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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龙涎·作家专栏】尚永琪:翼狮的起源与流传——狮子文化溯源之四



莲花上的狮子——内陆欧亚的物种、图像与传说以狮子影像东来之路为主要线索,将雄猛的狮子与宁静的莲花相牵,将智慧与慈悲相连,讲诉欧亚文化交流中宽厚相容的一面。中国并不是亚洲狮的栖息地,但是从东汉时代开始,狮子作为贡 品被西亚、中亚的国家进献到中国皇宫,自此之后,历代都有狮子被 贡献到朝廷的皇家苑囿,而狮子文化也随之而来。随着佛教的传播, 在中国古代的建筑与器物上,狮子图像更是成为必不可少的吉祥装饰 图样,在影壁、窗户、屋脊、抱鼓石、柱头、柱础及桥梁的栏杆等上面,演化出千姿百态的狮子图样。上层统治者用狮子的图样来树立自己的权威和仁厚,而底层百姓则用艺术化的可爱狮子造像来守护自己对生活的信心与理想。




翼狮的起源与流传——狮子文化溯源之四







尚永琪

给狮子安上翅膀——这是古人在神话和艺术形象中完成的最具想象力的工作,也是个最失败的工作——因为狮子飞不起来。对此,狮子没有表示反对的权利,因为带翅膀的狮子图像已经多被改造得不像狮子了。

我们把传统图样中带翅膀的狮子称作翼狮,翼狮也是狮子,但不是一般的狮子,是人造出来的神狮子。狮子本来就是凶猛的、不容易战胜的大型猛兽,再为它加上翅膀,那就更是不可制服、不可战胜了。

对生活在大草原和森林边缘的一般平民而言,不会有人想到为威胁其生活的狮子加上翅膀。为狮子加上翅膀的人,就是想用这种创造出来的怪兽吓唬、威吓一般平民的统治者。所以“翼狮”是典型的人造出来的、专门用来发挥吓唬功能的狮子。

据研究,翼狮和狮身人面像作为一种创造出来的神兽,其最早源头可以追溯到古埃及和近东,它们总是成对地出现在墓室的入口,作为保护神而存在。如这尊创作于公元前550意大利中西部古国伊特鲁里亚时期的翼狮,就是一个典型代表,其巨大的翅膀如粗大的缆绳一般,翻卷挺立在背上,只能看做一个表示其神力的符号,而看不出任何可以用来飞翔的能力——可见,古代艺术家在创作这种翼狮的时候,根本就没打算赋予它飞的功能。


因而,翼狮是飞不起来的,目前所见的翼狮造型中,没有哪个翼狮是飞在空中的,至多是抬起上半身装作要飞的样子。庞大的体魄与肥硕的脑袋不适合于飞翔是显而易见的,所以在西方艺术造型中,飞得最自然的是体型很小的、长翅膀的小天使;而佛教的飞仙中,早期的飞天虽然也有了飘带,但因为人体尤其是双腿的不适于飘荡而被塑造得非常笨拙,甘肃金塔寺北凉时期的泥塑圆雕飞天就是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南北朝以后才改进为用修长而多段的飘带在风中的飘动形象,将体型极度苗条化的飞天仙女承托在天空中;到隋唐时期绘画或雕塑技艺更加娴熟,尤其是绘画中繁复环曲的飘带衬托下的飞天算是有了强烈飞动之意。

但是,带翅膀的狮子始终没找到合适的表达方式飞翔在空中,那个可怜的翅膀只能作为一个符号存在,谁也无法想象那样的呆板僵硬得无以复加的翅膀能飞翔。狮子图像传入华夏大地之后,翼狮图像迅速衰亡,应该同翼狮翅膀的“百无一用”密切相关。

在中国的春秋时代,华夏本土文化中就存在接近“虎化”的有翼神兽造型,东汉以后出现的“狮化”的有翼神兽,显然是吸收了来自西亚等地狮子文化的因素所致。

在中亚及以西地区,翼狮的最早源头应该是在古埃及,古埃及神话中的斯芬克斯是长有翅膀的怪兽,它有三种形象:人面狮身、羊头狮身和鹰头狮身。

古埃及的斯芬克斯是仁慈而高贵的神,而鹰头狮身的斯芬克斯更是被作为埃及王室权威和力量的象征。亚述人和波斯人将斯芬克斯描述成长有翅膀的公牛形象,希腊神话中则变为一个邪恶之神,如现藏雅典博物馆的这尊斯芬克斯,就是人面狮身斯芬克斯的晚期精品。


