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南壮族汉语方言拾趣

所谓方言，也就是地方语言或土语，它作为一种语言的地方变体，是语言分化的结果。中国之大，称得上是无事不有，无论某一民族聚居或多种民族杂居的地方，都有其自己的方言土语，而且，这些方言土语相对普通话标准音来说，其在语音、词汇和语法上都有浓郁的地方特点，可谓五花八门。具体到一县城、小到乡镇所在地乃至一些自然村寨，都存在有方言的问题，这在边疆多种民族杂居的地方，显得尤为突出。正如俗话所说，入乡随俗、见子打子，到哪山砍哪柴，我们每个人在一个地方工作，生活和居住或到一个新的地方，适应和融入语言环境十分重要，学习、掌握和了解当地方言，就会缩短和消除相互交往中的距离，沟通和增进感情，融入生活，否则，就象是有一层纱或一张纸隔着一样，说话办事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始终处于不合群、不和谐的尴尬境地，譬如象到壮族聚居地区开展工作，如果不理解壮族汉话“杀老汉（项），晚上板凳砍你头，牛皮垫你腰”（汉语即：杀鹅来做菜，生活困难，条件不好，晚上睡觉用木板凳做枕头，牛皮垫床之意）的意思，就会造成误会，虚惊一场，甚至逃之夭夭或做出不该做的事情来。

广南属于云南省的壮族聚居地区，据2010年11月1日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公布的数据显示，云南省有壮族人口121.5万人，其中，广南县有332890人，占全省壮族总人口的27.4%。居住在广南县境内的壮族分为侬、沙、土三个支系，属于古骆越即百越民族西方部分的后裔。早在2000多年前的秦汉时期，广南就是古句町王国的故地，到唐宋时期，为僚子部（侬氏据地）和特磨道建置，元朝至元十二年（1275年）置广南西路宣抚司，明朝设置广南府，1913年始为广南县至今。追溯历史发展脉络，广南在从唐朝以来至新中国成立前夕，均由侬氏壮族头人（土司）管理统治。在这1300多年的时间中，由于朝庭对汉、蒙、满地方官员的委任，内陆民族视壮乡为乐土的不断进入，以及壮民族内部的迁徙互动，促进了各民族相互融合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不但促成和催生了以当地壮语为母语、多元文化因子共生互存文化发展格局的形成，而且也派生出了民族特色浓郁，独具特点的广南地方方言。

一、关于壮族侬支系汉语方言

壮族侬支系，自称侬人、濮侬或侬族，主要居住在县城及县境的西部和西南部，连接砚山和西畴县。壮族侬支系在本民族内部所使用的语言，基本上都是民族语言，而在对外交往中，大多数场合使用的则是汉语方言，而这些汉语方言又具有浓郁的民族特色，相对普通话标准音来说，汉语方言所使用的特点，其主要表现在汉语拼音的声母j（基）、q（欺）、x（希）、zh（知）、ch（蚩）、sh（诗）、r（日）、z（资）、c（雌）和没有声母的韵母yi（衣）10个音节上。由于发音的关系，在汉语方言的使用中，往往就存在着声母j（基）与z（资）和zh（知）、q（欺）与c（雌）和ch（蚩）、x（希）与sh（诗）和ch（蚩）、r（日）与yi（衣）等相互间，虽然在声、韵母和声调相同或不同的情形下，方言中均是多字一音，较为明显的表现如下例。

