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细说两晋南北朝——三百年的洒脱与偏执,恬淡与血腥 / 迅发 / 29

 

细说两晋南北朝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9-07 19:10
  三四一、两燕记事
  
  
  隆安四年(公元400年)的新年,东晋的桓玄夺得了大荆州地区,而扬州的司马元显则暂时安定了三吴,那么,北中国的诸势力又将以何种面目去迎接新世纪的到来呢?
  先说与东晋毗邻的南燕。慕容德于去年三月决策放弃攻取滑台,朝东南方向杀来,先是占领了与东晋彭城相邻的鲁东南地区琅邪、莒城等地,然后迂回北上,攻取了东晋幽州刺史辟闾浑的广固,并以此为国都,渐次平定了整个山东半岛,慕容德在站稳了脚跟之后,他以登基称帝的方式迎接新世纪的到来,本年度,他正式称皇帝,大赦,改元建平,在广固城外设立临时宗庙,向祖先报告登基的消息,并改名为慕容备德,便于百姓避讳。进封慕容钟为司徒,慕舆拔为司空,封孚为左仆射,慕舆护为右仆射,派遣度支尚书封恺、中书侍郎封逞巡视州县,犒劳将士;封妻子段季妃为皇后;设立学校主管官员,选拔公卿以下以及二品以上的士人子弟共计二百多人入学,成为第一批太学学生。
  登基后的慕容德境内逐渐安定了下来,一次,他设宴款待群臣,酒酣耳热之际,时年65岁的慕容德笑着说:“朕虽然德行不够,但是,尚且能够做到恭敬有礼,接待诸侯,身处高位而不骄傲,兢兢业业处理政务,你们说可以与古代哪位君主相提并论呢?”青州刺史鞠仲回答:“陛下是建立中兴大业的圣君,就像夏代中兴之主少康、汉代中兴之主光武帝一般。”听完,慕容德扭头对身边的人下令,赏赐鞠仲一千匹布帛。一千匹布帛,数目实在太大,鞠仲赶紧推辞,慕容德这才说道:“爱卿学会了调侃朕,朕难道不会调侃爱卿吗?爱卿的回答说得不是真话,因此,朕也是假装相赏,你可别当真。朕的赏赐并没有错,不用推辞了!”韩范见状,进言道:“臣听说天子无戏言,忠臣无妄对。今天两位的对话,属于上下相互欺骗,可以说君臣两个做得都不对。”听了韩范的话,慕容德大喜,命令赏赐其五十匹绢。自此,南燕朝廷敢于直言的大臣越来越多了起来,各种改进政务的建议也越来越多了。
  前秦时期,慕容德曾任张掖太守,其兄慕容纳就在张掖落户,已近晚年的慕容德,一直十分牵挂自己的母亲和哥哥。他派遣平原人杜弘前去长安探问消息。杜弘说:“臣到长安以后,如果得不到太后的确切消息,我就西上张掖去寻找,即使一死也要完成使命。臣的父亲杜雄已经年过六十,还是个平头百姓,请求能封他为平原县令,以尽我这个做儿子的一点孝心。”张华说:“杜弘还未出发就要求赏赐,利欲熏心,不能派他去。”慕容德说:“朕正要散去我一向轻视的钱财,去招徕人们一直看重的生命,何况杜弘是为自己的父亲求官呢!杜弘此番是为了君主寻找亲人,为了父亲求取富贵,表面上看是贪图利益,但实际上却是既忠且孝。”于是,他满足了杜弘的要求,任命杜雄为平原县令。杜弘一路西上,在长安没有打听到慕容德母亲的下落,又辗转来到混乱不堪的凉州,途中被劫匪所杀。慕容德听到杜弘的死讯,心中十分悲伤,对杜弘的妻子儿女厚加安抚。
  第二年,慕容德来到临淄,登上营丘山,眺望晏婴的坟墓,对身边的人说:“根据礼仪的要求,士大夫不紧挨着城池安葬。晏婴是古代的贤人,深通礼仪,可是,他却生前居住在闹市,死后紧逼着城市埋葬,是故意为之吗?”青州的秀才晏谟说:“孔子就曾经说过臣的祖先晏婴是位贤人,的确如此。他岂能不知道住在高大的房屋里,以显示气派?原因是晏婴是宰相,要以身作则,移风易俗,他生前就居住在闹市中低矮的房子里,死后岂能是有意埋葬城市边上?之所以没有安葬在他处,就是希望后世的人们能够领悟他的良苦用心啊!”慕容德听了,觉得晏谟说得有理,就让他陪同自己游历齐国故地,询问当地的风土人情,晏谟随问随答,介绍得十分详尽,慕容德非常赞赏,拜其为尚书郎。在慕容德游历期间,他遥望肥城的牛山,不禁叹息一声:“自古至今没有不会死的人啊!”慕容德随着慕容垂起事以后,留在关中的儿子们均被苻氏所杀,年老的他至今膝下无子,母亲、兄长还下落不明,虽贵为帝王,不免也心生悲凉。
  南燕帝国将何去何从,我们且拭目以待,让我们再将目光转向饱经战乱的后燕。
  如今后燕的皇帝是慕容宝的庶长子慕容盛。
  慕容盛,字道运,他出生于晋孝武帝宁康元年(公元373年),在他出生的前三年即公元370年,前秦就已经灭亡了前燕,可以说,慕容盛对于前燕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幼年时代,慕容盛完全是在长安过着王孙公子的生活。然而,自他生下以后,他的身上就打下了亡国皇室的烙印,也就此注定了他一生的命运。公元383年,当慕容盛11岁的时候,长安城内慕容盛平静的生活被远在淮河的一场战役打破了。紧接着,堂叔慕容冲率军进攻长安,长安城内的慕容家族每一个人都命悬一线,好在是慕容盛、慕容会兄弟二人与叔父慕容柔一起从长安脱逃,幸免于难;慕容冲攻下长安以后,自立为帝,而此时远在邺城的慕容盛祖父慕容垂也自立为燕王,时年13岁的慕容盛就敏感地觉察出慕容冲政权不可能长久,继而,慕容冲果真被手下所杀,西燕军民踏上了东归之路;经过一年多的辗转漂泊和内部残酷的斗争,西燕政权终于消灭了苻丕,慕容永在长子自立为帝,时年14岁的慕容盛又一次预感到后燕与西燕不可能两存,势必将要火并,于是,他又带着叔父慕容柔和弟弟慕容会历经千辛万苦,经过了数月惊心动魄的逃亡,终于回到了中山,从此,慕容盛过上了王爷的生活。
  慕容盛的青年时代与后燕帝国的兴衰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后燕仅仅粗定了10年左右,到了慕容盛24岁那一年,后燕帝国再次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慕容垂驾崩、父亲慕容宝继位、国都中山被围。接下来的一两年里,后燕帝国局势一发而不可收拾,先是后燕核心统治区河北地区丢失、继而后燕内部发生了一连串的内讧,终于导致父亲慕容宝、叔父慕容农、慕容隆被杀,走投无路的慕容盛决定刀锋上舔血,只身前往龙城虎穴,投靠杀父仇人兼岳父兰汗。在龙城的短短数月之中,慕容盛再次命悬一线,随时都有被杀的可能,然而,也正是在极端险恶的境遇中,慕容盛成功地利用兰汗兄弟之间的矛盾,巧施反间计、连环计,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终于诛杀了兰汗家族,自己也登上了燕王的宝座。这是隆安二年(公元398年)的事,此年慕容盛26岁。
  慕容盛可谓是辛苦备尝,尤其是在后燕瓦解的前两年间,他与亡父慕容宝一起,亲眼目睹了父子相残、亲戚内讧、臣下背叛,因此,他继位以后,认为自己的父亲慕容宝就是因为糊涂且不果断而失去了国家,所以,他一改父亲的做法,严刑峻法,对于手下稍微有所猜忌,不论是功臣或者是近亲,慕容盛毫不手软,即刻下令诛杀,在他即位后的短短三年中,慕容盛就诛杀了几乎所有的旧臣:在他继位不足一月,步兵校尉马勤等人谋反被杀,事变牵连到高阳公慕容崇和慕容崇的弟弟慕容澄,均被赐死。慕容崇是慕容隆的儿子,半年前,段速骨曾拥立慕容崇,在乙连发动政变,使得慕容皇族遭到沉重打击,慕容宝父子也只得南逃,对此,慕容盛当然一直耿耿于怀,这是他继位不足一月,就匆匆诛杀了自己的堂兄弟慕容崇兄弟的根本原因;慕容盛继位半年以后,到隆安二年的年底,又以幽州刺史慕容豪、尚书左仆射张通、昌黎尹张顺谋反,将三人诛杀,慕容豪即张豪,半年前,正是这三人与他人一起密谋,诛杀了兰汗一家,将慕容盛推上了皇帝宝座,张豪也被慕容盛赐姓慕容,仅仅过了半年,慕容盛就翻脸不认人,将功臣诛杀;紧接着,到隆安三年正月,接任昌黎尹的留忠又因谋反被杀,事情牵连上了尚书令东阳公慕容根、尚书段成,均被诛杀,东阳公慕容根曾经是慕容盛弟弟慕容会的下属,在慕容会统治龙城期间,曾受命进攻叛乱的平规之弟平翰,慕容盛此举当属剪灭慕容会党羽的举措;同月,右将军张真、城门校尉和翰也因谋反被杀,张真与张豪(慕容豪)一样,在慕容盛登基之前,同为慕容盛的心腹,此时也遭到屠杀;四月,散骑常侍余超、左将军高和等又因谋反被杀,这是慕容盛对扶余前王室的剪灭;七月,慕容盛又怀疑起辽西(河北省迁安县)太守李朗。
  此时,幽州地区处于魏燕势力争夺之地,也就是在本月月初,北魏河间太守范阳卢溥率领数千家北上渔阳(北京市密云),占据数郡之地,攻略北魏城池,击斩魏幽州刺史封沓干,并接受了后燕的官爵,被慕容盛封为幽州刺史,李朗担任辽西太守业已十年,慕容盛多次征召,李朗都拒绝应诏。卢溥事件发生以后,李朗暗中与魏军联系,招引魏军,并向龙城派出使者,对慕容盛称魏军实力强盛。慕容盛听了,断言道:“这肯定是假话。”他将使者招来,自行盘问,果然李朗所言是假。于是,慕容盛将李朗全家处斩,并命令辅国将军李旱率军南下,讨伐李朗。李朗得知全家被杀的消息,率领两千户闭城自保,李旱所部进抵建安(河北省迁安县北)以后,慕容盛突然又将李旱紧急召回,燕国群臣都感到莫名其妙,而李朗则认为后燕朝廷内部一定出现了内乱,于是,就放松了警惕,他让儿子李养驻守令支(河北省迁安县),自己则率众西去北平(河北省遵化),迎接魏军。谁知这正是慕容盛的疑兵之计,发现李朗离城之后,李旱突然回军,突袭令支,一举攻占了令支,攻下令支之后,李旱又命令广威将军孟广平率军西上,追击李朗,在无终(天津市蓟县)将其斩杀。
  听说诛杀了李朗,慕容盛得意地群臣说:“前不久之所以要召回李旱,就是为了今日。李朗刚刚反叛,肯定担心被讨伐,一则纠合同党,劫掠良民,二则逃亡深山,不易平定,所以无故将李旱召还,目的是麻痹敌人,然后突然袭击,一定能够迅速将其讨平。”
  
-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9-08 09:21
  三四二、燕主之死
  
  
  当李旱还在前线的时候,隆安三年(公元399年)十月,慕容盛又将中卫将军卫双赐死。
  卫双与李旱以及前此被慕容盛诛杀的慕容豪、张真等人,均是慕容盛登基的功臣,唇亡齿寒,李旱在回师途中,得知卫双被杀的消息,内心十分害怕,他丢下军队逃命而去。逃到板陉(今地不详),走投无路的他又回到龙城自首。由于李旱仅仅是个宦官,因此,这次,慕容盛表现出难得的大度,下令恢复了李旱的爵位,他还对侍中孙勍说:“李旱总统三军,肩负讨伐重任,却无故弃军逃亡,依据军法,这是不能赦免的罪过。不过,先帝遭难之时,群臣纷纷背叛,骨肉之间忘记了亲情,近臣失去了忠节,而李旱一个宦官,却始终如一,既忠诚,又勤勉,所以,朕念及他的功劳,而赦免了他的大罪。”
  慕容盛继位以后,每十天总要亲自审理案件一次,即使不使用刑罚,却往往能查明案件的事实,他还下令废除以金钱赎罪的规定,他说:“根据法律规定,王公大臣有罪,可以用金钱赎罪,这种办法不足于惩罚罪恶,对王室也并没有多少好处,毫无意义。从今以后,不再以金钱赎罪,要想赎罪,必须到战场上杀敌立功,才能赎罪。”慕容盛的这一改革,当然是适应客观需要的,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触动了贵族的利益。
  除了在刑事政策上采取一些改革之外,慕容盛还对中国古代一直尊崇的一些先贤,提出了质疑,他把矛头对准了受到历代称颂的周公和伊尹二人。提及二人,是因为慕容盛想到自己的伯祖慕容恪的功业,当时,他对群臣说:“周公辅佐成王,不能以自己的忠诚感动别人,而诛杀同胞兄弟以堵塞流言,却被后世颂扬,而我朝太宰慕容恪之时,世事艰难远远超过周公时代,他临朝辅政,能让群臣和睦,拓境千里,以礼仪和谦让约束皇室宗亲,以德行和刑罚治理百姓,使国家出现祥和发展的政治局面,这岂能是周公比得过的?可是,燕国的歌咏、书传却没有称颂、记载,这是不可以的。”于是,下令中书省制作《燕颂》,歌颂慕容恪的功劳。此时,慕容盛将死去三十余年的慕容恪抬出来,当然是有用心的:前燕慕容暐直系诸皇帝,与后燕慕容垂不是一系,抬出来并无多少用处;后燕建立十余年来,一直征伐不已,对百姓并无多少恩惠,尤其是自己的父亲慕容宝,更是惹得民怨沸腾,国家四分五裂;只有与前燕、后燕皇帝亲疏关系一般远近的慕容恪,才是宣传燕德的最合适人选,提醒乱世的人们燕国皇室曾经给予过大家恩德。
  接着,慕容盛又在东堂召见中书令常忠、尚书阳璆、秘书监郎敷,他询问道:“从古到今,君子们都称赞周公是位忠诚的圣人,岂不荒谬!” 阳璆、常忠均称颂周公之美。慕容盛却说:“你们两个的话,太令我感到诧异了!朕只看到周公狡诈,却看不出他忠诚。周武王过去就曾经梦到过自己可以活到九十岁,他对父亲周文王说了此梦,周文王说:‘我能活一百岁,你能活九十岁,我给你三岁。’周文王九十七岁去世的时候,周武王的寿命就应当是确定无疑的了。可是,当周武王生病的时候,周公竟然代其去死,这不是狡诈又是什么呢!如果对天意有所疑惑,那就不是圣人。另外,周公摄政,却无法让人看出自己的忠诚,以至于兄弟之间大动干戈。周文王教化天下,是由近及远,因此,《诗经》上才有‘刑于寡妻,至于兄弟’的说法,而周公却忘记了父亲的教诲,身处嫌疑之地,诛杀兄弟以泄私愤,这哪里有忠诚!这都是因为当时没有正直的史官秉笔直书,致使后世谬种流传罢了!”常忠接着说:“周成王后来打开金縢,迎接周公回来,这也说明周公并不狡诈。周公遭遇二叔的流言,能大义灭亲,安定国家,完成大业,这也不能说不是有大德的。”慕容盛反驳说:“卿不过是仅仅看到书本上的说法,而没有弄明白道理。周王室从后稷开始,就积累仁德,以至于成就了文王和武王的勋业,周文王、周武王上应天命,遂有天下,四海百姓都依靠他们的仁德。周武王虽然年幼,但却占卜国祚长久,并且还有吕、召、毛、毕四公作为师傅,即使没有周公摄政,王道也足以成就。周公无缘无故以安危为己任,专权临朝,不对成王行臣子之礼,管叔、蔡叔尽忠王室,以为周公代替周王之举,不是臣子应当做的事,因此,才说周公将要对年幼的周成王不利的话。在这种情况下,周公应当表明自己的忠诚,他没有这样做,反而却擅自发兵进行诛杀!他自己的不臣之罪已经大白于天下,却给成王《鸱鸮》之诗,将罪过推给主上,这又是什么意思呢!另外,周公举事,曾向吕公、召公通报,二人当然能够证明周公的忠心,却并没有这样做,而是任凭成王满腹狐疑,这反过来也说明二公对周公也是怀疑的。后来,周公觉察到天命不在自己,这才将政权又还给了成王。仔细考察周公前后的所做所为,乃是天下的罪人,又有什么德行可言!周公归政以后,二公自始至终也没有提及一点他的本心,就是隐约地表明管叔、蔡叔是忠心的。”
  慕容盛又问常忠:“伊尹和周公,哪个更贤明?”常忠回答:“伊尹与皇室之间,不象周公那样血缘关系很近,却建立了大功。商王太甲无德,伊尹将其流放到桐宫,太甲改过自新以后,伊尹又将其迎接回来,主上也没有怨恨,臣民也没有流言,因此说,伊尹要比周公更贤明。”慕容盛却说:“伊尹作为旧臣,担任辅政大臣的重任,太甲继位以后,没有德行,伊尹却不能尽心辅佐,竟然将君主放逐,完全等同于叛臣,岂能与周公相比!”郎敷辩驳伊尹所为是忠心的,慕容盛反驳道:“伊尹既然能够将君主废黜,又将君主复辟,怎么就不能将君主辅佐好,让其成为贤明的君主?如果太甲的本性与桀纣一般,那么,仅仅三年也成不了贤明的君主;如果太甲的本性就贤明,则应当尽心竭力尽心规谏,哪有将君主放逐,自己占据君主之位的道理!况且,臣子侍奉君主,理当尽心尽力,怎能隐藏自己的仁德和智慧,促成君主的罪恶?太甲之事,朕也看得清清楚楚的了。太甲是至贤的君主,他看到伊尹侍奉三朝,却没有特殊的功绩,充当辅政大臣没有什么资格,因此,太甲才甘心受到伊尹的放逐,为的是成全伊尹。‘夫非常之人,然后能立非常之事。’这不是常人能够洞悉的,就好像是太伯三让国家一样。” 郎敷附和道:“太伯三次辞让天下,至仲尼传述以后,天下才知道他的大德;太甲长期以来受到后世的责难,遇到陛下您,才显示出他的大美。”
  慕容盛之所以贬斥周公、伊尹,当然对乱世中皇位时刻受到威胁而心生戒惧,在慕容盛看来,任何威胁到皇权的行为,不论出于何种目的,不论是何人实施的,都是不能容忍的。这段对话,也反映出慕容盛对自己的皇位时刻保持着非同寻常的警惕。
  隆安四年一月一日,慕容盛自贬为庶人天王,并实施大赦,以因应近年来越来越诡异的星变。同月七日,北魏材官将军和突率军偷袭辽西的卢溥,活捉卢溥父子,将其送往平城,拓跋珪将二人处以车裂酷刑,慕容盛派遣广威将军孟广平南下救援,等到燕军抵达令支,魏军主力已经撤离,燕军斩杀了魏国设置的辽西太守县令以后,撤离。对于继位后的慕容盛而言,最大的敌人当然是北魏的拓跋珪,时至今日,北魏领土迅速扩大,兵力相对不足,尚没有大举灭亡后燕的计划,而后燕自从丧失河北以后,内讧连连,慕容盛也无力南下夺回失地,幽州东北地区成立两家势力的结合部。除了北魏以外,为了增加实力,隆安四年二月十五日,慕容盛亲自率领三万军队,以叔父骠骑大将军慕容熙为前锋,向东面的高句丽发起了突然袭击。燕军一举攻下了高句丽的新城(辽宁省新宾市)、南苏(辽宁省抚顺市一带)二城,开拓七百多里的领土,将高句丽的五千多户民众掳掠回来。战后,慕容盛对这位叔父慕容熙评价道:“叔父勇敢果断,象爷爷慕容垂一般,只是在谋略上不如爷爷。”三月,后燕襄平(辽宁省辽阳市)县令段登等人谋反,被慕容盛诛杀,前将军段玑,是太后段氏的侄儿,牵连到此事,五月,段玑逃往辽西。不久,段玑又出来自首,慕容盛赦免了他,封其为思悔侯,还将公主嫁给了他,让他充任禁卫军将领。
  在出兵高句丽之后,尝到甜头的慕容盛于隆安五年,又出兵库莫奚,虏获了大量人畜。在不断壮大国力的同时,慕容盛还注重人才培养,他在东堂之上亲自召见百官,逐一考察每人的才能,一共越级提拔了12人,又册立辽西公慕容定为太子。后燕帝国逐渐步入正常的轨道,但是,由于慕容盛几近恐怖的政策,也让帝国上下离心,人人朝不保夕,一次,慕容盛在新昌殿设宴款待群臣,他向大家征求意见建议,七兵尚书丁信,时年十五岁,是丁太后的侄儿,丁信说:“主上不骄傲,居高而不危险,这是臣的愿望。”丁信所言就是针对慕容盛严刑峻法而言的,慕容盛听了,不禁笑道:“丁尚书年纪轻轻,怎说出了年长者能说的话?”
  旁观者清。慕容盛也许对丁信的话不以为然,可是,此时丁信一定敏锐地感觉到了一种不祥,这种不祥就象瘟疫一样笼罩着帝国,久久不去。也就在丁信说出这番话不久,隆安五年八月十五日,左将军慕容国与殿中将军秦舆、段赞等密谋率领禁卫军,袭杀慕容盛,事情败露后,被慕容盛诛杀了五百多人。五天之后的二十日深夜,前将军、思悔侯段玑,秦舆的儿子秦兴、段赞的儿子段泰等人,借着人心浮动,深夜在宫廷内大呼小叫。慕容盛听到出事,立即从床上爬起,率领贴身卫士出战,可是,身边的人却四散而逃。混乱之中,慕容盛被黑影中的一人砍伤,很快,事态得到控制,慕容盛被抬到前殿之上,召叔父慕容熙叮嘱后事之后,慕容盛就去世了,时年29岁,在位3年,被追谥为昭武皇帝,墓号兴平陵,庙号中宗。
  慕容盛去世前,慕容宝的妻子段太后已经去世,因此,慕容盛伯父慕容令的妻子丁太后就有很大的发言权。中垒将军慕容拔、冗从仆射郭仲对丁太后建议,世事艰难,应该册立年纪大一点的君主。丁太后与慕容宝的少弟慕容熙叔嫂之间私通,所以,打算册立情人慕容熙为皇帝。群臣都表示赞同册立年长之君,但是,大家的意思是册立慕容盛的弟弟、慕容宝的第四子慕容元为帝,而丁太后却主张册立慕容熙,于是,就在慕容盛被杀的当夜,丁太后废黜了慕容盛的儿子慕容定,将慕容熙迎接入宫。第二天,业已入宫的慕容熙,在大殿之上还与慕容元之间反复谦让再三,慕容元坚决表示不敢继位,于是,慕容熙正式登基即位,当天即抓获段玑等人,全部诛灭三族。第三天,慕容熙宣布大赦,第五天,登上皇位的慕容熙就迫不及待地赐死慕容元,以绝后患。第二个月,在安葬慕容盛之时,中领军慕容提、步军校尉张佛等人密谋发动政变,册立慕容盛原太子慕容定,阴谋败露,慕容提等人全部被杀,慕容定也被赐死,于是,慕容熙再次宣布大赦。
  在新世纪的第二年,局促于辽西之地的后燕帝国跨入了慕容熙时代。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9-09 11:01
  三四三、魏主纠结(1)
  
