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华
编辑／大华
以下内容，皆由大华原创。
“生而舍弃妄为人母，非生而养人间大爱。”
如果是你遇上了弃婴，你会作出什么选择？是选择带回家中，用心抚养成人吗？那么如果孩子长大后得知身世，死活要去认亲生父母，你又能否接受的了？？？
江西就有一单身汉，寒冬夜在路边捡到了一名女婴，带回家中。为把女婴抚养成人，一生未娶。靠着收破烂，死命省下钱来，供女孩考取了名牌大学，然而女孩得知身世且亲生母亲又是位极其富贵之人后，竟做出了这样的抉择……
铁道，拾婴
赣东北地区的冬季，湿冷的极了，犹为凌晨时分，寒意愈发透骨，朔风越发凛冽，呼出的热气云雾迷蒙……
十八年前，这天凌晨，星光渐褪，户外银霜盖地，隆冬酷寒。
张远征下夜班了。
他系一名矿工，一名江西国有矿业集团下井挖煤的工人。时年二十有六，身量瘦高，其貌不扬，一年到头帽不离首。
因多年下井挖煤，工作环境劣，高强度的工作性质，使得本是韶华胜极的年纪，却满面沧桑，肌肤粗糙，显得格外出老，以至很多人误以为他有四十了哩。
这天气着实寒冷，冷风掠面，不禁连着打了数个寒颤，张远征裹了裹大衣，思量再三，还是决意推着二八杠自行车，步行回一公里外的单身宿舍。
要说这张远征，实属苦悲之人，一岁丧父，母亲含辛茹苦将其带大成人，前两年却得了病，舍他而去。贫窭的家道，使他二十六岁仍是童子之身，哪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婚配给无父无母的穷小子咧。加之舌钝口拙，相亲了几回，不甚讨女孩子欢喜，遂就茕茕孑立，踽踽独行。
张远征点上一支烟衔在嘴边，顶风冒寒，低头前行。彼时他的内心是欣喜的，只因楼下开杂货店的大娘又为他说了个姑娘相亲，安排在中午见面。
思量于此，张远征加急了脚步，他要抓紧时间回宿舍歇息，以便留有更多的功夫捯饬他那并不俊秀的外表，好以最佳的精神面貌，虏获小小芳心。
正走着，忽然张远征瞥见，一射之地外，运煤铁道傍，一枯草丛中好似藏有裹包衣物。
他立住了脚，抬眼望去，细细凝视，微明天色下，隐隐绰绰间，枯草堆里，果不其然正有一团半大不小的衣裹物。
出于好奇，张远征推车一径近前查看。
这一看不打紧，哪曾想，这衣裹之物竟是个襁褓，里头合眼躺着一名女婴，一动不动，生死未知。
张远征连忙抱起，拿手摸了摸女婴的脸蛋，还有温度，仍是活的，接着他慌忙将孩子裹进大衣，生恐寒冷冻伤。
“这谁家孩子，父母也忒狠心了，大冷天的竟丢在草堆里，也不怕孩子冻死。太不像话了…”
张远征嘀咕着，一面四下环顾一周，却不见半点人影。
不管怎样，先把孩子带回宿舍再议，丢在这里，肯定要被冻死。
张远征这么想着，一面怀抱女婴一面推车急急家去。
回到宿舍，他把孩子用大衣裹住轻放床上。他端详了一会，孩子生得可真漂亮，长长的眼睑毛，眼睛合成弯弯的月牙儿，他这么想着，不多时，那女婴霍地一声“哇哇”大哭。
张远征喜忧参半，孩子没事就好，又想到，不知孩子丢弃多久，怕是饿坏了，可家里又无奶粉奶乳，一时手足无措，不知所以，抓耳挠腮一番，忽又忆起前些日子买的红糖未吃，可以应付一下，于是忙起身去泡红糖水，端来晾温再喂。
张远征一宿未睡，次日天明，他便出去，向邻里街坊打听弃婴的身份信息，一无所获。
于是他决定不若自己先养着吧，日后再作计议。他买了奶粉，奶具，又喂了一顿，女婴喝饱睡去。
临近中午，张远征因不放心独留女婴在家，恐有不测，于是怀抱女婴如约相亲去了。
相亲对象见他抱着个哭闹不止的孩子，心存不悦，拉长一张脸。后问明情况，得知张远征有意暂养女婴，更是二话不说，拂袖离开。
张远征回到宿舍，瞅着襁褓中的女婴，心底犯难起来，留下来嘛定成了累赘，本就穷汉的他怕是愈加娶不到老婆哩，不留下嘛又能送到哪里去咧？？？
正纠结着，忽然女婴冲他欢嬉一笑，咿呀咿呀的笑脸，甚是惹人怜爱，跟着张远征也乐了。这次，他打定主意，收养孩子，将她养大成才。
于是他去办了领养手续，后想着给孩子取个名。思量半天，他想孩子是在打霜天遇上的，那就叫她张小霜吧！
