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街路门牌秘事

旧时厦城的人家门口，各挂有两块牌子。一块是“门牌”，一块是“户主牌”。一户人家的面子、里子，大致了然。

门牌制度，在厦开始于何年，尚难考究。但可以追究的是，民国十九年（1930年）时候，厦门已经有了一次编换门牌的行动。当时厦城的市政改造还在火热进行中，所以此次门牌编换带有强烈的临时性质。

到了1932年时候，城建的高潮已过。此时满城街路的门牌，要么遭风雨摧毁，要么受人力破坏，大半部分已惨状连连。主管厦城门牌的公安局户籍事务所，于是条陈上级，以年久失换、缺损严重为由，请求准许重新编钉全城的门牌。户籍所报告了旧门牌的诸项不妥：

1、旧门牌面积小，字数多，上面内容让人不易察看；门牌质量差，使用不久就已字迹模糊；钉挂的位置未作统一，有的钉在大门里，有的别在栅门内……

2、各街路门牌的起讫顺序，全城不一致。有的由左往右，有的由右往左。同一走向的二条街道，门牌号数的顺序，可以截然相反。如大同路、中山路两街，走向一致，但1号门牌，却在相反的两头。

3、旧门牌一年一换，新旧交替频繁，于官于民都是麻烦。

4、街路名称复杂，衍生门牌复杂。如桥亭到下释仔，不过几十户人家，又是直透透的一条道，却分成桥亭、蚶壳井口、四仙石佛、下释仔四条街，也就有四种门牌号。民间苦于难记，干脆沿用土名“外清”称呼。

户籍所以为编钉新门牌势在必行，并设计出新的方案。其要点有：

1、门牌牌式改用珐琅质，方形蓝地白字，用螺丝加以固定，避免脱落。

2、门牌使用，每面一次性收费5角，除损坏补钉和新建房屋外，以后不再收费。

3、每年由户籍警洗刷门牌一次，收洗刷费1角。门牌从此不再一年一换。

4、与市土地处商洽街名牌号的修订。

5、户主牌的牌式依旧，不收费。书写格式，统一写“某籍×××”五个字，如“思明×××”。[1]

图3：《江声报》消息

户籍所方案未等批准，就遭遇厦地政局动荡。市级公安机构的招牌，一变再变：忽而“厦门公安局”，忽而“思明市公安局”，忽而“厦门特别市公安局”，忽而“厦门特种公安局”……户籍所的门牌编钉方案，就这么搁置下来。

其实，门牌确实是个好东西。于民，方便通信联络、商贸往来；于官，有利户口管理、人员调查，还有捐税征收。当下的政局动荡，使得捐税收入锐减，尤其是警局赖以维持存在的“警捐”一项极受影响。

1934年3月，公安局警捐课哭诉，年来“警捐收入短绌，影响全部政务之进行，关系市区治安至巨”。而究其原因，门牌和户主牌的不完善便是其一。现时全城门牌状况，“不特新市区新房屋，无门牌；即原有门牌，散失无存，及字划暗污不明者，随在皆是”；而户主牌状况，则是“旧户迁出，牌不撤除；新户迁入，牌不增设。其效用已渐消失”。因此，警捐课强烈要求抓警捐征收，必须先从门牌和户主牌抓起。只有将“两牌”整清楚，才能进行全市的警捐总调查，才能把各家各户应纳的警捐整清楚。[2]

警捐课的主张，获得上级领导的共情。1934年5月10日，“厦门特种公安局”正式挂牌成立，局长王固磐也大为警捐事而苦恼。他说，在前任局长林鸿飞的时候，每月征收的警费虽仅有27000余元，但后来捐费越收越少，每月收入不超过25000余元。而最近则短缩到每月只有2万3、4千元。其原因，固然有世界经济不景气狂潮和市况萧条的影响，而厦市的门牌残缺不整则是更重要。王局长的设想是：

查本市门牌，于数年以前曾经一度编钉，惟历时过久，多巳失落无存。所有市区新建房屋无门牌者，实居多数。以致调查捐户，无所依据，备感困难。嗣虽整理，漏户为数不尠（罕见）。然未能按图索骥，终属难周。固磐到任之後，有鉴及此，一面将全市门牌重新编钉，挨户清查。以前编列门牌，向采顺序法，颇不适用，且牌质窳陋（粗劣简陋），每经风雨，字迹半皆模糊。此次先行订定编换门牌章程，废除顺序法，改为相对法，左单右双，以清眉目。牌质改用珐琅白地黑字，以壮观瞻。一方并使全市商民晓然于警费征收，为地方公安所系，公款征诸地方，仍复用诸地方。[3]

王固磐所说的“废除顺序法，改为相对法”，是这次门牌编钉的最大创意。所谓“顺序法”，是无论街路门牌号数多少，一律依照1、2、3、4、5、6的顺序先后排列；而“相对法”，则是将街路左右两边的店屋按奇数、偶数分开，左单右双，并行顺进。此时“相对法”在厦门还是新生事物。为此，公安局行政科特地向社会作专门的说明：“门牌编订办法，以每街两边店屋分为奇偶，譬如左街门牌号数为1、3、5、7、9等奇数，右街则2、4、6、8、10偶数，并行顺进。倘街道面山或面海，单独一列者，则宁取奇数，牺牲偶数。此种办法沪、汉、粤等地，俱已实行，成绩甚佳。现拟依次办理。”[4]