  
  隆安二年十二月,北魏拓跋珪即皇帝位之后,即着手对高车各部落的打击。
  拓跋珪此举与稍后后燕慕容盛进攻库莫奚一样,都是为了增强各自的国力。隆安三年一月,当慕容盛相继诛杀旧臣之时,拓跋珪即亲率大军开始他的征讨高车诸部之战了。
  一月十三日,拓跋珪命令常山王拓跋遵等率领三支部队作为东路军,从长川(内蒙古兴和县)北上;命令镇北将军、高凉王乐真等率领七支部队为西路军,从牛川(内蒙古锡拉木林河)北上;拓跋珪则亲自率领中路大军,从驳髯水(约在内蒙古察哈尔右翼后旗一带)向西北,对高车诸部发起了全面的进攻。对于拓跋珪而言,河北之地虽时有反叛,但尚不足为虑,后燕慕容盛和南燕慕容德也是自保之贼,而高车诸部则是一只肥美的羔羊。劫掠高车诸部,不仅可以极大地增加帝国的财富、人口,起到以战养战的作用,而且,还能够解除北魏来自北方的威胁,可谓是一举两得。而此时,又正是打击高车的绝佳时机。
  二月一日,北魏各路大军会合在一起,大破高车三十余部,俘获七万多高车部众,三十余万匹良马,一百四十万头牛羊;拓跋珪的弟弟、卫王拓跋仪另外都督三万骑兵,从西北方向深入蒙古沙漠一千多里,又追赶脱逃的高车七个部落,俘获两万多人,五万多匹马,二十多万头牛羊,二十多万辆大车及各种器物,高车各部大为震恐。战后,拓跋珪回军牛川和薄山(今地不详),刻石立碑,以纪念这次大捷。在牛川之南,拓跋珪下令驱赶着俘获的这十余万高车部众,让他们用身体作为围墙,连绵七百多里,围成一个巨大的移动狩猎场,将方圆七百里以内的野兽往南驱赶,一直赶到了平城(山西省大同市)。到平城以后,拓跋珪就势下令这十万高车奴隶建筑养鹿苑,南起台阴,北接长城,东包白登,西至西山,方圆数十里,开挖水渠,将武川河水注入到苑中,分成三个河沟,分别从大同宫城内外流过,又开挖了鸿雁池。三月二十二日,当南燕慕容德决策放弃滑台东进之时,拓跋珪命令建义将军庾真、越骑校尉奚斤,率军讨伐盘踞在太浑川中的库狄部帅叶亦干、宥连部帅窦羽泥。太浑川,今地不详,但据《魏书·刘库仁传》的记载,“库仁西征库狄部……置之桑干川。”可知,在刘库仁时期,库狄部已经被全部或者部分安置到了桑干川,从地望上分析,太浑川当在平城的西南。另据《姓解》,此处的库字,音舍,因此,库狄部应读作舍狄部。魏军击破两部,库狄勤支的儿子库狄沓亦干率领其部落投降;庾真、奚斤又继续进攻侯莫陈部,虏获马牛羊十余万头,跟踪追击,进入大峨谷(今地不详),搜罗三部的残余部众。据《周书·侯莫陈崇传》的记载,“其先魏之别部,居库斛真水,世为渠帅。” 库斛真水,今地不详。魏军虏获了该三部部众之后,将未主动投降的宥连部和侯莫陈部,迁到了塞南(疑为雁门关以南地区),后来,在北魏大规模改姓中,库狄部被改为狄姓,宥连部改为云姓,侯莫陈部被改为陈姓。在魏军强大的军事压力下,不少部族纷纷归附魏国,隆安三年八月,西河胡帅护诺于、丁零帅翟同、蜀帅韩砻,相继归降;十二月,慕容盛征虏将军、燕郡太守高湖,率领三千多户投降,拓跋珪赐其爵位为东阿侯,加右将军,统领代郡以东各部,此人即是北齐献武王高欢的曾祖;隆安四年十一月,高车别帅敕力犍率领900多帐篷投降;隆安五年一月,另有高车别帅率领三千多帐篷投降。到隆安五年七月,拓跋珪更是命令镇远将军、兖州刺史长孙肥率领两万步骑南下,掠取许昌、彭城附近郡县,东晋将军刘该投降,魏国将势力范围一直深入到淮河北岸。
  从隆安三年(公元399年)三月至隆安五年(公元401年)十二月,在长达两年零九个月的时间里,北魏军队再无大规模的行动。在此期间,东晋爆发了孙恩之乱、桓玄并吞荆州、南燕慕容德平定青州、后燕慕容盛被弑等大事,而令人疑惑的是,拓跋珪为何不趁此良机进一步扩大自己的版图呢?
  理由是,拓跋珪在逐步消化新占领的土地和大量风俗习惯迥异的各族民众,也在努力设计出一整套立国的制度。研读这段历史,我们发现,拓跋珪在此期间,似乎一直在大兴土木,不停地建房:继隆安三年即道武帝天兴二年二月,建起鹿苑之后,七月开始兴建天华殿;八月,增开平城十二门,兴修西武库;十月,太庙建成,将神元皇帝(拓跋力微)、平文皇帝(拓跋郁律)、昭成皇帝(拓跋什翼犍)、献明皇帝(拓跋寔)的牌位迁到太庙;十二月,天华殿建成。第二年三月,引城南渠水入城,开凿东西两个鱼池;七月,兴建中天殿、云母堂、金华室。隆安五年五月,兴建紫极殿、玄武楼、凉风观、石池、鹿苑台等等。拓跋珪大兴土木当然有自我享受的因素,但更多的则是展示抛弃游牧民族旧有的生活方式,而采用安土定居的汉人生活方式,并以中原王朝的统治模式实施统治。
  继去年拓跋珪登基前进行大规模的创立制度,隆安三年三月,拓跋珪刚从北伐回来,就下令设立《诗经》、《书经》、《礼经》、《易经》、《春秋》五经各经的博士,将太学的学生名额增加三千人。八月,拓跋珪下诏命令礼官完备各种礼仪,写入法令。隆安五年十二月,拓跋珪召集博士儒生,对比各个经书的文字,合并同类项,便于阅读,合为一集,共计4万多字,被称为《众文经》。在此期间,拓跋珪尝试着用汉族皇帝的办法实施统治,他命令官员巡视州县,体察民意,察举不法官吏;祭祀尧舜之庙;下令地方官举荐有才能的隐士;拓跋珪还效仿中原君主亲耕籍田的做法,带头耕种田地,亲自下河捕鱼,进献给宗庙;命令宫廷乐师入学学习,向儒家先贤献礼。与拓跋珪大力推动汉化、周边部落纷纷归附的同时,北魏被统治的汉人似乎并不买账;先有隆安三年三月,中山太守仇儒,弃官不做,竟然逃奔赵郡,推举强盗赵准为主,号称使持节、征西大将军、冀州青州牧、巨鹿公,聚众叛乱,拓跋珪命令领军将军长孙肥将其讨平,拓跋珪下令将仇儒杀死吃掉,把赵准押送平城,处以车裂之刑;继而,到四月,后燕清河太守傅世,聚众一千多家,自称抚军将军,拓跋珪命令征虏将军庾岳前去剿灭;七月,就有了范阳人卢溥事件,杀死了魏幽州刺史封沓干。
  这些被统治区民众的激烈反抗让拓跋珪非常头痛,除此而外,不少汉人知识分子发自内心的不屑,也让拓跋珪内心十分恼火。在拓跋珪建国之初,汉人张衮运筹帷幄,深得拓跋珪的宠信,拓跋珪进兵中山前后,曾让张衮推荐才能之士,张衮与卢溥是同乡、又听说崔逞不错,就将二人推荐给了拓跋珪,拓跋珪任命崔逞为御史中丞,卢溥为河间太守。魏军进攻中山之际,拓跋珪询问如何解决军粮的问题,崔逞回答:“拾取桑葚可以充当军粮。飞来飞去的猫头鹰吃了桑葚,尚能让叫声好听,《诗经》上对此说得明白。”《诗经·鲁颂·泮水》中的确有一句这样的话:“翩彼飞鸮,集于泮林。食我桑葚,怀我好音。”猫头鹰,在古代被指为恶鸟,原诗借猫头鹰暗喻被鲁侯征服的淮夷,象猫头鹰那样吃了我们的桑葚,就变得顺从了。拓跋珪听了,怒火腾的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听出了崔逞是将自己的军队比作恶鸟,不过,当时军中实在缺乏粮食,拓跋珪只好强忍怒火,就听任冀州民众用桑葚代替粮食交租;可是,崔逞又说:“应该命令士兵们及时到树上摘取,耽误了时间,桑葚就落完了。”拓跋珪大怒说道:“敌人尚未平定,士兵们怎能卸去铠甲、放下兵器,散在山野中取摘取桑葚?你这是说的什么鬼话!”由于中山尚未攻下,拓跋珪隐忍不发,没有进一步追究崔逞的责任;等到后来,后秦姚兴发兵进攻东晋襄阳外围堡垒的时候,东晋当时的雍州刺史郗恢曾求救于北魏常山王拓跋遵,郗恢的书信上有一句“贤兄虎步中原”的话,拓跋珪看了认为郗恢所言无君臣之礼,要求崔逞和张衮在回信的时候,也贬损东晋皇帝以示报复,虽然崔逞和张衮的草稿中没有尊称东晋皇帝为陛下,而仅仅称其为“贵主”,但是,这让拓跋珪看了,仍然十分不满,他大怒道:“让你贬损对方的君主,可你仍然称其为贵主,这个称呼与贤兄能相比吗!”崔逞降魏以后,并不看好拓跋珪,因此,将妻子张氏和四个儿子都留在了老家清河,只带着幼子崔赜到了平城,慕容德占领青州之后,张氏及崔逞的四个儿子就落入了慕容德之手,基于上述原因,拓跋珪当即将崔逞赐死。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9-10 22:07
  三四四、魏主纠结(2)
  
  
  除了崔逞、卢溥等人,给拓跋珪添堵还有封懿。
  封懿的哥哥封孚,曾任后燕吏部尚书,就是让慕容德说出“得到青州也不如得到你高兴”的那位。封懿虽然名望没有其兄封孚高,但地位却差不多,封懿也曾是后燕的中书令、民部尚书,慕容宝败亡之后,封懿投降,被拓跋珪任命为给事黄门侍郎、都坐大官、宁朔将军、章安子。拓跋珪频频召见,询问后燕朝廷旧事,可是,封懿却态度懈怠,应对散漫,拓跋珪一怒之下,也将他废黜在家。张衮在中山平定之后,被任命为奋武将军、幽州刺史,赐爵临渭侯,后被征召到京师平城,在崔逞被赐死前后,同为张衮推荐的卢溥又背叛北魏,因此,张衮也被废黜为尚书令史,十一年以后,到北魏明元帝拓跋嗣永兴二年(公元410年),张衮病死,终年72岁。《资治通鉴》称其被废之后一年多即去世,错误。
  作为北魏统治集团,与汉族士人的合作早已有之,在代国时代即任用了大量的汉族士人,同时,在拓跋珪强力推行汉化的时候,必须有汉族士人的合作,由于民族间的隔阂、正朔观念的影响等诸多因素,拓跋珪新统治区内的汉族民众对北魏统治的反抗,持续不断,这也促使了拓跋珪以及后来的北魏统治者,在任用汉族士人的时候心存疑忌,大多让汉族士人担任文官或参谋人员,即便是象张衮这样立下大功的人,也仅仅被拓跋珪任命为幽州刺史不久,就被剥夺了实权。
  除此之外,让拓跋珪感到恐惧的还有错乱不已的天象。据《魏书·天象志》、《资治通鉴》、《晋书》的记载,在隆安四年前后,出现了不少不同寻常的天象,比如,隆安三年八月,月亮侵犯牵牛星,占卜“国家有忧”。隆安四年二月,彗星起于奎星娄星星域,进入紫薇星座;三月,月亮入侵镇星;彗星出现在太微星座;六月初一,出现月食,占卜称“外国入侵,土地分裂”;(《晋书·安帝本纪》记作日食)七月,月亮入侵哭星;十二月,彗星从天市星域出现等等。笃信天人感应的古人,对此高度重视,不论是东晋朝廷,或者是南燕慕容备德,或者是后燕的慕容盛,或者是后秦的姚兴,均对此作出了相应的反应,同样的,拓跋珪也惶恐不安,亲自查看天文占卜书籍,根据书中指示,大多是预言王位将要改变,政府将被推翻,对此,拓跋珪如坐针毡,他采取了以下办法进行应对:
  一是不断变更官职的名称,以应对政府更迭的预言。二是开始服用丹药,以图长生不老。三是开始严刑峻法,防患于未然。四是连续下诏教育国民,自己是天命所归,不要产生妄想。
  隆安四年也就是北魏天兴三年(公元400年)十二月乙未日,拓跋珪下了乙未诏书,诏书中称:“大家都说汉高祖刘邦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竟然能当上皇帝,这是糊涂的缘故。刘氏上承尧帝,世代积累德行,有龙蛇和五彩的征兆,是天命所在,不是凡夫俗子可以妄求的。可是,一些凶悍狡黠之徒不断发动动乱,就是因为不明白天命,以至于荼毒乡里,自己也身败名裂,祸害九族,帝王之业,是天人合一的结果,这不是假话。”教育大家要安分守己,安贫乐道,知足常乐。拓跋珪屡屡更改官名,带来了很大的混乱,他又担心大臣们心中不满,紧接着,第二天,又下了丙申诏书,对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首先他说,在上古时代,崇尚道德,而不在意官职的名称,古代设置三公,职务虽高但责任重大,因此被称为‘待罪宰相’,而如今都以登上宰相、三公之位为贵,其实,官职的重要与否,与君主的重视程度密切相关。君主委任这个官,这个官就重要,不用就轻,不在于名称云云。
  拓跋珪开始服用丹药,是因为仪曹郎董谧献上了一本书,叫做《服饵仙经》。为此,拓跋珪专门设立了仙人博士,修筑仙人作坊,负责熬炼各种草药,拓跋珪还下令将西山封锁,山上所有的木材均由皇家砍伐,以备熬药之用。等药熬好以后,拓跋珪让犯下死罪的人先行尝试,可是,服下丹药的人大多中毒而死,并不灵验。可是,拓跋珪对此却深信不疑,多方探访成仙良方。后来,拓跋珪在太医令阴羌的指导下,开始服用东晋名士们服用的寒食散,可是,等到阴羌死后,拓跋珪服药之后,没人能够进行控制,药物多次发作,直接影响到了拓跋珪的身心健康,令其变得神志错乱,喜怒无常。
  本来,拓跋珪看到后燕慕容垂委任各个儿子,以至于大权旁落,结果败亡,认为这是十分错误的,因此,他高度重视树立皇帝个人的权威,容不得臣下有半点违抗。而拓跋部以及归顺的各个游牧部落,都是刚从原始社会、奴隶社会直接跨入封建社会,传统的民主议定制给予了部民头领乃至部民一定的发言权,这种根深蒂固的传统与拓跋珪加强皇权的思想完全背道而驰,成为拓跋珪加强集权的最大障碍,就在这时,博士公孙表觉察到了拓跋珪的想法,于是,他向拓跋珪献上了《韩非子》一书。《韩非子》是中国古代法家的代表作,主张一切以法律为准绳,以严厉的刑罚统治国家。拓跋珪看到此书之后,立即予以采纳。左将军李栗,是元从二十一之一,可以说是北魏的开国功臣,在讨伐后燕的战斗中,李栗以左军将军率领五万铁骑为前锋,所到之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被加封为左将军。不过,李栗虽然立下大功,但却没有什么背景,并非拓跋部的旧人,而李栗本人性格素来轻率傲慢,恃宠而骄,在拓跋珪面前,总是举动自由,舒展任情,于是,拓跋珪决定拿李栗开刀。
  天兴三年年底的一天,拓跋珪突然发怒,抓住李栗在公开场合,随地吐痰一事,下令将其诛杀。随地吐痰,不仅是不文明的举动,在特定的场合还可能被杀头,不管你是不是功臣,这就是皇帝拓跋珪给所有的人发出的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信号!这对于刚刚从部落联盟中走出来的全体北魏臣民而言,不啻晴天霹雳。在诛杀了李栗之后,拓跋珪专门下诏要求群臣要遵守谦卑之道,不得随意放纵,从李栗被杀开始,北魏朝廷才顿时肃穆了起来……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9-13 21:51
  三四五、三凉角力
  
