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律师必备的十大诉讼思维及庭审技能

作者 | 陈星星律师

 

伟大的成就不在于天赋，而在于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积累到大量的练习。

——卡尔·纽波特：《优秀到不能被忽视》

相信每一位法律学子在选择律师作为自己的职业之初，肯定都有着一颗“追求优秀到不被忽视”的初心，因为他完全可以选择比律师更轻松、更有地位的法律职业，然而他们并没有。

 

历时一年的辅庭律师、一年的出庭律师、三年的主办律师生涯，所经历的每一个案子、每一项具体工作让我真正理解到律师职业精神和专业技能的重要性。借着职业转型之际，希望能将我五年来的诉讼经验和挫折累积进行系统总结，争取为刚踏入律师职业的伙伴们提供强有力的思维护盾和技能利刃，扫除未来的职业困惑和险阻。

 

诉讼律师的思维及技能，不仅是我们作为实习律师期间应当修炼的，更是我们以诉讼为志业的律师终生不断精进的看家本领。本文抛砖引玉，与青年律师们分享我的得失，以期与以诉讼为志业的同道之人共同精进！

 

一、诉讼律师的职业思维

 

实习律师是我们每一位选择律师职业所必经的第一步，因此在这个阶段最重要的是理解律师职业本质及其应有的工作态度。作为律师，其应有的职业态度：

 

首先，律师要有服务精神。众所周知，律师提供的是法律服务，在本质上属于服务行业，当事人和法官都是诉讼律师的服务对象。

 

其次，律师要有专业精神。律师提供的服务是自己的专业知识，具体体现在用专业的法律意见和方案帮助客户解决问题。

 

再者，律师还要有团队精神。因为按照律师协会的规定，作为实习律师至少是要与出庭律师合作的，两人成团，何况现在专业的法律服务都是团队作战，所以实习律师在此期间要利用好客观要求培养自己将来能占据市场的团队协作能力。

 

最后，更为重要的是，律师要有替补精神。按照律协的规定，实习律师是在指导律师的指导下开展工作，但实习律师不要以此躲避在幕后，而是要意识到，做好助手的前提是所有的工作，自己已经做在了指导律师前面，并且能在需要的时候及时递补上去，递补自己伙伴或合伙人的工作、递补自己指导律师的工作，这样才能快速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律师。

 

二、诉讼律师的项目管理思维

 

实习律师及辅庭律师，可能很难独立负责一个案件的管理工作，但实习律师及辅庭律师以后终究是要担此大任，因此在辅助进行项目管理时，要多向项目负责人学习管理技巧及经验、多思考自己如何更好的辅助项目负责人的管理工作，更要换位思考自己如果作为项目负责人，应该如何管理和推动案件。

 

诉讼案件集中于两大类问题，一类是程序问题，一类是实体问题，其中程序问题最核心之处就在于各类程序事项的时间节点要求。因此，项目管理的思维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一方面，要有全局观。也就是说，要站在案件的整体安排上考量证据整理、法律检索、事实梳理、诉讼策略的全流程工作体系上分配工作和指定时间。

 

另一方面，要有时间观。诉讼案件中程序事项的关键问题就是期限和时间，收到起诉状之日起15天答辩期、调查取证应在举证期届满7日内等等，相应的案件材料准备工作就应在此之前完成并需要预留修订、交叉核验及定稿校对的时间。

 

更为核心的是，要有管理观。项目管理的核心就在于管理，一则是人的管理，项目工作组每个人最大的优势与劣势，在时间紧张时应当充分发挥优势，在时间充裕时也要安排时间弥补团队成员的短板之处，例如时间紧张时就要用可视化高手完成可视化任务，但在时间充裕时就可以培养电脑菜鸟动手操作完成可视化任务；二则是时间的管理，具体体现方式是工作任务的管理，诉讼策略的研究、讨论、修订时间与证据准备、制作、定稿的时间如何协调，尤其是需要在法院指定的举证期限内如何整体安排各项任务及做好各项任务之间的衔接。

 

三、诉讼律师的沟通技能

 