既养，则爱
很快张远征捡到女婴并收养的消息，在煤矿社区就传扬开了。
爱凑热闹的，围簇而来，一睹这个从铁道边捡回来的女婴，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爱管闲事的，则劝说张远征将女婴送到儿童福利院去，说他自个儿还是个老光棍，带个捡回来的女娃，不会有女孩子嫁给他的。
心存坏意的，则诟谇谣诼，背地里讥刺取笑张远征，说他自个儿穷的叮当响，还去养捡来的女婴，养大了也不定和他有亲情，毕竟不是亲生的，真是大傻缺一个……等等。
张远征对于闲言蜚语的态度，一概置之不理，在决意收养女婴的时候，他就做好了打一辈子光棍的准备，婚姻随缘去吧。
他只是央求街坊邻居不要告诉孩子真相，替他隐瞒，深恐孩子大了自卑，心理造成创伤。
在保护、养育孩子方面，不得不说他做到了巨细无遗。
虽然家道根基薄弱，可在孩子上面，张远征毫无拘拮，将其视为己出，倍加珍爱。人家孩子有的，他一定不会亏待了张小霜。
为了省钱买好的奶粉，抽了七八年的烟，说戒就戒，啤酒也不喝了。
那个年头，大家生活水平不高，条件一般的能给孩子餐餐喝上奶粉就算不错的了，差点的家庭，则用米浆掺着奶粉吃。反而张远征不同，吃了一阵奶粉，见小霜羸瘦，干脆把心一横，去市里头买营养膏给她吃。
邻居见着了，一旁笑说：这么吃，还不得把你吃垮啦。营养膏贵着咧…
张远征回笑道：不差那两个钱，只要孩子能健康长大，龙肝凤髓我都弄来给她吃，嘿嘿…
说着一径回到宿舍，热起营养膏。
时光荏苒，岁月缱绻。
在张远征细心呵护下，小小霜逐渐长大，上了幼儿园。
她和张远征的关系稠密的了不得，煤矿社区的人们常常在路上能见到张远征或背着小霜或是让小霜骑在脖子上，父女二人欢声笑语款步而行。
小霜的五官也渐渐长开了，两弯柳叶吊梢眉，一对明眸凝秋波，断然是个美女的胚子。绑扎羊角辫的张小霜甚是聪灵俊秀……
这时人们开始夸赞张远征，说他到底还是有福气的人，老天给他关了一扇门，又偷偷给他开了一扇窗，捡来了这么小仙女一般聪慧水灵的孩子。
张远征乐得呵呵傻笑。
正所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此事古难全！
张小霜读大班的时候，一天张远征照旧下井挖煤，倏忽被块滚落直下的巨大煤石砸断了半只脚，疼得昏厥于地，栽地之际又带滑了更多的煤，将其半埋。要不是其中一名同班工人矿灯坏掉，返身上去换新灯，半道发现了，恐怕命不保矣。
事后，人们都说是因张远征积善行德，得了好报应，救下一条命，老天便还了一条命，这才没死。
卧床养伤数月出院，张远征成了跛子，走路一瘸半拐，自然是没办法再回到矿企下井挖煤了。
而后，单位安派了一个闲职，矿区看管下井器材，收入大减，比之下井时的工资少了三分之一不止。张远征眼瞅着小霜日渐长大上学，正是花钱的时候，这点薪资混个温饱都勉强，更别提供孩子读书了。
思量于此，张远征向单位申请了买断赔偿，拿着赔付的钱，他先开始盘算做个小买卖，可他啥也不会，身无一技之长，又无半点经商经验，更无熟人引路，冒然去做买卖怕是要陪个底朝天不可，到那时岂不是把孩子耽误了。
正一筹莫展之时，有位矿友告诉他，当前收破烂，收入还过得去，样子难看是难看了些，不过只要肯吃苦，不惧严寒酷暑，日子也应该过得下去。
矿友这提议，正合张远征心意，说干就干。没过几天，张远征便一瘸一拐地推着改装好的二八杠，通衢越巷满地吆喝：收破烂咯…有没有要卖的破铜烂铁，废旧家具、收音机、电视机…高价回收咯……
张远征干的格外卖力，朝乾夕惕，刻未敢怠。别的同行天黑了就收工，他则不把十里八乡走完穿遍，管你天雨风侵，夜黑昼白，就是誓死不回。
本就粗老的模样，愈发风桑老态了，他不再是那个韶华胜极的小伙子，而是成了一个单弱瘦损的中年大叔。
就这样夜以继日，没天没夜的干了两年，小霜也读上小学了，开销越发大了，这使得张远征倍感压力。为了能多挣一点，供孩子读书，即便感冒发烧，小痛小病，身子乏倦，也从不歇养个一天半日，仍是外出攒劲收破烂。