  
  在新世纪到来前后,凉州秦州地区同样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巨变。
  吕光在隆安元年年初讨伐西秦失败,导致了姑臧南边建立了秃发乌孤的南凉、姑臧西北建立了段业的北凉,继而,后凉国都姑臧城内又爆发了郭黁、杨轨之乱,这场突如其来的内乱,持续了十个月左右,几乎让后凉覆国,也让刚刚建立的段业北凉站稳了脚跟,更让秃发乌孤的南凉变得更为强大。随后的数年中,凉州地区的巨变,变得更为错综复杂,正如秃发乌孤曾经说的那样,“陇右地区不过数郡之地罢了!由于兵乱,土地分裂乃至十多个割据势力。乞伏乾归割据黄河以南,段业占领张掖,暴虐的吕氏氐人,偷生姑臧。我凭借着父亲兄弟遗留下来的基业,计划统一西部,兼并弱小的、消灭昏庸的,三股势力应该优先攻击哪一个?”从秃发乌孤的这番话里,我们可以看出,在陇右之地,大的势力是四股,其余尚有史料上未存下来的数个小的割据势力。当时,秃发乌孤已经自称武威王,到隆安三年(公元399年)年初又将国都从金城(甘肃省兰州市)迁到了乐都(青海省乐都),封其弟秃发利鹿孤为骠骑大将军、西平公,镇守在安夷(青海省乐都西);另外一个弟弟秃发傉檀为车骑大将军、广武公,镇守西平(青海省西宁市);以叔父秃发素渥镇守湟河(青海省化隆县);叔父秃发若留镇守浇河(青海省贵德县);堂弟秃发替引镇守岭南(武威洪池岭以南);堂弟秃发洛回镇守廉川(青海省民和县);堂叔秃发吐若留镇守浩亹(青海省乐都县东,与甘肃省永登县接壤),以乐都为中心,构建了严密的防御体系。秃发乌孤还以杨轨为宾客;依靠当地豪强金石生、时连珍、阴训、郭倖;以杨统、杨贞、卫殷、麹丞明、郭黄、郭奋、史暠、鹿嵩为文臣武将;选拔中原地区的人才梁昶、韩疋、张昶、郭韶等人;又招徕秦陇地区的大族金树、薛翘、赵振、王忠、赵晁、苏霸等人,随才授官,各得其所。
  当秃发乌孤发问之后,杨统建议道:“乞伏乾归与我同宗,最终必将归附。段业一介儒生,并无经世才能,权臣沮渠氏专权,我千里前去讨伐,粮道太远,况且,段氏与我修好,我们曾经答应与其同甘苦共患难,趁着人家疲敝,进攻人家,不仗义。后凉吕光年纪衰老,世子吕绍年少暗弱,吕光两个儿子吕簒、吕弘,虽有文武之才,但却相互猜疑。如果我大军进攻,后凉军队必然土崩瓦解。应该派遣车骑将军秃发傉檀镇守浩亹,镇北将军(具体是谁不详,疑为秃发洛回)占据廉川,两军乘虚交错出击,迷惑敌人,敌人救援右路,我们就攻击他的左路,敌人救援左路,我们就攻击他的右路,让吕簒疲于奔命,后凉军民不能安心生产。兼并弱小、攻击昏庸,正在此时,不出两年,我们即可轻松占领姑臧(甘肃省武威市)。占领了姑臧以后,剩余的乞伏西秦和段业北凉,就自然会归降。”秃发乌孤深以为然,暗中为征服后凉做着准备。
  当秃发乌孤正积极为进兵姑臧做着准备的时候,隆安三年二月,也就是北魏拓跋珪大破高车各部的同时,北凉的段业正式登基即凉王之位,改元天玺,以沮渠蒙逊为尚书左丞,梁中庸为尚书右丞。此时,距离后凉郭黁之乱被平定已有8个月了,北凉段业的这一举动,立即刺激了刚刚经历了郭黁之乱的后凉,对于后凉而言,段业当然属于叛贼,因此,必欲将其消灭而后快。果然,在段业称王一个月后,到了隆安三年四月,后凉主吕光即命令太子吕绍、太元公吕簒率部北上,讨伐北凉。此时的北凉在三凉中,属于最弱小的,因此,北凉王段业得知消息以后,立即派出使者,请求南方的南凉秃发乌孤,秃发乌孤派遣弟弟、骠骑大将军秃发利鹿孤和杨轨北上救援。段业将要出战,沮渠蒙逊劝说道:“杨轨前来,凭借着强盛的鲜卑部众,居心叵测;吕绍、吕簒深入我国国境,部队置之死地,难以抵挡。如今,我们不主动出战,则有泰山之安;如果出战,将有累卵之危。”这次,段业听从了,果然不出沮渠蒙逊所料,吕绍、吕簒生怕姑臧出事,不敢久留,不久即烧毁氐池(甘肃省民乐县境)、张掖郊区的麦田撤军了。六月,秃发乌孤以弟弟秃发利鹿孤为凉州牧,镇守西平;将原来镇守西平的弟弟秃发傉檀召回,负责政府工作。八月,秃发乌孤酒后骑马,从马上摔下,摔伤了肋骨,他感觉问题不大,笑道:“似乎让吕光父子喜出望外。”可是,真的让吕光父子喜出望外了,秃发乌孤的病情很快恶化,临终前,他对群臣说:“大乱尚未平定,应当册立年长之君。”这当然是一个方面的因素,其实,秃发乌孤是想把王位传给弟弟秃发傉檀,这是因为,秃发傉檀从小就聪明过人,在其父秃发思复鞬生前,就曾对几个儿子们说:“秃发傉檀聪明干练,不是你们能比得过的。”因此,秃发乌孤没有将王位传给儿子,但是,由于弟弟秃发利鹿孤年长,又掌握着军权,秃发乌孤也不愿明说。秃发乌孤说完就死去了,如果从他自称西平王起计算,共在位三年,但从他自称武威王算起,仅仅在位不足一年。秃发乌孤去世后,群臣拥立秃发利鹿孤为王,秃发利鹿孤继位后,大赦境内,并将国都从乐都迁到了自己的防地西平(青海省西宁市)。新继位的秃发利鹿孤为了争取外援,继位不久,就派遣记室监麹梁明前往北凉,巩固两国的关系。段业见到麹梁明后,问道:“贵国先王开创大业,功高先祖,应当作为太祖,他的儿子为何不立?” 麹梁明回答:“先王有子秃发羌奴,不立是先王的遗命。”段业又说:“过去,周成王年幼,周公召公做宰相;汉昭帝八岁登基,金日磾、霍光二人辅佐。虽然世子年少,而两位叔父却很贤明,足以辅佐,这不是也很好吗?” 麹梁明回答:“宋宣公能将国家让给弟弟,《春秋》称赞;孙策将国事授予弟弟孙权,最终开创了吴国的基业。况且,兄终弟及,这是商汤的制度,也是万代的通例,何必非要传给儿子才算正确,传给兄弟就算错误呢?”段业听了,不禁叹息道:“说得好啊!这番话深得外交辞令的精髓。”
  吕光父子并没有高兴多久。
  在秃发乌孤去世数月后,同年年底,当东晋的刘牢之忙着讨伐孙恩、桓玄忙着进攻殷仲堪的时候,时年62岁的吕光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在吕光病重期间,他预感到自己行将离开人世,立太子吕绍为天王,自称太上皇帝,以吕簒为太尉,吕弘为司徒。他对吕绍说:“我的病情加重,恐怕好不了了。段业、秃发利鹿孤、乞伏乾归三个贼寇窥伺我国,我死之后,你全权委托哥哥吕簒统领军队,让哥哥吕弘执掌朝政,你就无为而治,完全将大权交给两位哥哥,国家可能还有救。如果你们兄弟之间相互猜忌,祸起萧墙,那么,灭亡就指日可待了。”他又对吕簒、吕弘二人说:“你们的弟弟吕绍,才能不足以治理乱世,只是由于他是嫡长子的缘故,我才立其为继承人。如今,境外有强大的敌人,国内人心浮动,你们兄弟之间要团结一致,国运才会长远;如果要内讧的话,则大祸临头。”吕簒、吕弘哭着说:“不敢怀有二心。”吕光还独独握住吕簒的手,说:“你的性格粗暴,令我十分担心。要好好辅佐永业(吕绍),不要听信谗言!”当天,吕光就去世了,在位共计11年,庙号太祖。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9-14 11:49
  三四六、吕簒篡位
  
  
  吕簒,字永绪,是吕光的庶长子。
  吕簒年少时就谙熟骑马射箭,喜欢打猎,前秦时期,进入长安太学学习,不爱读书,只爱交游。长安大乱,吕簒逃奔上邽,等得知父亲占据姑臧以后,又辗转来到了姑臧,被父亲封为虎贲中郎将,封太原公。吕光死后,吕绍秘不发丧,这当然是因为在吕绍看来,自己的地位尚不稳固,部署尚未到位。吕簒听说以后,强行闯入宫中,在父亲的尸体前恸哭而去。吕绍担心吕簒动手加害自己,赶紧对吕簒表示愿意将王位让出,他对吕簒说:“哥哥功劳很大,年纪又长,应当继承王位,哥哥不要怀疑我的诚意。”吕簒感觉时机尚未成熟,他回答得冠冕堂皇:“臣虽然年纪大些,但陛下是国家的合法继承人,不能因为私情而坏了伦理。”吕绍再三推让,吕簒就是不同意。骠骑将军吕超对吕绍说:“吕簒统兵多年,威震内外,临丧没有哀戚之色,走路趾高气扬,观其举止不合常情,恐怕将要发动政变,应当趁早除掉他,以安定社稷。”据《高僧传》记载,吕超是吕光的弟弟吕保的儿子,小字胡奴,与吕绍兄弟为堂兄弟关系。《资治通鉴》将吕保写作吕宝。吕绍听了吕超之言,说道:“先帝临终遗命,言犹在耳,兄弟是最亲近的,岂能这样!我年纪尚轻而担当重任,正要依靠两位兄长辅佐。纵然他要杀掉我,我也视死如归,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先起杀心,你还是不要再说了。”吕超却接着说:“吕簒历来威名很盛,残忍无情,如今不早作打算,悔之无及!”吕绍回答:“我常常想到袁尚兄弟骨肉相残之事,未尝不痛心疾首,废寝忘食,我宁可坐以待毙,也不忍做此等事。”吕超仍然劝说道:“圣人称,能够在事情尚未发生之前,作出准确判断的人为神人。陛下在关键时刻不作出决断,臣感觉大事去矣。”不久,吕簒在湛露堂拜见吕绍,吕超持刀侍立在一旁,他给吕绍使眼色,请求趁机诛杀吕簒,但吕绍没有同意。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当初,吕光将要册立吕弘为世子,恰在这时,听说吕弘母子尚在仇池,于是,就打消了册立吕弘的念头,后来,吕绍从仇池逃奔姑臧,被父亲立为世子,因此,吕弘对吕绍十分不满。这时,他派遣尚书姜纪秘密对吕簒说:“先帝驾崩,主上暗弱,哥哥您总统内外,远近威服,请您效仿汉朝废黜昌邑王的先例,登基即位。”吕簒当然对王位垂涎三尺,之所以没有动手,就是忌惮吕弘的军队,此时吕弘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吕簒再也不犹豫了。吕簒趁夜率领数百壮士,翻越北城,进攻皇城的广夏门,而吕弘则率领驻扎在东城的军队砍开了皇城的洪范门。当时,左卫将军齐从驻防在融明观,他发现事情有变,上前询问:“来者何人?”回答:“太原公。”齐从说:“国家出现大难,主上刚刚继位,太原公出行不走正道,深夜擅自闯入皇城,难道说将要发动政变吗?”齐从说完,拔出宝剑,一剑砍来,正中吕簒的额头。可是寡不敌众,吕簒手下将其活捉,吕簒说:“这是位义士,不要杀。”闻听外面有变的吕绍,匆匆命令虎贲中郎将吕开率领禁军在端门前迎战,又派骁骑将军吕簒率领两千军队增援,可是,禁卫军将士素来畏惧吕簒,两军尚未接战,即一哄而散。于是,吕簒从青角门进入宫城,登上了谦光殿,吕绍走投无路,登上紫阁自杀身亡,吕超逃奔广武(甘肃省永登县)。
  吕簒忌惮吕弘所部兵强马壮,假装要将王位让给吕弘,吕弘说:“吕弘我因为吕绍是弟弟,而继承大统,众心不服,所以才违背先帝的遗命,将其废黜,实在是无言以对黄泉下的亡父。如今,如果我吕弘再越过哥哥登基,那还有什么脸面偷生在人世间!大哥您年长而且贤明,威名震于秃发和段业二敌,应当赶快继位,以安定国家。”吕簒让吕弘出外宣布:“先帝临终遗命,让我等这样做。”群臣均说:“只要国家有了君主,谁还敢违背?” 于是,吕簒登基继位为后凉天王,大赦,改元咸宁,追谥吕光为懿武皇帝,庙号太祖,追谥吕绍为隐王。以吕弘为大都督,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司马,车骑大将军,司隶校尉,录尚书事,改封番禾郡公。
  吕簒登基以后,对齐从说:“爱卿前天竟然用刀来砍我,是不是太过分了。”齐从哭着回答道:“隐王,是先帝所册立,陛下虽然上应天命,下顺人心,可是愚臣却未能理解,当时只恐陛下不死,还说什么过分不过分呢!”吕簒本人虽然行忤逆之事,但却想让手下忠于自己,因此,他对齐从的忠心十分赞赏,对其十分优遇。吕簒的叔父征东将军吕方镇守在广武,吕簒向吕方派出使节说:“吕超其实是位忠臣,他的义气和勇敢都值得褒奖,只是不懂治理国家的大略和随机应变的道理。朕正要依靠他的忠诚和节义,共渡难关,你可以将我的这番心意转达给他。”吕超得到吕簒的口谕,赶紧上书表示谢罪,吕簒又恢复了他的官爵。
  在继位之初,吕簒采取了宽厚的策略,很快就稳定了后凉的政局。然而,就在吕簒继位后不到三个月,姑臧城内再次上演了一场骨肉相残的惨剧。虽说兄弟二人前不久还相互谦让,但一山不容二虎,如今,哥哥吕簒登基继位,弟弟吕弘手握朝廷大权,主相之间的矛盾随之而生,因此,吕簒对吕弘心存猜忌,而吕弘本人对此也有觉察,深恐自己有朝一日也会与弟弟吕绍一样身首异处。于是,吕弘再次选择了先发制人,他再次从东苑起兵,劫持尹文、杨桓为谋主,又请宗燮同行。宗燮回答:“老臣受先帝大恩,位为公卿,不能为国捐躯,死有余辜,而又跟从殿下,亲自作为乱首,天地怎能容我!况且,我的智慧不足以为殿下出谋划策,我的部众很少,也不足以给殿下提供多少帮助,我召唤我毫无用处!”吕弘听了,说道:“君为义士,我为乱臣!”于是,率军进攻吕簒。吕簒派遣部将焦辨率军迎战,吕弘之众被击溃,吕弘仓皇南逃广武。吕簒纵兵大肆劫掠,将东苑吕弘将士的家属全部赏赐给军中将士,吕弘的妻子也被士兵侮辱。吕簒笑着对群臣说:“今日之战,怎么样?”侍中房晷回答:“上天将灾祸降临到我们凉国,叛乱起自于王室近亲。先帝刚刚驾崩,隐王就被逼死,二位先王刚刚埋葬,大司马又因为惊恐疑虑而发动叛乱,京师之内顿成战场,友邻顷刻之间相互诛杀。虽说吕弘是自取灭亡,但归根结底也是因为陛下没有手足亲情。应当亲自反省自身,以向百姓谢罪,反而却纵兵大掠,侮辱良家妇女。叛乱是因吕弘而起,百姓们又有何罪!况且,吕弘之妻,是陛下的弟媳,吕弘的女儿,是陛下的侄女。为何却让无赖小人作为婢女小妾侮辱!天地神明,怎能忍心看到此情此景!”说罢,房晷禁不住呜咽流泪。吕簒听了,不禁不好意思起来,连连向房晷道歉,立即将吕弘之妻及其子女召进宫中,厚加安抚。吕弘打算从广武南去,投奔秃发利鹿孤,当他路过广武的时候,前去拜见叔父吕方,吕方见到吕弘后,大哭着说:“天下之大,你为何偏偏来到我这里啊!”于是,将吕弘逮捕,投入监狱,并派人飞马向吕簒报告,吕簒派遣力士康龙前去,采取撕裂两肋的残忍之法,将吕弘杀死。杀死吕弘的当月,吕簒册立妻子杨氏为皇后,以岳父杨桓为散骑常侍、尚书左仆射、凉都尹,封金城侯。
  安定内部之后,吕簒即决定起兵讨伐南凉、北凉两个敌国。他首先将矛头对准了南凉的秃发利鹿孤,中书令杨颖劝谏说:“兴师动众,一定要上顺天时,下合人心,如果不合时宜,圣贤之人是不会去做的。秃发利鹿孤上下同心,其国没有可乘的内乱,不可擅自讨伐。我们应当修缮铠甲,养精蓄锐,鼓励农耕,等待敌人出现可乘之机以后,再一举将其荡平。这些年来,我国接连发生了很多大事,公私仓储都已枯竭,如果再不巩固根本,我担心将来会给我们带来灾祸,请求主上暂时按下怒火,深思万全之策。”吕簒不从。秃发利鹿孤命令弟弟秃发傉檀率军迎击,隆安四年(公元400年)四月,吕簒率领后凉军队渡过浩亹河(今大通河),推进到三堆(在今青海省乐都县北),当时,后凉军队气势很盛,南凉上下一片震恐,临战之前,秃发傉檀从战马上下来,端坐在胡床(折叠椅)之上,以安定军心。在秃发傉檀的指挥下,南凉军队击败后凉军队,斩首两千多级,击退了吕簒的进攻。
  吕簒看到在南方无法取胜,决定转军西上进攻相对弱小的北凉。姜纪劝说道:“如今正值盛夏,此时出兵,会让百姓荒废农业生产,得不偿失。如果大军西进,越过乌鞘岭以西,南凉一定会趁虚进攻姑臧,应当回师,再做打算。”可是,吕簒却说:“南凉鲜卑没有大志,听说我军北上,肯定会认为是巩固防御的好机会,如今采取迅速动作,袭击北凉,一定能够成功。”于是,吕簒率军马不停蹄又迅速包围了张掖,别军一直推进到建康(甘肃省高台县)。当南凉听到吕簒西上之后,并没有象吕簒预料的那样按兵不动,南凉君臣深知,只有与北凉联合,双方互为犄角,才能维系三个凉国之间短暂的力量平衡,于是,南凉采取围魏救赵之机,派遣车骑大将军秃发傉檀率领一万骑兵火速北上,也包围了后凉的都城姑臧,吕簒弟弟陇西公吕纬依托北城固守。秃发傉檀占领了姑臧城的南门,他在南门朱雀门之上大摆筵席,敲钟击鼓,犒赏将士,接着,又在姑臧东门青阳门举行盛大的阅兵仪式,裹挟后凉八千多户军民而去。吕簒听说后院失火,只得解了张掖之围,退回姑臧。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9-15 13:06
  三四七、西秦覆灭(1)
  
