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梦琳（Monika YUE），23岁获得巴黎高等工商管理学院艺术品管理MBA学位，24岁在巴黎建立自己的工作室，从事古董拍卖顾问、艺术品收藏咨询、艺术策展等工作。25岁至今担任法国华裔青年收藏家协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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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中国文化对英美家具的深远影响
文 | Ross E.Taggart 翻译 | 岳梦琳 编辑 | 陈盛娥
文章来源 | 《古典工艺家具》2016年5月刊
本文译自美国加州中国古典家具博物馆会刊1992年夏季刊
英国家具在两个时期受到了中国的影响。第一个时期是1680年到1710年，诞生了安妮女王式家具风格，结构坚实又具装饰性的薄板靠背，是其主要特征。第二个时期则是40年后出现的所谓的奇彭代尔式风格。事实上它并未从中国家具中得到很多启发，反而是体现在其它装饰艺术上，比如漆器、壁绘、瓷器和珐琅。它的溯源也并不是现实中的中国，而是西方人幻想中的那个诗意富饶的东方国度。
为什么安妮女王背靠椅的设计灵感来源于中国？首先要了解中国古老的历史。早在3世纪，中国文化就已开始波及日本和韩国。6世纪时，佛教和汉字传入日本，日本参照中国文字创立了日本文字。7、8世纪时，唐朝盛世，中国文化覆盖远东。日本积极推行唐化政策，效仿唐朝的政体、历法、文化，以及席地而坐的生活方式，在唐文化的基础上建立自己的文明。直到公元894年，日本公卿、学者菅原道真被任命为遣唐使，他以唐朝国内形势混乱以及佛教遭受破害为由，提出停派遣唐使的建议被采纳并持续了几个世纪之久。
图1 元代 王蒙（1301-1395年）《林谷隐居图》局部。手卷轴纸本水墨，纵177.8厘米，横64.2厘米。
日本和唐朝的关系中断之后，当时的中国家具由低向高发展的过渡时期。在佛教形象中我们可以看到，弥勒菩萨摩诃萨就以垂足而坐的坐姿出现。佛教传入中国后，便逐渐流行起来。出现了四面壺门箱型式样的榻，不仅可以盘腿而坐，还可以躺卧休憩。而这种经久不衰的设计即使在椅子出现后仍被延用很长时间(图1、图2)。
图2 元代 盛懋（1330-1369年）《山居纳凉图》局部，手卷轴绢本设色。
到了6世纪，因佛教的传入，中国出现了靠背椅和扶手椅。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又演变出凳、椅、桌、床、衣柜和脸盆架等等。它们在根本上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开始发挥起划分家中不同功能区域的重要作用，如卧室、书房和厅堂(图3)。
图3《金瓶梅》第十一回《潘金莲激打孙雪娥 西门庆梳笼李桂姐》插图局部。康熙年间 佚名作 绢本设色。
与中国恰恰相反的是，日本沿用席地而坐的生活方式，家居用品如枕头、武器、靠垫、小桌、矮柜和盒子等(图4)，则直接摆放于在地面上。这些用品都是可以轻便移动的，这使每一个房间都可以被用作任何用途。因而日本人必须使用容易穿脱的鞋子，避免沾上灰尘和泥土。于是就有了穿拖鞋和凉鞋的风俗，并且身穿端庄的和服服饰，以保持优雅的走姿。
图4 菱川师宣《Gardens and Pavilions of Pleasure》局部，江户时期（1615-1867年），六扇屏面，纸本设色。
欧洲的家具演变历史又是怎样的呢？1600年，被称为“西方魔鬼”的葡萄牙人和荷兰人开始与中国、日本有了贸易沟通，当时的西方人并不欣赏东道主国的人们席地而坐的习惯，于是他们在登陆日本时，会把在中国得到的椅子带下船，以便可以舒服的与日本人商业谈判。这就足以证明，现存于世的安土桃山时期日本南蛮六扇屏风文物(图5)是制造于1600年到1700年年间。
图5 日本十六世纪安土桃山时期南蛮六扇屏风中的一件 局部。纸本描金设色。
在屏风上，我们可以看到一位葡萄牙绅士坐在一件中国扶手椅上，中央呈枕状的轭型搭脑独具特色。中央花瓶形的靠背板，以适宜的弯曲形式适合人体的背部曲线。在仪式场合时可以将椅披搭覆在椅背上，如同椅子的“节日礼服”(图6)。这些荷兰人与葡萄牙人在贸易结束之后，就将这些椅子用船运回到欧洲，在海牙或阿姆斯特丹的港口登陆，这些不同寻常的椅子就成了当地的家具匠人的灵感源泉，供上流社会使用。
图6 明17世纪黄花梨扶手椅成对（其中一把覆有椅披）。
当荷兰执政、奥兰治的亲王威廉和他的妻子玛丽一起到英国担任国王时，荷兰的设计风格被带到了英国。1702年，威廉三世病死，没有后嗣，英国的王位由玛丽二世的妹妹安妮继承，在她执政期间，采用薄板靠背和弯腿形式，成为安妮女王式椅子的典型特征(图7)。
图7 英式安妮女王靠背椅，一堂六件中的一件，核桃木。（密苏里州堪萨斯市索斯兰Morton夫妇收藏）
这种风格又从英格兰渗透到了殖民地(图8)。毋需质疑，这是在中国椅子原型上的一次完全无意识控制的变形演化和传播过程。