例一：声母j（基）、zh（知）、z（资）相互混间的情况。如：jīnɡ（精、荆、晶、经）与zhēn（针、珍、斟、砧、甄、真、贞、侦）和zhènɡ（正、症、征、蒸）和jīn（金、津、巾、今、斤）及zēnɡ（曾、增）等，在方言中是难以区分的。精神为金形，针对为金对，珍惜为金惜或精惜，经常为金常，斟着为金着或精着，砧板为金板或晶板，甄别为精别或今别，真实为金石或晶石，贞操为精操和金操，侦察为今察或金察，正月为经月或今月，征求为斤求或精求，蒸煮为经煮或金煮，增加为金加或精加，曾姓为金姓或晶姓。又如：jǐnɡ（井、警、景）zhěn（枕、症、诊）和zhěnɡ（整）；jìnɡ（敬、竟、镜、径、劲）与zhèn（镇、震、振、阵）；jìn（晋、靳、禁、近、尽）与zhènɡ（郑、正、证、政）和zènɡ（甑、赠）；

jǐn（锦、仅、紧、瑾）与zén（怎）等，方言中有些绕口，如：枕头为井头或锦头，症结为竟结或境结，诊断为景断或金断，整顿为警顿或紧顿；镇压为敬压或近压，震动为敬动或禁动，振作为敬作或近作，阵地为禁地或尽地；郑重为敬重或禁重，正月为镜月或近月，证实为竟实或晋实，政府为敬府或晋府，甑子为镜子或尽子，赠送为敬送或晋送；怎什么为景什么或紧什么，若正字与真、精、敬、尽等组成词语，方言中，真正真就成了金敬金、精敬精，话丑理正为话丑理敬或话丑理尽。

例二：声母q（欺）与c（雌）和ch（蚩）相互混音的情况。如qín（勤、秦、芹、禽、擒、琴）与cén（岑）和chén（陈、沉、臣、橙、尘）及chénɡ（成、诚、城、呈、程、乘、承、丞）；qīnɡ（轻）、qìnɡ（庆）与chènɡ（秤）、chènɡ（称、趁）等，在方言中也很裹绕，秦始皇为岑始皇，陈旧为擒旧或岑旧，沉没为琴没或岑没，臣子为秦子或岑子，橙子为琴子或岑子，尘埃为琴埃或岑埃；成功为秦功或岑功，诚心为勤心或岑心，城市为禽市或岑市，呈报为勤报或岑报，工程为工勤或工岑，乘法为琴法或岑法，承包为勤包或岑包，丞相为擒相或岑相；秤坨为庆坨，称职为庆职，趁热为庆热，称呼为轻呼，称赞为轻赞，称霸为轻霸，拿秤来称东西为拿庆来轻东西等等。

例三：声母x（希）与sh（诗）相互混音的情况。如

xīnɡ（兴、星、腥）与shēn（深、申、伸、身）及shēnɡ（声、升）；xínɡ（形、型、刑、行）与shén（神）、shènɡ（盛）和shènɡ（剩、胜、圣）等，在方言中也很绕口，深入为兴入，申请为兴请，伸展为兴展，身体为兴体；声音为兴音，升空为兴空；神气为形气，神仙为行仙；剩余为兴余，胜利为兴利，圣人为兴营，神圣为形兴；盛典为兴典，茂盛为茂兴等等。

例四：声母r（日）与y（衣）相互混音的情况。如

rén（仁、人、壬、任）与yíng（营、莹、迎、赢）和yíng（寅、吟、银）；rèn（任、妊、认、刃）、rěn（忍）与yìnɡ（应、映）和yǐnɡ（影）等，在方言中很难区别，仁人志士为营营志士或寅寅志士，几个人为几个营或几个银，壬寅年为营营年，姓任为姓赢或姓银；任务为应务，责任为责应，妊娠为映形，认认真真为应应金金，刀刃为刀影，忍受为影受，忍气吞声为影气吞兴，忍无可忍为影无可影等等。

上述所举壮族侬支系日常交往中的汉语方言，仅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能识别和掌握了解这些基本的日常交往用语，就可以听其音辨其意，尤其是在写文章时，具体某一物质是金还是针，数量词上是几个人还是几个营，方位地名上是在城里面还是琴里面，要去陈家塘或秦家塘还是芹家塘等等，也就不会闹出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来。笔者在几十年以前就曾听身边人讲过这么一个故事，说在边纵游击时期，前方侦察员回来向指挥员报告，发现敌人有三个营正向我方阵地过来，因方言人与营的关系，弄得战斗气氛骤然紧张，最后是虚惊一场，啼笑皆非，成为历史典故流传。

