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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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转自初芒（chumang2015），已获授权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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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班里都有一个胖子，一个大头，一个男人婆，一个娘娘腔，一个老师的马屁精，一个全班的八卦王。燕子就是我们初中班里八卦王。
燕子是个大眼睛的黑皮姑娘，坐我前排。她和我最早的所有语言交流都是从“嘿嘿，你听说了吗？你知道嘛？”开始的。
我初中的时候脾气很臭，被形容为好似每个人都骗了我钱。
她不怕我的债主嘴脸，常常和我说新鲜事。亏得她给我搬运八卦，我认识了全班的人，并且在脑海里形成了详细的人物关系图。
作为班内八卦的第一发掘人，燕子无师自通，学会了一套观察法。
她能从一块香味橡皮推测出两个同学的秘密恋爱关系。又能从穿着同款牛仔裤的两个好朋友身上闻到针锋相对的火药味。
有时候她就像个神棍一样在我面前举着一根手指说：我有一种感觉，某某某和某某某一定发生BALABALABALA的事情。
她最大的战绩是揭穿了一个花心大萝卜如何脚踏两只船，并且让他在整个学校臭名昭著。我高中毕业的时候，那个男生的外号还叫做花心大萝卜。
如果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有一个职业叫做狗仔记者的话，我一定会让燕子深入研究这项技能，术业专攻，成为一代狗仔之王。
不过，燕子的理想却是做一个女侦探，她梦想要嫁福尔摩斯，做一个女华生。她也确实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勇气，像一个只追求真相的女侦探，勇往直前，悍不畏死。
十多年后，刘玉玲成为了女华生，而燕子没有成为女侦探，也没有成为狗仔之王。她兢兢业业奔走在相亲路上，力求找一个好男人，做个乖乖妇人。
她有时会跟我打电话，并不太开心地说，我现在希望智商可以降到九十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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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女孩的恋爱总是很艰难，因为她不像单纯的笨女孩可以一根筋，她总是想的太多，知道的太多。
燕子的第一次恋爱是和高中时候的物理课代表。她物理特别差，于是考试屡屡拿到第一名的课代表就是她心目中最聪明、最神秘的男生。她不断找他请教物理题，为那些引力阻力摩擦力之间的奇妙关系而着迷。
那时候我们已经不在同一个学校。
她潦潦草草地给我写信，难掩心中激动，开头的第一句话总是“你不知道他有多厉害”。
你不知道他有多厉害，教我们物理的老师整天阴着脸像个老巫婆，一看到他就变成笑眯眯的卖糖果的大妈；你不知道他有多厉害，全校月考物理平均分只有五十四分，他拿到了八十七；你不知道他有多厉害，他能自己手工做永动机，连续不断运转一整天，就像变魔术。
恋爱的初期都是这样，觉得他强大神秘，不可捉摸。
我跟燕子虽是同市，但是一封信经过邮筒，邮递员，传达室，班主任，到我手上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我们的卷毛班主任极其害怕我们偷偷传递不良信息，每一封信都在他手上经过严密审查，所以通常我们收到的信封都已经磨出毛边了，也不知道他深思熟虑反复阅读了多少次。
又过了两个月我收到了燕子新的来信。卷毛班主任把信给我，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猜他一定很想说不要和早恋的学生混在一起做朋友，但是他又不好意思坦然直言拆了学生的信件。
燕子的信，确实是她的恋爱新进展。
一封接一封。
所有的喜怒哀愁都系于一人之身，可是那个人却并没有要把自己的时间分一点给她。
不过，学霸隐约暗示燕子，让她好好努力，以后一起上大学。
对于高贵矜持的学霸来说，这大约也等同于表白了。燕子喜滋滋地公布好消息，并且开始拼命励志学习。虽然她未必能跟学霸考到一个学校，但同一个城市还是可以争取的。
那时候我是十分高冷的单恋孔雀，对燕子的恋情居高临下地想，怎么可能这样顺利，事事如你所愿。
我乌鸦嘴，竟果然言中。
燕子挣扎努力半学期，待期末考成绩出来她将将前进了十个名次，算上扒上了中上游的尾巴。虽离学霸第一名还有不少距离，但已足够燕子决定敲锣打鼓地通知学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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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还并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电话。
燕子走了半里路去镇上拨了学霸家的号码。
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燕子纵有准备还是吓了一跳，吞吞吐吐地叫了声阿姨，然后燕子就感觉听筒那头换了人。
还有，低低的声音。
“大姐，都说了别接我的电话。”
“我不接起来怎么知道是谁的电话啊？又是那个杨同学呀？”
燕子只听了这一句，就“咔哒”挂了电话。
来的路上心像在飞，回去的时候却像整个人都浸了一夜的水。