图8 1740-1760年英式安妮女王靠背椅，一堂四件中的一件，枫木，高109.9厘米，宽54厘米，深50.8厘米。
这种逐渐形成的家具风格被人们称为“中式奇彭代尔风格(中式洛可可风格)”，然而它们却与中式家具有着完全不同的美学思想和发展历程。从1740年到1750年开始，洛可可风格创造出一种非对称的、富有动感的、自由奔放而又纤细、轻巧、华丽繁复的装饰样式，但与中国的艺术风格毫不沾边，而是人们从马可波罗游记的描绘中臆想出的中世纪的中国，一个消遣作乐、色彩缤纷的乌托邦世界，一个不曾存在过的世界。正确地说，这些灵感也并非直接来源于中国家具，而是其他形式的装饰艺术，如壁绘、漆器、珐琅、瓷器和中国建筑版画。
图9 英国中式桃花芯木陈列柜，高234.4厘米，宽106.6厘米，深57.2厘米。
“中式洛可可”家具，有两个最突出的特色元素为对角线、菱形线、八角形线上的细工，钩错矩成地出现在茶桌、箱盒、窗棱上作为装饰(图9)。而另一个则是古建筑中的设计被用于家具中，如殿阁亭榭的飞檐斗拱和圆攒尖，或者是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狎鱼、獬豸、斗牛、行什等檐角走兽，雕栾镂楶，青琐丹楹，飞檐上悬挂着檐铃铁马，微风渐发，宝铎和鸣(图10)。
图10 乔治三世中国风格挂镜和边桌，1760年由Luke Lightfoot在伦敦签名制作完成。
家具的线条与空间图案的灵感来源之一就是壁画(图11)中的窗格子和勾阑棂槛。我们可以在荷兰访华使臣约翰·纽霍夫在1668年出版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使节团访华记实》中的铜版画中，看到重多的建筑元素，这些由欧洲人用文字和素描纪录下来的建筑物与之前所列举的有许多相似之处。换个角度说，中国北方受到了严谨而传统的古典美学约束，但它们才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真正魅力所在。
图11 1775-1800年中式壁画。（特拉华州温特图尔博物馆藏，1969年由Henry Francis du Pont捐赠）
转角作重栱出卷头形成飞檐 ，如跂斯翼，如鸟斯革，神兽镇脊独具夸张的美感，像金陵大报恩寺飞檐下垂的金铃鸣铎被运用到了所有中国建筑的脊垂上。1770年到1790年由舰队街Golden Buck地图与版画商Robert Sayer印刷并售出的《中国宫殿的皇帝在北京》(图12)中的故宫像是一幢英格兰乡村别墅，与真实的宫殿大相径庭，最为显眼的是飞檐和铃铎。而这些元素后来也出现在欧式家具和凉亭中，如乔治三世中国风格挂镜、边桌(图10)和床。
图12《中国宫殿的皇帝在北京》，1770-1790年由舰队街Golden Buck地图与版画商Robert Sayer印刷并售出。
18世纪时的欧洲家具前后椅腿均为三弯式，并非是偶然形成的。有许多不容忽视的细节可以推测出它源于中国。虽然所有存世的中国靠背椅的椅腿为垂直式，但在日本的南蛮屏风中却出现了带有翻卷腿或三弯腿的漆木椅。在伦敦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中的汉姆屋也藏有一件约1680年制作的中国漆木椅，带有翻卷的三弯腿，与日本屏风中的椅子非常相似。这就说明它们很可能是英式安妮女王靠背椅的设计原型。
图13 桃花芯木安妮女王床腿部细节，1735-1750年制作。（特拉华州温特图尔博物馆藏，1955年由Henry Francis du Pont捐赠）
除此，我们能在欧洲的硬木或漆木小桌、瓷器、珐琅器中也能看到三弯腿的造型。温特图尔博物馆藏的马里兰安妮女王床的腿部细节(图13)与清代楠木炕桌(图14)中的桌腿极为相似性。
图14 清代楠木炕桌
乔治二世扶手椅的椅腿(图15)很可能是引用了景泰蓝香炉(图16)的三弯腿。而所谓的爪球脚则可能是龙爪握珠的简化演变，而这样的图腾只存在于中国文化之中。
图15 英国乔治二世桃花芯木扶手椅成对中一把的局部，1750年制作。
图16 中国景泰蓝香炉局部，乾隆款识（1736-1795年），高50.1厘米。
发展至18世纪后期，英国人和美国人才开始制作直腿式的椅子(图17)、桌子，或者橱柜，并开始使用中国的榫卯结构进行联结。
图17 美式边椅，1775年由Thomas Affleck工作室制作。
到本世纪中叶，古斯塔夫·艾克博士潜心研究中国古典家具，逐渐引起了欧洲学者的广泛关注和兴趣，同时也说明了中国古典家具对欧洲家具风格的深远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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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人丨林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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