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为你们带来的是一场看似完美的意外，最后却因为一片叶子而被破获的故事。正是应了那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01
我叫曾祯，湖南人，是市公安局的一名警察。
这个职业，每天与暗黑势力打交道，见识了更多人性的复杂。有人铤而走险，有人谋财害命。每一个或精密或拙劣的案件背后，都是无法言说的伤害。
6月5日，局里接到一个报警电话：城西的一个安置小区死了人。
报警的是在附近卖烧烤的摊主，他凌晨4点多收摊回来，停放三轮车时隐约看到地上像躺着个人，打开手电筒仔细一照，看到地上到处是血，吓得双腿发软，这才报了警。
我们刑警队接到通知，和法医一起赶到现场。楼栋之间的通道里，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蜷曲着身子躺在地上，血水淌成一个血色地图；头骨凹进去一大块，脑浆迸裂，早已气息全无。
法医邵华检查了一遍，得出结论：死者头骨凹陷，初步判断是头先着地坠亡；生前没有性侵、殴打的痕迹；死者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应该饮了少量的酒；从尸斑推断，死亡时间在夜里11点左右。
我和刑侦科张伟民围着尸体仔细观察，这个30多岁的女人，头发挽成个丸子头，用一个漂亮的发卡别住，已经摔得凌乱了，发卡上还挂着一片新鲜的银杏树叶。
我抬头一看，这个小区的7栋和9栋呈对角建造。7栋3单元的住户和9栋1单元的住户中间共一条3米宽人行通道。
据烧烤摊老板说，这个通道平时除了他放三轮车，很少有人到这里来。
我看到通道尾端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一根树枝旁伸过来，在半空中摇曳，除了几家零星的灯火，这幢楼房显得尤其安静，黢黑一片。
看样子是死者跳楼的下坠过程中，头发在树枝上挂了一下，才卡上树叶的。
我注意到，死者身上的衣服明明看上去很新，前襟却有一个小三角形破洞。我奇怪这么精致的女人，怎么穿了件破衣服？蹲下来仔细一看，破洞边缘齐整，似乎是挂到什么东西，急速拉扯形成的。
张伟民点了根烟，吐了个烟圈嘟囔道：“这么年轻漂亮的女人也想不开，这年头人心越来越浮躁了！”
真是自杀吗？我望着死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一时说不上来。
这时天色大亮，小区里早起买菜的，晨练的居民纷纷走出来，看到围着的警戒线，都过来看。
人群里有人惊叫道：“这不是宁曼云么？我昨天还跟她说话来着，怎么今天就……这是发生了什么？”
通过邻居们的指认，我们得知死者住在7栋3单元6楼，叫宁曼云，38岁，在市区有个门店做服装生意。
她的老公叫李勇，42岁。两人有一个14岁的儿子，在市里上寄宿学校，据说成绩不错，是宁曼云的骄傲。
02
有人帮忙打电话给李勇，他正和几个哥们在打牌喝酒，一听老婆跳楼了，连急带吓，路都走不稳了，是哥们帮忙送回来的。
到了现场，他反复念叨着：“怎么会这样呢？我就吓吓你啊，你怎么就想不开呢？”
我冷冷看着这个男人，可他眼里只有深深的悲痛，看不出半点慌乱。
经询问，李勇承认他昨晚和老婆吵了架。后来他赌气丢下哭泣的老婆，出门找哥们散心去了，却没想到宁曼云会想不开自杀。
宁曼云的邻居证实了他这一说法，说昨晚曾听到他们两口子的争吵声，紧接着有人摔门而出，后来又听到女人时断时续的哭声。因为他们经常吵架，因此也没人去劝，谁知酿成惨祸。
李勇的哥们也说他昨晚9点多找他们一起喝酒，然后又提议打牌，直到今早接到邻居的电话才回来。
有了这么多人证明，李勇确实没有作案时间，那他的嫌疑就可以排除了。
难道宁曼云真是吵了一架就自杀？她有房子有生意，即便离婚也不会过得很差，至于寻死吗？带着这些疑问，我和张伟民上了她住的6楼查看。