  
  当吕簒进攻北凉前后,北凉的西边和南凉的东边也都发生了一些天翻地覆的大事。
  先说说北凉的西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段业自隆安元年五月自称凉州牧,到如今的隆安四年,已经整整三年。段业自立以后,任命敦煌太守孟敏为沙州刺史,统辖王国西部地区,任命李暠为效谷(甘肃省敦煌西)县令。
  这位李暠,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他字玄盛,小字长生,是陇西成纪(甘肃省秦安县境)人,是飞将军李广的十六世孙,也是二百多年以后李唐皇室的先祖,唐代开国皇帝李渊,就是李暠的七世孙。
  秦昭王二十八年(公元前279年)始设陇西郡,郡治在狄道城(今甘肃省临洮县),以秦国官员李昙的长子李崇(第六十二世)为首任陇西守,李崇即为陇西李氏始祖。李崇之孙李信,为秦将,在秦始皇统一六国之战中灭掉了燕国,被封为陇西公;李信之孙李仲翔,在西汉初年的时候,担任将军,在狄道与叛羌交战,战死在此处;其子李伯考奔丧至此,将父亲埋葬在狄道的东川,埋葬父亲之后,李伯考即在此安家,李伯考即为汉飞将军李广的爷爷;李伯考之子、李广之父李尚担任成纪县令,大约在此时,李尚将家又从狄道迁居成纪。
  陇西李氏,世代为秦陇大姓,李暠的高祖李雍、曾祖李柔,为西晋郡守;祖父李弇,为前凉张轨武卫将军,封安世亭侯;李暠的父亲李昶早死,李暠是李昶的遗腹子。李暠从小就喜爱学习,性格深沉宽和,善于写文章;年纪大一些,又练习武艺,能背诵孙子兵法。后凉时期,李暠曾与郭黁以及同母异父弟弟宋繇同宿,郭黁对宋繇说:“你将位极人臣,李暠将成为一国之主,你们家母马产下白额马的时候,预言就应验了。”
  孟敏被段业任命为沙州刺史不久,就去世了;段业的敦煌护军郭谦、沙州治中索仙等人,认为李暠为人宽厚爱民,就推举其为宁朔将军、敦煌太守。开始的时候,李暠还有些犹豫,正巧,在张掖担任段业中散常侍的弟弟宋繇,从张掖请假回到了敦煌,他偷偷对哥哥说:“段王没有宏才大略,早晚将要败亡。哥哥难道忘记了郭黁说过的话了吗?家里的白额马已经出生了。”听了弟弟的话,李暠终于接受了大家的推举,向张掖派出使者请求段业的正式任命。敦煌偏处一隅,张掖又时刻面临吕簒的打击,当时,段业只好顺水推舟,接受既成现实,正式任命李暠为敦煌太守。到隆安三年段业称凉王之后,北凉右卫将军索嗣对段业说:“不能再让李暠在敦煌呆下去了。”于是,段业让索嗣担任敦煌太守,让其率领五百骑兵前往敦煌上任。索嗣一行距离敦煌二十里的时候,派人进城要求李暠出城迎接,突然得知此事,李暠又惊又疑,将要出城迎接。效谷令张邈和宋繇都劝说道:“吕氏后凉政治腐败,北凉段业又十分暗弱,这正是英雄有所作为之时。将军占据一国现成的资源,为何要束手让人!索嗣自以为敦煌是其故乡,人心服从自己,不会想到将军会抗拒,可以趁其不备,一举将其擒获!”宋繇也对哥哥说:“大丈夫已经为百姓推举,一旦将身家性命交予索嗣,岂不为天下耻笑!哥哥天资英杰,有霸主之风,哥哥可以轻松平定整个凉州地区,达到前凉张轨的成就!”李暠这才回答:“我从小即没有称雄一时的志向,没有想到因为在此地做官,而被大家推举。刚才说迎接索嗣,也是因为不知道大家的真心啊!”于是,李暠确定了抗拒段业之命、擒拿索嗣的计划。他先派遣宋繇拜见索嗣,对索嗣态度十分恭敬,放松索嗣的警惕。宋繇回来之后,向李暠报告说:“索嗣骄傲自满,兵力又弱,容易得手。”听了弟弟的汇报,李暠派遣自己的两个儿子李歆、李让与张邈、宋繇以及司马尹建兴等率领军队,与索嗣所部接战,将索嗣率领的这五百骑兵击败,索嗣狼狈逃归张掖。本来索嗣与李暠为刎颈之交,可是,李暠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索嗣陷害,因此,在击败索嗣以后,李暠接着就上书段业,要求处分索嗣,沮渠男成向来也非常讨厌索嗣,也建议段业诛杀索嗣,以安抚李暠,稳定张掖以西局势。于是,段业诛杀了索嗣,派出使者前往敦煌,给李暠赔礼道歉,将敦煌的凉兴(甘肃省安西县东)、乌泽(今地不详)、晋昌的宜禾(甘肃省安西县境内)三个县组成凉兴郡,进李暠为持节、都督凉兴以西诸军事、镇西将军,领护西夷校尉。
  段业的绥靖政策,并没有让李暠停下扩张地盘的脚步。在他被段业加官晋职数月之后,与敦煌紧邻的北凉晋昌郡太守唐瑶,也背叛北凉,向敦煌郡(甘肃省敦煌县)、酒泉郡(甘肃省酒泉县)、晋昌郡(甘肃省安西县东南)、凉兴郡(甘肃省安西县东)、建康郡(甘肃省高台县)、祁连郡(甘肃省张掖市南)等六郡发出檄文,要求共同推举李暠为大都督、大将军、凉公、领秦凉二州牧、护羌校尉。李暠大赦境内,改元庚子,以唐瑶为征东将军,郭谦为军咨祭酒,索仙为左长史,张邈为右长史,尹建兴为左司马,张体顺为右司马,张條为牧府左长史,令狐溢为右长史,张林为太府主簿,宋繇、张谡为从事中郎,宋繇另加折冲将军,张谡另加扬武将军,索承明为牧府右司马,令狐迁为武卫将军、晋兴太守,氾德瑜为宁远将军、西郡太守,张靖为折冲将军、河湟太守,索训为威远将军,西平太守,赵开为骍马护军、大夏太守,索慈为广武太守,阴亮为西安太守,令狐赫为武威太守,索术为武兴太守。又遣宋繇率军东伐凉兴,并攻陷了玉门以西北凉的各个城池,于是,屯军玉门、阳关(此处当指近甘肃省玉门附近),积聚粮草,为东下做准备。这一年是晋安帝隆安四年(公元400年),由于李暠所建立的凉国位居四个凉国最西边,因此,史称西凉。在这一年,整个中国版图上,还是九国并存,他们分别是:东晋王朝、北魏、后燕、南燕、后秦、北凉、南凉、后凉和西凉。那么,西秦呢?
  隆安四年(公元400年),这个进入五世纪的第一个年头,注定是北中国的政治格局出现大变的一年:在这一年,南燕慕容德定都广固,南燕进入平稳发展期;李暠建立西凉政权,使北凉领土大为缩水;东晋孙恩败而复起,令司马元显焦头烂额,桓玄在荆江蓄势待发;北魏拓跋珪开始严刑峻法;后燕慕容盛行将被弑杀;后凉吕簒进攻北凉段业,南凉秃发傉檀包围后凉姑臧,吕簒被迫撤军。而除了这些,最大的变故当属后秦灭亡西秦了。
  西秦自乞伏国仁于太元十年(公元385年)建立,迄今已历16年之久。在西秦建立之初,东面有强大的苻登前秦军队和后秦姚兴,西面有同样强大的后凉吕光,因此,长期以来,西秦政权局促于榆中周边地区,无所作为。苻登死后,西秦曾经试图东进,占领秦州重地上邽,虽然击斩了仇池杨定,但却遭到了姜乳的打击,继而,姜乳投降后秦,姚兴收复上邽,西秦更无力东下。虽然在隆安元年,乞伏西秦击退了后凉吕光的进攻,促使后凉集团的分裂,但接着西秦西部有出现了实力强大的秃发南凉,基于上述原因,数年来,乞伏西秦击败了破多兰部没奕干、吐谷浑王视罴、收降了陇西诸多部落,但疆域一直没有扩大,东没有占领陇山要地,西没有控制黄河天险,与周边势力相比,西秦的战略态势处于劣势。隆安三年,鲜卑叠掘河内率领五千户,脱离北魏统治,投降西秦乞伏乾归,乞伏乾归以叠掘河内为都统,并将宗室之女嫁给了他,同时,由于秃发利鹿孤确定了打击后凉的策略,因此,与乞伏西秦也采取了和亲政策,对于西秦而言,一切似乎都显得那么顺利,然而,也就在此时,一双眼睛却牢牢地盯上了他,那双眼睛属于后秦国王姚兴。
  太元十九年(公元394年)后秦姚兴灭掉前秦苻登以后,一直也没有大的作为,而是将注意力主要放在了恢复饱经战乱的国内经济、整顿国内秩序上了。在太元末年到隆安初年间,后燕慕容垂灭掉西燕慕容永,继而崛起的北魏道武帝拓跋珪又与后燕交恶,相继发起了参合陂之战、吞并并州之战、占领河北之战等一系列战斗,姚兴趁乱占领了河东地区,又两次东进洛阳,并最终占领了洛阳。隆安三年(公元399年),由于灾异屡屡出现,姚兴下令自贬为王,群臣各降一等,大赦,改元弘始,整顿吏治,抚恤贫民,选拔贤才,精简法令,后秦王国出现了蒸蒸日上的局面。当时,韦华、夏侯轨、庞眺等人率领一万襄阳流民背叛东晋,逃奔后秦。姚兴在东堂召见韦华等人,他问道:“晋朝南迁以后,内部安定了很久,如今政治局面如何?”韦华回答:“晋主虽有南面之尊,但却只是一个傀儡,晋朝的实权在宰相那里,政令不一,皇室失去权力已经很久了,逐渐形成了习惯。晋国国内刑罚很重,风俗奢侈,自从桓温、谢安以后,治国之人均失之偏颇,要么过于宽和,要么过于严急。”姚兴听了大喜,拜韦华为中书令。兵部郎边熙上书称军令繁琐苛刻,应当简单明了,姚兴看了,即采纳孙子、吴起约束军队的办法,对原有军令进行简化。他还在长安学校里开设法律课程,要求郡县的小吏都入学学习法律,考试合格的,放还郡县充当法官。对于复杂疑难的案件,上呈廷尉,姚兴经常亲自断案,史称“于时号无冤滞。”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9-16 13:40
  三四八、西秦覆灭(2)
  
  
  内部修明的后秦,开始寻找下一个猎物了。
  在姚兴看来,北魏的拓跋珪是潜在的最大敌人。如今,拓跋珪全取河北,兵强马壮,虽然后秦与北魏之间尚未公开翻脸,但是,随着拓跋珪势力日渐强大,双方之间的关系也变得疏远起来。据《魏书·贺狄干传》的记载,太元十六年(公元391年),拓跋珪攻灭铁弗部刘卫辰之后,曾于第二年就派遣使者贺狄干向后秦奉献一千匹马,请求与后秦结为婚姻。拓跋珪此举当然是担心自己消灭铁弗部,会引起后秦的不满,而当时的实际情况则是,姚苌已经将前秦王苻登打得山穷水尽,而姚苌本人却很快驾崩了。果不其然,拓跋珪消灭了铁弗部,继而进攻鲜卑薛干部太悉伏,太悉伏逃奔后秦避难,这当然引起了后秦的不满,后秦新主姚兴拒绝了拓跋珪的求婚,并将使者贺狄干扣留了下来。到太元十九年(公元394年),当慕容垂消灭了西燕慕容永以后,为了避免后燕可能的打击,姚兴主动请求与后燕实现和解,第二年,即发生了慕容宝出兵进攻北魏之举,当时,惶恐不安的拓跋珪逃到黄河河套以南地区,情急之下,他派遣许谦前往长安,请求姚兴发兵支援。当时的姚兴感到,慕容垂已经消灭了西燕慕容永,占据了并州大部,业已对后秦的河东地区构成了威胁,如果慕容垂再将拓跋珪消灭,兼并塞北高车、鲜卑各部的话,那么,将从北面对后秦产生巨大的压力,因此,他不计前嫌,接受了拓跋珪的请求,派遣杨佛嵩率军北上,支援惊慌失措的拓跋珪。看到后秦军队到来,拓跋珪大喜过望,他让许谦与杨佛嵩盟誓道:“如今两国盟誓以后,言归于好,分担灾难,休戚与共。违反此盟,神祗诛杀。”继而,慕容宝退军,拓跋珪在参合陂大破后燕军队,坑杀后燕降卒四五万人,也使得北魏与后燕的军事实力发生了逆转,随着拓跋珪对后燕的节节胜利,他也将与后秦的盟誓抛到了脑后。隆安二年(公元398年),拓跋珪接受了后秦敌国仇池公杨盛,并加封杨盛为征南大将军、仇池王;第二年,当姚兴出兵进攻东晋的洛阳之时,拓跋珪又下令太尉穆崇率军解救,虽然魏军未到洛阳,洛阳即被后秦军队攻陷,但此时,双方之间已经形同敌国了。
  拓跋珪一直牢牢控制着节奏。还是在前年的时候,当拓跋珪还在中山城外苦苦鏖战之时,占领河东的后秦军队与并州魏军时有摩擦,当时的北魏并州刺史奚牧,深为拓跋珪宠信,被拓跋珪称为“仲兄”,奚牧写信给姚兴指责秦军不该进犯边境。姚兴看到奚牧书信的称呼与自己平起平坐,不禁大怒,他告知了军中的拓跋珪。拓跋珪当时正为攻击中山的事情急得焦头烂额,为了息事宁人,他不惜诛杀曾经在独孤部解救过自己的“仲兄”奚牧,给姚兴谢罪。而此时的拓跋珪,再也不是躲避慕容宝大军、逃往到黄河以南的拓跋珪了,也不是顿军中山城下、后院四处起火的拓跋珪。他下一个目标当然指向了后秦。
  姚兴对此心知肚明。他也知道,北中国这两个势力最为强大的国家,终将一战。为了因应即将到来的决战,姚兴决定趁着双方开战之前发兵西上,一举平定四分五裂的凉州,壮大自己的实力。于是,就在西凉李暠自立、后凉吕簒与南北二凉混战不已之时,姚兴命令征西大将军、陇西公姚硕德率领五万军队,从南安峡(甘肃省秦安县南)西上讨伐西秦,西秦王乞伏乾归率领众将,屯军陇西(甘肃省陇西县),抵御后秦军队。
  亡国的预兆还是有的。在隆安四年(公元400年)一月,西秦国都西城(甘肃省靖远县)的南景门无故崩塌,乞伏乾归心生厌恶,于是,他决定将国都从西城又迁回到了旧都苑川(甘肃省榆中县)。而到了这一年的五月,后秦大军就西上了。西秦王乞伏乾归命令武卫将军慕兀等将坚守沿边各个据点,后秦军队砍柴及粮草的补给路线,全都断绝了。姚兴得知前线军队陷于困境,他亲自率领大军西上解救。乞伏乾归听说此次姚兴亲自前来,对众将说:“我自从登基以来,战无不胜,算无遗策。如今姚兴率领国中全部兵力而来,军势甚盛。这里山川狭隘,我军骑兵无用武之地,应该选择平地,摆开战场,等秦军疲劳以后,予以痛击。存亡之机,在此一举,望大家努力!如果诛杀了姚兴,则关中之地将全部落入我的囊中。”于是,他命令卫军将军慕容允率领两万中军转移到柏阳(今地不详),镇军将军罗敦率领四万外军转移到侯辰谷,乞伏乾归亲自率领数千骑兵前去侦察秦军动向。不料,天上突然刮起了大风,霎时间浓云迷雾,不辨方向,乞伏乾归这支骑兵部队与中军失去联络,被秦军追赶,慌乱中,乞伏乾归逃入外军的防地。第二天早晨,双方交战,西秦军队被击败,乞伏乾归仓皇逃归苑川,然后又西逃到金城。后秦军队俘虏西秦三万六千人,缴获身着铠甲的战马六万多匹。后秦军队纪律严明,陇上百姓十分怀念,姚兴率军一直向西推进到枹罕(甘肃省临夏市),遍赏全军将士。逃至金城的乞伏乾归对部下说:“我的才能不足以成为一代君主,却被大家推举为王,心中志在平定天下,可是德行却不是当今英雄,割据一方,称王称霸,至今已超过12年,竟然遭此惨败!如今部众已经四散,难以与敌人抗衡,我打算退守允吾(甘肃省永靖县境),以躲避其军锋。如果大家一起西去,肯定都难以逃脱,你们可以投降后秦,以保全妻子儿女。”群臣均说,愿意与陛下一起生死相从。乞伏乾归说:“自古以来,从来没有不灭亡的国家,兴盛与衰败,这都是天命。假如上天不灭亡我国,希望以后还能中兴,为何要一起去死!大家珍重,我将在他国寄食,以度残年。”于是,君臣大哭而别,乞伏乾归率领数百骑兵西去允吾,向南凉投降,南凉王秃发利鹿孤命令弟弟秃发傉檀前去迎接,将他安置在晋兴(青海省民和县境),待以上宾之礼。至此,西秦政权存续了16年灭亡。
  秃发利鹿孤的弟弟、镇北将军秃发俱延对哥哥说:“乞伏乾归本为我的属国,趁着天下大乱而自立为王,如今他走投无路,前来投降,并非是其真实想法;如果以后再投奔姚兴,肯定会成为我国的大患,不如将其迁徙到乙弗(青海湖以西地区)地区,让其不能轻易东去。”秃发利鹿孤回答:“人家走投无路投奔我们,我们却怀疑人家,这样怎能给后来者树立榜样?”后秦军队在枹罕停留不久,就退去了。后秦军队东归以后,南羌梁戈等人秘密联络乞伏乾归,请求他回到故地,乞伏乾归打算同意。他的臣下屋引阿洛将这一绝密情报报告给了南凉晋兴太守阴畅,阴畅飞马报告给了秃发利鹿孤。秃发利鹿孤命令弟弟秃发吐雷率领三千军队,驻扎在扪天岭(甘肃省永靖县西),以防乞伏乾归东逃。乞伏乾归担心有朝一日会被秃发利鹿孤所杀,他对自己的太子乞伏炽磐说:“我不能担当重任,致使国家遭此大难。本以为秃发会顾及两家的姻亲关系,希望能给我们以唇齿之援,而如今他们却忘记大义,将要谋害我们父子,忌惮我的威名,不会留下我。姚兴后秦正强,我打算去投靠他们,如果一起东去,肯定会被追兵追上。如今,我将你们兄弟和你的母亲送到西平,作为他们的人质,他们肯定不会怀疑。这样,我就能顺利脱逃,我到秦国以后,他们也不会加害你们。”于是,乞伏乾归将乞伏炽磐兄弟送到西平,八月,他自己则偷偷逃奔长安。姚兴见到乞伏乾归以后,不禁喜出望外,任命其为持节、镇远将军、都督河南诸军事、河州刺史、归义侯,不久,姚兴即让乞伏乾归回到苑川,将其原有部众全部归还给他,乞伏乾归到苑川以后,任命边芮为长史,王松涛为司马,原有公卿大将全部降号为偏将裨将。后来,乞伏炽磐打算逃归苑川,被南凉武威王秃发利鹿孤抓获,秃发利鹿孤将要诛杀乞伏炽磐,弟弟秃发傉檀却说:“儿子追随父亲,无足过分责备,因此,魏武帝曹操赞赏关羽离去,秦昭王宽恕楚襄王脱逃,乞伏炽磐虽然叛逃,但孝心可嘉,应当饶恕了他,以显示我们如大海高山一般的大度。”秃发利鹿孤同意了。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9-17 23:15
  三四九、二王之死
  