当然,最著名的要属埃及胡夫金字塔前的狮身人面像了。斯芬克斯形象通过埃及向东传播,而在两河流域也在公元前2000年之前就产生了另一种有翼神兽格里芬,并以西亚为中心向周边地区传播。因而,欧亚地区广泛流传的狮身有翼神兽,应该是斯芬克斯与格里芬混合影响下的一种神兽文化。如果再加上中国本土的有翼神兽形象,那么有翼神兽的起源与流传其实是比较复杂的。

就中国自东汉以来的有翼狮子的造型来看,可以分成两个系统:一是守护陵墓的有翼狮子神兽;二是佛教传播中出现在佛教建筑和造像中的有翼狮子形象。

我们先来看看守护陵墓的有翼狮子神兽。

翼狮从东汉到南北朝时期比较盛行,隋唐以后衰落。东汉时期的翼狮代表作有河南洛阳孙旗屯墓前石狮、四川雅安高颐墓前石狮。

河南洛阳孙旗屯东汉墓前石狮的双翼整体以浮雕形式凸起,羽毛刻画写实,翅翼分四层,呈直线延伸依次排列,翼尖以圆形收尾。尾部羽毛与肩部形式相同,分四缕一层层贴于尾部顺势而下。

四川雅安高颐墓前翼狮,雕凿于东汉建安十四年(209),身有双翼,为两层重叠,每层为四羽,羽毛呈圆头收尾,羽部没有具体纹饰,较为简朴。上翅一条向后延伸的长羽,随身体弯曲,圆头收尾,均无装饰纹样。下颌鬣须呈浮雕状紧贴颈部,中间无镂空,两腮鬣须一样平均排比为四层。整体造型饱满,圆中有方。


南朝帝王陵墓前神道两侧的翼狮类神兽,则身形肥大、体态臃肿,两翼完全就是装饰性符号,丝毫不能令人产生会飞动的感觉。

章孔畅先生在《南朝陵墓石刻渊源与传流研究》细致地比较了南朝陵墓石刻翼狮的双翼与希腊雅典斯芬克斯造像双翼的细节。可以明显看出,南朝帝王陵墓狮身神兽的双翼完全就是希腊雅典斯芬克斯双翼的翻版,这说明中国陵墓狮身带翼神兽受到了西亚、希腊文化的深刻影响。


下面我们再看看出现在佛教建筑和造像中的有翼狮子形象。

中国佛教艺术作品中的翼狮形象非常少,很难找到,这说明翼狮并不受佛教艺术品创作者的欢迎。其中的原因,可能跟翼狮所携带的其他信仰或神话的信息太多。我们在中国古代的佛教造像中找到的带翼的狮子形象,只有以下这件。

在龙门石窟第1443窟“古阳洞”之北壁第264龛两铺“一佛四弟子”造像中,最左侧的这头狮子左爪向上举起,右肩有略弯的平翼,如刀片般向上方翘起。这两铺造像,是 “黑瓮生为亡妻造”,至于为什么在这里很突兀地出现一个翼狮,也许是雕刻家一时兴起,创作了这样一个仿古之作——佛陀法座上雕刻有翼狮子,只有在1世纪的秣菟罗造像中才有很少量的作品。


追本溯源,最早最典型的佛教艺术品中的有翼狮子造像,来自古印度的山奇大塔。山奇大塔位于印度中部城市博帕尔附近的山奇,山奇塔有3座,其中最大的一座被称为“山奇大塔”,塔身直径达36.6米,中央塔顶高16.5米,地面栏高度为3.2米,四座塔门的高度为10.7米。山奇大塔建于元前2世纪的阿育王时代其后又在巽伽王朝时代被不断增建,达到了今天的规模。

在山奇大塔东门第三道横梁凸梁、西门第一横梁凸梁、西门南柱正面等都有各种组合的有翼飞狮。我们在这里选取了东门正面第二道横梁凸梁上的一组3头“有翼飞狮”作为典型。


这组3头翼狮肥硕臃肿,两头侧向相背而卧,中间一头正面伸爪趴在两头狮子背上。它们的双翼呈一角略弯的正三角形贴在双肩之上,翼根大部被刻画成网格状的菱形纹样,翼梢略略卷起的部分被刻画成绳索一样的长条形纹饰,呈半扇形分布。