屋内干净整洁，门窗没有撬动痕迹，桌上和垃圾桶里都很干净。靠9栋这边书房装了防盗窗，没法打开，只有卫生间窗户没装防盗窗。如果要跳楼，只有从卫生间窗户里跳下去。
我量了一下卫生间窗台的高度，有1.2米，也就是说死者需要爬上窗台才能一跃而下。可痕检科的技术人员检测后，说窗户台面上并没有脚印，外面也没有指纹。
我心里一惊，按照常理，死者得先双手攀住窗棱爬上窗台再跳下去，怎么可能没有指纹？除非她不是从这里下去的。
我从卫生间朝下望去，发现银杏树枝靠近9栋那边多一点，如果从7栋这边跳下去，目测挂到树枝的可能性不大。
我朝张伟民使了个眼色，他意外深长地望着我点点头，看来他也有所怀疑了。
一同上楼的李勇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我想把我老婆送殡仪馆美容，要不孩子回来看到妈妈这副模样，该得多伤心啊！曼云最疼孩子，她一定也不想吓着他。”
我问李勇：“宁曼云为什么要跳楼？你们为什么吵架？”
他懊恼地揪着头发，脸色更不好看了，半晌做了个深呼吸说：“她出轨的事被我知道了，我很生气，和她大吵了一架。”
“她骂我吃软饭，气头上我说要把她出轨的事告诉儿子，还要在亲友群里宣扬，让她颜面尽失。她好面子，估计是怕我真说出去丢脸才跳楼的。曼云，你怎么这么傻呢？我就是吓吓你呀！”
李勇说着又流下泪来，茫然地望着屋里的一切，似乎还没接受老婆已死的事实。
我脑子飞速转动，邻居听到宁曼云哭，为什么茶几和垃圾桶里都没有纸巾？树枝偏9栋，宁曼云发卡上的树叶哪来的？窗台上没有脚印和指纹，她是怎么爬上去的？
03
我跟李勇说这事只怕不简单，还是细查一下好。李勇抬起头，声音有些发颤：“你是说，曼云可能不是自杀？可谁会到家里来害她呀？”
“你先别慌，我们会给出答案的。你要做的，就是全力配合我们调查。”张伟民说着，一面安排人把尸体带回去做尸检，一面在小区里展开调查。
这是一个老旧安置小区，没电梯没监控，也没有物业管理，租住人员复杂。
据熟悉的邻居们讲，单亲家庭长大的宁曼云，在9栋还有一套房子，都是宁家的安置房，是她的婚前财产。
宁曼云很努力，并没有像很多拆二代一样坐享其成，她用拆迁分得的钱做本钱，在市区做服装生意，这些年赚了不少钱。
宁家只有她这么个女儿，舍不得女儿外嫁，就要她招个上门女婿。“曼云是个乖孩子，也同意在家招赘。”一位大妈说她和宁家走得近，熟知其中的内情。
大妈说宁曼云和李勇是相亲认识的。李勇人帅嘴甜，愿意来入赘，两人相识不久就结了婚，次年生下儿子宁超。他们一家三口守着两套住房一个门店，日子过得不错。
宁曼云虽然特别忙，儿子宁超却是她的心头肉，看得比谁都重要。孩子也很争气，次次考试年级前三。宁曼云常说，为了儿子，什么都值得。
相比宁曼云生意孩子一手抓，李勇就显得懒散得多，打点小牌喝点小酒，悠闲得很。
一个爱拼一个佛系，总有些矛盾，也经常吵架。
“这两口子，就因为老公喜欢随手丢烟蒂吧，都要吵一架！”大妈长叹一声说，“不过话说回来，谁家夫妻不是这样吵吵闹闹过一辈子？”
大妈絮絮叨叨说他们以前吵架，因为李勇会哄，宁曼云自己在单亲家庭长大，怕儿子也受这个罪，所以吵吵也就算了，这次她怎么就想不开呢？
有邻居说，最近这两个月，听说是宁曼云有了外遇，被李勇发现了，两人为这事更是经常吵。
外面的说法有两种，一种说宁曼云太过强势，把上门女婿李勇吃得死死的，手中有钱也不肯买房，就是防着李勇怕分家产。
“房子是女方婚前财产，现在又跟外面的人牵扯不清，哪个男人受得了？再说一个家总得有人操心家里不是？宁曼云就是欺负李勇是个外地人，拿他当龟儿子！”
另一种说法是李勇好吃懒做没有上进心，还在外面胡玩，根本配不上宁曼云。这回宁曼云的死，一定跟他脱不了关系。
我在调查中发现，他们9栋的房子在1单元7楼，和他们6楼的房子相对，宁母死后房子一直空着在，据说每次吵架后宁曼云偶尔过去小住。
很快，法医的尸检结果出来了，死者胃溶液里除了酒以外，还有高浓度安眠药成分。
服了安眠药就只能睡觉，怎么跳楼？我心念一动，决定和张伟民一起去9栋7楼的房子看看。
04
虽然不常居住，但屋子里收拾得纤尘不染井然有序，可见宁曼云是个比较讲究的女人。