沟通能力体现在以换位思考的方式实现角色共情，既能体会到沟通对象的不易，更能让沟通对象体会到你的不易。诉讼律师的沟通能力，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方面，诉讼律师要有对外沟通的能力，具体表现为与客户及当事人的沟通。既要注意站在客户立场，即非法律人士的立场上考虑客户提出的问题，并且注意自己提问题的方式，避免客户无法理解你的意思，同时还需要注意用自己的专业思考方式引导客户厘清其问题和核心诉求，展现自己。

 

另一方面，诉讼律师要有对内沟通的能力，具体表现为与合伙人及合作伙伴的沟通。要学会自我调和合伙人较为传统和中规中矩的工作习惯与年轻人较为追求工具效率和以结果导向的工作习惯，如此才能避免走弯路，才能实现团队合力。

 

四、诉讼律师的检索技能

 

诉讼案件的检索工作是贯穿始终的，从案件接谈开始，到证据搜集、事实梳理以及诉讼策略制定的全过程。

 

检索工作的主要内容：一是案件行业背景知识，尤其是新型的商事案件；二是案件所涉及的法律法规；三是与案件相类似的参考案例。

 

在案件接谈阶段，一方面可以通过检索案件所涉当事人的工商信息挖掘交易的关联关系、提升委托人的客户体验；另一方面可以通过检索案件所涉行业的基本信息体现律师工作的专业性、提高案件接谈的沟通效率并能有针对性的从委托人处搜集案件事实信息或材料。

 

在案件承办阶段，一方面可以通过检索法律法规、既有案例了解案件所涉争议事实问题（如交易结构）的基本框架，并能有针对性的了解到类似事实问题可能存在哪些证据材料以便于向客户搜集；另一方面可以通过检索法律法规、既有案例了解类似案件或争议问题中常见的法律问题或高频适用的法律规范，以在诉讼策略研究时全面关注并分析研究。

 

在法院开庭阶段，一是在正式开庭之前可以书面或当庭向法官阐述案件涉及的行业背景或复杂的交易结构知识；二是可以通过提交《法规汇编》的方式将与本案相关的法律法规汇总提交给合议庭以便于律师当庭阐述相关法律依据；三是可以提交参考案例（需要指出参考案例与本案在事实和法律适用前提上的一致性）印证己方的主张及理由，也可以提交案例研究报告（需要指出对方提交参考案例与本案在事实和法律适用上的差异）以反驳对方提交的参考案例或主张的裁判规则。

 

五、诉讼律师的证据整理技能

 

证据是固定案件事实的基础，案件事实是进行法律问题研究的基础。只有熟练掌握证据整理技能，才能有效提高诉讼律师的工作效率，才能更加准确的研究分析案件的相关法律问题。

 

诉讼案件的证据来源主要有三类：一是客户提供的材料（律师向客户搜集）；二是对方提交的证据（通过法院送达）；三是律师通过检索搜集到的相关材料（类似于尽职调查）。

 

诉讼案件的证据整理有三个步骤：第一步是在收到前述证据材料后的形式整理，如电子化（纸质版扫描）、格式统一为PDF（便于证据排版）、拆分或合并（按份整理）、命名（以证据日期命名便于证据排序、以证据的主题命名便于概览）；第二步是对证据材料进行实质整理，需要在逐份阅读的基础之上，做好证据材料的登记（包括证据日期、形式、主要内容、有无原件、需否公证、存在的问题）并制作案件大事记；第三步是对证据材料的分组归类，一般是在客户基本反馈完与案件直接相关的证据材料并整理完毕之后进行，主要是在律师基本了解案件争议问题的结构或框架（如交易要素）基础上对证据材料归类，如沟通资料、合同文本、履行材料。

 

诉讼案件证据整理需要注意的事项：一是形式整理工作优先，尤其是在团队办案的情况下，先完成证据的形式整理以便于团队成员同步阅读证据；二是证据整理的主要价值在于区分，不仅仅是证据分组，也包括文件命名，在有区分的证据整理工作上提高其他团队成员的查阅证据的效率。

 

六、诉讼律师的可视化技能

可视化是一种表达方式，尤其是在复杂的案件交易结构或事实背景的情况下，因此最大的作用就是辅助律师表达、辅助法官理解。

 