此后,在公元1世纪的秣菟罗造像中,有少量的狮子形象出现在佛陀的法座上。赵玲在其著作《印度秣菟罗早期佛教造像研究》中发布了以下三种比较典型的此类造像。

这是一尊没有纪年的秣菟罗地区释迦牟尼佛本尊雕像,造像仅剩残破的狮子座和菩萨的双腿和一只脚,脚底朝外,上面刻有法轮。左手平放在大腿上,佛陀衣服底边的皱褶被刻画成绳索似的一道道圆柱形。狮子座上,残存一个供养人和一头翼狮,翼狮很僵直地挺起身子,用肩膀顶住台座,翅膀如一道打卷的麻花状缆绳,向上卷起,显得很不自然。显然,台座上左右各有1尊这样的有翼狮子。


第二尊现藏秣菟罗博物馆藏,刻铭表明是迦腻色迦王8年作品,大约是公元80年左右的作品。 佛像仅存下半身衣纹,台座中央安置着法轮和三宝印,两侧各排列两个手持花蔓的人,两端是有翼的狮子,左右起立挺起肩膀呈现扛起佛座的姿势。那个翅膀的塑造更为简单,呈平面直板的一条先后卷起,完全就是毫无生命特征的一种符号安插。可见,在创作者看来,狮子的这个翅膀已经脱离了自然界动物翅膀的功能,很难看做生命体的一部分了。

这样的翅膀,在公元前的西亚神兽造像中就出现了,如出土于西亚古代名城吕底亚赤陶斯芬克斯像,是约公元前600年的作品。这个狮子身躯的斯芬克斯的翅膀就是这样造型的。


类似这样的抬起肩膀扛起佛座的有翼狮子造型,在1世纪的秣菟罗作品中应该也是比较常见的,如现藏于美国金贝儿美术馆的迦腻色迦王四年(82)的佛陀造像中,完整的台基两侧,是两头有翼狮子抬起肩膀使劲扛着台座的造型。


可是这样由带翼狮子挺身抬起佛陀法座造型的造像,在古代中国的造像中却难觅其踪。这种情况表明,带翼的狮子在佛教造像中并不被重视,随着佛教的传播与发展逐渐消亡。

在隋唐时期的一些具有异域风格的器物装饰中,也往往会有非常精美的翼狮图样,但这些器物往往同萨珊波斯等西域国家有非常密切的联系。

如现藏于陕西历史博物馆的唐代“鎏金飞狮纹银盒”就很典型。

这个精美的“鎏金飞狮纹银盒”197010月出土于陕西省西安市南郊何家村基建工地的唐代窖藏。高5.6cm,直径12.9cm,重425克。银盒为圆形,盒盖与底面稍稍隆起,中部平坦,上下以子母口相扣合。银盒捶打成型后,又经切削、打磨处理,修正的圆润、光滑。盒内面有清晰的旋切留下的刀纹,间距仅1毫米。纹饰以鱼子纹为底,盖面在麦穗纹圆形框架中,錾刻出一只张动鬣毛、飞扬双翼的狮子,周围绕以6朵宝相花组成的折枝花。盖底中心,錾刻一朵六瓣团花,绕以六出石榴花结。盒沿则錾刻出六组形态各异的飞禽走兽,间以折枝花草。纹饰全部鎏金,黄白映辉,熠熠夺目。


萨珊和粟特的金银器上的动物,多为想象出的带有双翼的神异形象,并在周围加一麦穗纹圆框,学者称其为“徽章式纹样”。

这件银盒上飞狮纹构图显然是接受了萨珊艺术的影响。银盒不仅用来盛装丹药,也用来盛放贵重的化妆品,口脂、面药、衣香、澡豆是唐代贵族喜用的美容化妆品,每逢腊日,皇帝便将金银盒及化妆品分赐将相大臣。张九龄在《为郭令公谢腊日赐香药表》里,就提到有“金花银盒子两枚、面脂一盒”。

无论雕刻在什么地方,这些带翼的狮子都是飞不起来的,所以他们看起来倒是常呈走的样态,如伊朗哈马丹出土铜饰片上的一列翼狮,就像是在排队漫步的样子——这是公元前64世纪的作品。


翼狮作为人类创造的神狮子的形象,不但在古代亚洲的神灵信仰和佛教中存在,即使是基督教也没有忘记借用它的奇异形象来作为自己的神物。在基督教中,带翼的狮子也是圣徒和天使的象征。小天使丘比特骑狮子的艺术作品就很多,而带翼的狮子也是《马可福音》的作者圣马可的象征。如这块11世纪德国科隆的象牙板中,圣马可正在撰著《马可福音》,在象牙板的上方,一头翼狮正张开像天鹅一样的大翅膀,似乎准备飞翔。狮子一个前爪中握着一卷书轴,另一个前爪则按在圣马可头顶上。代表圣马可的翼狮,也是威尼斯的城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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