我看了一下房间布局，这是个比宁曼云住的那套要小的一居室，卧室靠2单元这边，正对7栋那边的是客厅的墙壁和卫生间的窗户。
我进了卫生间，透过窗台俯身朝下看，五楼位置的银杏枝叶在风中轻舞。
由于房子老旧，曾经做过外墙修补，很多地方没刮平，比较粗糙。我突然瞥见窗台外边靠下的地方有一块水泥疙瘩，上面挂着一小块织物，看颜色和死者衣服的颜色相似。
这个位置如果不趴在窗台上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我赶紧戴上手套，把织物装进证物袋，并把这一发现告诉了张伟民。
张伟民叫技术人员用仪器来窗台检测，我们发现窗台外边有几处指纹，看情形像是手掌扣住的样子。
技术人员赶紧录下指纹，还按指纹的走向还原出了手掌图，可以明显看出是男人的手。
织物，指纹，这一切似乎在告诉我们什么。
我要求取李勇的指纹去做比对。他铁着脸问我：“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取我的指纹？怀疑我是吧？宁曼云出事时，我正和朋友们打牌，那么多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他声音很大，像是很生气的样子，却莫名地让我感觉到一种虚张声势的味道。
按照谁受益谁的嫌疑最大的惯例，我思忖着这个案子的疑点：邻居听到死者在7栋6楼和老公争吵哭泣，她要真想自杀，又何必舍近求远跑去9栋？这不符合逻辑啊！
而且按李勇说的，他是两个月前就发现死者出轨，矛盾应该在当时就达到峰值，有了两个月的缓冲，宁曼云怎么会突然又走极端呢？
我对李勇起了疑心。因为我们仔细查看了两套房子，排除了外人进入室内的可能性，而宁曼云服了安眠药，绝不可能自己跳楼。
可李勇有不在场证人。我还细致地问了他那些哥们，他中途有没有离开过？
打麻将的人统统表示，李勇9点钟就开始跟他们一起喝酒然后打牌，整晚都和他们在一起。
李勇没有作案时间，案子又陷入了僵局。
很快，比对结果出来了，卫生间窗台上的指纹是李勇留下的。而那小片织物，和宁曼云衣物的破洞吻合。
我们用人体模型从9栋7楼和7栋6楼两个窗户上丢下去，发现无论怎么丢，只有9栋7楼丢下才能挂到树枝。
我们怀疑，宁曼云根本不是在7栋自杀的，而是在9栋被害的！
自家窗台上留有男主人的指纹，本来是件挺正常的事。可这片布料和发卡上的树叶，又怎么解释？
05
感觉越来越接近真相了！我加大了对李勇的调查。
我在李勇的手机通话记录中，发现有一个联系十分紧密的人，据调查，此人是李勇的情人，名叫林钰，22岁，在一家饭店做主管。两人的聊天记录很劲爆。
通过林钰的手机号，我查到她的购物单里有舒乐安定的购买记录，而宁曼云胃液里的安眠药成分，就是舒乐安定。
综合这些疑点，我们把林钰叫来问话。
从身形来看，她有孕在身，行动略有些笨拙。但她态度强硬，说不认识宁曼云，这事与她毫无关系。
我把打印好的通话详单和聊天记录拍到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问：“你一个孕妇，购买舒乐安定做什么？”
面对这些证据，她有些慌乱了，眼神闪烁东拉西扯，越说越无法自圆其说。
经过十多个小时走马灯似的审问，林钰终于说出了真相。
原来，林钰的老家在贵州农村，她做梦都想跳出农门，能在城市里立足。特别是在饭店上班，见多了有钱人一顿吃掉她半年工资后，这种想法更加强烈。
李勇是饭店的常客，她看他一身名牌，猜想他过得不赖，便生了几分好感，有了亲近之意，想借着他认识几个青年才俊，也好一步登天，飞上枝头变凤凰。
李勇这个老江湖，不仅生得一副好皮囊，还有一张哄死人不偿命的嘴，深谙细妹子攀高枝的心理，不久就把林钰哄上了床。
林钰很快被他哄得五迷三道的，以为傍上大款了，渐渐有了取代宁曼云，和他过日子的想法。
宁曼云这些年的心思全在儿子和生意上，平时也不太管李勇，加上两人掩饰得好，所以她一直没有发现这段奸情。
李勇是上门女婿，按照规矩，第一个孩子得随女方姓。他一直想要宁曼云再生个孩子，好随他姓。可宁曼云坚决不生，说一个孩子他都养不了，有什么能力养两个？