  
  隆安五年(公元401年),是新世纪的第二个年头,在北中国的大地上,这一年死了三个王:一是我们说过的后燕慕容盛;另外两个分别是后凉王吕簒、北凉王段业。
  到隆安五年,后凉王吕簒已经继位一年有余。据《高僧传》及《晋书·艺术传》记载,吕簒继位以后,后凉出现了一系列怪异现象:母猪生下三只头的猪仔;一条龙从东箱井中出来,盘卧在后凉大殿之前,一直到天明才消失。吕簒以为这是祥瑞,称其殿为龙翔殿。不久,又有一条黑龙在当阳的九宫门上盘旋,吕簒将九宫门改为龙兴门。鸠摩罗什说:“近日潜藏的龙出现,猪妖现身,龙属于阴类,出现潜藏都有一定的时辰,而今天却屡屡出现,这是灾难到来的预兆,一定有下人企图谋害君主。应当克己修德,以回应上天的警戒。”吕簒没有听从。吕簒曾经与鸠摩罗什下棋,每当吃掉鸠摩罗什的棋子,吕簒总是高喊道:“砍掉胡奴的头!”鸠摩罗什回答道:“不是砍掉胡奴头,而是胡奴要砍人头。”
  吕簒沉溺于酒色,且酷爱打猎,太常杨颖劝谏道:“臣听说上天只保佑有德之人,而德行全靠人来弘扬。自陛下登基以来,疆域局限在两岭之间(即姑臧南边的洪池岭和北边的乌鞘岭),应当小心翼翼,经营四方,继承先帝遗志,就万民于水火。可是,陛下却沉溺饮酒,出入无度,从未考虑到眼前的敌人,实在让臣十分担忧。”吕簒承认错误,他回答道:“这是朕的罪过啊。如果没有贞节忠诚之臣,谁还去匡正犯错误的君主呢!”然而,说归说,做归做,吕簒只将自己和杨颖说过的话当耳旁风,自己的行为一点都没有收敛,他还是经常乘着酒醉,与身边的近臣在沟壑之间飞马驰骋。殿中侍御史王回、中书侍郎王儒拉着吕簒的马劝说,吕簒就是不听。
  吕簒的堂弟、番禾太守吕超擅自讨伐鲜卑思盤部,思盤派自己的弟弟乞珍向吕簒告状,吕簒将吕超召回。吕超担心吕簒处罚自己,到了姑臧之后,十分担心,就结好殿中监杜尚。吕簒见到吕超以后,一连怒容,厉声斥责吕超说:“你依仗你家兄弟们势力很大,还想欺负到我的头上,看我不杀了你,天下才能安定。”吕超赶紧跪下,连连谢罪。吕簒其实就是吓唬吓唬吕超而已,根本没有诛杀吕超兄弟的意思,于是,吕簒让吕超起身,与思盤和群臣一起到内廷饮宴。酒宴当中,吕超的哥哥、中领军吕隆频频向吕簒劝酒,不一会儿,吕簒就喝得大醉,酒后,醉眼迷离的吕簒乘着人力小车,带着吕超等人在后宫内游玩。一行人行至琨华堂东阁的时候,由于有门槛,车子无法通过,吕簒贴身卫士窦川、骆腾二人,将手中的宝剑靠在墙壁上,推着车子通过。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瞬间,身边的吕超拿起墙边的宝剑,抽剑向吕簒砍来,吕簒下车要去抓吕超,被吕超一剑洞穿前胸,当场毙命。吕超带剑逃到宣德堂,窦川、骆腾二人追上与其格斗,均被吕超诛杀。变起突然,吕簒皇后杨氏命令禁卫军捉拿吕超,而殿中监杜尚呵令禁止,禁卫军士兵均丢下兵器散去。将军魏益多闯进宫中,斩下吕簒的头颅,传示众人说:“吕簒违背先帝的遗命,杀死了太子,迷恋喝酒打猎,亲昵小人,残害忠良,视百姓为草木。番禾太守吕超以骨肉之亲,而担心社稷倾覆,已经将其诛杀。上安社稷,下为太子报仇,凡是我等平民,都因此义举而蒙恩同庆!”
  吕簒的叔父巴西公吕他、弟弟陇西公吕纬,当时住在北城,有人劝说吕纬道:“吕超犯上作乱,人心不服,明公是天王的亲弟弟,挥戈而起,姜纪、焦辨在南城,杨桓、田诚在东苑,都是我们的人,不用担心不会成功!”于是,吕纬下令戒严,对叔叔吕他说:“吕隆、吕超忤逆,应予讨伐。昔日田恒之乱,孔子为邻国之臣,还请求鲁哀公发兵平乱,何况如今变起萧墙,岂能坐视!”吕他将要听从,而他的妻子梁氏却劝说道:“吕纬、吕超都是侄儿,为何要舍弃吕超而帮助吕纬呢?”于是,吕他对吕纬说:“吕超已经得逞,占领了武库,拥有精兵,再想打败他,将很困难。况且我年纪已大,无所作为了。”吕超听说吕纬在动员吕他,就登上城楼,对吕他说:“吕纂听信谗言,将要诛灭我们兄弟。吕超为了活命,且担心社稷覆灭,这才万死不辞,为国家举义,叔父肯定会明白我的苦心。”吕超的弟弟吕邈,与吕纬关系很好,他对吕纬说:“吕纂残害国家,诛杀兄弟,吕隆、吕超此举实在是上应天意,下顺人心,目的就是为了拥立明公你啊!如今在世的先帝儿子们,只有明公您年纪最长,这没有丝毫异议,吕隆吕超再无知,也绝不会以小宗代替大宗,觊觎王位,明公不必怀疑。”吕纬竟然听信了吕邈的花言巧语,与吕隆、吕超立下盟誓,然后,单身匹马进入姑臧城内,进城之后,吕超即将其擒获,杀掉。这时,我们陡然想到,吕超的小字,就叫胡奴!
  吕超将王位让给哥哥吕隆,吕隆面露难色,吕超说:“如今就好像是乘龙上天,岂能半途下来!”于是,晋安帝隆安五年二月,吕隆即天王位,吕超在番禾的时候,曾经得到一个小鼎,他私下认为这十分吉祥,就改元为神鼎,大赦。吕隆追尊其父吕宝为文皇帝,立母亲卫氏为皇太后,妻子杨氏为皇后,拜吕超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司隶校尉、录尚书事,封安定公。
  吕簒的皇后杨氏是弘农人,美艳而有气节。吕簒死后,她亲自带领十几个侍女将吕簒埋在姑臧城西,埋掉亡夫之后,杨氏将要离开皇宫,吕超担心她私藏珍宝,命令手下搜身。杨氏说:“你们兄弟之间不能和睦,亲自持刀相互残害,我不过是一个早晚将死之人,要珍宝有什么用!”吕超听了,满脸羞惭而退,他又令人询问玉玺的下落,杨氏回答:“已经销毁。”吕超对杨氏的美色垂涎欲滴,想娶杨氏为妻,他对杨氏的父亲、右仆射杨桓说:“皇后如果自杀,你全家立刻会大祸临头!”杨桓对杨氏说了吕超的意思,杨氏说:“父亲大人将女儿卖给氐人,本来是想要富贵,一次已经过分,岂能再卖一次!”于是,自杀,杨桓害怕吕超加害,逃奔河西王秃发利鹿孤那里,被任命为左司马。这是《晋书·列女传》的说法,另据《晋书·秃发利鹿孤载记》则称,吕隆继位之初,南凉的秃发利鹿孤即趁机发兵,企图占领姑臧,在姑臧城下大破后凉军队,俘获了杨桓,秃发傉檀还嘲笑杨桓说:“安卧在危险的国家,没有想到良禽择木而栖,到老却成为阶下囚,岂能说有智慧?”杨桓回答:“受到吕氏的厚恩,位列重臣,即使大难临头,尚思帮助一起脱难,实在不忍成为叛臣,去选择明主!”秃发傉檀说:“爱卿是位忠臣啊!”于是,任命其为左司马。
  无独有偶,被吕簒杀死的隐王吕绍之妻张氏,年仅十四岁,请求削发为尼,吕隆见到之后,也想占有张氏,张氏说:“投身大道,誓不受辱。”于是跳楼自杀,双腿折断,口诵佛经而死。
  后凉的吕簒被杀,他的死对头北凉王段业也走到了他生命的尽头。北凉自隆安元年建立以来,一直处于岌岌可危的境地,好在是后凉吕光很快死去,诸子内讧,加上结好南凉,互为犄角,这才得以生存下来。不过,段业是一位文人,秘书出身,没有其他权略,亦无威严,尤其相信占卜、谶言之类,到隆安四年,敦煌的李暠又脱离北凉,建立了西凉政权,将势力推进到玉门以西地区,更让北凉疆域大为缩水。北凉的酒泉太守王德也效仿李暠,自立为河州刺史,段业命令沮渠蒙逊率军讨伐,王德焚毁了酒泉城,率领部曲西去投靠李暠部将唐瑶,沮渠蒙逊追到沙头(甘肃省玉门市西北),大破王德所部,俘虏王德的妻子儿女和部落而还。
  段业忌惮沮渠蒙逊的雄武,就罢免了沮渠蒙逊的张掖太守一职,改任其为临池太守,又以沮渠蒙逊的堂叔沮渠益生为酒泉太守,同时任命门下侍郎马权接替沮渠蒙逊为张掖太守。马权英气逼人,段业十分看重,沮渠蒙逊对马权既忌惮又怨恨,于是,他向段业尽谗言,诬陷马权,并对段业说:“天下不足多虑,只是应当警惕马权啊!”段业听了沮渠蒙逊的谗言,竟然将马权诛杀。沮渠蒙逊看到段业杀了马权以后,就对堂兄沮渠男成说:“段业愚蠢不明,没有救世之才,听信谗言,喜爱佞人,没有明察秋毫的能耐,过去我一直忌惮的只有索嗣和马权二人,如今二人均被其诛杀,我打算除掉段业,奉哥哥为主,你看如何?”沮渠男成说:“段业寄居此地,本为我兄弟册立,段业有我兄弟,就象鱼儿有了水一样。他人对我亲近,我反而背叛人家,这不吉祥。”看到哥哥不从,沮渠蒙逊只好作罢。
  不过,沮渠蒙逊并没有停止自己的阴谋,他请求担任西安(甘肃省张掖市东南)太守,段业也害怕沮渠蒙逊在身边早晚会发动政变,也答应了。
  沮渠蒙逊离开张掖不久,就派人对自己的堂兄沮渠男成捎信,定下日子邀请沮渠男成与自己一起到兰门山(甘肃省山丹县西南)祭祀,沮渠男成答应后,沮渠蒙逊又秘密派遣司马许咸向段业告发说:“沮渠男成将要在休假那一天发动政变,如果他向您请求去兰门山祭祀的话,那臣的话就应验了。”到了那一天,果然沮渠男成请求到兰门山祭祀。愚蠢的段业看到沮渠男成真如许咸所言,立即断定沮渠男成将要谋反,于是,将其逮捕,赐死。沮渠男成此时这才恍然大悟,他对段业说:“沮渠蒙逊将要谋反,已经对臣说过,臣因为兄弟之情,没有告发。他因为臣还活着,恐怕部众不听他的话,所以,才诱骗与我一起祭祀兰门山,却反而诬告陷害于我。臣如果早上被杀,沮渠蒙逊必定晚上就会背叛。臣请求大王对外假称我已经被您所杀,陈说我的罪恶,沮渠蒙逊肯定会作乱,届时,我再出现,奉大王之命前去讨伐,一定能够成功。”如果段业听从了沮渠男成的话,那么,沮渠蒙逊就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可惜的是,段业不仅自己虑不及此,而且,在别人给出正确答案的时候,也没有能力接受,他果断地将沮渠男成杀掉了!
  沮渠男成素来深得人心,段业此举给沮渠蒙逊帮了大忙。沮渠蒙逊得知沮渠男成的死讯以后,他痛哭流涕地对部众说道:“沮渠男成忠于段公,却被人陷害致死,诸位能为我哥哥报仇吗!况且,此州兵连祸结,以段公之才也似乎难以安定一方。我之所以开始的时候拥戴他,是因为要其做陈胜吴广啊,可是,现在却发现他相信谗言,很多忌讳,枉害忠良,我怎能隔岸观火,不救民于水火之中呢!?”听了沮渠蒙逊的一席表白,大家个个义愤填膺,泪流满面,纷纷加入叛军。等沮渠蒙逊的叛军抵达氐池(甘肃省民乐县),人数已经达到一万余人,镇军将军臧莫孩率领本部人马加入到沮渠蒙逊的部队,羌族、匈奴族人也都纷纷响应。沮渠蒙逊的部队一直推进到张掖东面的侯坞,在那里安营扎寨。前不久,段业怀疑右将军田昂也有可能有异心,就将田昂关押了起来,如今看到沮渠蒙逊果然背叛,就将田昂予以释放,并表示歉意,让其率军与武卫将军梁中庸等人一起抵御沮渠蒙逊。段业的部将王丰孙对段业说道:“西平田氏,世代都有叛贼,田昂本人也是外表恭顺,而内心却十分狠毒,心存大志且居心叵测,不可信任他。”段业回答:“我也怀疑他很久了,只是目前除了田昂以外,无人能够抵御沮渠蒙逊。”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段业已经觉察田昂靠不住,却还委任他,这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了。
  果然,田昂与诸军一起抵达侯坞以后,就率领五百骑兵临阵哗变,投降了沮渠蒙逊,随即梁中庸也投降了。沮渠蒙逊乘胜推进到张掖城外,城内的田昂侄儿田承爱里应外合,率众打开了张掖城门,将沮渠蒙逊的叛军引入城内,段业身边的亲随看到叛军攻入城中,各自四散逃命去了。沮渠蒙逊来到内廷,大呼道:“段业何在?”军士们说:“在此!”段业对沮渠蒙逊说:“孤孤单一人,寄寓在此,被大人一门所推举,如今请求宽恕我一命,让我东归与家人团聚。”沮渠蒙逊何等心狠之人,哪能放过段业,他二话不说,一刀将其斩首。沮渠男成的弟弟沮渠富占与前秦右将军俱石子之子将军俱傫率领五百户部众,南逃到河西王秃发利鹿孤那里,这是隆安五年(公元401年)五月的事,距离后凉吕簒被杀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这前后两起弑君事件,有着极其惊人的相似之处:后凉吕簒是被堂弟吕超所杀,而北凉沮渠蒙逊在夺取政权之时,也是借刀杀人,设计杀死了堂兄沮渠男成,从而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于是,第二月,梁中庸、房晷、田昂等人共同推举沮渠蒙逊为使持节、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张掖公,大赦境内,改元永安。沮渠蒙逊任命堂兄沮渠伏奴为镇军将军、张掖太守、和平侯,弟弟沮渠拏为建忠将军、都谷侯,田昂为镇南将军、西郡太守,臧莫孩为辅国将军,房晷、梁中庸为左右长史,张骘、谢正礼为左右司马。提拔贤能之士,逐步稳定了国内政局,此时距离沮渠蒙逊最初起兵也已近5年之久。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9-19 22:37
  三五○、后凉降秦
  
  
  后凉北凉相继易主,北凉在沮渠蒙逊的治理下,逐渐恢复了正常的秩序,而后凉吕隆却给饱经灾难的后凉,带来了灭顶之灾。
  由于吕隆得国不正,所以,他即位以后,开始严刑峻法,大肆杀戮当地的豪强大族,以树立自己的威名,致使姑臧内外一片哗然,人人自危。在这种情况下,焦朗派遣使者对后秦陇西公姚硕德说:“吕氏趁着前秦大乱,割据一方,自从吕光去世以后,诸子内讧不已,刑罚错乱,非常残暴,致使当地百姓因饥饿而流离失所,死亡的有一多半,百姓向上天哭诉,却未能感动上天。明公德行超过先贤,地位尊贵,应当趁着后凉弱小昏暗,拿下此地,救生灵于涂炭之中,此时吕隆刚刚夺位,应该很容易就能够成功。”并留下自己的儿子作为人质。姚硕德上报姚兴同意以后,于是,在隆安五年五月,即吕隆继位两个月后即率领六万步骑,发起了对后凉的大规模进攻,已经降秦的原西秦王乞伏乾归也率领七千骑兵随后秦大军一起西上,朝姑臧扑来。
  七月,后秦大军从金城(甘肃省兰州市)渡口渡过黄河,向广武(甘肃省永登县)进发。此时,姑臧(甘肃省武威市)城南洪池岭以南的地区,都落入到南凉秃发利鹿孤之手,并且,秃发利鹿孤也想趁机拿下姑臧。不过,当看到后秦也想吃掉姑臧这块肥肉,秃发利鹿孤只得咽下口水,审时度势,立即命令南凉驻扎在广武的军队撤离,给后秦军队让出一条通路。秦军顺利推进到姑臧,姚硕德的部将姚国方对姚硕德建议道:“如今我军长途跋涉三千里地,大军没有后援,这是我军的短处。应当展示我军的威猛,挑衅诱使敌人出战。敌人认为我军远来,必然会决死一战,即可一举平定姑臧。”姚硕德听从了。果然,吕隆命令辅国大将军吕超、龙骧将军吕邈等率军出城决战,结果被后秦军队打得大败而还,后秦军队活捉了吕邈,斩杀俘虏近万人。吕隆收拾残兵败将,固守不战,驻守东苑的吕隆叔父、巴西公吕他率领东苑二万五千人马投降了姚硕德。秦军的到来,对于凉州的各个势力来说无疑都是一个巨大的压力:西凉刚刚建立,实力最弱;北凉沮渠蒙逊也刚刚上台数月,国内不稳;秃发利鹿孤虽说实力最强,但也不敢与秦军发生正面冲突,于是,西凉公李暠、已经自称为河西王的秃发利鹿孤和北凉的沮渠蒙逊,都向姚硕德派出使臣,奉献礼物,表示臣服。
  当初,后凉尚书姜纪投降了南凉,南凉广武公秃发傉檀与姜纪讨论用兵之策,对姜纪的才能十分赞赏,讨论起来常常通宵达旦。秃发利鹿孤说:“姜纪的确很有才能,不过,此人眼界太高,必然不会在此久留,不如杀掉。姜纪投降后秦的话,必然对我不利。”秃发傉檀回答:“我诚心实意,与姜纪结为朋友,姜纪肯定不会背叛我的。”可是,不出他的哥哥所料,看到后秦大军包围了姑臧,八月,姜纪率领数十骑兵逃离南凉,投奔秦军。见到秦军主帅姚硕德以后,姜纪献计道:“吕隆困守孤城,没有外援,明公率领大军将其团团包围,吕隆势必将会投降。不过,那只是书面上的投降而已,并非真心实意的臣服。请求配给我三千步骑,与王松怱一起率领焦朗和华纯的部众,在姑臧城附近监视吕隆,等待机会,可以一举拿下姑臧。不然的话,如今秃发利鹿孤在南边,国富兵强,一旦姑臧落入秃发利鹿孤之手,南凉的力量将更为强大,届时,北凉的沮渠蒙逊和西凉的李暠都不是他的对手,一定要向其投降,这样的话,整个凉州就成了秃发利鹿孤的天下,会成为我国最大的敌人。”此时,姚硕德也深知后秦军队无法长久留在凉州,于是,他采纳了姜纪的建议,上书姚兴任命其为武威太守,拨给他两千人马,让其驻扎在姑臧西北的晏然。
  至此,秦军已经包围了姑臧近两个月之久,彗星划过帝星星域,姑臧城内大批燕雀在太庙里打斗,斗死的有数万只之多。城内不少祖籍关中的人们都阴谋开城外逃,将军魏益多又暗中煽动群众,密谋诛杀吕隆、吕超兄弟,事情败露后,吕隆将魏益多诛杀,牵连而死的就有三百多家。城内危机四伏,而城外的姚硕德却毫无撤军的意思,他安抚投降的各族群众,在后凉各地任命官吏,节减饮食,征集粮草,打算跟吕隆拼拼谁能坚持到最后。
  吕隆尚能坚持,可是,后凉的群臣却坚持不下去了,他们一起上书吕隆,请求与后秦签订和约,吕隆不同意。吕超对哥哥说:“交往与绝交,随着情况的变化而改变;国运的顺畅与艰危,也是此起彼伏,想当初孙权臣服于曹魏,谯周劝说刘禅投降,他们难道说都不是大丈夫吗?只是因为局势不妙的缘故啊。前凉张天锡凭借着七代人积累下来的资本,在凉州树立了近百年的恩德,拥有十万精锐之师,谋臣布满朝廷,前秦大军抵达国境的时候,洞察世事的人劝说他投降,可是他却刚愎自用,结果是姑臧城沦为废墟,殷鉴不远,也是我们可以借鉴的教训啊。陛下应当考虑到变通的办法,做到能屈能伸,何必吝惜一纸文书、一个使者,用卑微的言辞去退敌、让社稷转危为安呢!敌人退去之后,我们再实施德政,让百姓休养生息,国家的兴盛和衰败,全在于当政者,我们暂时采取的权宜之计,无损大局。”吕隆说:“我虽然只是个平常之人,却肩负国家的重任,却不能保全现成的基业,安定社稷,将太祖的基业交给他人,我还有什么面目在地下见到先帝呢!”吕超又劝说道:“龙蛇以能屈能伸为神灵,当政者以及时发现事物苗头为美德。如今,兵连祸结将近一年,城内再无一点粮食储备,强敌就在城外,而城内的全体军民无不饥饿难耐,即使是张良、陈平、韩信、白起再世,也无力回天。陛下还是要采取权变之法,忘掉心中那点常人的感情,假如国运长久,何愁过去的基业不能恢复,假如天命不在,也可以保全宗族,不然坐守穷城,又能怎么样呢?”于是,吕隆终于听从了。九月,吕隆派遣使者来到姚硕德军营,请求投降。姚硕德上书推荐吕隆为使持节、镇西大将军、凉州刺史、建康公;吕隆则向长安送上同母兄弟、儿子以及文武旧臣慕容筑、杨颖、史难、阎松等五十多家作为人质,于是,姚硕德开始率军东还。
  姚硕德率领的后秦军队,军纪严明,秋毫无犯,在凉州期间祭祀先贤,礼遇士大夫,凉州民众对这只部队都十分怀念。秦军在姑臧期间,刚刚篡位一个多月的北凉张掖公沮渠蒙逊是日夜提心吊胆,当时,北凉的酒泉郡(甘肃省酒泉市)和凉宁郡(甘肃省玉门市玉门镇附近),又在西凉李暠的压力下,背叛北凉,投降了西凉,这更让沮渠蒙逊惴惴不安,一直用焦虑的目光注视着秦军的动向。当听说吕隆投降的消息,沮渠蒙逊判断秦军下一步进攻的方向就是张掖了,他更加惊恐,赶忙派遣弟弟建忠将军沮渠拏、长史张潜前往姑臧拜见姚硕德,并请求率领张掖部众一起东迁到长安。姚硕德听了,不禁大喜,即拜张潜为张掖太守,沮渠拏为建康太守。回到张掖以后,张潜主张沮渠蒙逊率众东去,而沮渠拏却偷偷对沮渠蒙逊建议说:“吕氏并没有彻底投降,姑臧城也并没有被后秦军队占领,姚硕德军粮将要吃尽,秦军很快就会东返,不会在凉州久留。为何要离开故乡,受制于人呢!”于是,沮渠蒙逊诛杀了张潜,下令责备自己,减免百姓的赋税,鼓励农业生产。确定了息兵安民之策以后,沮渠蒙逊向河西王秃发利鹿孤称臣,并送上自己的儿子沮渠奚念作为人质,以继续段业时代与南凉的友好关系,但是,秃发利鹿孤对于沮渠蒙逊诛杀段业尚耿耿于怀,拒绝接受沮渠奚念,他对使者说:“沮渠奚念尚年少,可送上你的弟弟沮渠拏做人质。”十月,沮渠蒙逊对秃发利鹿孤上书说:“臣前不久送上儿子,以表达忠诚,可是,陛下却不明白,要求征召我的弟弟。臣私下认为,如果双方有诚信的话,那么儿子作为人质也不算轻;如果没有诚信,那么,弟弟也不为重。如今我这里尚不安定,因此不敢奉召,请陛下原谅。”接到沮渠蒙逊的上书以后,秃发利鹿孤大怒,他立即派遣张松候俱延、弟弟兴城侯秃发文支率领一万骑兵,长途奔袭张掖,南凉军队进抵万岁(甘肃省山丹县东南)、临松(甘肃省肃南裕固县马蹄乡,在甘肃省民乐县北),生擒沮渠蒙逊的堂弟沮渠鄯善苟子,俘获北凉六千多户民众。沮渠蒙逊的堂叔沮渠孔遮前往拜见秃发利鹿孤,答应以沮渠拏为人质,这样,秃发利鹿孤才下令俱延、秃发文支回师,并归还了抢掠来的北凉部众。
  姚硕德撤军以后,后凉政权开始清除异己势力,吕隆派遣吕超先进攻驻扎在姑臧西北晏然的姜纪,未能取胜,继而,吕超率军南下,又进攻驻守魏安(甘肃省古浪县)的焦朗。焦朗派自己的侄儿焦嵩作为人质,请求河西王秃发利鹿孤派兵救援,并承诺归降南凉。南凉秃发利鹿孤自本年年初自称河西王,当时,他意欲称帝,安国将军鍮勿仑说道:“过去,我们的祖先兴起于北方,披散头发,敞开左襟,并无中原冠带之义,迁徙无常,没有城池的限制,因此才能威震八方,如今登基称号,实在也顺应天意,不过,固定居住在一地,不是我族的传统;积聚粮食布帛,容易引起敌人的贪欲,况且,自古以来,最先起兵称号的,没有不覆灭的,陈胜、项羽都是这样。应当把晋人安置到城池之中,鼓励他们从事农耕,以供给军队;而我族兵士则从事攻战,讨伐未服从的部落,如果东西两面有什么变故,我们均能节制;如果敌人比我们强大,我们也能够迅速逃避,这样,不是很好吗!”于是,秃发利鹿孤没有称帝,而是称为河西王。当姚硕德进攻后凉的时候,南凉军队更是避开后秦军锋,隐忍不发,并对后秦称臣。刚刚投降南凉的后凉左仆射杨桓,其哥哥杨经曾经是姚兴父亲姚苌的部下,姚兴听说杨桓贤能,就给秃发利鹿孤写信征召杨桓,秃发利鹿孤不敢不从,只好忍痛割爱,与杨桓洒泪而别。从种种迹象表明,南凉秃发利鹿孤在此时是后秦的忠实属国,因此,焦朗请求南凉救援,也在情理之中。果然,秃发利鹿孤接到焦朗的求援之后,立即命令弟弟秃发傉檀率军北上,可是,等秃发傉檀之军抵达魏安的时候,吕超的后凉军队已经撤离了,而焦朗却食言而肥,拒绝南凉军队入城。秃发傉檀勃然大怒,将要强行攻城,镇北将军俱延劝说道:“安土重迁,这是人之常情,焦朗孤城没有粮食,今年不投降,明年一定会投降,何必现在强攻杀伤士卒呢!如果攻不下魏安,以后焦朗投降也会改投他国。不如好言安抚他们。”秃发傉檀听从了俱延的建议,与焦朗签订盟约,于是,在姑臧城外检阅军队,炫耀武力,并在胡阬(甘肃省武威市西)安营扎寨。秃发傉檀料到吕超晚上一定会偷袭大营,于是,他提前准备了火把,严阵以待。果然,吕超深夜派遣中垒将军王集率领二千精兵前去偷营,后凉这两千人马悉数进入南凉大营以后,秃发傉檀一声令下,南凉士兵一齐点起火把,军营四周亮如白昼,然后,南凉伏兵四起,阵斩后凉大将王集和全副武装的甲士三百多人。吕隆大为惊恐,假装与秃发傉檀结盟,请求南凉派人前去苑中签订合约。秃发傉檀派遣俱延前往,俱延怀疑后凉埋伏有伏兵,在进入苑中之前,下令士兵将苑的围墙推倒。果然发现后凉有伏兵,情急之下,俱延丢下战马,仓皇而逃,南凉陵江将军郭祖殊死力战,俱延这才侥幸脱逃。遭到吕隆欺骗的秃发傉檀大怒,率军进攻后凉昌松太守孟祎驻守的显美(甘肃省永昌县东南),经过近一个月的攻击,到晋安帝元兴元年(公元402年)南凉军队终于攻下城池,活捉了孟祎,秃发傉檀对孟祎说:“见机而作者,先赏;执迷不悟者,将罚。我正要东扫秦陇,西定玉门,而你却固守穷城,国家有法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孟祎回答:“大王威名震于河右,我竟敢抵挡王师,被严厉惩处,这是我应该的。然而,尽忠于彼,也会尽忠于此。我受到吕氏厚恩,被任命为一方大员,明公一来就投降,恐怕您也会降罪的。”秃发傉檀听了大喜,下令解开了捆绑孟祎的绳索,任命其为左司马,将显美、丽轩二千多户民众迁移到本国。孟祎又请求道:“吕氏将要灭亡,贵朝将统一河右,这十分清楚。但为他人郡守而不能守住,却担任敌人的高官,我内心非常不安。如果明公垂恩,让我回到姑臧被杀,死而无悔。”秃发傉檀为孟祎的大义所感动,同意了他的请求,将其释放回家。
  此时的南凉是凉州实力最强的政权,秃发利鹿孤对群臣说:“我没有治理国家的才能,却继承了先王的基业,至今已经三年,虽然日夜思考安定国家,可是国内的政治却不尽如人意;军队多次出征,疆域却不见增加;提拔贤才,可是,人才仍然无法脱颖而出。难道是我任用的重臣不称职,或是我昏庸所致呢?你们要敞开胸襟,无所保留地把真实想法说出来。”祠部郎中史嵩说:“古代的圣王救民于涂炭之中,向东征伐,而西方的百姓就心生埋怨。如今,我们作战总是以迁徙被征服区的居民为目的,而不是去安抚他们。百姓安土重迁,所以才不时发生叛乱,攻下了不少城池,却无法有效的占领,王国的疆域并未扩大。如今选拔人才,总是以武艺为标准,以为文章学术是无用的。孔子说过,不学礼,无以立。应当改变观念,设立学校,选拔大儒教育贵族子弟。”秃发利鹿孤听从了史嵩的建议,任命田玄冲、赵诞为博士祭酒,教育宗族子弟。
  后凉投降以后,后秦主姚兴的谋臣都说:“吕隆凭借着伯父的基业,统辖凉州,如今虽然饥饿困窘,尚能自守,将来等到他们恢复元气以后,终归不会臣服。凉州处于西北边陲,天下大乱,它最先背叛,天下大治,它最后臣服,因此,应当趁此时将其一举拿下。”姚兴同意了,于是,派遣使者西上凉州窥探这里的虚实。然而,没有等到姚兴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一场看似突如其来其实却蓄谋已久的战争已不期而至了……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9-20 18:02
  三五一、柴壁大战(1)
  
