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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巷旧事:捐蠹之祸

(“马巷旧事:血战1925”续)

马巷元威殿


旧时闽南,烟祸为烈。烟祸之中,害民最甚者乃为烟苗种植。

(闽省督军兼省长)李厚基近在闽省,仿照陕督陈树藩办法,派人收买鸦片种子甚多,而其所辖区域之内,以莆田、惠安、思明、金门、同安五县,畎亩纵横,气候温和,最宜种植。因将该种子,发交思明县知事朱玉林、惠安县知事周恒、莆田县知事包伟,各就各县,设立劝种烟苗筹备处,串通当地劣绅,四出劝令民间栽种。民间以官中既经许可,遂明目张胆,广为种植。今已届收获之时,李遂立定章程,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勒令缴纳烟税8元,中等5元,下等3元。以思明、金门、同安三县,划归第二师长臧致平、浙军师长潘国纲征收;莆田则派卫兵团团长王献臣,惠安派长门要塞司令马步云往征,均藉剿匪为名。……[1]


有官府主张、军方撑腰,闽南烟祸泛滥成灾,同安地区灾情最重:

福建同安县为厦门之邻邑,人民风俗素称强悍,尤以陈、吴、纪三大姓为最刁狡。南北未开战前,该三乡即私种罂粟,毫无忌惮,官厅虽派兵剿办,皆被抵抗,无如他何。现同安为战线之区,南、北军皆有驻扎,各据其半。凡属两军区域内,全邑烟茁遍地皆是。约阴历二月中即可收成。细查其种烟原委,由军官迫令栽种罂粟,按亩可抽捐,借以裕饷源,官民均以有利可图,遂也不顾日后之害。闻同安一邑,若罂粟全数收成,足供全闽五年吸食,也可见其烟苗之盛也。[2]

军方力推鸦片种植,全为征收“烟苗捐”。而收捐,还须倚靠“包捐人”。马巷地区的包捐人,以洪春如、陈剑经势力最大。洪春如,江湖绰号“马巷皇帝”;陈剑经,马巷商会主任。一样的劣绅,一样的捐蠹,但为争夺烟苗包捐权,却势如水火。

马巷烟苗捐,向来归洪春如一人包办。民国十三年(1924年)张毅与臧致平交战,而后遂有商会主任陈剑经出而包办苗捐。洪陈两姓皆是巨族,洪被夺不甘,多方中伤。自此两人积怨日深。嗣洪以三点会嫌疑,逃避来厦。陈剑经即串同厦门蠹绅陈少梧及厦门商会副会长蔡雨村,承办烟苗捐,总揽马巷利权。洪对此益不甘,乘二陈及蔡迫收烟苗捐款结怨于民之机会,潜回马巷,煽动人民,设立保卫团,抗拒烟苗捐。[3]


1925年1月8日,马巷军民血战因此爆发:

马巷军民激战,乡民被张毅部四旅张奎武营拘留一百余人。旋经厦门商会长洪鸿儒、副会长蔡雨村出为调停,风潮暂时和缓……惟此次变乱,实为该地洪陈两大族之争。而陈洪之争点,则肇于争包烟苗捐也。缘马巷烟苗捐,向由当地豪绅洪春如承包,张毅守同安后,改由陈剑经承包,洪不能平,屡唆其族人难陈。陈谮言洪于张毅,谓洪为三点会匪首。张下令缉洪,洪逃汕头。此次三点会之起,即洪乘漳风云紧急,又值罂粟获浆时,对陈报复而设也。陈复引张军攻洪,激成此变。[4]

乡民相互攻讦,也越发凶猛。1925年夏间,大宅乡陈姓因曾斩杀三名劫乡会徒,而遭三点会数百人围攻。攻守双方相持约一小时,大宅乡“卒被攻入,肆意劫掠,并纵火焚烧大厝十余座,掳去十余人”。[5]


大宅乡民指认,这场屠杀全系洪春如唆使。洪春如因此于1926年1月9日被捕落狱:

马巷大宅乡本为陈姓聚族而居,因与洪姓久挟宿怨,去年乃早围攻焚杀,全乡成一瓦砾场,计死十数命。屡经分诉省泉,未达伸究。日前该乡代表陈庆鸠,复以此案系洪春如怂恿,来厦控于警备司令部。适春如由安海将行到厦,被庆鸠查悉,随协同军探赴礁头候截。九号午后,春如偕二三从役,乘飞英小轮抵地。该代表立与军探驾一叶舟登轮搜拿。冤家睹面,自然分外眼明。故大名鼎鼎之洪春如,押上洪本部路头。时环观者如堵。[6]

