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悠悠

昨天下午神经短了一回路，一下课，见一辆公交车就钻了上去，一会儿后感觉有点不对，于是仔细看看窗外，发现确实上错了车。

因为和我回住地的公交车大致相同的方向，所以没有急于下车，只是琢磨着找一个更方便的站台下车后转车。

离我计划下车的站台还有几站，突然窗外浮现一栋栋熟悉的建筑物，我百感交集。正好马上到了一个停靠站，等车停稳后，我下了车。

12年前的1999年，我借债十几万和好友合伙在郊区一国有大型企业内租了一个地方办了一家所谓的实体，虽然对方提供了几间堆放杂物的房子，但我们在基建上还是花了大部分的投资。

我们在那里经营期间，听那家企业的职工讲，他们那家企业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从湘西大山区迁到长沙来的，起初由于计划体制，企业的效益和其他国企一样，职工过着旱涝保收的日子，附近的农民很羡慕他们工人，每天有很多农民挑着小菜在厂里的职工宿舍区叫卖。到了九十年代中后期，企业的效益明显不行了，很多职工下岗，每月领200多元的下岗补助，年青一些的纷纷进城自谋出路，年老一点没有技术的就只能拿着低保在家赋闲，还好企业在郊区，厂区有很多空地，职工们纷纷在厂区种菜。我当年的经营场所傍边就是一大片菜园，很美的。

久而久之，我和厂里的一些职工成了好朋友，他们带我到车间参观过。参观了他们车间后，我才发现有些国企的技术水平是何等的落后，比十九世纪的西方工场作坊好不了多少。更令我奇怪的是他们说羡慕我读了大学，他们对自己没有读书感到很遗憾，于是我从侧面了解到厂里很多职工的学历仅仅是初中，有些连字都不会写，这也就难怪他们只能操作那样的技术，也就难怪为什么好多要下岗。

我们在那里经营了一年多，由于看不到什么希望不得不退出，很多投资就打了水漂，当然也过了一把所谓老板的瘾。记得当年，周围的人见到我口口声声叫我谢老板，其实在人家叫我谢老板的同时，我的心理压力好大，因为是第一次办企业，很多困难估计不足，等投资下去了开始经营时，发现办企业确实不容易，尤其在借债创业的初期，更加不容易。

我们退出经营，意味着我不仅不再是老板，而且还欠了十几万的债务。之后到外面流浪了两年，想搞一个农家乐项目，不见起色，前面的债务没有还完，负债又多了几万，累积突破了20万。

还债，成了我的第一要务。2003年，开始到各个大学兼课，记得那时每周在高峰期有40多节课，目的只有一个，还清债务。到2009年，债务基本还清。回想那段时间的高强度上课，日志过得很充实的，是对我的忍耐力、毅力及肺活量的一次全面测试。这两年，有点积蓄，但是储蓄增长的速度赶不上房价上涨的速度，收入增长的速度赶不上物价上涨的速度，真他娘的挺郁闷的。看来，要过上潇洒体面的生活，靠兼课的收入是达不到的，还得继续咬紧牙关忍耐，相信能找到获取更高收入的路子。别拿献身教育这个词汇来装潢门面，我开始说了，我上那么多课的目的是为了还债，没有那些所谓崇高而虚无的目的，再说，这些年我每周都是30节课以上，与收入相比，自认为对得住崇高的教育事业。

退出经营后，我没有去过那里，2006年有一次抽空我骑摩托车到过那里，和原先的一些朋友见了面，那些朋友挺客气，硬是拖着我吃饭，而且还是称我谢老板。我告诉他们说我不当老板已经很多年，现在是谢老师了。饭后，我们一起穿过菜园地到了当初经营的地方，由于那家国企一直处于停产状态，所以那几间房子一直没有人进去过。我走进当年的卧室，除了布满蜘蛛网以外，一切都是原样，连几本书，杯子牙刷都在，看着那些东西，我差点流出了眼泪，因为离开那里后，命运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折，也决定了今后几年争分抢秒到处上课赚钱还债的沧桑。

后来和那里的朋友通过几次电话，得知那里的周边在搞开发拆迁，那片我曾经经营过的地方被推土机推平了。这几年，一直没有去过那里。

昨天，我走进那家企业的厂区，在主干道上低着头踱着，这几年已经不习惯和熟人联系，因为几年没有见面，担心见了面之后又是拖着吃饭，又是无限感慨的，更担心的是见了面人家总是问结婚没有，孩子多大了之类很有趣的问题。这不是说我有什么臭架子，更不是高傲，而是习惯了一个人默默品尝人生的酸甜苦辣，加上这些年不知为什么大脑有些发电，所以大部分时间在学问的空间里遨游，慢慢远离了世俗。

想当年，站在厂区的高地上，看到围墙外都是青山绿水，如今站在同样的地方，周围却是高楼大厦，我当年经营过的地方也是一栋很高的建筑。

我从厂区的另一侧出了门，走了十多分钟到了另一条路的站台，上了回住地的中巴。车开动后，我闭上眼睛，不禁天地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