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封建民族国家的诞生

罗马帝国的灭亡标志着西方文化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中世纪欧洲分裂成东西罗马。西罗马被历史学家们看成是西方文明的渊薮，同时，它也标志着西方文明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从封建制度到资本主义，西方从农业文明转向了工商业文明，最后进入工业文明。

从5世纪欧洲早期的封建民族国家建立（也可以称为古代民族国家），到19世纪资产阶级国家，欧洲的民族国家经历了1400年的历程。可以分两个大的阶段，从5世纪到16世纪以封建民族国家建立为主，是第一阶段，这一阶段的封建民族国家主要是君主专制国家或是宗教与君主制度结合的国家。第二阶段从16世纪到19世纪，随着工业革命的发展，资产阶级民族国家成为主要国家形式，资产阶级民族国家多采取了君主立宪、联邦制或是共和国的形式，也有传统的君主制度国家或其他形式。

这只是从欧洲而言，就全球范围来说，民族国家形式演进非常复杂，与大型帝国统治、殖民主义统治等结合在一起，难以分离。在现代社会中，民族国家总体来说主要有三种来源，一是从大帝国的封建统治与宗教控制之下的分离，建立起近代民族国家。二是在西方殖民主义压迫下争取民族独立与解放，建立起独立自主的民族国家。三是仍然处于殖民统治之下或是其他封建势力控制之下的混合型国家，这些国家仍然处于争取民族独立过程之中。

奥多亚克

5世纪初，欧洲的蛮族就已经建立起了古代民族国家的模式，我们上文所提到的日尔曼人的勃艮第王国、阿兰王国、苏维汇王国、哥特王国都是这种民族国家。这种民族国家一般是部族的基础上建立的民族国家，已经有了国家的基本形态。公元476年，罗马大将奥多亚克发动兵变，废黜罗马皇帝罗慕洛·奥古斯都，宣布西罗马帝国灭亡。从此，欧洲开始封建时代，民族国家建立是这一时代的主要标志。这个时期形成民族国家的主要原因是西罗马帝国的灭亡，各民族的独立意识开始觉醒，对于自己的民族文化有一个认证。在意大利，先是奥多亚克取代了罗马皇帝，建立了民族国家。但是好运不长，公元489年，狄奥多里克统帅的东哥特人进兵意大利，与奥多亚克争夺意大利，公元493年，狄奥多里克战胜奥多亚克，建立了东哥特王国。这一时期，在高卢建立了法兰克王国，意大利北方有伦巴底王国，不列颠也建立起了一批封建王国，形成了欧洲封建民族国家建立的高潮。

狄奥多里克

应当看到，这个时期其实是东西方文明分化的又一个重要历史时期。这已经不是以希腊罗马与波斯印度为代表所形成的西方与东方的两大阵营了，这是在欧洲内部的文明分化，是欧洲民族国家与东罗马和拜占庭帝国之间的分化，特别是从蛮族国家发展来的民族国家，大多集中于欧洲西部，自从民族国家建立之后，经历跨越式发展，一跃成为世界最发达地区。这一时期就是宗教与封建统治的欧洲中世纪，这是欧洲历史上最为黑暗的时代，也是封建主义发展的时代。与其相对应的是，东方封建文明大国中国也在7世纪前后进入大唐盛世，从秦汉以来，中国封建民族国家变得更加强大，至有唐一代达到项峰。世界文明史的一个共同现象是，当文明民族处于封建国家高峰时代，外来民族的入侵都不会成功。从公元632年穆罕默德去世到732年普瓦提埃战役，这一个世纪是阿拉伯帝国扩张的时代。这一扩张的结果是建立了欧、亚、非三大洲的倭马亚王朝。阿拉伯人势力真正遇阻的是大唐帝国与查理曼帝国，在这东西方两个高度发达的封建文明与军事强国面前，阿拉伯人止步于斯。也就是说，对于儒家文明与基督教文明，穆斯林势力没有真正进入。

普瓦提埃战役

这一局面的形成，对于以后世界文明体系的进化构成决定性影响，如果西欧与中国全部穆斯林化，世界文明的发展绝不会是今天的局面了，从印度的穆斯林化完全可以想象，国家内部甚至民族内部的宗教冲突必然会成为一个相当重要的历史现象。