二、关于壮族沙支系汉语方言

壮族沙支系，自称沙人、布（濮）瑞或沙族，主要居住在县境南部和北部，连接富宁和广西西林县。壮族沙支系所使用的汉语方言，除与所列侬支系使用的11个音节有相同或相似之外，方言还有很大区别，范围也更为广泛，发音因压舌或弹舌的关系，当地汉语称为“夹沙”，其主要表现在汉语拼音的声母b（玻）、p（坡）、d（得）、t（特）、ɡ（哥）、k（科）、j（基）、q（欺）、zh（知）、ch（蚩）、z（资）、c（雌）12个音节上，而且是两个一组，形成自然有序排列，在21个发音声母中，b（玻）只能与p（坡）混同，与其他声母搭配不上，这是壮族沙支系汉语方言与壮族侬支系汉语方言的又一特点和最大区别，主要表现在：

例一：b（玻）与p（坡）同音同韵同声的情况。如bān（班）与pān（攀），班车为攀车，攀登为班登；bá（拔）与pá（爬），拔草为爬草，爬行为拔行；bà（霸）与pà（怕），霸道为怕道，怕事为霸事；bái（白）与pái（拍），白菜为拍菜，拍手为白手；bài（败）与pài（派），败类为派类，派别为败别；bàn（半）与pàn（判），半斤为判斤，判别为半别；bāo（包）与pāo（抛），包办为抛办，抛物为包物；bào（报）与pào（炮），报送为炮送，炮弹为报弹；bēn（奔）与pēn（喷），奔跑为喷跑，喷气为奔气；pǎo（跑）与bǎo（饱），跑步为饱步，饱和为跑和；bí（鼻）与pí（皮），鼻子为皮子，皮棉为鼻棉等等，声母为b（玻）、p（坡）的汉字，基本上都是同音，甚至韵母和声调不同的汉字，也会有同音的情况。

例二：d（得）与t（特）同音同韵同声的情况，如dá（达）与tá（蹋），答应为蹋应，塌实为答实；dāi（呆）与tāi（胎），呆头呆脑为胎头胎脑，胎儿为呆儿；dài（代）与tài（太），代表为太表，太阳为代阳；dān（单）与tān（贪），单位为贪位，贪污为单污；dàn（淡）与tàn（探），淡水为探水，探查为淡查；dānɡ（当）与tānɡ（汤），当然为汤然，汤菜为当菜；dǎo（倒）与tǎo（讨），倒闭为讨闭，讨论为倒论；dào（到）与tào（套），到达为套达，套路为到路；dé（得）与 té（特），得逞为特逞，特殊为得殊；dǐ（底）tǐ（体），底层为体层，体会为底会；dì（弟）与tì（惕），弟弟为惕惕，警惕为警弟；diān（滇）与 tiān（天），滇池为天池，天地为滇地；diǎn（点）与 tiǎn（舔），点名为舔名，舔嘴为点嘴；diào（调）与tiào（跳），调动为跳动，跳跃为调跃；dōnɡ（东）与tōnɡ（通），东方为通方，通报为东报；dònɡ（动）与 tònɡ（痛），动作为痛作，痛恨为动恨；dòu（斗）与tòu（透），斗争为透争，透明为斗明；dú（读）与tú（徒），读书为徒书，徒弟为读弟；dù（肚）tù（兔），肚皮为兔皮，兔子为肚子；duì（对）与tuì（退），对比为退比，退步为对步等等。