洪春如落狱,传言随之蜂起,“谣传官厅索巨款,将释放洪春如,大宅乡民群坐司令部门口,声言如释放,即撞死。今再发泣告书,谓会匪集合厦门谋救洪”云云。[7]


洪春如特具超能量,致使审讯难以进行:

洪春如一案,久悬未决,人心惶惑。兹查其原因,盖系洪春如方面,运动甚力,官厅未便加以刑讯,致讯问数十次,终无确供。但各乡团呈诉叠叠,耳目显然,又未便遽尔释放,所以进退维谷,放押俱艰。乃不得不姑为讯问,敷衍耳目。其用心之苦,实属可怜。日前(1月27日)司令部军法处又将洪春如提讯。据洪春如口供云,吾乡本有两个洪春如,我(据获洪春如自称)是本乡农会会长洪春如,并非三点会首之洪春如。而三点会首之洪春如,不独各乡社之人欲置之死地,即我亦恨之刺骨,且各乡社所控洪春如种种罪恶,当有一二识其人者,如有一人认得我是三点会匪首之洪春如,我即立地枪决,亦所甘心云云。似此口供,真伪难别,清浊莫分,加以历来所控诉各乡社,只有控告洪春如之名字,并无一人直指其为真面目之洪春如。故官厅遂以各乡社所控,无确实证据,暂将所获之洪春如寄押,以待有人指证者,方能判决定罪,否则便予释放云。[8]


3月间,终于有识得洪氏真面目者出现:

前日有纪晴波者,亦投呈控洪。经司令部传讯,使与洪当场面质。纪与洪在同,只隔一村,洪强纪弱,纪实备受洪欺者也。奈洪财通神,纪屡诉冤终不得伸。此次得在厦与洪通讯,遂将洪之罪恶,指陈如画。官厅于此,对洪罪状,顿获参考材料,洪氏命运,从此益危矣。[9]


随后又有陈祖训,实名指认洪氏侵吞烟捐5万元:

烟苗王洪春如,被马巷大乡陈剑鸠等,控告其为三点会首,剿灭该乡;又被纪静波控告拿抢;陈祖训控告吞款。司令部判处永远监禁。[10]

陈祖训的出现,不料却是“大乌龙”。据说,陈祖训真身“已于去年夏间死了。是以死去一年之烟苗鬼,还魂控诉身困囹圄之活皇帝也,岂非笑话之尤者乎”[11]。洪春如一方,不甘被控,起而抗辩。“洪妻杨氏及洪族等,咸指为烟苗王陈剑经之魔力”。于是,“反诉剑经教唆剑鸠等罪名,请司令部传案质讯”。但陈剑经以“籍系同安马巷,非司令部管辖”为由,拒绝到厦受讯。[12]


洪氏见陈氏拒绝赴厦一招灵验,即仿而效之,“谓洪乃巷人,非海军所辖,海军无受理诉讼之权,更无越俎掳人之权”。不过洪春如忘记一点,其系三点会之嫌疑人,该会去年曾有扰害禾山之罪,故“洪有此旧案,虽非厦人,海军大可藉口问罪”。洪之徒党因而生怯,“知此纠缠终非善策,且洪已属风烛残年,铁窗风味,不堪久延”。目下所能做的,唯有与对家言和,免予起诉。于是托厦门商会陈少梧调停,重新划分双方势力范围,洪氏又拿出烟苗款4万元,其中1万5千元赔偿大宅乡损失,2万元交付陈剑经,作为过去独占烟苗捐之补偿,剩余5千元则作为洪氏求释的“运动费”。[13]


春如落网,剑经舒爽。然而,却有“侨居南洋英荷两属马巷三百六十乡全体联乡会”出而敲打陈氏,劝其及早收手:

马巷商会陈剑经先生鉴:……近得由祖国南来之新客报告,自洪春如被捕后,先生毫不知戒,反变本加厉,不但不请官铲除鸦片,其至一手包揽,狐假虎威,假公报复,为欲诛三点会匪而累及无数良民,以大姓压小姓,以大乡欺小乡。查三点会不过限于一隅,前之蔓延,实非农民所愿,特势迫耳。今祸首已败,先生之雠怨已报,烟苗巨利一己独得,可谓心满意足。何尚以淫威加诸吾巷平民也。现今世界,不怕强权,只怕公理。先生此时,如能改过自新,裨益社会,谋和平,为幸福,则全巷三百六十乡父老兄弟、诸姑姊妹,无不食先生之厚赐。即就先生历年取得之身家地位,亦可永远保存。否则仍此凌寡欺弱,步步迫人,恐将为第二洪春如之续也。先生巷人,不为吾巷大局计,亦当为子孙计。吾辈身虽远离万里,而心无日不关切桑梓。一息尚存,不敢不告,幸速图之。[14]

