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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豆包也是干粮》(10)


                                                                 10

韩月华自从与王喜分手后,心情一直不好,下班回到家,总是阴沉个脸,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母亲说她“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像个哑巴一样,什么话也不说”。

见此情景,韩老六心中暗喜,觉得这回有戏了,自己又有希望“出任”市物资局司机小孙的老丈人了。

开始,急于求成的韩老六直截了当地劝说女儿,你就别再“考虑考虑”了,岁数也不小了,耽误不起了,我看还是干脆一点儿,同意和那个小孙相处算了。再说了,像小孙那样好的条件,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惦记着呢。人家小伙子也不愁找不到好对象,哪有那么多的耐心和工夫容你“考虑考虑”啊。

没想到,女儿一听这话,反应特别强烈:谁爱惦记就惦记,他条件好不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求他等着我,我管他有没有耐心有没有工夫!你们也别劝我了,我交给你们一个实底儿吧,你们说的那个人,我压根就没看好。我没看好的人,你们看他再好也没用。告诉你们啊,我不同意的事,你们谁也别逼我,逼急了,我就到净土庵去!

净土庵,韩老六夫妇都知道,就是位于西三道街的尼姑庙,俗称“姑子庙”。女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算是放出来一句狠话,即便不是真的去削发为尼,却也令当爸妈的不寒而栗。

闻听此言,韩老六夫妇面面相觑。

韩月华的话锋依然是咄咄逼人: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俩要是地下党的话,什么老虎凳了辣椒水了竹签子了……都省了,人家只要摆上一桌酒菜,再说上两句好听的,你们就全招了,就能把自己的亲闺女出卖了!

女儿的话真冲,像是拌了辣椒面,直呛韩老六夫妇的肺管子。

当爸的哑口无言,只是上唇的“斯大林式”胡子蠕动了几下。

当妈的嘎巴嘎巴嘴,责备女儿:瞧你这孩子说的,我和你爸也没啥文化,人家地下党就是再缺人,也不能要我和你爸这样的啊……

韩老六夫妇猜度,估摸是这闺女与那个推纱的小子刚分手,心眼儿肯定不顺,说些过头的话也是可以理解的。于是老两口私下合计,暂时不要去招惹她,还是缓一缓再说吧。在这个时候,若是把闺女逼急了,且不说她真的去了什么净土庵,弄不好上一股急火,在精神上弄出什么毛病来可就毁了,那可够他们这当爸妈的喝一壶了。毕竟这辈子就这么一个闺女,说她是老两口子的心肝肉蛋宝贝疙瘩也不过分。

在以后的日子里,如同伤口愈合一般,韩月华的状态渐渐地好起来。好的标志就是“脸上有了笑模样,说话也不像吃了枪药那般冲了”。这是她母亲的原话。

姑娘的精神状态虽然好些了,但是她既没有主动去找王喜和好,也没有答应与那个小孙相处。

倒是那个小孙,一直没有放弃对韩月华的追求。在他第一眼见到这个姑娘时,就被她的俊俏模样吸引了,暗暗下决心,非此女不娶。

像有高人在旁边指点一般,或是背后有人做高参,这小伙子应该说是挺有策略的。他没有正面向韩月华表示过什么,而是把工夫下在密切与韩老六夫妇的关系上了。这个叫孙德生的司机,像是在打一场战役,他不去正面出击,而是攻其两翼,先将姑娘的父母拿下,待建立了牢固的根据地之后,再去发起猛烈进攻,去赢得姑娘的芳心。

就这样,这个物资局的小车司机,成了韩老六家的常客,隔三差五就来一趟,有时开车有时骑自行车,每次来都不空手。当然了,作为媒人的小姨,对小孙肯定是要“扶上马送一程”的,她继续加大忽悠的力度,制造出无所不在的舆论氛围,目的就是极力促成这桩婚事。

在与王喜分手的这段时间里,韩月华虽然没有明确表示答应与小孙相处,甚至连一次单独的接触都没有,但是她已经隐隐约约地感到,先前对这个人的排斥感已经不那么强烈了,正在不知不觉中接受这个小伙子。

关于她与小孙是如何走到一起的,韩月华是这样对大魏描述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地就同他处上了,稀里糊涂地同他登记结婚了,稀里糊涂地就同他过上了日子……也就是这么回事。

大魏对她的说法并不认可,说你那是自欺欺人——我就不信,你就能稀里糊涂地同那个人结婚了?还不是因为孙猴子后来变了,所以你才这样说。你敢不敢对我说句实话,开始你可能是稀里糊涂,可是到后来也觉得孙猴子这个人也挺不错的,才答应同他相处是不是?