  
  当魏主拓跋珪建立北魏国家制度的时候,后秦姚兴采取迅速动作,分别于隆安四年和隆安五年相继灭掉西秦、降服后凉,凉州境内北凉、西凉、南凉均向后秦表示臣服,然而,此时的凉州各个势力仅仅是书面表示投降而已,后秦并未取得凉州地区的实际统治权。这也是姚兴在姚硕德回师以后,另外派遣使者前往凉州打探虚实的原因,一个全面征服凉州的计划,也许已经纳入后秦最高统治者的议事日程了。
  姚兴在秦凉二州取得的一系列成功,光是灭亡西秦,后秦就获得全副武装的战马六万多匹,这决非拓跋珪所愿意看到的。一旦后秦全取凉州,实力将大为增强,后秦军队就可以从河西之地、河套地区、河东地区三个方向向北魏发起进攻,再加上目前柔然社伦已经与后秦结好,从北向南进攻北魏;蜗居辽西的后燕残余势力从东向西打击,这样的话,北魏将遭到灭顶之灾。好在是,如今后秦对凉州的统治尚不牢固,后秦即便是对自己的属国的统治也并不巩固,比如,在姚兴讨伐西秦的时候,后秦属国破多兰部没奕干就曾打算趁着秦军西上而背叛后秦,偷袭安定(甘肃省泾川县北),只是由于他的长史皇甫序的再三劝阻,没奕干这才作罢。因此,对于拓跋珪而言,此时正是进攻后秦的绝佳机会。
  拓跋珪与后秦的过节,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7年前的晋孝武帝太元十八年(公元393年),当拓跋珪趁着后秦与前秦苻登鏖战之际,消灭了铁弗部和薛干部以后,曾经请求与后秦姚苌结为婚姻,但正巧姚苌病死,新继位的后秦皇帝姚兴不仅没有同意与拓跋珪联姻,而且还扣押了拓跋珪的使者贺狄干。在拓跋珪与拓跋珪的敌人之间,姚兴显然倾向于近在姚兴眼前的拓跋珪的敌人,也正是由于姚兴的庇护,破多兰部的头领、被后秦封为高平公的没奕干,才敢于接纳铁弗部刘屈丐,并将他招为女婿;也正是由于姚兴的倾向性,也促使了遭到拓跋珪打击的薛干部太悉伏一度依附姚兴。只是当时的拓跋珪羽翼未丰,并且,拓跋珪刚刚与后燕的慕容垂交恶,而慕容垂紧接着又灭掉了西燕慕容永,直接从南面威胁到了拓跋珪,这才使拓跋珪没有立即与姚兴翻脸。当慕容宝大举进攻拓跋珪的时候,面临灭国危险的拓跋珪还惊慌失措地请求重臣、右司马许谦前往后秦,恳请姚兴发兵支援。
  一旦后燕消灭了拓跋珪,将从北方威胁到后秦的安全,姚兴做出了支援拓跋珪的决策。然而,随之而来的事态变化却令人无法逆料——拓跋珪很快即取得了参合陂大捷,后燕皇帝慕容垂又很快去世,然后拓跋珪采取迅速动作将后燕势力赶回到了辽西,后燕土崩瓦解。由于在拓跋珪最危险的时候,后秦曾经帮助过他,双方的关系也曾一度改善,当拓跋珪在中山城下进退两难的时候,姚兴不满拓跋珪的并州刺史奚牧无礼,拓跋珪曾果断地诛杀了自己的重臣奚牧,以讨好姚兴;然而,当拓跋珪稍微站稳了脚跟,就与后秦对立起来,并于隆安三年(公元399年)派遣太尉穆崇率军解救被后秦围困的东晋洛阳。仅仅数年,拓跋珪已经今非昔比,到隆安四年(公元400年)四月,当姚兴决定进攻西秦之前,为了防备拓跋珪可能的进攻,他曾派遣使者出使北魏,五月,拓跋珪则派遣谒者仆射张济回访后秦。此时,对于姚兴而言,是为了修复前一年因拓跋珪决定派穆崇解救东晋洛阳而陷入僵局的两国关系,也为大军西进争取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而对于拓跋珪而言,则有窥探后秦虚实的意思。大约在张济回去复命以后,一个趁着后秦兵力分散、佯攻后秦西部、突击东面的大的作战计划,就在拓跋珪的脑海中酝酿成熟了。
  隆安五年(公元401年)七月,拓跋珪首先任命长孙肥为镇远将军、兖州刺史,命令其率领二万步骑南下许昌,攻略土地,一直抵达彭城,东晋北青州刺史刘该投降。我们还记得,在隆安三年(公元399年)十月后秦攻陷东晋洛阳以后,淮河、汉水以北的很多城池都表示归顺后秦,上述地区已经成为后秦的势力范围。虽然拓跋珪此举的直接结果导致了东晋刘该的投降,但实际上受到损失最大的还是后秦,可以说拓跋珪是在削弱后秦在河南中东部地区的影响,也可以视为是拓跋珪在大规模进攻后秦之前的投石问路之举。在将姚兴的注意力吸引到东方之后,拓跋珪即于同年十二月命令征西大将军、常山王拓跋遵,定陵公和跋率领五万大军出自西方,对后秦高平公破多兰部没奕干发起了突然袭击;命令材官将军和突率领六千骑兵对同为后秦属国的高车黜弗部、素古延诸部。《资治通鉴》称,后秦与北魏之所以产生矛盾,除了拓跋珪发起对没奕干、黜弗等部的打击之外,尚有以下原因:拓跋珪曾向姚兴求结婚姻,而姚兴听说拓跋珪已经册立了慕容氏为皇后,所以,扣留了贺狄干而拒绝了拓跋珪的请求,致使两国关系不和。按:根据《魏书·贺狄干传》的记载,拓跋珪派遣贺狄干献马千匹求婚一事,发生在姚苌病死前后,也就是公元393年,该传明确说明贺狄干此行正碰上姚苌病死,因此,确认贺狄干此行发生在公元393年无疑。而当时的姚兴可能是出于对拓跋珪进攻铁弗部、薛干部的不满,才扣留了贺狄干。拓跋珪纳慕容宝之女慕容氏,则是在魏军攻陷中山之后,即公元397年,而拓跋珪册立慕容氏为皇后更是在以后的公元400年三月;隆安四年(公元400年)四五月间,两国之间的使者往来并无结为婚姻的讯息,而且,此时的北魏使者也并非贺狄干,而是张济,姚兴也没有扣留过张济。由此推断,姚兴因拓跋珪册立慕容氏为皇后而扣留贺狄干之事,纯属《资治通鉴》误记,作者将贺狄干在7年前的献马求婚一事,错误地嫁接到了隆安四年张济出使后秦一事中去了,而如今不少解读此段的著作,未加考证无一例外地照抄了《资治通鉴》的错误说法。
  送走了拓跋遵、和突这两支突袭部队不足一个月,拓跋珪即于第二年即晋安帝元兴元年(公元402年)一月,下令在国内大规模选拔士兵,并下诏命令并州各郡(《魏书·太祖本纪》称“各军”)将粮食全部集中在平阳(山西省临汾市)的乾壁(临汾市南汾河东岸)。《资治通鉴》均称拓跋珪此举,是为了预防后秦的进攻,《魏书》更说是拓跋珪听说后秦将要入侵,才这样做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随后发生的大战就成了拓跋珪的一次被动的防守反击战,然而,拓跋珪此时在平阳积聚大量粮草,决不仅仅是为了防御,而极有可能是为了在东部地区对后秦发起另外一起大规模的突然进攻,这是因为,此时的北魏突击部队尚未抵达目的地,还未展开攻击,所以,《魏书》所称拓跋珪听说姚兴将要入侵的话,完全是虚辞,而拓跋珪在平阳囤聚大量粮草极有可能蕴涵着更为隐秘的阴谋。那么,现在,让我们回过头来,顺着拓跋珪半年来的动作,慢慢理出他那缜密的计划:先是在后秦帝国的最东方中原地区,发起试探性进攻,这里不是后秦的腹地,后秦政权对洛阳以东地区大致处于羁縻状态,拓跋珪趁着后秦一半兵力西上而对中原地区进行攻击,一没有威胁到后秦的核心区域,不足以引发后秦的强烈反应;二又将后秦的注意力吸引到东方,迷惑、搅乱后秦最高层对北魏下一步可能的进攻方向的判断;接着,到这一年年底,拓跋珪命令拓跋遵等人对没奕干、黜弗等部的突然袭击,各书均对此战的特点表述一致,即袭击,拓跋珪当然知道对上述各部的打击,就意味着与后秦和柔然的全面开战——此时,与北魏为敌的尚有柔然社伦,柔然社伦与后秦结好,共同对抗崛起中的拓跋珪。史书遗漏了黜弗部和素古延部的游牧位置,而据《魏书·蠕蠕传》的记载,大致可以判断此时柔然社伦游牧地区在今内蒙古杭锦后旗以西以北,而该两部当在原铁弗部河套以西地区。
  《魏书·高车传》仅称两部富有而无礼,这当然只是拓跋珪的借口而已。其实,这里有更为复杂的因素,而这一因素与拓跋珪的仇人——刘屈丐有着直接的关系。据《晋书·赫连勃勃载记》,刘屈丐容貌俊美,身长八尺五寸,腰带十围,聪明善辩,他成为没奕干的女婿以后,姚兴见到他也十分欣赏,拜其为骁骑将军,加奉车都尉,对其十分宠爱,常常让其参与军国大事的谋划,姚兴的弟弟姚邕劝说姚兴:“刘屈丐天性不仁,难于亲近。陛下对他太优待了。”而被刘屈丐迷惑的姚兴却认为:“刘屈丐有济世之才,我正要与之一起平定天下,有什么不可以呢!” 于是,姚兴打算任命刘屈丐为安远将军、封杨川侯,让其协助没奕干驻守高平(宁夏固原市),将三城(陕西省延安市)、朔方(内蒙古临河市)各族民众以及铁弗部旧部共计三万余众,交给刘屈丐。在姚兴看来,这样即可以在拓跋珪的西部建立起一个以高平的没奕干、朔方的刘屈丐、高车黜弗素古延诸部、柔然社伦的自南向北的完整防御体系,而姚邕坚决不同意,姚兴说:“你怎么知道刘屈丐的心性?”姚邕回答:“此人对上简慢,对下残暴,既贪又暴,冷酷无情,没有立场,对他过于宠信的话,将终成帝国的灾难。”姚兴听从了,但是,不久就又任命其为持节、安北将军、五原公,交给他三交(疑为三交城,在陕西省宝鸡市西)五部鲜卑以及杂虏两万多帐篷的部众,让其镇守朔方(内蒙古临河市),姚兴的这一庇护、扶植自己仇人的一系列举措,显然是一种敌对行动,当然引起了拓跋珪的强烈不满,因此,拓跋珪命令拓跋遵、和突这两支部队攻击没奕干和黜弗等高车部落,就是要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中,先行解除自己的西线威胁,同时,企图再次把姚兴的注意力引向西北,一旦后秦主力西上救援没奕干等部的话,拓跋珪将迅速从东线的平阳(山西省临汾市)南下,攻陷进入关中的重要跳板河东地区,控制蒲坂,全取山西。如果进展顺利的话,北魏军队可以趁虚直指长安;退而求其次,也可以牢牢控制对后秦的主动权,既可以南下配合滑台之军夹击洛阳,又能选择最佳时机跃入关中。
  不过,这仅仅是拓跋珪的一厢情愿。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9-21 23:21
  三五二、柴壁大战(2)
  
  
  晋安帝元兴元年(公元402年)一月十九日,北魏材官将军和突的突袭部队最先打响了战斗,他们入侵黜弗部、素古延部等高车诸部,大获全胜,缴获三千多匹马,七万多头牛羊,得知魏军突袭的消息之后,柔然社伦立即派遣骑兵前去救援,同月二十二日,和突率军迎战,在山南河曲(当指黄河几字形西北拐弯处)大破柔然援军,缴获全副武装的战马二千多匹,凯旋而归。这次局部战斗对柔然的影响却是深远的,此次战败之后,使得社伦意识到在大漠以南再也无力与北魏争衡,如果继续在此地苟延残喘,只能是坐以待毙。他及时调整了策略,做出了远远北逃至大漠以北,占领高车游牧区,逐渐吞并漠北高车各部,再壮大自己以后,伺机南下的决策。他率众北渡弱落水(内蒙古西拉木伦河),开始确立军事制度:每一千人为一军,设置一员“将”统领,一百人为一幢,设置一员“帅”统领;勇猛作战的赏赐以战利品,胆怯退缩的用石头砸脑袋砸死,或者即时鞭打。当时柔然还没有文字,将帅用羊屎粒计算部队人数,后来才慢慢学会在木棍上刻记号。在漠北柔然游牧区的西北,还有一个匈奴残余的部落,非常富强,其首领叫拔也鸡,率军进攻柔然,社伦率众迎战,双方在頞根河(蒙古鄂尔浑河)交战,社伦大胜,遂逐步兼并了这个部落,成为漠北强国,统治区域西到焉耆(新疆焉耆县),东达朝鲜(朝鲜半岛),北尽瀚海(贝加尔湖),南抵蒙古大沙漠北沿,社伦的居住地主要在敦煌和张掖以北一带,于是,自称丘豆伐可汗,丘豆伐大致是开拓的意思。拓跋珪听说柔然北去之后咸鱼翻身,对尚书崔宏说:“柔然之人,向来愚蠢固执,过去他们前来抢掠,总是骑着母牛,赶着小公牛,可是母牛无力,跑不动。有人对他说骑上小公牛,柔然人却回答:‘他妈都跑不动,他怎么能行?’结果被人抓获。如今,社伦学习中国,设立军法、战阵,成了中国的祸害。道家说:‘圣人生,大盗起。’此话真不假啊!”根据史料推断,社伦取得这一系列的成功,似乎仅仅用了不足一年的时间。
  回过头来,继续说拓跋遵的那支部队。在和突消灭高车黜弗素古延二部、击退柔然之后,北魏征西大将军、常山王拓跋遵与定陵公和跋于二月十四日也在长途跋涉了近两个月,抵达了没奕干的据点高平(宁夏固原市)。对于从天而降的北魏军队,没奕干和女婿刘屈丐毫无心理准备,二人抛弃部落,率领数千贴身骑兵仓皇南逃,魏军骑兵一直猛追到瓦亭(甘肃省平凉市西南),没有追上,不敢再深入后秦国境,只好返回。魏军缴获了没奕干的所有库藏,共计获得四万余匹战马,杂畜九万多口,破多兰部的所有部众全部被魏军强迫迁徙到代郡,其余侥幸脱逃的部众也都四散而去,曾经显赫一时的高车破多兰部就此瓦解。与此同时,拓跋珪命令平阳太守贰尘对后秦的河东地区发起牵制性进攻,后秦首都长安大为震动,关中各个城池白天城门紧闭,于是,后秦姚兴下令选拔壮士,训练士卒,在长安城西举行大规模的阅兵仪式,准备与北魏决一死战。姚兴下令将选拔出来的壮勇之士召入殿中,亲自慰问,又在东堂召开由群臣参加的会议,讨论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然而,让姚兴不解的是,后秦群臣没有一个赞同伐魏的,司隶校尉姚显退而求其次,他说:“陛下是天下安危所系,不应当亲自出征,只用派遣诸将前往,陛下只用在朝廷上指挥即可。”然而,姚兴深知与北魏此战非同小可,他说:“做王的,其任务就是要以澄清天下为己任,我怎能推辞!”
  其年,姚兴37岁,而拓跋珪则32岁,长期以来,两人均战功赫赫,开拓了一代伟业,此时,两雄争霸,看谁能成为真正的王者!姚兴决非慕容宝可比,而拓跋珪也不是昔日的苻登,两雄相争,自然与众不同。拓跋珪原想既除掉没奕干和刘屈丐这两个仇人,又能引诱后秦大军西上高平,然而,姚兴并没有上当,也没有随着拓跋珪的指挥棒行动,他一看就看出了拓跋珪的险恶用心,以拓跋遵之军作为诱饵,引诱后秦主力西进,而北魏主力则会趁虚在东部突然发起攻击。
  强者之间的决斗注定会十分精彩。
  姚兴没有理会拓跋珪在西线发起的攻势,他敏锐地意识到拓跋珪有可能在河东地区发动攻势,只是拓跋珪的攻势设计在后秦主力西进的前提下,而此时,正是后秦趁机东进,直出并州,径捣北魏巢穴的绝佳机会。于是,姚兴不顾群臣的反对,他没有下令秦军主力西上追击拓跋遵的北魏西路军,而是出人意料地采取“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之法,于晋安帝元兴元年(公元402年)五月命令义阳公姚平、尚书右仆射狄伯支等人率领四万步骑,直出并州,向拓跋珪的屯粮之地平阳杀来。
  姚兴的长子姚泓,宽和仁厚,博学善清谈,喜文章诗词,身体又不太好,经常生病,长期以来,姚兴一直对长子姚泓的执政能力心存疑虑,所以一直没有册立储君,这次,姚兴深知即将到来的是一场决定后秦王国命运的大战,于是,在这场大战之前,姚兴快刀斩乱麻册立了姚泓为皇太子,由此可知,姚兴对这场大战是何等的重视。在决定亲征之后,姚兴命令姚显及尚书令姚晃协助太子姚泓镇守长安,由没奕干暂时镇守上邽(甘肃省天水市),中军将军、广陵公姚钦镇守洛阳。在安排好帝国后方之后,姚兴还命令光远将军党娥、立节将军雷星、建忠将军王次多(原北魏降将,曾仕慕容永、慕容垂)等率领杏城(陕西省黄陵县境)之兵以及岭北突骑增援,越骑校尉唐小方、积弩将军姚良国率领关中精锐之师作为姚平的后援部队;姚绪率领河东地区的现有部队作为姚平之军的前锋;姚绍率领洛阳以东地区的军队,姚详率领朔方现有骑兵,一起在平望(今地不详)会合,加入姚兴的增援大军。可以说,此时的姚兴聚集了王国除了姚硕德的陇西军团之外的几乎全部的主力,欲与拓跋珪展开一场殊死决斗。姚兴之所以没有适用姚硕德的陇西军团,一方面是为了防备神出鬼没的拓跋珪西路军团,另一方面大约也是为了因应凉州自后秦军团撤离以后日益恶化的局势吧。
  也许是后秦置西路于不顾,全力直扑并州打乱了拓跋珪预定的部署,在战役之初,北魏应对措施并没有立即跟上。姚平的五万大军迅速北上,包围了拓跋珪苦心孤诣经营的屯粮之地乾壁。在秦军包围乾壁六十余日之后,将拓跋珪的这一重要军资集结地占领,秦军占领了乾壁,标志着拓跋珪企图从东线发起对秦国进攻的破产,也让拓跋珪原本计划的东路突袭演变成了一场防守反击战。为什么秦军能够如此准确地掌握北魏这样绝密的情报,从而实施如此精准的打击呢?我们说过,晁崇世代为史官,其本人善于天文术数,在当时非常有名,曾为后燕的太史郎。参合陂之战后,晁崇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未被拓跋珪坑杀的后燕官吏,因拓跋珪迷信术数,故此晁崇也深受拓跋珪的宠信,后被任命为太史令,在北魏夺取河北之战中,晁崇曾以甲子日为由阻挠拓跋珪与慕容麟决战,而被拓跋珪拒绝。据《魏书·艺术传附晁崇传》的记载,晁崇的弟弟晁懿也因为会说拓跋部的语言而为黄门侍郎,而且,晁懿的声音与拓跋珪极其相似,拓跋珪身边的人每每听到晁懿的声音,都以为是拓跋珪,吓得魂不附体,由此引起了拓跋珪的厌恶。晁崇兄弟特殊的身份决定了他们能够得到北魏军国的最高机密,而他们的家奴又向拓跋珪报告他们兄弟与后秦将领王次多联络,导致了后秦掌握了北魏最高层真实的战略意图而实施对乾壁的精准打击。《魏书》对此的记载,极有可能是真实的,这是因为,一晁崇以甲子日不宜出兵为由阻止拓跋珪进攻慕容麟未果,生性多疑的拓跋珪极有可能会怀疑,晁崇此言是为了保护母国,对此,晁崇会有所警觉,生怕有朝一日会被拓跋珪所杀;二晁懿因声音与拓跋珪绝似,已经让拓跋珪十分忌讳,对此,晁懿也会担心某一天会、将大祸临头;三拓跋珪此时已经因为服药的缘故,性情大变,随意诛杀大臣,这都是晁崇兄弟背叛的心理基础。四、在晁崇降魏前后,后燕大约15位大臣也投降了北魏,可是,在这15人中很快就有贾彝、张骧、徐超、李沈、张超、慕容文、王次多等7人,又改投了后秦,这不会不对晁崇产生影响。此外,王次多曾为西燕慕容永的将领,西燕灭亡以后,投降后燕慕容垂,与晁崇兄弟同朝为臣,这也使双方联络成为可能。
  可以说,在后秦伐魏战役的第一阶段,后秦取得了初战胜利,出乎拓跋珪意料,也打乱了拓跋珪的部署。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9-23 07:30
  三五三、柴壁大战(3)
  