报章刊出“联乡会”劝谏文,不忘加一副题“特对牛弹琴耳”。确乎,巨利当前,任何劝谏只是“对牛弹琴”。

没有洪春如与之争利的陈剑经,更加恶性膨胀:

当张毅在漳时,土豪陈剑经特与张毅及周荫人颇亲善,遂倚势欺人,包办烟苗与一切杂捐,搜括民脂,殴杀农民。数年之间,暴发几十万,新建洋楼一大座。去年春间,媳妇入门,竟费银万余元,穷奢极欲,为马巷破天荒之婚费。迨党军入闽,剑经又恃叶某为其护符,以是复纵其爪牙,在马巷街青天白日持枪示威,以驱逐党部人员。而马巷党部遂无形中被其解散。[15]



1927年春,报应终于来了:

古历二月二十七日(新历3月30日),同安监察员彭友圃暨同安县长林学增,奉省政府命令,率警兵十余名,是夜由同安赶赴马巷街包围陈剑经住宅,将加以拘捕。时陈正在睡梦中惊醒,急逃避于床下,以图幸免于难。然卒被获得。时已天晓,警兵将陈捆缚欲押回同安城。甫出门,陈之爪牙数十猛,鸣枪齐集,欲夺回陈剑经。适剑经之仇人某,系围陈剑经者,恐被逃脱,日后对于己身有危险,乃开枪向剑经连击六响,均中要处。威风一时之陈剑经遂毙命矣。[16]


1928年4月,侥幸逃得一命的洪春如,被北伐军逮捕:

马巷著名土皇帝洪春如,绰号洪皇帝,系闽南烟苗大王之一。此次(北伐军)四师回闽收复同安后,而洪劣亦为民众控告,被张干之(即张贞)师长捕获,解往漳州。此间洪劣爪牙,多方派人入漳运动,请张师长释放。昨闻已由洪劣羽党洪英民,及本埠某会长代为出力,接洽已告就绪,以二万元释放洪劣。其款即于数日前,由马巷某劣在振南区一带,向各乡民勒令摊派,每户被勒或十元、八元不等。并多方恐吓乡民,谓如不照派缴款,俟洪劣出狱后,当有相当对付。一方面复声言将逼收振南区去年未缴已取消之烟苗捐,作为洪劣出狱之运动费。因此前日同安某校,特派代表入漳,晋谒前师长,询问此事内容之真相,并请张师长应尊重民意,须将洪劣严办,勿为少数恶劣利用,以致纵虎归山,贻害地方云云。[17]


捐蠹难除,烟苗依旧,烟祸仍烈。1931年报道:

福建鸦片产额第一位之同安县农民,又预备栽种烟苗矣。兹据该县确讯,马巷、灌口各乡民众,与东西北各乡联合,多已浸种,将即下种。闻该县农民称,早种早收获,并免有铲除之虞。而历来运动承包烟苗捐强有力之蒋某,已划定灌口为三区,同安城为四区,马巷辖地辽阔,分为十区,及晋江辖之青阳区、安海区、西区等,共为二十区,统计一百万元承揽烟苗捐,正在运动中云。又莆仙两县及南安、惠安一带,最近亦闻有备种之事。闽南各处,过此数月,又将见灿烂之烟花锦簇于青天白日旗帜之下矣。[18]





[1]《闽省烟祸蔓延记》,《神州日报》1920年4月20日。
[2]《闽省烟祸之近讯》,《申报》1919年2月19日。
[3]《马巷军民交战之别讯》,《南洋商报》1925年1月31日。
[4]《马巷军民风潮未决》,《申报》1925年2月1日。
[5]《枪声四起之同安》,《南洋商报》1925年5月27日。
[6]《洪春如被捕之原因及经过》,《南洋商报》1926年1月29日。
[7]《厦门电》,《时报》1926年1月17日。
[8]《洪春如巧言眩官厅》,《南洋商报》1926年3月2日。
[9]《洪春如多一劲敌》,《南洋商报》1926年3月15日。
[10]《司令部欲传讯陈剑经》,《南洋商报》1926年3月23日。
[11]《洪春如果有邀释之望耶》,《南洋商报》1926年4月9日。
[12]《司令部欲传讯陈剑经》,《南洋商报》1926年3月23日。
[13]《洪春如果有邀释之望耶》,《南洋商报》1926年4月9日。
[14]《南洋马巷侨人忠告陈剑经》,《南洋商报》1926年5月7、8日。
[15]《同安枪决土豪》,《南洋商报》1927年5月5日。
[16]《同安枪决土豪》,《南洋商报》1927年5月5日。
[17]《洪皇帝运动以款赎罪》,《南洋商报》1928年7月16日。
[18]《闽南农民准备种烟》,《时事新报》1931年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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