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

在多年以后的今天，回想起我如何不可思议地成了一名作家，不能不提到我决定写小说的那个早晨。
   我使劲也想不出那个别早晨和其它的早晨有什么不同。被楼下的大娘们打麻将的声音吵醒的时候，我还在做梦，这一点每每令我不快，我不知道要怪那该死的前列腺让我做梦，还是要怪大娘们总在我做梦的时候把我吵醒。但我很尊敬这些从小就教育我要懂得尊敬长辈的大娘们，所以我只能怪自己的前列腺。
   要说到这些打麻将的大娘们，是因为我决定写小说和她们有很大的关系，这事儿其实挺玄乎，我的人生之所以改变竟缘于张大娘的一个杠上开花。事情是这样的，平日里很少赢钱的张大娘今儿手气不错，连续胡了两把之后，又来了个杠上开花，老太太很激动，说她这一把能赢一个星期的菜钱，说第一遍的时候我还不太在意，说第五遍的时候，我没有像一般的年轻人那样忍无可忍之后给予其无情的讽刺，而是正襟危坐有生以来第一次严肃地思考人生：这些年事已高的老人们为了生活还在不断地奋斗，我怎么能因为毕业了，平庸的父亲没能给我找一份好工作而心安理得地整天无所事事呢？那一刻我很为自己感到羞愧，我把平生最高的礼赞给了这几个因为老在背后议论我而让我很不齿的大娘们，我认为是她们给了我重生。我打心儿眼里感谢张大娘，感谢她那个杠上开花。
   我这辈子第一次想到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我的意思是说去主动做点什么，这大概就是老师们平常说的要有所追求的意思吧，想到这儿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谁不想成为一个有追求的人呢？我很激动，也很能为自己将成为一个有追求的人而感动。
   毕业的时候，由于无能，我没找到工作，给学校带来极为不好的影响，于是辅导员多次打电话说服教育，威逼利诱，让我填了一张表，我到现在也不清楚自己都填了些什么，但结果我知道，我成了一名所谓的或者无所谓的自由职业者，其次，在客观上也提高了学校的就业率。也就是说我并不是没有工作，而是一名让多少人都羡慕的自由职业者，我真傻，当时应该填两份，自己随身带一份，谁再说我没工作，我就拿出证据给他们看。
   作为一名学校盖了大印予以承认的自由职业者，我该做点什么呢？我是个中文专业的师范生，除了看过几本小说之外，我实在不知道这几年大学都学到了什么。也许是我读过的那几本小说的缘故，好多同学都反映我的才华是他们生平仅见，而且德艺双馨，真见鬼，咋不说我色艺俱佳呢。但是我还是决定写小说，我也只能干这个了。毕竟学校待我不薄，毕业证、学位证、教师资格证一样不少地都发给我了，我要努力，要给学校争光，不能抹黑。
我决定写小说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很伟大、很高尚，认为自己已经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并为此感到兴奋。但做一名作家并不容易，首先遇到的问题就是我不知道自己该写什么。大学里除了躺在床上看书，站着的时候就没干过什么正经事。好歹天无绝人之路，
   我突然想起自己还谈过恋爱，虽然这个话题已经不再时髦，但也不过时，似乎听老师说过“爱情是文学永恒的主题”之类的话。虽然有自我暴露的危险，但我已别无选择。不能再犹豫了，决定当作家都两个小时了，一行字还没写出来，这是中很让人瞧不起的行为，无论如何我也要开始写了，就写我曾经以为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
“樱花烂漫的季节，他信守一个诺言，带她去了日本……”
   我实在不好意思写下去了，这并不是说由于我没去过日本而认为这个开头不好，卡夫卡不也没去过美国吗？照样写《美国》，令我不忍心的是，我这个长相和脾气，被普遍认为最适合去NBA打球的，把自己写的情天恨海、哭天抹泪儿的，让我咱们还意思？从这里可以知道我还是很有良知的，以后谁要是再骂我狼心狗肺，我要据理力争。
   “很小的时候，我就想轰轰烈烈地谈一次恋爱……”
    我的故事又重新开始，这个开头不错，反正如果我要是看到这么一个开头，是要一口气把故事读完的。但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对，查了一通书才发现王小波早就用过了，是一篇叫《2015》的小说的开头，虽然不能说是抄袭，但这种明显的模仿也是我深恶痛绝的，是很无耻的于是我决定放弃。真后悔大学里没好好听一下写作课，否则总不至于连一个开头也写不出来，那个时候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写爱情小说的地步的，所以从来也没看过琼瑶等诸大师的作品，真是罪有应得。
     中午了，打麻将的大妈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了，也就是说我整整一个上午什么也没干，这怎么有脸出去吃饭？我老老实实地回想我河女朋友怎么从同学一步步发展成恋人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好像有人骂我以权谋色这让我很气愤，因为我无权她也不色，其他的事我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恍如隔世。
   不过以权谋色未尝不是一个不错的故事，我是学生会主席，她就是副主席，不行，一个学生会女副主席能吧狼吓得便秘，他应该是文艺部部长。我的故事又有了第三种开始：“那是2003年的第一场雪，和2002年没有什么区别……”
我的小说最终还是没能发表，不过总算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开始，那个早上也是我人生的一个起点，我确定了一个方向，众所周知，一个起点加一个确定的方向，就有了一条射线，从理论上讲，它可以在这个方向上无限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