诉讼可视化的基本原则：一是简洁，通过对复杂和抽象的信息进行视觉加工让人一看就懂，避免为可视化而可视化；二是区分，可以通过不同的案件要素如时间、主体区分，也可以通过直接对比的方式实现区分和辅助表达的目的；三是真实，也就是可视化的信息和数据来源必须是基于已有的证据材料。

 

诉讼可视化的呈现方式：一种是图，包括交易结构图、法律关系图、时间轴；一种是表，主要是进行数据统计，便于对数据进行汇总分析；还有一种是文字的可视化，主要是对事实要点和法律要点的归纳，以形成图和表的有效要素，进而服务于案件事实和法律观点的表达。

 

七、诉讼律师的法律研究技能

 

一是提炼有效的问题，包括事实问题和法律问题。事实问题要在法律规范的要件事实基础上加以对应的提炼和分析、法律问题要在法律规范的构成要件和法律效果的基础上加以对应的提炼和分析。

 

二是分析问题的本质，综合运用价值衡量和法律解释的方法分析问题。一方面，要分析问题背后的价值基础；另一方面，要在价值判断的基础综合运用文义解释、目的解释、体系解释等法律解释方法研究和分析问题并得出有利结论。

 

三是回到个案中论证，在问题的研究和分析基础上，尤其是在论证问题的解决方案时，必须重新回到案件的基本事实，在案件的事实基础上将前述问题的分析结论和过程进行重新的演绎和论证，并通过最简洁的论证语言进行归纳总结。

 

八、诉讼律师的文书写作技能

 

一是文书的格式和标准要统一，便于受众阅读和使用。一方面，文书的格式和标准可以体现文书写作者的严谨态度，是受众认识写作者和打开阅读兴趣的第一步；另一方面，也便于受众阅读和使用，尤其是律师提交给法院的诉讼文书，如果格式和标准符合法院的要求，法院直接予以引用的可能性将会大大提高。关于人民法院制作的当事人诉讼文书的样式和标准，可以参考最高人民法院发布的民事诉讼文书样式：http://www.court.gov.cn/susong.html。

 

二是明确具体文书的写作目的，区分文书的受众对象。诉讼律师的文书写作对象主要是客户和法官。对于客户而言，他们不需要较为繁杂的法言法语论证，他们更需要的是通过律师的汇报文件了解案件的核心问题、解决方案以及潜在风险；对于法官而言，他们需要的是“有证据支撑的事实、有法规依据的观点”的法律文书，既能够帮助他们快速厘清双方争议的核心问题，也能够在其决定采纳其中一方观点时直接进行摘录引用，所以律师也要有“写判决书”的写作意识。

 

三是文书内容的逻辑和体系化，重在观点突出、内容简洁。无论是给客户的汇报文件，还是给法院的法律文书，受众都希望在最短的时间能看到最核心的观点，并能够理解观点背后的逻辑和理由。因此，律师起草的法律文书，一定要重点突出，开篇即要明确该份文书的主要内容；同时，作为律师起草的专业文书，还要具有逻辑体系，在论证某一个问题和某一个观点时，形式上要分要点、分层次，内容上尽量要采用法律适用方法的逻辑分析体系，或者是请求权和抗辩权的论证分析层次、或者是法律关系分析方法的论证层次。

 

九、诉讼律师的庭审表达技能

 

首先，诉讼律师的庭审表达一定要口语化。目前，法官之所以对庭审的兴趣不够强烈，是因为很多律师的庭审表达还处于“念稿”阶段，让法官觉得与其开庭，还不如进行书面审理。庭审，之所以是诉讼律师的主战场，是因为这是一次难得的法官与律师进行面对面沟通以及双方当事人和律师进行同台竞技的机会。所以，诉讼律师一定要抓住难得的庭审机会，进行口语化的表达，用通俗的语言表达专业的观点，让庭上的表达和庭下的法律文书形成合力，进而赢得胜诉判决。

 

