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小芬趁着吃午饭的工夫，把孟姨送到赵平家。
棉被做好了，赵平和父亲把孟姨送出门。赵平父亲感激地对孟姨说：这可咋说的，大冷天的折腾你跑了一趟，连口水也没喝。
孟姨对赵平父亲说：你们爷儿俩快回去吧，外面冷。大哥，你们爷儿俩以后有啥活，我能帮上忙的，就张嘴，和芬儿说就行——我和芬儿处得像亲娘儿俩似的！
孟姨去了一趟赵平家，回来后发了不少感慨，说那哪是日子啊，那日子可咋过啊，让人一看就头疼，真是太难了。
小芬说：是吧？
孟姨说：怪不得你和赵平离婚了还这么惦记他们。那日子，没有人帮真不行。
小芬若有所思地说：有时我也犯愁，这么下去啥时候是个头儿啊。有时，真想一狠心撒手不管了，我何苦操这个心呢！可是一想到赵平，一想到老爷子老太太，他们过去对我那么好，我就狠不下这个心了，几天不过去看看，心里就不踏实。姨，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儿傻啊？
孟姨说：咋能说是傻呢？是你的心眼好使，要不咋说咱们娘儿俩对心思呢……
孟姨还说，看见没有，一个家没有女人不行，没有女人的日子不好过。同样，一个家没有男人也不行，没有男人的日子照样难过。
这几句话算是铺垫，再往下孟姨要说什么，小芬不用想也能猜得出。果真孟姨又提到她的那个侄子，劝小芬见一见面。小芬实在不好意思拒绝老太太的好意，只好顺水推舟地答应了，说见见也行。
孟姨见小芬答应了，高兴地说：如果这门亲事成了，咱们娘儿俩就更亲了！到时候，你得管我叫姑，你就是我的侄媳妇了。
小芬被老太太弄得不好意思了：姨，这事还八字还没一撇呢，你瞎说啥呀！
老太太对这件事很有信心，说：你们俩真挺般配的，我估摸啊，这事准成！
小芬只当孟姨是随便说说而已，并没往心里去。一连十几天过去了，老太太没再提这个茬，小芬也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
一天下班，小芬拖着疲惫的身子，心里燥热，非常想吃一根苦咖啡，便朝“格调冷饮屋”走去。
冷饮屋那粉红色的外墙，还有那大橱窗上圣诞节时画的图案，很像童话世界里的小木屋。瞧着冷饮屋，小芬的心底不由又涌出一股温暖的小溪流。
萨克斯好听的音乐依然从那扇贴着圣诞老人头像的玻璃门溢出。小芬听得出这首曲子是《回家》。
打开门，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含笑迎了上来，柔声对小芬说了声“请进”。小芬买了根苦咖啡，向四下看了一下——店里不见那个长相斯文的老板身影。
小芬出现了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她站立在门旁，很快把雪糕吃完，然后走出冷饮屋，匆匆朝公交车走去……
小芬用钥匙打开门。一进门，小芬像往常一样，在走廊喊了一声：姨，我回来啦。
孟姨没有应声。
小芬推开掩着门，一眼便看见有个陌生男人，手拿一张报纸坐在孟姨家那只样式老旧的单人沙发上。
见有人回来了，那男人放下报纸，友好地冲小芬笑了笑。
小芬瞧了那男人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可一时间又记不得是在哪里见过。
小芬蒙了，怀疑自己是否进错了门。
那个男人也觉得小芬眼熟，试探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特别爱吃苦咖啡？
一句话提醒了小芬，脑袋里呼啦闪过一道光亮，脱口说道：呀，是你啊！你咋上这儿来了？
那个男人说：这是我老姑的家呀，我咋就不能来啊？我还想问你呢，你咋会在这儿？
小芬说：我就住在这儿呀。
那男人说：我老姑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小芬觉得这事挺有趣的，并因这有趣的事而兴奋，情不自禁地拍了下手：这也太巧了！
那男人说：是世界太小了。
小芬发现，这个男人今天打扮得与往常不一样——头发好像是新做的，弄得很有型，上身穿一件宽大的羊毛衫，米糠色的，上面有好看的镂花图案，下身穿一条牛仔裤，一条很新的牛仔裤……尽管他这身打扮显得有些刻意，但整个人显得很年轻，而且多了些活力。
小芬喜欢穿牛仔裤的男人。为什么喜欢，她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喜欢。她没离婚时，总让赵平穿牛仔裤，她觉得穿了牛仔裤的赵平比不穿牛仔裤赵平要可爱。可惜啊，现在的赵平已经穿不了牛仔裤了。
突然间，小芬记起了孟姨向她提到的事——这个男人不就是老太太说的“挺般配”的那个人吗！意识到这一点，小芬立刻觉得面颊像有两团火在燃烧。她慌张地跑进自己的房间，对着墙上那面镜子，下意识地用手整理着头发。
镜子里的小芬，模样一点儿也不精致，完全是一副劳碌后懒散、疲惫的样子。
此时，小芬的心情非常沮丧。她觉得自己的这副样子太马马虎虎了。她暗暗地责怪孟姨：这老太太，你侄子来了，为啥不事先说一声，让我有时间“捣饬”一下啊！
既然如此，那只能是亡羊补牢了。小芬咔嗒一声插上门锁，脱下身上的羽绒服，脱下身上那件旧羊毛衫，换上一件平时舍不得穿的那件黑色高领羊毛衫，再换上一条牛仔裤，就是美萍送她的那条，然后又是梳头，又是涂抹，折腾了一会儿，小芬觉得自己的样子还算说得过去了。
（原载于《当代》长篇小说选刊200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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