一句话。
八个字。
三个故事。
有人不止一次给他打电话。
是个女孩。
他在等她。
燕子回了家，就把成绩表拿出来。
那个时候学校流行把全班人的成绩按名次打在一张表上。燕子把每一个姓杨的女同学用红笔圈起来，认认真真回忆和分析那个杨同学会是谁。
她给我写的信放在寒假的传达室落灰。
开学两个多月个我才收到。
而第一个礼拜，她已知道了答案。
她使了个小手段。
她按照自己推测从高到低排了一个名单，然后挨个找他们说八卦。就编瞎话说外班一个女生自称和学霸在交往，寒假两个人每天都在一起。燕子只试探到第二个杨某某就找到了正主。
信只写到这里。
我一下想起初中时候的花心大萝卜。
我担心燕子一时太勇猛，闹得全校皆知不能收场。
匆匆忙忙给联系燕子。
但是出乎我的意料。
燕子什么也没做，她只是观察。然后在这一期间，燕子看到学霸对物理很在行，对爱情却一窍不通。他会对女生的示好暗地里沾沾自喜，会不太高尚的在女生之间徘徊，会在确定恋爱关系之前给自己先留两条退路。
学霸的光环瞬间消失，不再神秘强大与众不同，变做一个庸俗无趣的普通男生。
于是燕子和学霸的故事还只是一棵小幼苗，就被燕子掐死在心里。因为燕子先知先觉，提前发现了害虫。
这没什么不好。
但是，等到渐渐长大才知道这也没什么好——因为人人都不完美，而爱情最开始却必然带着幻想。幻想破灭得太早，爱情就会死的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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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开始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睛自带美颜效果，美白柔光磨皮，各种梳妆粉饰，怎么瞧对方都是一个袅袅婷婷婀娜多姿的美人。
要有人指一指美人脸上有雀斑，略有不足，你还要说只有天生皮肤白的人才生出来雀斑，多么可爱！
时长日久，脑内激素回归正常值，美颜效果消失。但是有之前的感情积淀，又那么多甜蜜过往，到此时，面对那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也至多抱怨一句“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你脸上雀斑这样多，我就不和你在一起了。”
就是嫌弃也带着甜蜜，简直约等于秀恩爱。
可是如果在刚刚开始的时候，就瞧见了对方僵着手勾着腰，点绛唇抹脂粉，苍白笨拙，雀斑点点。那你还能否坦然接受？
学霸的行为往大了说，是欺骗女孩子的感情，不真诚不坦率，渣男行径不可饶恕，往小了说就是他心里犹豫，没想好更喜欢谁，打算先拖着，毕业之后再做决断。
其实，面对两个追求者的时候会考量会犹豫，也是人之常情。哪怕是中午吃什么大家也会要先想一想的。
只是当这种“犹豫”被摆在太阳底下，被“犹豫”的人是自己的时候，谁能客观的理解？谁能保留爱意？谁能继续相信对方终将对我一心一意一片深情？
燕子不能。
所以毕业之后，学霸主动联系，她也只冷笑反问“杨同学最近怎么样？”
听起来很爽啊，但是开心吗？
我只知道等过了好几年，燕子跟我说，要是当时没跑去给他电话就好了。
燕子后来上大学，毕业工作，也还是有预备要谈过几次恋爱的。
但是，她天生是个女侦探，天天观察细节，听出没有表达的深意，不肯放弃的追究蛛丝马迹。
为了助学金，在自己的家庭背景里做点小改动——此男贪图利益，品行不够端方。
宣称自己会民族乐器，其实只会吹葫芦丝——此男虚荣心强，言辞不实，又有自作聪明之嫌。
网页浏览记录里有很多维密天使的页面——此男看中外貌，将来没准会为了一个大美女对自己变心。
女生面前温文尔雅，衬衫牛仔裤，回到宿舍抠脚丫骂脏话——此男假扮王子殿下，实则是个乡下大汉。
瞬间理智到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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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的恋爱总是很短暂，还未来得及正式开始就已经结束，可是她却很向往爱情和婚姻。
毕业两三年后，她走上相亲路。
但相亲认识，比陌生人相识更糟糕，因为相亲是带着审视和挑剔的目光开始的。
她跟我联系，说希望笨一点，希望可以维持一点美好的假象，希望可以在刚刚开始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不会突然翻出一条害虫。
可我没办法告诉她，其实她需要的不是变笨，而是需要一点天真。
生活总是很不容易的。茫茫雾气里有无数的岔路口等待选择，你不知道它们是否能通向你想到到达的地方。也可能还有很多藩篱突兀的伫立前方，等着绊你一个跟头。而你不知道你要花多久才能重新爬起来。
聪明的人，总会琢磨哪条路更正确？哪一道藩篱可以避开？然而，恋爱这件事，不走到最后，永不知道谁是你通向幸福的桥，谁是你路上汹涌的波涛。所以全世界全地球从古到今，聪明人的爱情故事并没有更加美满顺遂。
因为爱情不是理财投资，可以条条框框规避风险。爱情的最初，总是始于一个人或者两个人的天真。
这天真不是要蒙住眼睛一头栽进爱情里，不知回头，不知用脑，而是，一种单纯质朴，像个孩童，迷信神话故事。
我们七八岁的时候，都听说月亮上住在嫦娥，玉兔，和一大株桂花树。我们十七八岁的时候，已经知道那上面只有坑坑洼洼的环形山。但是，我们仍然仰望月亮，仍然爱她。
想一想，如果七八岁第一次抬头，看到那一轮莹白玉盘，你的父母指给你看说“瞧，那叫做月球，那上面的阴影就是一个大坑……”
科学毁了神话。
女侦探毁了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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