其次，诉讼律师要注意庭审表达的说服对象。庭审不是辩论赛，并不是以驳斥对方的程度作为胜负的评价标准。庭审的核心，在于说服法官，只不过说服法官的工作之一包括预防对手用自己的观点把法官“带跑”。因此，诉讼律师的庭审表达对象，核心在于说服法官，重点在于建立己方的说服体系，同时注意防御对手，最好是能把对手提出的问题放在自己的说服体系内予以一并解决。

 

再次，诉讼律师的庭审表达要区分庭审阶段。对于开庭陈述而言，重点在于给法官建立整体的案情背景和己方观点的结构；对于举证环节而言，举证的重点在于“用事实说话”，一定要让自己的证据细节完全展示出来并且落实到所服务的法律观点之上；对于质证环节而言，先要明确对方证据形式和三性上的问题，进而对对方证据所意图反映的观点进行驳斥；对于法庭辩论阶段，是要“观点很清晰、论证有体系、事实有支撑”，先明确己方对争议问题的核心观点，进而在法律适用体系内就该观点进行论证，在论证具体观点时要有事实、有证据。

 

最后，一定要学会先倾听再进行系统回应。因为庭审具有对抗性，所以我们往往着急反驳对方；因为法官主导着庭审，对于法官的问题，我们往往又犹豫不答。但是，诉讼律师参加庭审的目的就在于向法官表达我们的专业观点、解决法官所担心的法律问题，进而说服法官支持我们的当事人。因此，对于对方的观点，不要着急反驳，要关注其问题的本质，回到自己的论证体系内予以回应；对于法官的问题，不能犹豫不答，要理解法官问题的本质，解决法官的担心。也就是说，我们一定要善于抓住对方观点的实质以及法官关注问题的本质，进而在自己的论证体系内有效地回应对方的观点及法官关注的问题。

 

十、诉讼律师的知识管理能力

一方面，是案件的知识管理。案件的知识管理，主要包括案件的工作流程、法律文件的模板以及案件争议问题的研究成果。

 

关于案件的工作流程。初创团队，可以通过总结团队实际办案的过程形成适合于本团队的办案流程；已有工作流程的团队，可以通过不断总结承办不同类型案件适用已有工作流程时出现的新情况和新问题，完善团队已有办案流程。

 

关于法律文件的模板。在承办各类案件的基础上，不断完善法律文件模板的类型，形成固定案件类型的标准工作模板，进而提高工作效率。

 

关于法律问题的研究成果。律师在每一个真实的案例中所触碰的法律问题才是亟需法学理论予以研究和解决的问题。律师在办理案件时，一般都会竭尽全力寻找支撑自己观点的素材、对方律师则会拿出大量不利素材予以攻击、法官则会从裁判视角提出更深层次问题，这些素材和问题都是我们进一步总结和研究案件问题的良好基础，诉讼律师自然不应当辜负这些优势条件。作为诉讼律师，最值得骄傲的事情，不仅仅是取得一份胜诉判决，而是自己经办的案件成为一个指导案例、自己在办理案件中的观点成为一个裁判规则、成为司法解释的一个条文、甚至成为一个法条，而这些都离不开我们对经办案件法律问题的进一步研究，由个案问题上升至规则问题。

 

另一方面，是个人的知识管理。每办理一个案件，一定要做一个自我复盘，可以分别从技术上和专业上进行复盘。对于技术而言，要分析自己在客户沟通、事实梳理、法律检索、诉讼策略、庭审合作、庭审表达等方面的得与失；对于专业而言，要关注自己庭下梳理的案件事实和制定的庭审策略在庭上所暴露出来的问题，尤其是对方在庭上提出的问题、法官在庭上关注的问题是否被自己庭前归纳的案件事实和庭审策略所涵盖，进而分析自己有所遗漏和忽视的根本原因。

 

“用职业精神服务客户，用专业技能赢得尊重”，与诸君共勉！我相信，诉讼律师只要做好这两件事，一定可以让我们律师的工作和行业赢得其应该有的尊重。  

 

作者简介：陈星星，北京德恒律师事务所律师，长期专注于重大或疑难的争议解决案件，擅长为争议案件提供一体化的解决方案。微信号：chenxingxing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