  
  然而,毕竟引起这次大战的是拓跋珪,他早在本年年初即发布了总动员令,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
  同年七月,也就是在乾壁失守的第二月,拓跋珪命令毗陵王拓跋顺、豫州刺史长孙肥等三将,率领6万骑兵为前锋朝乾壁扑来,拓跋珪随后亲自率领大军也迤逦而来,拓跋顺是拓跋什翼犍的儿子地干之子,与拓跋珪为堂兄弟关系,柏肆之战后,驻守后方的拓跋珪曾经打算自立为王,后被拓跋珪封为毗陵王。长孙肥本为兖州刺史,去年七月,拓跋珪曾率军二万进攻许昌,如今,得知后秦入侵,拓跋珪在挑选诸将时,他感到没有一个比长孙肥合适的,于是,就将长孙肥征召到平城,任命其为先锋。与此同时,后秦姚兴也亲自率领4万7千军队,增援姚平,当姚兴听说北魏军队人数众多,他驻军蒲坂,不敢贸然前进。
  拓跋珪的大军推进到永安(山西省霍州),后秦义阳公姚平派遣猛将率领二百精锐骑兵,前去侦察敌情。魏军先锋官长孙肥发现了这股敌军,立即下令迎击,将后秦这支侦察部队全部擒获。本来姚平是想侦察敌情,结果弄巧成拙,自己的这股侦察部队悉数被魏军擒获,后秦的兵力、位置反而暴露了,于是,姚平不敢孤军深入,离开乾壁南撤。得知秦军南撤的消息,拓跋珪立即组织大军追击,八月九日,在柴壁(山西省襄汾西南汾河东岸柴庄),魏军终于追上了南撤的秦军姚平所部。姚平依托柴壁,修筑防御工事,固守待援,而北魏大军将后秦的4万人马团团包围在柴壁之内。姚平这支部队被围之后,驻扎在蒲坂的后秦主姚兴,赶忙率领自己的4万7千军队北上救援,试图占领汾河西岸的天渡,给东岸柴壁的姚平军运粮。
  北魏主拓跋珪询问博士、定州大中正李先说:“姚兴屯兵天渡,姚平盘踞柴壁,相互支援。今将全歼敌人,有何妙计?”李先曾任慕容永的秘书监,谙熟兵法、占卜及司州、并州地形,他回答道:“臣听说战争强调奇正配合,军队正面接触以后,要出奇兵夺取胜利。好像听说姚兴将要夺占天渡,给姚平送粮。等他尚未到来之际,立即派遣一支奇兵抢先拿下天渡,而柴壁的左右则严密警戒,预先设下伏兵,防备敌人里应外合。以陛下神明的决策,随时而动,姚兴将进不能,欲退不得,兵法称:‘居于高处,将被敌人围困;居于低处,将被敌人俘虏。’这是兵法所忌,而秦军都犯了这两个兵家大忌,我军可不战而胜。”于是,拓跋珪下令在围绕柴壁构筑层层长墙,一方面防备城内的姚平军突围,另一方面制止城外姚兴的援军到来。在魏军构筑长墙的时候,广武将军安同又向拓跋珪建议说:“臣曾经受命到绛(山西省绛县)督运租税,发现汾河东岸有一个叫做蒙坑(在山西省曲沃县东北)的地方,东西三百多里,没有道路可通,因此,姚兴的援军不会从汾河东岸北上,必定从汾河西岸而来,居高临下,直至柴壁。如果这样的话,敌人内外就联系了起来,即使有重重长墙,也难以阻止。应当在包围柴壁的长墙南北临水,各架设一条浮桥,部队越过汾河,在汾河西岸也构筑长墙,汾河西岸的长墙建好以后,即使姚兴来到,也无能为力了。” 蒙坑是一条东西走向巨大的黄土冲击沟,足以横断南北,坑宽1000米左右,深约百米,它的东面是乔山,西面是汾河。乔山“高而锐”,山体异常陡峭,一般为70°左右,大军队无法行进,因此,乔山、蒙坑同为兵家必争之地;而汾河河床300余米,两岸均为陡峭的山崖。李先与安同的策略,从实质上是一致的,其目的就在于将姚兴、姚平两军分割开来,李先所言更为宏观,而安同的计策则更具体,李先建议夺占汾河西岸的天渡,就是要阻止姚兴的援军抵达汾河西岸,但是,如果在西岸不构筑长墙,加强防御的话,多留兵,则围城军兵力不足;少留兵,则西岸魏军有可能被姚兴援军吃掉,一旦秦军抵达汾河西岸,两支秦军就可以渡河联络起来,魏军的围困计划就将付之东流;而按照安同的计策,则是将柴壁的包围圈一直扩展到汾河西岸,虽有汾河从中流过,但东西两岸的包围圈通过南北两条浮桥,连为一体,不论哪一支秦军如果无法突破魏军坚固的长墙,两军就不可能会师。
  姚兴忌惮北魏军势浩大,也许是等待其他部队的到来,也许是姚兴担心北魏的西路军会危及关中,总之,姚兴的4万7千人马在蒲坂逗留了多日,五月,姚平进攻乾壁,六月,拓跋珪命令拓跋顺、长孙肥南下,七月,拓跋珪南下,八月,将姚平包围于柴壁,也直到此月,姚兴才北上援救姚平,这给了拓跋珪宝贵的时间,构筑对柴壁的包围圈。当对柴壁的包围圈已经巩固之后,拓跋珪听说姚兴即将到来的消息,放心大胆地率领三万步骑南下,欲采取围城打援之法,对姚兴这支援军打一个措手不及。八月二十八日,拓跋珪的这三万步骑渡过蒙坑,前突至蒙坑以南四十多里,当时,姚兴率军从清晨开始向北前进,尚未安营,突然就发现了魏军,秦军十分惊恐。拓跋珪命令拓跋顺率领精锐骑兵径直而上,冲击秦军,缴获秦军数百全副武装的战马,斩杀秦军一千多人,姚兴退军四十多里,拓跋珪这才回师,而柴壁城内的姚平也不敢趁虚突围,只是命人焚烧了几百步魏军的长墙而已。初战告捷以后,拓跋珪以柴壁为中心,部署部队占据各个险隘,南杜绝蒙坑的入口,东面防守新坂险隘,驻守天渡,屯兵贾山,把姚平柴壁军团的水路、陆路逃生的道路,全部堵死,也阻止姚兴秦军接近柴壁,与此同时,拓跋珪还下令沿汾河岸边山岗上设置几十里长的栅栏,护卫上山砍柴的士兵。九月,姚兴率军驻扎在汾河西岸,依托山谷构筑壁垒,他又率领数千士兵登上西岸眺望魏军的中军大营,并在汾河上游砍伐柏树,投入河中顺流而下,企图撞断魏军的浮桥,而魏军却站在浮桥、岸边用长钩将木头捞出,用作煮饭的木柴,姚兴劳而无功,只好返回堡垒。看到姚兴前来侦察,拓跋珪断定当夜秦军肯定会偷袭西岸长墙,于是,他下令立即加高城墙、加深壕沟,当夜,秦军果然发起对西岸长墙的进攻,可是,由于携带的梯子不够长,秦军士兵无法登上长墙,只得将梯子丢弃在壕沟内,撤军而还。姚兴又分出一部分军队,在汾河西岸临水扎营,一直逼近魏军长墙的水口,与汾河东岸的姚平军遥遥相望,拓跋珪就势将秦军的这支部队与姚兴大营分割开来,秦军内外被分割包围,士气低落。
  就这样,两军僵持了一个多月,后秦姚兴没有丝毫打破僵局的办法,秦军既无法消灭汾河西岸的魏军,又难以从柴壁突围,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围困在柴壁的4万秦军的处境却越来越困难,到了十月,坚守了两个月的姚平终于粮食吃完,弓箭射尽,一天夜里,姚平率军向西南方向突围,姚兴则整顿军队,在汾河西岸列阵,高举烽火,擂鼓呐喊,声援河东的姚平军。拓跋珪选拔精锐部队驻扎在汾河西岸,在南面的浮桥上驻扎了重兵,堵在水口之上。姚兴深夜听到柴壁的秦军有动静,希望姚平能够率部死战,杀出一条血路;而姚平军听到外围秦军的鼓声,也期望姚兴能够从外猛攻长墙,突进解救。本来姚平是要力战突围的,结果听到了姚兴的呐喊声和战鼓声,却让他误判姚兴正在外围进攻,于是,姚兴姚平内外两支秦军,都是呼叫呐喊,彼此响应,但却不敢进逼魏军的长墙。姚平眼看无法突破魏军的包围圈,无计可施,于是,他带着两个妾投水而死,秦军安远将军不蒙世、扬武将军雷重等四千多秦军将士,也都随着姚平跳入汾河之中,希望能够侥幸生还。拓跋珪命令善于游泳的,手持长钩,将未被淹死的全部从水中钩了上来,无一逃脱;其余柴壁中的三万秦军全部束手就擒,魏军活捉秦尚书右仆射狄伯支、越骑校尉唐小方、积弩将军姚梁国、建忠将军雷星、北中郎将康宦、姚兴侄儿姚伯禽以下四品将军以上的,就有四十多人,抓获以前的叛将王次多等人。
  姚兴以及汾河西岸的全体秦军,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骨肉兄弟无路可逃,要么投水自杀,要么束手就擒,可是,西岸的秦军却无能为力!秦军全军悲痛欲绝,放声恸哭,声震山谷,上干云霄,数日不止。
  姚兴亲眼领教了北魏的军事实力和拓跋珪高超的指挥艺术,他强忍悲痛,多次向魏军派出使者,请求两国实现和平,但拓跋珪予以拒绝,这是因为,柴壁之战以后,北魏群臣都劝拓跋珪趁机南下,进攻蒲坂,夺取进入关中的门户。可是,恰在这时,十月十三日,中书侍郎晁崇却对拓跋珪说:“月晕左角(角宿左星旁发生月晕),这预示着‘角虫将死’,即带角的动物将暴死,不利于进军。” 角宿只有左、右两星,左角属室女座ζ星,据今人推算,当时并无出现月晕左角这一天象的可能。据《开元占经》记载,“月晕左角”的占辞除“角虫将死”外,尚有“晕左角,左将军有殃”、“晕左角,大臣谋”等语,《晋书·艺术传附戴洋传》记载,在苏峻之乱前也曾发生了月晕左角的天象,戴洋当时对祖约引用的占辞则是有以下犯上的兵乱,而晁崇却只是引用“角虫将死”,这里面十分耐人寻味。拓跋珪到底是听从了晁崇的话,就此撤军了,还是听从群臣的话,继续领军南下了呢?
  对于北魏军在柴壁之战以后的动向,《魏书·太祖本纪》、《资治通鉴》均称,在晁崇于十月十三日建议之后,拓跋珪就下令撤军了,但是,《资治通鉴》又说魏军还是进攻了蒲坂,《晋书·姚兴载记》也说魏军乘胜进攻蒲坂,《魏书·天象志》明确说:“十月戊申,月晕左角,……丙戌,车驾北引。”十月戊申日,就是十月十三日,而丙戌日则是十一月二十一日,两者相差整整38天。当时的真实情况应当是,在十月十三日晁崇以天象建议拓跋珪撤军后,拓跋珪并没有听从,这大约是因为拓跋珪对晁崇已经有所怀疑,并且牛死并不是特别大的灾害,于是,拓跋珪还是命令大军南下,进攻蒲坂。然而,在晋军蒲坂的路上,负责拉动拓跋珪乘坐的大车的数百头牛,一天之内都得病,死于路边!
  拓跋珪没有过多在意,而是继续率领南下,驻守蒲坂的后秦晋公姚绪固守不战。魏军在蒲坂城下整整一个多月,毫无进展,到了十一月,一方面是因为拓跋珪担心柔然会趁虚南下,另一方面,则是由于魏军业已出师数月之久,到了休整的时候,于是,十一月二十一日,拓跋珪下令撤军北上。
  在回军的路上,心细如发的拓跋珪突然想到,晁崇的家奴曾经告发晁崇兄弟与王次多暗中联络,招来秦军,又结合晁崇在秦军大败之后,借口天象有牛疫而企图阻止自己进军,而在进军的途中皇家驾车的大牛同日竟然一起死掉,牛死一事未必不是晁崇为了给自己圆谎,而人为下毒所致?于是,到了晋阳之后,拓跋珪即下令逮捕晁崇兄弟,将两人赐死。
  柴壁之战,是北魏与后秦之间一次非常重要的战役,经过此战,北魏帝国成为北中国最为强大的国家,而后秦则由此步入衰落,姚兴本人经过此战以后,性情大变,他再也不是曾经的马上英雄,而成为了一名虔诚的佛教徒,师从鸠摩罗什。柴壁之战后秦之所以失败,大约有几点:一是国力不足,此时的北魏从国力上超过后秦;二是兵力分散,此战后秦的参战部队大都是关中部队,秦州军队没有参与,造成兵力不足,(这当然与拓跋珪提前派出拓跋遵西线部队牵制、镇守陇西的需要等诸多因素有关)而且,姚兴姚平共计8万7千军队,又一分为二,兵力再度分散;三是进攻目的不明确。从战役的发展前期来看,秦军是在得到魏军情报之后,对魏军乾壁实施的精确打击,而不是企图一举消灭北魏的倾国之战,这是因为,以姚平的区区4万人马,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实现灭国目标的。然而,如果将秦军北上的目的仅仅看作是焚毁乾壁的魏军粮草,迟滞敌人的将要展开的大规模进攻,那么,在完成上述任务以后,姚平应当果断撤离,可是,他却逗留在乾壁,结果被魏军缠住;四是战术运用不当。在得知魏军南下的时候,姚兴要么立即率军北上,与姚平合势;要么立即命令姚平不惜一切代价南下,然而,姚兴由于惧怕魏军,驻守蒲坂,迟迟不进,致使秦军最终惨败。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9-25 12:12
  三五四、击破孙恩(1)
  