在大魏的追问下,韩月华没有辩解,默认了。

就是嘛,智力挺正常的一个人,说她稀里糊涂就把自己嫁给了一个丝毫不喜欢的人,谁信啊。除了矫情,说不出别的来。

客观地讲,在当时韩月华能找到一个开车(而且是给领导开小轿车)的男朋友,真算是一件挺体面的事。平心而论,小孙这个小伙子也算是溜光水滑,除了屁眼儿没疤瘌,外表上挑不出什么毛病。有一个这样的对象,韩月华在工段的同龄女伴中,也是拿得出手的。

这样说,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尽管你韩月华的模样的不错,说到底不还是社会底层的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工人吗。

其实,世界上有许多事,是说不清楚道理的,找不到根源的。对了,错了,有谁能掰扯明白呢,是不是啊?

不过,有一件事,韩月华应该是记得很清楚的,也就是那一天,她在心里开始有了那么一点儿与小孙相处的意思。

记得那天韩月华上白班,下班时也就是傍晚四点多。韩月华与众多女伴一起,呼呼啦啦地像潮水一般涌出喧闹的车间。女工们出了车间的大门,只见外面天色很暗,阴沉沉的。一个女伴用手摸了一下胳膊,大惊小怪地说:妈呀,掉雨点儿了,弄不好得挨浇了。

也就是说话的工夫,天上乌云奔涌,那大团的云像草原上的野马群,伴着几声沉闷的雷响,翻着滚着在人们的头顶呼啸而过。紧接着,豆子大的雨点劈哩啪啦地落了下来。

下班的人群出了厂大门口,走过一段厂区大道,然后再穿过一条马路,就可以到达公共汽车站点了。

行进在厂区大道上的女工尖声喊叫着,叽叽喳喳地迅速分成两拨,一拨哩哩啦啦地掉头往回跑,然后在厂大门两侧有雨搭的宣传画廊下站定,打算暂时避雨;一拨似潮水般地向公共汽车站点跑去,想在候车亭内占据一个好一点儿的位置,然后一边避雨一边候车。

韩月华是属于往候车亭那儿跑的那一拨。

不到三五分钟,面积不是很大的候车亭里面已经人满为患了。

韩月华好不容易挤占了个一席之地,其实勉强算是“半席”吧,她还有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呢。

雨下大了,公交车迟迟未到,候车亭附近的人越聚越多,黑压压一堆,挤挤插插的,大家的情绪也随之焦躁了,怨天尤人。

好多社会问题,就是在特殊的情况下发生的。工人们抱怨了,公交公司对纺织厂有偏见,这么多坐车的人,就一东一西设了两个站点;当年的省市主管工业的领导眼光也够成问题了,为工厂选址选哪儿不好,偏偏选了这么一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来,让职工上下班多跑不少路。接下来,就骂那些有权有势有钱的人,把自己的闺女了老婆了七大姑八大姨了都调出了纺织厂,留下平民百姓的闺女了老婆了在这儿挨雨淋……这些平时都想不到念不到的牢骚,都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引发出来了。

望着几辆从眼前驶过去的母子班车,韩月华羡慕地瞧着那些安坐在车上,抱着孩子的女工。她想,自己如果不是耽搁了几年,也像其他姐妹一样,随便找个人嫁了,现在也该获得乘坐厂里母子班车的待遇了。

在这个已经二十六七岁的姑娘心里,第一次出现恨嫁的情绪。

好不容易来了一辆公交车,还没停稳,就有好多人冲了上去。

韩月华手遮已经淋湿的头发,迅速跑了过去,她也想挤上这辆车。当她一看车门附近尽是些拼死拼活往车上挤的大男人,知道自己无论怎么用力也是白搭,只好失望地一转身,跑回了候车亭。

那辆公交车开走了,背影很快消失在雨中。

候车亭内的人少了些,已经不那么拥挤了。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出现在马路对面,它华丽地绕了一个圈儿,然后稳稳地停在候车亭前。

