微信群中闲聊的时候，曾经作为知青在山西农村插队落户的车老师，也谈到一条类似的狗。车老师与作家郑义是清华附中的同学，在一个村插队，车老师告诉谢老师，在郑的小说《远村》中有关于他们村这条狗的记述。这里转发小说中关于这条狗的一段记述，可以作为谢小庆老师所讲“勇气”的一个旁证。小说中狗的名字是“黑虎”，这条狗的真名是“狼虎”。

文后附有谢小庆老师的文章《“勇气”的故事》。

谢老师的微信昵称是“谢助学”。他在转发这篇文章时说：希望更多的孩子成为“学习”的主语，而不是“教育”的宾语。希望世上少一些倾力“塑造”的“教育者”，多一些守护“成长”的“助学者”。

对此，可以参考本号：

第108期《朝闻道，夕死可矣！》；

第276期《从“教师”到“助学”》；

第651期《告别“教师”迎来“助学”》。

头狗“黑虎”在几条狗后面懒散而悠闲地跟着，全身漆黑，只有四爪雪白。它不是几条狗中最高大的一只，但一双机灵的眼睛，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漠与威严。

这时，羊群旁只剩下杨万牛叔侄和狗们。杨万牛把高粱面饼掰成一块一块的，随手扔给狗。狗们扑起来抢食，凶馋异常。

头狗黑虎早已卧好，它从不有失身分地摇尾乞食。一到羊群旁，它就跟一位老练的下夜羊户一样，先把地形察看一番，瞅准野兽最易偷袭的路径，静静卧下。杨万牛拿着特意给它留下的一块高粱面饼，找来了。黑虎正蜷曲着卧在梯田地堰下的一棵小石榆旁。呀呀，到底是俺黑虎！杨万牛一看它卧的地场，不禁暗自赞叹。“黑虎，起来!”他把饼子放到黑虎面前。黑虎只把头抬起来瞅他一眼，又掉过头，依然枕在前爪上，一动不动。

'吃些唄？黑虎，吃些唄！”他轻轻劝慰道，“还能一些些也不吃？真格肚不饥？快，多少吃些！黑夜里还撵狼狐哩！”

每顿都是这样！——黑虎从不和狗们一起进食，要单给它留，还要羊户们再三劝。给够了头狗面子,它才爬起来慢条斯理地吃上两口。其他几条狗抢完食后，都围拢来瞅黑虎吃饼，虽说一个个都馋得涎水直淌，但没有敢伸嘴探舌的。

头狗不是队干部研究、羊户头委派的，它是胆气与利齿的选择。黑虎是只没阉过的公狗，虽不如有的阉狗那般肥壮，但每一条筋肉，每一滴血，每一个眼神，都透着雄性的强悍与蛮傲。没有谁敢与它抢食，更没有谁敢与它厮咬。在坡上放羊，一出一二十里，不免会遇上邻村羊群，有事没事,狗们总要滚战一番，决一雌雄。黑虎却很孤傲的，从不参战。只有当杨庄的狗群吃败仗时，它才慢慢遛过去，截住追兵，冷冷逼视对手。很少有狗能承受住这令人胆寒的眼神儿。前年春，一大群羊，从平川移上山，路过五凤岭。几声叫阵，杨庄的狗们就和人家七八条大狗厮咬开了。黑虎还是老规矩，蹲在一旁观战。只是当杨庄的狗群顶不住，被咬得嗷嗷乱叫，仓皇逃窜时，它才不紧不慢地插过去。山下的头狗是一条正格的狼狗（部队驯练军犬时淘汰下来的），尖耳朵，长獴牙，比花楞还高出半头。黑虎截住它冷冷盯它一眼。大狼狗凶凶地咆哮起来。黑虎只好皱起鼻子,呲了呲牙，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以示警告。大狼狗楞怔一下，大约也瞅出了对手的厉害，于是撇开黑虎，向站在它身后的花楞猛扑。就在它闪过黑虎的一瞬间，黑虎凶残异常地一扑，象一条黑色的闪电！狗们还没来得及瞅明白，它已将对手扭翻在地，一口咬住了咽喉……当它满嘴是血地抬头时，其他的狗早就吓得夹起尾巴，四蹄翻天地落荒而逃了。黑虎并不追撵,只冷眼瞅瞅瞠过黑牛河狂逃哀嚎的狗群，舔舔自己的伤口，然后蹽开懒散的遛步，领上花楞们，朝山顶上自家的羊群跑去，朝天的高高卷起的尾巴，旗帜样地在风中飘……

黑虎并没把杨万牛给的饼子吃完，吃了一半，便站起来往一边溜达。咽了半天涎水的狗们急急扑上来，吵得人心烦。等羊户们抡起鞭子把它们打散，黑虎才不声不响地遛回来，重新蜷曲着卧好，把它湿漉漉的鼻子指向野兽出没的山口……

附：谢小庆：“勇气”的故事

我在草原的哥哥是一个打狼的专家。他从未担任过任何正式职务。但是，在每年秋天的大规模设围打狼中，他都担任“总司令”的角色，调兵遣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百里之外”。通常，需要5至10匹马和几十条狗以逸代劳的连续性接力追击，才可能将狼追垮。通常，需要追出几十里地。

我家通常总养有5、6条狗，是放牧的重要帮手，尤其是夜里。

有一条名叫“杰里格”（蒙语的意思是“勇气”）的狗，在家里的几条狗中享有特殊的待遇。总是在蒙古包中单独进食。如果让它与其他狗一起争食，早饿死了。

通常，狗是不让进蒙古包的。有的狗，从未进过蒙古包。“勇气”，不仅吃饭在包中，也经常趴在包中。

家中的狗会互相争斗。各家的狗也会时而遭遇，更可能发生恶斗。所有这些场合，“勇气”都表现得毫无勇气，十分窝囊。

这只狗是我的哥哥跑了上百里路从别的公社的牧民那里抱来的崽。我看着它长大。我知道它有一个若干代前的德国犬祖先，带有少量的德国血统，也知道哥哥对它格外宠爱是有理由的。但长时间中是将信将疑。

后来，终于在围猎中明白了它为什么受到优待。我亲眼目睹了“勇气”的真正勇气。

每年围猎，常常是十几条狗围着一只狼，最后让狼跑掉了。这次，又是许多狗围住一只已经被连续追击疲惫不堪的狼。这只狼很大，“勇气”一口咬住狼的咽喉。只见狼通过甩头，象大人抡小孩一样把“勇气”抡得在空中团团转。但是，“勇气”死死咬住狼的咽喉不放。哥哥下马冲上去，用巨大粗重的马鞭向狼的鼻梁狠狠一下，狼摔倒了。

在草原上，几乎所有的狗都有无数次的与狼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但是。100条中有95条狗一生都没有真正下嘴咬过狼。其中，许多都是与自己同类撕斗中的英雄好汉。

通过“勇气”，我知道了勇气是遗传的，而不是训练的。

狗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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