图4：信封上的门牌号码（陈亚元收藏）

前一阵，户籍管理所因耗资过巨已被撤销，其户籍、门牌管理业务交归公安局行政科管理。行政科迅即编制出《编换全市门牌章程》12条。章程要点之处有：

四、马路街巷划定法：

1、新建马路为“路”。

2、门牌在50号以上者为“街”。

3、门牌在50号以下者为“巷”。

4、门牌在20号以下者，应一律取销，归并于所属之街巷，或称为该街巷之“横巷”。

五、门牌编号方法：

1、每马路、每街道名称，各同编为第一号至若干号。

2、每马路、每街道之门牌号数编列，均须左单右双，不得错混。

3、每马路、每街道之门牌，由第一号钉起时，应照下列计算之：

甲、如为东西两端之街道，则自东端起计，南单北双。

乙、如为南北两端之街道，则自南端起计，西单东双。

丙、如为一端通行之街道，则自通行之端起计，仍照左单右双。

4、马路街道无论有左而无右，或有右而无左者，均照上列各条办理。

5、马路街巷内，如有空地正在建筑中，应酌留门牌号数，以备将来补钉。其空地未建者，无庸留号，俟该空地建筑房屋时，即以上号门牌号数，增编甲、乙、丙补充之。

六、门牌区分标准

1、全座房屋同一门户出入者，定为一号门牌。

2、每座房屋有附属后门、边门者，另设别式牌号。

3、凡一座房屋有数个门口，一向马路其余向街巷者，当以向马路之门口，为正门口。

4、凡一座房屋有数个门口向马路者，当以向大马路之门口为正门口。

5、凡一座房屋有数个门口俱向大马路者，当以该房屋建筑形势定之。

6、凡一座房屋门口，其内亦分为数段不相通者，当以各门口为正门口。每门口编为一号。

7、凡有层楼之房屋，其楼上仍照其地下门牌号数，而以该号之二楼、三楼等牌号别之。

七、门牌位置钉在门口左角之上。

八、门牌式样，用珐琅片白地黑字，高14公分，阔18公分，中书阿拉伯字号码。上边横书第几分局，下边盖一箭形，指明号码次序之方面。右边书某路、街、巷，或横巷；左边直书汉文号数。

九、门牌费，每号收小洋4角，角落门牌、后门，每面收小洋1角，由业主负担。归租户暂垫抵扣租金。此项牌费，由警费课指定，于一个月内带收之。[5]

图5：《江声报》消息

在“章程”公布之前，公安局委托利昌公司制作的数千面门牌业已完成，并由“济南轮”运送来厦。8月1日，门牌改换工程正式启动。不足10天的时间，全市门牌业已大部改钉完毕[6]。至此，酝酿已久的门牌编钉工程，总算尘埃落定。

图6：邮戳上的门牌号码（陈亚元收藏）

1934年的门牌编钉，本希望能一劳而永逸。但是城市的动态发展，使希望成为不可能。1934年之后，当局至少有过设计过二次大的门牌编换行动。1936年8月，市府宣布将对全市门牌进行改换：

市府昨布告，略谓：查本市新辟之路，新建之屋，尚未编钉街牌门牌者，为数甚伙，且历时既久，间（有）风雨剥蚀，或改变建筑形式，致将旧牌损坏遗失者，亦属难免。对于调查户口，以及民间访问邮递等事，窒碍殊多。亟应同时举行更换全市街牌门牌，以资整顿市容，促展户政。所用牌费仍按成案，向各业主征收。每面门牌收费2角，后门边门门牌，收费1角。街牌并不收费，即以门牌费嬴余项下开支。于即日起，先行编查各街门牌号数，并征收牌费，以便继续换钉新牌。除饬公安局遵办外，合行布告云。[7]

1949年2月，市警局呈请市府，请求重新整编门牌：

市警察局昨签呈市长，以本市门牌均系战前所编订，现历时已久，遗漏甚多，且因房屋变迁，次序颠倒，而新兴建筑又未予编订，致办理户口殊为困难，亟须重新编查制订，俾便查考，拟请依照规定重新整编云。[8]

此二次的门牌重新整编，估计会有大的阵势。但可惜，序曲之后一时还找不到尾声。

图7：老剧场文化公园的“街牌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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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见《市局户籍事务所条陈重行订牌方案》，《江声报》1932年12月16日。

[2]《市局警费课，请编订门牌查籍民》，《江声报》1934年3月9日。

[3]《编钉门牌整理警捐》，《警政特刊》1934年。

[4]《公安局计划中，改订门牌、变更警岗》，《江声报》1934年5月17日。

[5]《全市门牌下月首编换》，《江声报》1934年7月28日。

[6]见《改钉门牌大部完毕》，《江声报》1934年8月9日。

[7]《本市门牌街牌将重新更换》，《江声报》1936年8月14日。

[8]《本市门牌拟重整编》，《江声报》1949年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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