没有一个跟自己姓的孩子，李勇感觉失了男人的尊严，对此耿耿于怀。和林钰好上后，他想过离婚，可所有的财产都是宁曼云的婚前财产，离婚他就一无所有了。
三个月前，林钰怀孕了。她天天逼婚，要求他给她们娘俩一个名分。
前段时间，他特意找熟人做了检查，知道这孩子不仅是他的，还是个男孩，当时兴奋得眼睛都亮了。
李勇和宁曼云本就没多少感情基础，为了有一个跟自己姓的孩子，也为了得到家产，他和林钰商量，最好想办法除掉宁曼云，让林钰上位，财色双收。
他终于想出一条妙计，要林钰网购了治疗严重失眠的舒乐安定片，然后一步步实施自己的计划。
出事那天晚上，李勇给了林钰一枚钥匙和一支录音笔，要她到7栋的家中播放录音，然后重重摔门而去，制造他们两口子吵架的假相。
案子查到这里，李勇有重大嫌疑了。为了寻找证据，我们又一次在李勇家搜寻，终于找到了林钰藏在绿萝叶片下的录音笔。
打开录音笔，里面传来李勇和宁曼云争吵的声音，以及宁曼云断断续续的哭声。
有了林钰的指证，加上这些证据，我们拘留了李勇。
06
面对一个又一个漏洞，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谋财害命的全过程。
原来宁曼云脾气不太好，特别好强，李勇因上门女婿的身份，总觉得自己在她面前矮人一截。
遇上林钰后，小姑娘的仰慕让他一下子找到了自尊。和她在一起，他感受到了崇拜、顺从和绵延不绝的爱与尊重。
后来林钰怀孕，眼见肚子要鼓起来，李勇蠢蠢欲动了，设计了一个完美谋杀计划。
宁曼云有个做品牌服饰批发的男性朋友，两人关系比较好，平时互动也比较多。
其实就是正当的生意往来，可李勇抓住这事，以绿帽男的姿态和她闹，让外人都以为宁曼云不守妇道对不起他。他早作计划，买来录音笔录下两人争吵、宁曼云气得哭的声音备用。
准备充足后，他把录音笔和备用钥匙给了林钰，让她6月4日晚上依计行动，去7栋的家制造两口子吵架假相。
而他自己，则在9栋家中准备了红酒，还特意到楼下接宁曼云上楼，说要给她一个惊喜，以表达自己的愧疚。
他扇了自己两巴掌，说对不起宁曼云，不该以小人之心怀疑她；说这个家多亏她全力打拼，他和儿子才过得这么安逸；还说以后一定改了那些臭毛病和她好好过日子。
李勇说了一大堆感激和自省的话，说得情真意切。宁曼云以为他真的想清楚了，感动得红了眼眶，在他的哄劝下两人干了杯。
其实，他早把加量的安定片粉末放在宁曼云的红酒里。宁曼云喝下酒后，身子一歪趴在桌上睡着了。
舒乐安定本来是治深度失眠的安眠药，具有见效快时效长的特点，李勇又加大了量，宁曼云很快就不省人事，任由他推着喊着都没有反应。
李勇把她扛到卫生间窗台上，然后找朋友打牌，制造不在场证据。林钰则趁半夜无人的时候，偷偷摸上9栋的房子，把还在昏睡中的宁曼云用力推了下去，制造她自杀的假相。
由于时间紧，她没注意到宁曼云的衣服挂在水泥疙瘩上，留下了证据。
做完这一切，她收拾了一下9栋的房子，将自己进入的各种痕迹抹去，然后摸黑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李勇以为这是个天衣无缝的完美谋杀，作为配偶，他和儿子同是第一继承人，想着就算是住房门店加存款的一半份额，也够他轻松娶林钰了。
谁知宁曼云头上的树叶引起了我的怀疑，最终查到他身上，把他揪了出来。这件看似毫无破绽的谋杀，我们只用了短短20天的时间就得以破获。
8月1日，法院对李勇和林钰提起公审。鉴于李勇蓄意谋财杀妻，行为十分恶劣，按故意杀人罪定罪处罚，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林钰在明知李勇欲杀妻的情况下，帮忙购买安眠药、播放录音混淆视听，将昏迷的宁曼云推下楼，按故意杀人罪定罪，因为她已经怀孕，判处死缓。
这两个为了自身利益铤而走险的人，为他们的贪婪付出了代价。可宁超呢？这个小小少年，却要承受同时失去了父亲和母亲的伤痛，希望他能早日走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