  5－16世纪欧洲封建国家发展中，经历了相当艰苦的过程。首先是外来民族的大规模入侵，阿拉伯人不断西进，9世纪起，北非的阿格里布王朝与法蒂玛王朝从海上进攻，这是8世纪阿拉伯人受阻之后的又一次大型征伐。9世纪到10世纪，来自亚洲的马扎尔骑兵席卷西欧，最终在匈牙利定居下来。但无论如何，这种民族国家化的历史进程波澜壮阔，浩浩荡荡，不可逆转。

东部欧洲的斯拉夫人也在7世纪开始了民族国家的进程，更表明了这一进程对于欧洲和世界的重要性。

斯拉夫人也是欧洲最古老的部族，青铜时代的乌日茨文化大约在公元前1300年到公元前400年间，而且在这之前，斯拉夫人已经成为世界上最早的掌握金属冶炼技术的民族之一。铁器使用之后，斯拉夫人进入奴隶制国家，这种形态在东部斯拉夫保持时间非常长。有的学者认为，斯拉夫人没有经过奴隶制，是直接从氏族社会进入封建社会的，这种说法对于个别东部斯拉夫民族似乎适用，但对于大多数斯拉夫民族，奴隶制仍然是一个较长的历史阶段，而且以后在封建民族国家中仍然有农奴制的存在。在欧洲民族大迁徙之后，斯拉夫人分为了三个大的民族，分别在不同时期开始了民族国家化的历程。我们评价斯拉夫文明时，应当说它不同于罗马文明，但是也与日尔曼蛮族有所不同，基本上是居于二者之间的民族，更为偏向于蛮族的成分，或是说他们是有别于日尔曼蛮族的另一种蛮族。相对来说，他们与罗马人之间的关系还是缓和一些，彼此存在商贸交易。

第一是南斯拉夫民族，以巴尔干半岛为中心，分布着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马其顿、黑山和保加利亚等民族，这是斯拉夫人中宗教信仰最为复杂，人种与部族构成也极其多样的地区。公元681年，南斯拉夫人建立了第一保加利亚王国，这是斯拉夫人所建立的第一个重要的民族国家，其民族主体是从黑海附近迁移到这里的保加利亚人与斯拉夫人。公元9世纪，鲍里斯大公宣布立基督教东正教为国教，这个国家的封建制度已经发展得比较完善，出现了早期城市，农业发展迅速，成为斯拉夫人中最为发达的民族国家。但它的兴盛时间很短，11世纪初期就受到拜占庭帝国与来自东方的罗斯人的夹攻，1018年保加利亚第一王国被拜占庭所征服，但是保加利亚人民争取独立的斗争持续不断，1187年成立了保加利亚第二王国，可惜的是，虽然战胜了拜占庭帝国，却又被另一个新生的帝国──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所灭亡。南斯拉夫人的另一部分即塞尔维亚人，于1217年建立了塞尔维亚王国，在南欧地区逞强一时，以后也被奥斯曼帝国所灭亡。

塞尔维亚王国为历史留下了一部重要法典《斯提芬·杜尚法典》，这是一部代表欧洲民族国家进程的法典，它反映了封建社会土地与社会制度的变化，这部法典虽然不如罗马法典那么著名，但其意义却并不小，它可以说是民族国家建国经验的总结。

西部斯拉夫人主要是波兰人、捷克人和斯洛伐克人，在斯拉夫人中，西斯拉夫人受到罗马帝国与西欧文明影响最大。他们原本居住于奥得河与维斯瓦河流域，后来在匈奴入侵的压迫下向喀尔巴阡山移动，成为了捷克与斯洛伐克地区的主要民族。一般认为，西斯拉夫人是最早建立民族国家的，这就是指公元632年建立的萨摩公国。这个公国原本是由斯洛伐克、摩拉维亚和波希米亚等不同民族与部族所组成的，其主要目的是为了抵抗外来民族的侵略，因为多瑙河中游的阿瓦人与法兰克人都对于这一地区有威胁。但是萨摩公国存在时间不长，由于多民族之间没有共同的思想文化基础，随着萨摩大公的去世，其公国也随之消亡。公元830年，大摩拉维亚国成立，它才真正标志着西斯拉夫人进入了封建社会。但是历史再一次证明了，不同民族组合成民族国家需要一定的条件与机会，因地域接近或是政治军事利益所组成的国家往往最后仍然会分裂。西斯拉夫地区与南斯拉夫地区一样，是多民族多种文明交汇地区，所以组成民族国家的过程也相当艰难。大摩拉维亚国成立后，同样面临内部的民族分裂。另外就是，东欧特有的大公贵族领地相当多，彼此之间本身就不合作，再加之异族的入侵，终于在906年被匈牙利人所灭。从此，西斯拉夫人放弃了这种建立大的公国的企图，转而寻求较小的，比较单一的民族国家的建立。