街坊邻居见他这般不辞辛苦，卖力干活，都笑他傻，为了非亲非故收养的女儿，连身子都不顾，想不开……
张远征听了，也都是一笑置之。他自觉辛苦没白费，他的内心是温甜的，因为养女小霜的成绩拔尖，懂事听话，在他外出收破烂时，家务活大半均由孩子操持。他为此骄傲十分：上哪去找这么优秀的孩子！
猜疑与虚荣
光阴似箭，转眼小霜读上了小学五年级，已经快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一天夜里，张远征像往常那般很晚回来，满载而归，自行车上满当当的破烂。
尚来不及吃饭，门外手忙脚乱的拾掇码齐破烂，正忙的不可开交时，忽然小霜从里间出来，面露愠色，直直地望着张远征半晌，却也不说话。
直到张远征不经意发觉，撂下手里的活，忙关切问她怎么了。她方言语夹怨质问道：今天好几个同学说我是被妈妈丢弃不要的野孩子，是被你捡回家收养的，对不对？对不对？？？………
张远征闻言愣住了，犹如雷轰电掣一般，不知所措。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并没有做好准备，面对这一天的到来，他以为秘密可以永远保守下去，不为别的，只为小霜身心健康。
张远征逃避不了，终究还是要回答这个问题的，毕竟小霜也这么大了，渐知世故。
事已如此，再隐瞒也无意义，倒不如说清道明，让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未必是件坏事。
想到这里张远征释然了，他支支吾吾俱以实告，接着又是百般劝慰、安抚。
小霜听完，如木雕泥塑般发怔杵着，空气似乎凝结起来，死静地令人慌畏。
半天，张远征才想尝试着说些什么，尚未启口，小霜先声夺人：
怪不得…班上其他同学的父母都舍得给他们大把零花钱用，而我却没有，有，也是少的可怜。吃的穿的也不如他们好，原来是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女儿，怕是对我所谓的爱有所保留吧……
张远征本想解释：孩子，我这是为了攒钱下来，好日后供你读大学啊……
可是话尚不及说出口，小霜悻悻转身，哽咽着甩门进屋。
从这以后，父女俩鲜有交流，关系自是渐行渐远，跌到谷底。父女其乐融融的景象再难显现。
张远征好几次想缓和关系，慈爱百般的一径寻着小霜，可是小霜却总是置若罔闻，避之不及。
唯一不变的是小霜的成绩，似乎未受到身世的影响，反倒是越来越优。这点倒令张远征心里获得了一丝欣慰，于他而言，只要小霜好，便再无奢念。
他一直认为，孩子是在赌气，给她点时间消化吧。毕竟这么聪灵的孩子，最后定是能理解他的苦衷。
张小霜再得到养父肯定的答复后，着实读书愈加刻苦。看似反常，实则不然，这与其生性大为相干。她骨子里头有着强烈的争荣夸耀欲！就像她的生母那样……
小霜深知要改变贫窭面貌，荣耀显达，当下唯有读书这条路径。不得不说，小小年纪便有这等觉悟，委实心龄稳重。
转眼高考结束，小霜以优异的成绩被一所名牌大学入取。
收到入取通知书的这天，张远征喜不自胜，手舞足蹈，开心地像个孩子。特意休了一天，张筵设席大摆庆贺。邻里街坊，远亲近友皆来祝福。无不夸赞张远征有福分，虽是辛苦一辈子，不过等小霜名牌大学毕业，得了份好工作高收入，定然是颐享晚年，享受清福。
从小霜知道身世到她考上大学，这几年下来，虽说父女二人的关系得以“冰释前嫌”，温情回暖，然而却始终缺少了些什么。
小霜考取名牌大学，对于张远征而言，自为是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一应学杂饮食费等不少，为此他收破烂的同时，夜里回家后还兼做手工活。
然而却并非张远征忖度的那样。
亲母携百万认亲
距离小霜开学前半个月。
是夜，炎威渐退，星无半点辉，张远征惯常很晚来到家，正要卸下满车破烂。
倏尔一女人，一华装丽服的中年女人，粉妆玉琢，款步提衣行至张远征跟前。
骤然间，一缕奇香袭来，直令张远征魂醉骨酥，一时有如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只好呆杵发怔。