例三：ɡ（哥）与k（科）同音同韵同声的情况。如

ɡāi（该）与kāi（开），应该为应开，开会为该会；ɡàn（干）与kàn（看），干事为看事，看天为干天； ɡǎn（赶）与kǎn（砍），赶路为砍路，砍柴为赶柴；ɡānɡ（刚）与kānɡ（康），刚刚为康康，康健为刚健；ɡē（歌）与kē（科），歌唱为科唱，科学为歌学；ɡēnɡ（更）与kēnɡ（坑），更动为坑动，坑道为更道；ɡōnɡ（工）与kōnɡ（空），工人为空人，空气为工气；ɡǒu（苟）与kǒu（口），苟且为口且，口腔为苟腔；ɡǔ（古）与kǔ（苦），古人为苦人，苦干为古干；ɡuā（瓜）与kuā（夸），瓜分为夸分，夸夸其谈为瓜瓜其谈；ɡù（故）与kù（裤），故事为裤事，裤子为故子；ɡuàì（怪）与kuàì（快），怪物为快物，快走为怪走；ɡuān（官）与kuān（宽），官位为宽位，宽大为官大；ɡuānɡ（光）与kuānɡ（匡），光明为匡光，匡扶为光扶；ɡào（告）与kào（靠），告别为靠别，靠山为告山；ɡǎo（稿）与kǎo（烤），稿件为烤件，烤火为稿火；ɡé（革）与ké（咳），革命为咳命，咳嗽为革嗽等等。

例四：j(基)与q(欺)同音同韵同声的情况。如 jī（饥）与qī（欺），饥饿为欺饿，欺骗为饥骗；jí（集）与qí（奇），集体为奇体，奇怪为集怪；jǐ（几）与qǐ（启），几个为启个，启示为几示；jì（计）与qì（气），计划为气划，气节为计节；jiān（奸）与qiān（牵），奸巧为牵巧，牵挂为奸挂；jiàn（见）与qiàn（欠），见面为欠面，欠条为见条；jiāo（交）与qiāo（敲），交易为敲易，敲诈为交诈；jīn（斤）与qīn（轻），斤斤计较为轻轻计较，轻易为斤易等等。

例五：Zh（知）与ch（蚩）同音同韵同声的情况。如zhā（渣）与chā（差），渣宰为差宰，差遣为渣遣；zhá（闸）与chá（茶），闸门为茶门，茶叶为闸叶；zhà（诈）与chà（岔），诈骗为岔骗，岔道为诈道；zhǎn（展）与chǎn（产），展销为产销，产量为展量；zhānɡ（章）chānɡ（昌），章回为昌回，昌盛为章盛；zhōnɡ（忠）与chōnɡ（冲），忠诚为冲诚，冲锋为忠锋；zhǎo（找）与chǎo（炒），找寻为炒寻，炸作为找作；zhē（遮）与chē（车），遮挡为车挡，车道为遮道；zhǒnɡ（肿）与chǒnɡ（宠），肿大为宠大，宠爱为肿爱；zhōu（周）与chōu（抽），周边为抽边，抽查为周查；zhòu（宙）与chòu（臭），宙斯为臭斯，臭味为宙味等等。

例六：Z（资）与c（雌）同音同韵同声的情况。如zùo（坐）与cùo（措），坐标为措标，措施为坐施；zaì（在）与caì（菜），在位为菜位，菜蔬为在蔬；zōnɡ（宗）与cōnɡ（聪），宗教为聪教，聪明为宗明；zuì（最）与cuì（脆），最大为脆大，脆拍为最拍；zāngɡ（脏）与cānɡ（仓），脏乱为仓乱，仓促为脏促；záo（早）与cáo（草），早上为草上，草丛为早丛，等等。

对于壮族沙支系日常生活中所使用的汉语方言，因发音的关系，一般情况下，两个不同的声母音调一样，这很普遍，但符合普通话标准音的汉字和词组也不少，如民族的族字，沙支系壮族方言也读Zú（足），属普遍话标准音。相反，当地汉族方言则把族字读成了chú（锄）字，民族却则为民锄。此类读音相左的汉字还很多，无疑问，这也是汉语在与当地壮语融合过程中汉语言的地方变体。有关壮族土支系方言，因接触不多，只有带着遗憾，留给内行爱好者再去拣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