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讲述南洋历史钱币的故事
sinial 李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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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选择一种最能代表俗称“猪仔”的华人契约劳工在南洋过往的钱币，一定不是常常被误解为所谓“猪仔钱”的暹罗瓷币，而应该是种植园代用币。
20世纪初的英属北婆罗洲烟草种植园
（Clement Charles Newson夫妇拍摄，图来自biblio.sg）
19世纪后半，随着烟草和橡胶等经济作物的引进，以荷兰殖民地的苏门答腊和英国殖民地的北婆罗洲为中心，开设了众多种植园。
带有“洋元一分”字样的英属北婆罗洲公司钱币
带有“洋元半分”字样的英属北婆罗洲公司钱币
在这些种植园里，以华人契约劳工为主要劳动力的不在少数，特别是将引入华人劳工作为基本政策而在流通钱币上写有汉字“洋元一分” 和“洋元半分”的英属北婆罗洲。作为控制劳工的手段之一，种植园往往会使用流通范围仅限于种植园中的代币。
兑货一仙（作者藏品）
相比于一些仅有样币而未实际使用过的品种，真正为华人契约劳工所使用而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兑货一仙”钱币。
兑货一仙为圆形圆孔，正面为类似古钱直读排列的“兑货一仙”四个汉字，背面中间穿孔上下为“one cent”（一分）字样，周围则是“N. L. B. T. C. L. Estate Shop”（N. L. B. T. C. L.种植园商店）。通常能够见到的兑货一仙钱币都有相当的磨损和锈蚀，显示经过了长期的实际使用。
Pridmore《英属地钱币第二册亚洲部分》
Saran Singh《马新文钱币百科全书》
陈伟康《标准马星汶钱币目录》
对于钱币上的“N. L. B. T. C. L.”缩写，早年的钱币学者对其了解有限。1965年出版的Pridmore的《英属地钱币第二册亚洲部分》上只是记录了兑货一仙这种钱币，并未给出缩写的解释。1996年出版的Saran Singh的《马新文钱币百科全书》上将其解释为“New Labuan Borneo Tobacco Company Limited”，而更晚些的陈伟康的《标准马星汶钱币目录》则解释为“New London Tobacco Company Ltd.”，其实这两种解释都是错误的。
新伦敦婆罗洲烟草有限公司股票
（图来自tabak-peter.ch）
“N. L. B. T. C. L.”缩写所代表的真正的名字其实是“New London Borneo Tobacco Company (Limited)”，即“新伦敦婆罗洲烟草有限公司”。
马鲁杜湾位置示意图
（基于美国国会图书馆馆藏地图制作）
埃尔斯卢家的家徽和在荷兰的城堡
（图来自man8rove.com和castles.nl）
这家公司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887年，这一年荷兰贵族格洛斯·德埃尔斯卢伯爵（Count Geloes d'Elsloo）在英属北婆罗洲的马鲁杜湾（Marudu Bay）一带获取的土地上尝试开始种植烟草，并且取得了不错的收获。第二年，他和朋友成立了伦敦婆罗洲烟草公司（London Borneo Tobacco Company），总股本100,000镑。
1888年的伦敦婆罗洲烟草公司种植园（标注为(8)的地块）
（基于美国国会图书馆馆藏地图制作）
1899年的伦敦婆罗洲烟草公司种植园（西北侧范围有所扩展）
（基于美国国会图书馆馆藏地图制作）
创立之初的种植园需要大量的前期资金投入，据说伦敦婆罗洲烟草公司也曾经面临资金不足无以为继的危机。关键时刻的股东会议上，格洛斯·德埃尔斯卢伯爵宣布将把自己出售爪哇咖啡种植园所得的6万英镑全部投入公司才赢得了股东的支持渡过难关。到1890年，在马鲁杜湾的种植园面积达到26,000英亩，在当时北婆罗洲已经多达70到80家的烟草种植园中排名第六。
伦敦婆罗洲烟草公司1 Dollar代币（HA拍卖拍品图）
伦敦婆罗洲烟草公司1/2 Dollar代币（HA拍卖拍品图）
这一阶段的伦敦婆罗洲烟草公司也有其自己的种植园代币，面值分为1 Dollar和1/2 Dollar两种，所能见到的也以流通品为主，可见从这一时期开始该公司的种植园已经有使用代币的习惯。
1892年重组之初的公司股票
（图来自tabak-peter.ch）
1892年9月21日新加坡《海峡时报》上的新闻
（新加坡报刊电子数据库）
1892年8月，鉴于出口税收方面的变化，原本的伦敦婆罗洲烟草公司重组为新伦敦婆罗洲烟草有限公司（New London Borneo Tobacco Company (Limited)），总股本110,010镑。
查尔斯·赫德利·斯特拉特（右二）
（Benjamin Stone拍摄，英国国家肖像馆藏品）