这般余韵犹存、洋气华贵的女人怎么来到我这里了？张远征心下疑惑道。
那女人半天不见远征诘问，便主动开口：
请问这里是张远征家吗？？？
远征见问，正欲答话。听到外面有动静的小霜却移步出来察看，这不出来不打紧，一出来，那中年女人止一眼看见小霜，不容分说，一把上前抱住小霜，紧紧揽入怀中，口内含泣连连喊道：
女啊，我的女啊。妈妈终于找到你了，你都长这么大了……怪我不好，怪我不好。
小霜呆若木鸡般，不知所措，任由这么抱着。张远征更是乱了方寸，脑袋嗡嗡直响。
老半天，那中年女人这才放开小霜，啜啜泣泣，具言前事。
原来女人来自浙江，本是农村人，家中姊妹弟兄六个，生活困难。十八年前，女人二十出头，正值青春靓丽，因不忍贫苦，后经人介绍，只身径往江西这所国有煤矿，意欲通过招工入职。未曾想，因生得姿色颇有些动人之处，加之年轻可亲，被当地一私人煤窑老板相中，百般哄唆得手。
虽说这煤窑老板时年四五十岁，年老脑秃，肥头油脸，但是行为阔绰，出手豪气，要甚买甚。女人年轻不通世故，一下陷入金钱迷离之中，成了煤窑老板的情妇。
不久，发现怀孕，女人便告知煤窑老板。起初，煤窑老板鼓励她生下来并允诺生娃之日便是他离婚之时，他会娶她。
女人怀揣憧憬，百般护胎，可当生下女婴，煤窑老板得知后，翻脸不认账，改口说倘若生下的是男孩，他还说不定真的就娶了女人，但是女孩门都没有。
不论女人如何哀求，煤窑老板只作不理，闹得烦了，竟暴打女人，并恐吓女人，若是再来讨嫌，教她死无葬身之处，说完甩给女人一笔赡养费，让她即刻消失滚蛋。
女人说当时孤身一人在外，年纪轻轻就有了孩子，她很惶恐；又无工作，她很害怕养不起，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最后迫于无奈，才将孩子喂了一次奶后，丢弃铁道旁，她知道那里是工人来往煤矿工作地的必经之路。
随后她跑回了老家，待了一阵子又转投上海，而后嫁给了一经商华侨。随着她的丈夫生意越做越大，她如愿以偿富有起来，家资颇丰，并且还投资入股助弟弟开了家公司，如今也发展得风生水起，海内外都有业务。
可是她和华侨老公结婚以来，一直怀不上身孕。去年她便告诉了老公，生有一女，承望可以相认回来，老公答应了。
讲完这些，女人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上前去：这里是一百万，请你务必收下，权当作是你对我女儿这么些年来的抚养费、感谢费，或者…就当是我的赎罪金吧。
望着银行卡，张远征没有接过，沉吟半晌，方深沉缓缓地说道：钱，我是不会要得。让孩子自己做决定吧。
女人旋即泪眼婆娑地望向小霜：将来你大学毕业了，可以去你舅舅公司那里谋个好差事；你若想创业，妈妈也会全力支助你的……
张小霜木杵杵地立在门口，她并没有果断地做出选择。
脑海中浮现出一帧帧养父是如何含辛茹苦地独自将她抚养成人；如何十八个春秋日夜不断，一瘸半拐推车满处吆喝收破烂的；又是如何宠溺着、照管着她的画面。冬寒夏暑，无数个日晒雨淋，直把这个男人摧垮地瘦成了一张草纸。
想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觑望向养父，那张因抚育她而满是沧桑的老脸，那张镌满了蹉跎岁月印记的黝黑脸庞。
接着她转过头来，打量了一眼贵气逼人的女人。
随后张小霜接过了银行卡，并塞进了张远征破襟烂领的上衣口袋中……
我不知张小霜缘何作出最后这般选择，是因富贵动心还是别有原由，不得而知。
但我知道，养育之恩大过天。养育过你的人，才是最应该去报答的那位！
养父张远征半残了张脚，一瘸一拐风雨无阻收破烂挣钱，养你喂你，一生未娶，把你抚育成才，这种非亲生却胜似亲生的爱，足以惊天地泣鬼神。
虽然亲生母亲给了你生命，但却未有养你一日育你半分，没有养育，何以成人？到底孰重孰轻，我想自是不必多提！
有道是：一尺三寸婴，十又八载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