候车亭里的人,齐刷刷地把目光聚向这辆轿车。

不知道是为什么,像是获得某种灵感一般,韩月华的眼睛突然一亮,觉得这辆轿车很是眼熟,一颗心也情不自禁地紧缩了一下。

接下来的情景,很像某部电影里的故事一样动人——

车门开了,年轻的男主角手撑一把花伞,从车上走了下来,径直走到一个女主角面前。

女主角喜出望外,立刻把身子躲进雨伞下,与男主角一起上了轿车。

那轿车启动了,在人们的视线里又华丽地一转身,鸣了几声车笛,然后疾驶而去,在它的身后,是好多双羡慕不已的目光……

司机,尤其是开小轿车的司机,在出租车这个行业尚未蓬勃兴起的年代,是个很耀眼的职业,在民间素有“蓝领贵族”之美称。

数日后,部分在候车亭里目睹这一场面的人,依然在复制、演绎这个故事,直至把它加工成为一个有点儿美丽色彩的传说。

不言而喻,这传说中的男主角就是市物资局的司机孙德生,女主角当然是韩月华了。

上车后,韩月华似乎还沉浸在梦中,迟迟没有缓过神来。

她透过车窗的玻璃,望了一眼候车亭里的人影,心里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当然在这种满足感里面,也包含说不清是虚荣还是骄傲的自豪感。不管是哪一种情绪,就是觉得特别有面子。

小孙回身递给她一条雪白的毛巾。

韩月华接过后,擦去脸上的雨水。

就是在这一刻,韩月华决定与这个司机相处了。

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是有个标志,就是韩月华送给小孙一张电影票,电影的名字叫《被爱情遗忘的角落》。

当然电影票不仅仅就是这一张,另一张是在韩月华的手里。两张票的座位号自然是连着的……

在打算与小孙相处之后,韩月华曾经征求过闺蜜大魏的意见,当然也说了这个小伙子雨天接站的事。大魏发现,韩月华说这件事时,眼神里有一种异样的神采,似是喜悦,又似是幸福。

大魏问韩月华:众目睽睽之下,你上了丰田轿车,那感觉肯定是老好了,是不是啊?

韩月华娇羞地说给了大魏一拳:瞎说什么啊,我不像有些人那什么……那什么的。

大魏问:那什么呀,瞧你吞吞吐吐的。

韩月华本来想说“浅薄”这两个字,因为一时想不起来,只好拿“那什么”替代了。她说,当她见到了小孙开车来接自己,就觉得心里呼啦一下打开两扇窗,可敞亮了。

大魏说:我能体会到,就是穷苦人见到了大救星一般。

韩月华说:倒是没那么夸张,反正就是心里特别敞亮。

大魏猜度,说:你认识的那个司机,看来真不是一般人,他肯定是事先设计好了,算计到你会被雨截住的,特意来接厂里接你的。趁机感动你一把,然后就把你拿下了。

听大魏这么一说,韩月华也觉得这事有点儿巧,像是经过精心掐算似的。

后来,成为韩月华男朋友的孙德生,赌咒发誓地说,他在下雨那天接韩月华的事,真的不是刻意设计的,完全是出于偶然。当时,他正在街上,见天下雨了,忽然想到自己的位置与光华纺织厂很近,灵机一动,鬼使神差地想去看一看,如果能接到韩月华自然是求之不得了,接不到也无所谓,就算是绕了个圈儿而已。算是老天帮忙,让他如愿接到了韩月华。应该算是天意吧,你我就是有缘——对这件事,他是这样解释的。

再以后,大魏从韩月华对开丰田轿车的司机称呼上的变化,感受到了他们之间关系的变化。

最早,韩月华称他为“姓孙的”,后来称其为“小孙”,再后来叫“德生”,再再后来张嘴闭嘴就叫“孙猴子”。

数年后,当婚姻走到了尽头时,韩月华痛定思痛,对大魏吐露过心迹。她说,在与孙猴子相处之前,曾经几次想去找王喜打算和好,可是当她一想起王喜说过的那句话——“我将来找的老婆可能不如你韩月华,但是我敢说,你将来找的丈夫,未必就比得上我王喜!”便立刻打消了和好的念头,想赌一口气,就是想让你王喜好好看看,我找到人到底能不能比得上你……还有,她一想到王喜身上穿的那个印字的背心,就恨得牙根儿直痒痒,先是心寒,然后生气,赌咒发誓一辈子也不去理这个人。

提起这些。韩月华对大魏苦笑说:那个时候,我也好,他也好,都在心里较劲,都不肯服软,尤其是我,他让你来当说客,我还把你的面子给卷了……现在一想,多幼稚啊,多不成熟啊,这都是何苦呢,置这个气有什么意思啊?!

应该说,韩月华说的这些都是肺腑之言,是经历了一番磨难之后获得的大彻大悟。(待续)


电视剧版的韩月华(徐岑子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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