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名城大多有钟楼,如伦敦的钟楼、香港的钟楼、上海外滩的钟楼……钟楼往往成为所在城市的标志性建筑,见证着城市的历史进程。
老同学聚会,有人问:“钟楼没了!你们谁知道钟楼几时拆掉的?”没人知道。
我特地从公园西路的“钟楼骹”向高坡上的“园南小学”走去,去寻找钟楼,钟楼果然不见了。原先,只要站在公园西路与溪岸路的交界处一眼即可望见那高坡上老榕树盘根错节的高墙后面那高高的钟楼。
钟楼是老厦门的标志性建筑,矗立在老市区的最高山顶上。我不知道这西式建筑的钟楼诞生于何时,也从来没听过这钟楼的钟声,大概是我来世太迟,它的钟声早已消逝在另一个时代。但我从小听着它“防空警报”的巨响从这小城的制高点上呼啸嚎叫向四方延绵滚动,覆盖着小城的大街小巷高楼矮屋,驱赶着惊慌四散的行人。这是在我记事的童年岁月里,已经没有了来犯的外敌,“那边”和“这边”的飞机、火炮正互相威胁着两边的同胞。家家户户的窗玻璃都裱贴着纸条的“米字格”,以防震碎的玻璃片迸飞伤人。家家户户的墙角都堆放着枕头样的牛皮纸袋装的海沙,以便扑灭随时燃烧的战火。每当钟楼凄厉的警报声惊天动地的时刻,小孩时的我们总是勇敢地躲在门边向着天空遥望,企盼亲眼看见“咱好人”的飞机打下了“他坏人”的飞机。蓝天上长长的飞机尾烟重叠交错,高空里炮声隆隆。有一次,一声可怕的爆响之后我家住的二楼水泥墙角被砸出一个洞,一块弹片掉在院子里铿锵打转直冒白烟。我第一次明白:打仗是很吓人的!
内战早已雷霆远去,而钟楼的警报声至今余音缭绕。
……
因为有钟楼才有了“钟楼骹”这一地名。然而“钟楼骹”却是一个泛泛而指的地名,市政地图无法标明是哪一处,老厦门人谁也说不清是哪条路。只是,人们公认:从公园西门起至钟楼高墙下,从钟楼高墙下至公园南路边,这一地片就叫“钟楼骹”,这里的老居民全都说:“我就住在钟楼骹。”“钟楼骹”就是:钟楼脚下!
“钟楼骹”的公园西面围墙那一块“膜壁石”是我们小时候竞技比赛的“体锻器械”。中山公园原本的围墙是水泥方柱分段的铸铁栅栏,每段栅栏都有“中山公园”四个圆形铁字。在“钟楼骹”的这一段保存有一块天然巨石,围墙在此中断,然后再从另一边继续向上延伸。这块巨石微微向路面凸出,小孩子们脊背贴着石壁,双臂张开双掌抠住粗糙的石头,双脚踩着墙沿的石条步步挪动,能闯过最凸点从这边挪到那边的就成为胜利者。结果是绝大多人都被凸出的石壁顶下来了。所谓“膜”,是名词,像薄膜一样吸附在墙壁上;又是动词:鬼鬼祟祟悄然掠过。最轻灵的鬼是从高墙立壁上无声掠过的“膜壁鬼”。这片让我们学做“膜壁鬼”的石壁就叫“膜壁石”了。
“膜壁石”上方是一排刺桐树,暮春时悬着一挂挂的象牙红。过了这里,钟楼下的高墙横在眼前,墙面上贴着三棵巨大的老榕,老榕的树根流淌下来凝结成堆与高墙的石块融为一体,不知过去了多少年?高墙后面钟楼之下是陈化成的故居。少年时看连环画《小城春秋》有一个画面:地下党通知已暴露身分的周森离开厦门,而留恋花天酒地的他不肯出走,最后被捕叛变。画面上周森正从“钟楼骹”坡上向公园西门走下来,背景上方就是高高的钟楼!这画面的场景因为太真实、太熟悉、太亲切让我惊喜不已,铭记至今。
以前,你只要站在公园的东门、西门、南门、北门,站在厦禾路上,站在万石岩山上,钟楼就是那么方正挺拔那么孤傲不群那么伟丈夫般地高高屹立,让你肃然起敬。
大势已去。有谁知道壮如男根的钟楼几时被切割了?
我打开“百度”想询查钟楼的历史:它建于何年?毁于哪天?但那里一条条说的都是“同安钟楼”。仅有的一条是一篇多年前报社记者记述这中山公园边上厦门老钟楼短短的散文。
……
我已年老,以为没有钟楼的厦门不是厦门。或者,正在年青的人们以为没有钟楼的厦门才更像是厦门。
伦敦钟楼
香港钟楼
同安钟楼
泉州钟楼
作者简介:庄南燕,笔名雪狼,厦门人,1951年出生,毕业于福师大,福建省工艺美术大师,勤于笔耕,擅长刻画本埠底层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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