9世纪建立的波兰公国其实只是一个民族联盟，还不具备民族国家的功能。公元10世纪后期，梅什科一世统一波兰全境，这就是现代波兰国家的前身，这一时期发生的重大事件是基督教信仰的确立，从此改变了波兰国家的文化性质，波兰与其他东欧国家相比，其与西方文化的历史联系更加紧密一些。几乎在波兰建国的同时，捷克人也建立自己的民族国家，996年，捷克公爵建立了普舍美斯王朝，这是第一个统一的捷克国家。历史证明，公元9世纪到10世纪建立的西斯拉夫民族国家与西方文明之间联系相当紧密，民族与宗教是这种联系的有力纽带，政治与意识形态因素是一种重要因素，但在一定历史条件下，文明因素仍然是会起到重要作用的。20世纪所发生的历史巨变就是一个远期证明，捷克与波兰曾经都是社会主义国家联盟中的一员，但民族与宗教因素使得它们一直具有自己的独立性。一但前苏联政治局势发生变化，这些国家迅速与其脱离，走上更有西方经济社会与政治民主特色的道路。这种内在因素可能早在民族国家建立过程中就已经具有，只是在历史中随着形势而时隐时现而已。

东部斯拉夫人的先祖在5世纪起来到东欧平原上，这里土地辽阔，北起伊尔门湖，南到基辅，西到德涅斯特河。他们部族众多，但是以罗斯人为主要民族。其生活制度相当原始，一直到7世纪之后，这些牧畜业与农业部族才开始农村公社的生活，以大家族为主体的农业公社是东斯拉夫人很有特色的生活方式。这里其实已经实行了私有制度，有了不同社会阶级与阶层的划分。公元9世纪，瓦里亚格人留里克开始建立第一个民族国家古代罗斯国。统治者虽然是瓦里亚格人，但主要臣民却是罗斯人。留里克王朝于公元882年征服基辅，以后迁都于基辅，从此古罗斯变成了基辅罗斯。公元981年，罗斯大公弗拉基米尔正式确立基督教东正教派为国教，这一决定对于整个东斯拉夫人影响深远。公元10世纪之后，罗斯人的王公贵族强取豪夺，利用各种手段建立自己的封建统治，出现了一批王公城堡与王公庄园，这是相对落后的罗斯民族特有的封建化模式。1054年，罗斯人的领袖雅罗斯拉夫大公逝世，原有的罗斯人联盟开始分裂，形成封建割据的局面，12个大小公侯各自为政。

拔都

13－14世纪，罗斯人经历了蒙古军队的入侵，蒙古人的统帅拔都在伏尔加河流域建立了钦察汗国（1242－1395／1502年），被人称为“金帐汗国”，其所属的领土就包括了罗斯人相当大的部分的土地。莫斯拉王公借助蒙古人的势力来攫取政权，1328年，依靠金钱贿，莫斯科王公伊凡一世被封为“弗拉基米尔与全罗斯大公”，成为蒙古人统治下的罗斯政权首领。在蒙古人统治时期，罗斯全境的政治与经济中心开始从基辅等地向莫斯科集中，莫斯科大公以后成为统治罗斯的主要力量。也就在这种情况下，莫斯科大公们开始反抗蒙古人的统治。14世纪中期以后，蒙古帝国开始衰落，莫斯科大公们寻求独立。1380年9月8日的顿河之战是一个决定性的战役。莫斯科大公底米特里率领军队击溃金帐汗国的大军，取得对蒙古军的胜利。从此，俄罗斯民族正式登上历史舞台，15世纪以后，莫斯科公国伊凡三世及其子瓦西里三世建立了统一的俄罗斯封建国家。1547年1月16日，由大主教马卡利倡议，伊凡四世加冕“沙皇”，这是俄国沙皇制度的开始，直到20世纪初期的二月革命与十月革命，才正始推翻了这一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