一年后的1893年9月，格洛斯·德埃尔斯卢伯爵返回欧洲，在婆罗洲的管理由A. Kamerman接任。虽然5年后1898年6月的股东大会上格洛斯·德埃尔斯卢伯爵曾经试图卷土重来，但是并未成功。似乎重组后不久公司的实权就已经转到担任董事会主席的英国人查尔斯·赫德利·斯特拉特（Charles Hedley Strutt）手中。格洛斯·德埃尔斯卢伯爵持有的创始人股份直到1907年才获得了初次现金分红，金额也相当有限。
种植园地理位置示意图
（基于美国国会图书馆馆藏地图制作）
到20世纪初，除了原本马鲁杜湾南侧的种植园之外，新伦敦婆罗洲烟草有限公司在马鲁杜湾东侧的Pitas地区（上图右上箭头位置）和西南方向更靠近拉布安岛和文莱的Sapong地区（上图左下箭头位置）还开设了另外两处种植园。除了烟草之外，在Pitas曾经试种了可可，在Sapong则试种了橡胶。
公布1903年度业绩的明信片
（图来自mynorthborneostamps.blogspot.com）
尽管橡胶和可可的种植有各种波折，传统的烟草种植始终是该公司经营的现金奶牛。20世纪初期的经营非常顺利，年产量经常在6,000包以上，常年都有高额的分红。1910年的年度收益更是达到了创纪录的接近44,000镑。
1911年之后随着人员的变动，业绩有所下滑，不过仍然是英属北婆罗洲地区的主要烟草生产商之一。
1927年12月公司清算公告及1928年3月公司清算完成公告
（新加坡报刊电子数据库）
1927年底，新伦敦婆罗洲烟草有限公司清算，其种植园被马鲁杜联合种植园有限公司（The Marudu Consolidated Estates, Limited）接收。新伦敦婆罗洲烟草有限公司从1892年到1927年总共存在了35年，如果算上前身的伦敦婆罗洲烟草公司则要接近40年。
《荷属东印度代用币》中的描述
2001年出版的A. J. Lansen和Lou T. Wells的《荷属东印度代用币》中，新伦敦婆罗洲烟草有限公司的名称确实写对了，但是他们将兑货一仙的时间标为大约1910年。
1897年8月3日新加坡《自由西报》上的新闻
（新加坡报刊电子数据库）
新伦敦婆罗洲烟草有限公司从成立之初就使用了华人劳工，1897年的新闻报导中曾提到该公司种植园的华人遇到了当地原住民纵火的事件。
1904年新加坡《海峡时报》
（新加坡报刊电子数据库）
1904年的李民（根据英文“LI MIN”音译）事件让我们更清楚地看到华人劳工的身份和所受到的对待，在斯特拉特致信《海峡时报》的答复中，李民是一名试图逃走的契约劳工，遭到了北婆罗洲警察的枪击（尽管斯特拉特宣称开枪并未击中），在受伤的情况下被种植园主管带走定罪和处罚。
1918年，新伦敦婆罗洲烟草有限公司在拉布河（Labuk）上的克拉甘（Klagan）附近的一处种植园更是因为劳工暴动而被迫关闭。
考虑到1910年之前新伦敦婆罗洲烟草有限公司使用华工已经有十几年的历史，兑货一仙从1910年前后才开始使用的可能性并不大。从兑货一仙普遍磨损锈蚀严重的状态来看，其流通应该是经历了相当长的过程，加上其前身的伦敦婆罗洲烟草公司就有使用种植园代币的做法，非常有可能兑货一仙的制造使用是从1892年公司重组后不久就已经开始。
20世纪初的英属北婆罗洲橡胶种植园中的割胶场景
（Clement Charles Newson夫妇拍摄，图来自biblio.sg）
20世纪初的英属北婆罗洲橡胶种植园中的锄草场景
（Clement Charles Newson夫妇拍摄，图来自biblio.sg）
1907年起，英属北婆罗洲的种植园获得荷兰官方的许可可以招募爪哇劳工，现有记录中可以看到1907年和1908年新伦敦婆罗洲烟草有限公司从三宝垄引入了两批共计25名爪哇劳工，其中大多数为女性。
当时引入的爪哇劳工人数有限，不太可能取代华人劳工成为该公司劳工的主力。即使在开始引入爪哇劳工之后，兑货一仙的使用很可能仍在继续。
K. C. Lim旧藏兑货一仙（Mavin拍卖拍品图）
A. J. Lansen和Lou T. Wells的《荷属东印度代用币》中，可能是基于K. C. Lim旧藏的这一枚，将“兑”字右边有两点作为一个特殊的版别。
存在类似现象的兑货一仙（作者藏品）
存在类似现象的兑货一仙（作者藏品）
其实在兑货一仙钱币上，类似的现象并非个例，有不少模具损伤凹陷导致压制出来的钱币表面带有小块突起的例子，将其逐一作为特殊版别看待并无必要。
这些模具缺陷的存在证明了兑货一仙钱币制造时存在多套模具，且这些模具都经过了长期使用。换言之，兑货一仙曾经长期大量制造，这表明兑货一仙的制造同样可能是在新伦敦婆罗洲烟草有限公司存续期间长期进行的。
如果钱币目录上要对兑货一仙标注制造和使用时间的话，写成1892年到1927年之间可能比Lansen和Wells的“大约1910年”的说法要准确一些。
误将暹罗瓷币称为“猪仔钱”的纪录片
相比暹罗瓷币（甚至有些还是伪品），兑货一仙才是货真价实的“猪仔钱”，希望未来的纪录片和文艺作品能在钱币方面更专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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