  
  世事如棋。
  仅仅是前年(隆安四年公元400年),后秦消灭了西秦乞伏氏,去年臣服了南凉、后凉、北凉、西凉,可是到了今年,在与北魏的交锋中,就遇到了惨败,并就此一蹶不振。而在这激荡不已的三年间,东晋也面临着巨大考验,东晋政府的这种考验不仅来自卷土重来的孙恩,还有来自上游咄咄逼人的桓玄。
  孙恩初起于隆安三年(公元399年)十月,年底即被刘牢之、谢琰之军赶入海岛,朝廷担心孙恩再度登陆,即命令谢琰率领徐州刺史府文武,徐州刺史兼任会稽太守、都督五郡诸军事(本官并如故),驻守在海岸线。果然,到第二年,即隆安四年(公元400年)五月,孙恩再度从海岛率军朝会稽杀来。孙恩之所以能够卷土重来,主要与刘牢之和谢琰的措置失当有关:刘牢之的北府兵本来就是淮北流民,处于社会的最底层,风云际会登上了历史舞台,在进入富庶的会稽等郡以后,军纪很坏,致使当地百姓大失所望,纷纷逃往深山老林避难,郡县为之一空;谢琰都督五郡军事以后,朝廷群臣均认为,谢琰身为宰相之子,又是淝水之战的将帅之一,东土就此可以安定,而谢琰本人也十分自负,但是,谢琰久处上层,根本不了解东晋各地尤其是经过了孙恩之变以后的东土各郡极端复杂而深刻的社会矛盾,东晋政府正在逐渐失去民心,他一方面没有采取有效措施安抚惊恐不安、犹豫不定的百姓,另一方面又自恃自己的威名,加强军备。谢琰手下众将纷纷建议他说:“强贼就在近海,时刻窥探我们的虚实,寻找卷土重来的机会,应当采取宽大政策,分化瓦解他们,给予他们一条改过自新之路。”而谢琰却不同意,他回答道:“苻坚百万雄师,尚且在淮南送死,况且,孙恩狼狈逃归海岛,岂能再次回来?如果他胆敢再次登陆,那说明是上天不会豢养贼寇,让其速死而已!”
  隆安四年五月,也就是孙恩被赶回海岛休整3、4个月以后,他再次率军从海岛上杀回,这次孙恩首先进攻浃口(浙江省宁波市镇海区东南甬江口),然后攻陷了余姚(浙江省余姚),接着继续向西,又攻下了上虞(浙江省上虞),部队一直推进到会稽郡首府山阴(浙江省绍兴市)东北的邢浦,距离山阴仅35里。谢琰命令参军刘宣之率军迎战,初战击破了孙恩之军,孙恩向后退去。数日之后,孙恩军再次进攻邢浦,上党太守张虔硕战败,孙恩所部士气大振,争先恐后地向山阴扑来。谢琰部将均建议,应当持重待敌,严加防守,并将水军安排在南湖,设下埋伏,以待敌人,谢琰又不听从。孙恩军队抵达山阴城下的时候,谢琰尚未进食,他大言道:“一定要先灭了此寇,我再吃饭!”于是,飞身上马而出。谢琰的徐州军队还是有一定的战斗力的,广武将军桓宝为先锋,他率军一路杀去,给予孙恩所部以迎头痛击,杀伤很多敌人,可是,由于山阴近郊沟壑纵横,水塘边上的道路狭窄,不便于大部队穿行,谢琰的追击部队不能有效展开,只能沿着田埂上鱼贯前行,而孙恩的水军却在旁边的战船上射击,将谢琰的追击部队一分为二,致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冲在前面的谢琰部人数渐少,在千秋亭被返身杀回的孙恩陆军击败。败退中,谢琰帐下都督张猛,心生叛意,持刀从背后突然砍倒谢琰的战马,谢琰从马上掉到地上,与长子谢肇、次子谢峻均被叛军所杀,桓宝也在此战中被杀。(《建康实录》记载与此不同,称:(孙恩)“使帐下督张猛别攻,杀内史谢琰。”说的是张猛是孙恩的帐下督。而《晋书·谢琰传》则明确说张猛是谢琰的帐下督)十一年以后,到晋安帝义熙六年(公元410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刘裕指挥东晋军队在左里(江西省都昌县西北左蠡镇),与孙恩余党卢循交战,取得决定性胜利,在此役中,东晋政府军擒获了张猛。刘裕命令将张猛送交谢琰的幼子,时任侍中、录尚书事、扬州刺史谢混,谢混持刀将张猛的肝挖出,生生吃掉,报了杀父杀兄之仇。按:谢安共有两个儿子:谢瑶、谢琰;长子谢瑶早死,留下四子谢该、谢模、谢澹、谢璞;谢安次子谢琰一共三个儿子,谢琰如今只剩下谢混这一个儿子。关于谢混,我们在谈及孝武帝为女儿晋陵公主选择女婿的时候,曾经有所提及,谢混的文章被称为“江左第一”,从辈分上讲,他是谢玄之孙谢灵运的堂叔,胡应麟认为他的《游西池》诗“景昃鸣禽集,水木湛清华”,可与谢灵运的“池塘生春草”、“清辉能娱人”等名句媲美,给玄言诗盛行的东晋诗坛带来了一股清新之气。谢混在孝武帝去世以后,娶妻晋陵公主,在两人成婚之前,江东三绝之一的袁乔之孙袁山松,曾打算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谢混,王珣听说后,开玩笑地对袁山松说:“你可不要接近禁脔。” 禁脔一典出自东晋初年:在司马睿镇守江东之初,财政十分紧张,当时,臣下每每弄来一头猪,大家都认为是难得的美味,尤其是猪脖子有一块肉味道非常鲜美,臣子们总是留给司马睿享用,当时这块猪脖子肉被称为“禁脔”,王珣借此将谢混视为皇室的禁脔,别人是动不得的。
  话说远了,我们接着说谢琰死后浙东地区的局势。
  谢琰的死,引发了普遍的恐慌:吴兴(浙江省湖州市)太守庾桓(疑为庾亮少子庾龢之子庾恒之误),担心百姓响应孙恩,将屠刀伸向了手无寸铁的百姓,诛杀了数千男女;同样恐慌的还有东晋朝堂上的司马元显,他赶紧派遣冠军将军桓不才、辅国将军孙无终、宁朔将军高雅之(刘牢之女婿)三将率军迎敌。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孙恩并没有继续从陆路北上,与东晋主力决战,而是转兵东南,进攻临海(浙江省临海市)去了。
  在接下来的数月之内,晋军由北向南推进,与孙恩多次交手,到同年十一月,宁朔将军高雅之在余姚(浙江省余姚)与孙恩所部交战,晋军大败,几乎全军覆没,高雅之逃归山阴。于是,东晋朝廷下诏任命刘牢之为镇北将军、都督会稽五郡诸军事,率领北府兵再次东征;又命令吴国内史袁山松构筑沪渎垒以防备孙恩进入长江,沪渎之名,不在今天的位置,而在上海市西青浦古吴淞江口。
  听说刘牢之率军前来,孙恩又逃入海岛之中。刘牢之驻扎在上虞(浙江省上虞),分军防守各县,命令参军刘裕率领数百人驻守在句章(宁波市鄞州区)。句章城是抗击孙恩登陆的最前线,可是,句章城池很小,城墙很低,而刘裕又仅仅率领数百人驻守在此,因此,每当孙恩从浃口进攻之时,刘裕总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多次杀退敌人。《宋书·武帝本纪》记载,当时参与东征的各路将领都放纵军纪,官军所到之处烧杀抢掠,百姓们深受其苦,只有刘裕的部队纪律严明,为百姓所爱戴。
  隆安五年(公元401年)二月一日,孙恩再次从浃口出击,进攻刘裕所部据守的句章,刘裕多次击破孙恩的进攻,孙恩再度退回海上。孙恩看到无法在句章取得突破,三月,转兵北上,直扑海盐(浙江省海盐)。发现孙恩大军北上以后,刘裕率军尾随而至,在海盐旧城构筑防御工事。孙恩水军抵达海盐之后,不久即对晋军发起进攻,当时,海盐城内兵力十分薄弱,于是,刘裕从部队中挑选出数百人组成敢死队,全部脱去铠甲,光着膀子,手中仅持短刀,大开城门,如天神一般狂呼杀出。孙恩登陆的部队突然看到这股凶神恶煞之人,不禁心惊胆战,一阵迟疑,晋军即杀到眼前,个个丢盔卸甲,狼狈而逃,此战斩杀了孙恩大将姚盛。虽然多次击退孙恩的进攻,但刘裕深知敌众我寡,终难持久,他对此十分忧虑,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一条计策,一天深夜,他命令部队全部隐蔽起来,将军旗卷起,好像已经撤军的样子,第二天清晨,大开城门,只让几个老弱病残之人登上城墙。孙恩的士兵们远远问道:“刘裕跑哪去了?”回答:“昨夜已经离开了。”孙恩信以为真,命令大部队弃船从容登岸。刘裕趁着敌人没有防备,发起突然袭击,再次大破孙恩。孙恩感到海盐无法攻下,就离开海盐继续北上,而刘裕又率领军队沿着海岸线,亦步亦趋,边追边打看,迤逦跟踪而来。刘裕临出发的时候,海盐县令鲍陋派遣儿子鲍嗣之率领一千由吴地士兵组成的军队,请求担任刘裕军的前锋。刘裕说道:“敌人都是精兵,吴人不会作战,如果先锋失利,肯定会连累我军,一起失败,可以在我军后面作为声援。”鲍嗣之不同意。当夜,刘裕在四面八方安排了多处疑兵,每处不过几个人,携带战鼓、战旗,第二天,孙恩所部一万多人发起进攻。前锋刚一交手,刘裕即下令各处伏兵高举战旗,擂响战鼓,敌人以为漫山遍野均是晋军的伏兵,赶忙撤退。鲍嗣之率军一路追击,可是,孙恩的士兵们跑着跑着,发现晋军人数并不多,于是,又返身杀来,鲍嗣之被乱军所杀。刘裕且战且退,他身边的士兵几乎死伤殆尽,当时,刘裕感到自己也可能无法幸免,猛然间,他孤注一掷,当他们逃到原来伏兵埋伏之处的时候,刘裕让大家都停下来,让他们剥下路边尸体身上的衣服,以示闲暇。孙恩追兵看到这种情况,不禁疑窦丛生,担心还有伏兵。看到敌人忧疑不定,刘裕下令身边的士兵返身朝敌人杀来,攻势甚猛,敌人这下都确信刘裕这支部队不过还是诱饵,晋军肯定还有伏兵,于是,率军离去。
  九死一生的刘裕也率部慢慢撤退了下来,收拢打散的部队。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9-26 22:24
  三五五、击破孙恩(2)
  
  
  五月,孙恩的大军继续北上,进抵沪渎垒。
  此时,孙恩大军人数已达十万之众,很快就攻陷了沪渎垒,诛杀了吴国内史袁山松,此战晋军被杀的就有四千多人。
  刘牢之都督会稽五郡之后,北府主力都调到了浙江,而北府巢穴京口、广陵空虚。孙恩当然看到了这一点,于是,他不再在陆上与北府兵争锋,而是采取避实击虚的办法,从海上一路北上,企图趁虚突破长江口,直插建康。孙恩一路北上,一路寻找合适的登陆地点,得知孙恩北上的消息以后,刘牢之即命令刘裕为先锋率军尾随而去,而自己则率领大军随后进发。刘裕在娄县(江苏省昆山市境)又击破了孙恩别部,将孙恩所部又赶下了海。
  六月一日,孙恩挟攻陷沪渎垒之威,率领十万大军继续西上,进入长江口,一直推进到丹徒(江苏省镇江市东丹徒镇),当时,刘牢之的北府主力仍驻扎在山阴(浙江省绍兴市),鞭长莫及,京师建康一片惊恐,六月二日,建康内外戒严,朝廷百官全部住进国务院办公。冠军将军高素(高雅之之父)等率军驻扎在石头城,辅国将军刘袭在秦淮河入长江口,布置木栅栏,阻挡孙恩水军,丹阳尹司马恢之率军在沿长江南岸布防,冠军将军桓谦等人驻守在建康城西的白石垒,左卫将军王嘏等人率禁卫军驻屯在中堂(皇宫),同时,下诏征召豫州刺史司马尚之率领西府军队,返回京师协防。
  刘裕的前头部队日夜兼程,入援丹徒,与孙恩大军同时到达丹徒城外。当时,刘裕所率之军不足千人,加上一路强行军,将士十分疲劳,而丹徒的守军看到敌人十万大军,战舰上千,也都军心动摇,无心恋战。当时的京口、广陵一带,巨浪滔天,从水路逆流而上,十分困难,而丹徒是京口的门户,孙恩就是要趁虚夺占京口,在此建立陆上据点,一方面扼守刘牢之主力对建康的增援,另一方面,可以水路并进,直扑建康。孙恩亲自率领数万人马登陆,呐喊着登上了蒜山(江苏省镇江市西),当地居民对孙恩的部队并不惧怕,都放下手中的农活,拄着扁担,远远地站在一旁观看即将到来的大战。刘裕不顾疲劳,不给孙恩以喘息之机,抵达战场以后,即迅速命令部队投入战斗,登时喊杀声四起。刘裕率领的这支如狼似虎之军,杀入数万敌军之中,竟然如入无人之境,大破孙恩,投崖落水而死的孙恩士兵,不可胜数,孙恩本人也差一点被杀,狼狈逃上大船。虽然丹徒惨败,但孙恩仍然依仗自己人多,决定从水路继续西上,进攻建康,然而,由于战舰高大,逆流而上,风大浪急,孙恩的一千多艘战船经过了十天左右,才抵达白石,而此时,刘牢之的北府军团已经利用着宝贵的十天,回到了建康。
  在此期间,司马道子日夜到蒋侯庙中祈祷,司马元显率军与孙恩交战,屡屡战败,京师百姓更是惊恐不安。当孙恩大军逼近建康以后,谯王司马尚之已经率领豫州精锐部队,来到了建康,驻防在宫城的积弩堂;他还听说刘牢之的主力也回到了京师,驻扎在新洲(南京以北长江的小岛)之上,本来,孙恩打算趁着晋军兵力分散,对建康发动突然袭击,可是,由于丹徒惨败,致使从陆路无法进攻建康,此时,已经丧失了战役的突然性,于是,他决定放弃原计划,率军从原路返回,北上郁州。郁州,即今江苏省灌云县东北的云台山,古代的时候,在海中,被称为郁州。孙恩顺江东下途中,命令别将攻克了与京口隔江的广陵(江苏省扬州市),斩杀三千余人。宁朔将军高雅之一直追到郁州,与孙恩交战,战败被擒。此时,荆州桓玄已经诛杀殷仲堪一年有余,权倾朝野,时时想利用机会东下,当他听说孙恩进逼建康的消息以后,立即上书朝廷,请求率领荆州、江州、雍州之军大举东下,司马道子父子看到桓玄的上书以后,大为惊恐,正好孙恩旋即退去,司马元显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让皇帝下诏制止,桓玄只好作罢。
  八月,东晋朝廷以刘裕为建武将军、下邳太守,由其与刘牢之之子刘敬宣等率领水军一直追到郁州,再次大破孙恩。孙恩只好率众南下。
  十一月,刘裕跟踪追击,又追至沪渎、海盐,再次大破孙恩,三战三捷,共俘虏、斩杀一万多人。至此,孙恩军在海上漂浮、往来作战近十个月,死亡一多半,军中粮食开始出现短缺,再加上又出现了传染病,于是,他率军躲入深海,而后又从浃口继续南下,试图进攻临海。
  到第二年,也就是晋安帝元兴元年(公元402年)三月,孙恩进攻临海,临海太守辛景又击败了孙恩。连续战败,让孙恩心灰意冷,手下将士也日渐稀少,一年前的十万之众,到如今仅存数千人,孙恩担心变起肘侧,自己被晋军生擒,于是,就率领死党和姬妾等近百人,投水而死,自称转世为水仙。
  孙恩死后,剩余部众推举孙恩的妹夫卢循为主。卢循,字于先,小名元龙,是司空刘琨从事中郎卢谌的曾孙,卢谌曾随刘琨转投段匹磾,刘琨被段匹磾所杀以后,卢谌为段末柸所得,石虎攻灭段氏,卢谌又被石虎任命为中书侍郎、中书监等职。想当年,范阳卢氏也是高门大族,卢谌之父卢志就曾经看不起江南高门陆机、陆云兄弟,但是,今非昔比,据《三国志·魏志·卢毓传》注引《卢谌别传》的记载,卢氏子孙渡江,应当在卢谌死后,石赵覆灭、后赵亡、中原大乱之时,因此,被东晋士大夫视为晚渡伦人,是无疑的,这与发生在杨佺期身上的情形,几乎如出一辙。由于无缘进入东晋统治的最高层,过江的卢氏家族大约也主要从事传道活动,据学者们推测,发生在咸安二年(公元372年)十一月的卢悚趁着简文帝司马昱之死,而让海西公复辟,就是卢氏家族企图利用宗教力量,登上东晋最高层的一次尝试。卢循双目清澈,擅长草书、隶书,工于围棋,据《高僧传·慧远传》的记载,慧远年轻的时候,曾与卢循之父卢嘏是同学,过江以后,慧远见到卢循,对他说:“君虽然风采照人,但却心存不轨。”
  孙恩与卢循家族,有共同的特点,他们都是晚渡侨民,信奉道教,被东晋朝廷视为次等士族,有着打破门阀政治的共同要求,但是,孙恩起事之初,并不以推翻东晋政权为目的,而仅仅是以诛杀司马道子父子,以报杀叔父之仇;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在孙恩之变中,上虞谢氏被诛杀甚多的原因,一方面是这里是谢氏庄园集中的地区,更主要的因素大约是与会稽内史谢輶首先揭发孙泰阴谋,导致孙泰被杀有关。
  在东晋末年,次等士族反抗高门士族,企图打破高门垄断统治权的斗争,此起彼伏,从性质上来看,荆州地区的杨佺期、京口的刘牢之、甚至不被中枢信任的殷仲堪、桓玄,以及继起的刘裕,都与孙恩、卢循没有二致,但是,其他势力则是依靠强大的军政力量作为后盾,而孙恩、卢循却利用宗教的力量,企图重新分配政治权力。实践证明,宗教力量虽然十分强大,但是,没有训练有素的军队作为后盾,攫取最高权力的努力,都是不可靠的。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09-28 22:45
  三五六、荆扬冲突
  
  
  隆安五年(公元401年),司马元显刚好20岁。
  此时,他的职务是尚书令、中书令、扬州刺史,并且,在去年五月谢琰被杀以后,司马元显又请求兼任徐州刺史一职,朝廷以其为开府仪同三司,都督扬州、徐州、兖州、青州、幽州、冀州、并州、荆州、江州、司州、雍州、梁州、益州、交州、广州十六州诸军事,兼徐州刺史,又加封其子司马彦玮为东海王。
  孝武帝司马曜死后,晋安帝继位之初的隆安年间,仅仅持续了五个年头,在这五年里,北中国的北魏政权彻底摧毁了后燕,兼并高车各部,迅速崛起;后凉吕光病死后,内讧不断,国土分裂,北凉、南凉、西凉相继兴起;关中地区的后秦相继灭掉西秦,臣服了四凉,但在接下来的元兴元年(公元402年)与北魏的柴壁大战中,一败涂地,逐渐走上了衰落。与此同时,在这五年中,东晋朝廷也经历了残酷而又激烈的权力之争。孝武帝司马曜驾崩以后,东晋中枢与地方之间的权力平衡被打破,隆安元年王恭即发动了第一次讨伐王国宝的军事行动,这次行动以司马道子诛杀王国宝、给王恭谢罪而告终;但是,双方的矛盾并没有因此而消除,为了加强中枢的力量,司马道子一方面依靠儿子司马元显和宗室司马尚之兄弟,另一方面增强中央在地方的影响力,任命王国宝之兄王愉为江州刺史;然而,恰恰是司马道子此举招致了豫州刺史庾楷的不满,他联络王恭、殷仲堪于隆安二年再次发动对中央的军事行动,在这次争斗中,司马元显成功地说服北府将刘牢之背叛王恭,中央军在荆州殷仲堪、桓玄、杨佺期兵马到来之前,迅速平定了王恭、庾楷,接着,他又采取桓谦之计,促使了殷仲堪、桓玄、杨佺期三人相互猜疑,虽然经过浔阳莅盟,三方暂时消除了矛盾,但也就此撤军,顺利化解了一场危机,在荆州三人之间埋下了冲突的种子;为了进一步增强中央的势力,司马元显在隆安三年下诏征发三吴“免奴为客”者参军,号称乐属,致使三吴激起孙恩之变,经过两年多的平乱,暂时消除了孙恩的威胁,而就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由于司马道子父子因孙恩之变,无暇顾及上游,在司马道子父子的纵容之下,桓玄迅速夺占了荆州、雍州,诛杀了殷仲堪和杨佺期二人,司马道子父子无奈,只得任命其为都督荆州、司州、雍州、秦州、梁州、益州、宁州、江州以及扬州、豫州八郡诸军事,荆州、江州刺史;桓玄又擅自任命其兄桓伟为冠军将军、雍州刺史。在孙恩之乱被暂时平定之后,桓玄进一步加强对大荆州地区的控制,并将防守的重心放到了对付下游上,他上书请求中央任命自己的哥哥雍州刺史桓伟为江州刺史,镇守夏口(湖北省武汉市);任命自己的司马刁畅为辅国将军、都督八郡诸军事,驻守襄阳,刁畅是刁协的孙子,前徐兖刺史刁彝的二儿子,他的哥哥刁逵为广州刺史;桓玄还命令部将皇甫敷、冯该率军驻守湓口(江西省九江市境),将沮漳河一带的少数民族迁往长江以南,在今湖北省荆门市一带设置武宁郡;召集流民,在今湖北省沔阳县一带设立了绥安郡。随着实力的膨胀,桓玄自认为已经拥有东晋三分之二的地盘,逐渐产生了企图取而代之的野心,多次让人向他呈献吉兆符瑞,以迷惑人心;东晋朝廷征召广州刺史刁逵、豫章太守郭昶之,但桓玄均将他们扣留下来。
  与此同时,司马元显也在不断巩固自己的地位,除了兼任了徐州刺史之外,他还诛杀朝中的异己势力。江绩,先为司马道子骠骑将军主簿,后为殷仲堪的下属南郡相,拒绝追随殷仲堪反叛,后被司马道子征召为御史中丞;车胤,就是那位囊萤夜读的主人公,此时为吏部尚书,这两个人都可以说是朝廷的柱石。司马元显深夜大开皇宫六门,江绩作为御史中丞,他秘密对司马道子通报,并称将要上书皇帝,司马道子没有听从,车胤也对司马道子建议说:“元显骄傲放纵,应当予以制止。”司马道子听了,默不作声。司马元显听说以后,问司马道子:“车胤屏退他人,与你秘密说些什么话?”司马道子没有回答。司马元显再三询问,司马道子被问恼了,说道:“你是想软禁我吗?不让我与朝廷重臣说话!”司马元显退下以后,对自己的同党们说:“江绩、车胤想离间我们父子关系!”司马元显派人指责江绩、车胤二人,不久,江绩就自杀了,车胤也去世了,二人死后,朝野十分痛惜。
  对于司马道子父子的专权跋扈,荆州的桓玄看在眼里,喜上眉梢。他借孙恩之乱大做文章,给司马道子写信说:“贼人逼近京师,因大风而迟迟不进,因大雨而无法生火,粮尽而去,并非是力量不足。昔日王国宝死后,王恭没有趁此机会,入朝统领朝政,由此可知,其人本心并不是要与明公对抗,可是,却身负不忠之名。如今的朝廷清贵们,能够称得上当世名流的还有谁呢?岂能说没有这样的人,只是你们不信任罢了。任用有理想有抱负的人,才能指望他们既忠且义;对于贪财忘义之徒,为何要信用他们呢?如此以来,逐渐酿成今日之祸。宰相之位,谈何容易,自求多福则马上福到,如果找事则也会大祸临头。朝廷的大员们,岂能不知此理?只是不愿惹祸上身而已。桓玄我身处边陲,所以才披肝沥胆,说出实情。”想当年,桓玄在司马道子府上曾被吓得汗流浃背,伏地不起,但今非昔比,言语之间咄咄逼人,指斥朝廷用人不当,司马元显看到以后,不禁大为恐惧。
  于是,司马道子父子与桓玄之间的矛盾,立即就凸显了出来。司马元显的亲信张法顺对司马元显说:“桓玄凭借其父祖积累下来的声望,一直以英雄自诩,兼并殷仲堪和杨佺期以后,全取大荆州地区。桓氏长期以来盘踞那里,当地军民也许会为其效命,而您所能控制的地区,仅有三吴区区之地。孙恩叛乱,又让三吴生灵涂炭,百姓饥馑,国库空虚,桓玄肯定会趁此机会,以达到他卑鄙的目的,我对此十分担忧。”司马元显问计,张法顺接着建议道:“桓玄刚刚得到荆州,人心尚未完全归附,他还忙于安抚本地,而未暇他顾。趁着他如今的这种状况,发兵将其诛灭,让刘牢之作为前锋,而您则率领大军随后进发,桓玄的人头肯定会悬挂于您的帐前。”司马元显表示同意,他派遣张法顺前去京口,与刘牢之商量此事,刘牢之听了,自忖桓玄年轻气盛,素来有英雄之名,担心难以取胜,他又想到,假如灭掉了桓玄,自己将功高震主,肯定不会被司马元显所容,因此,面露难色。张法顺从京口回来以后,向司马元显报告说:“我观察刘牢之的脸色,其人肯定不会为我所用,不如将其征召到京师以后,先行诛杀,不然的话,肯定会坏我大事。”司马元显不从。张法顺的计策,可谓是知彼而不知己,正如张法顺所言,桓玄的确是刚刚占领大荆州不久,如果朝廷出兵荆州,桓玄内部极有可能会出现内讧,然而,朝廷可资依靠的军队也只有北府兵和豫州的军队,而且,京师建康刚刚经历了孙恩之乱,实力也非常薄弱,在这种情况下,兴师讨伐桓玄,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原豫州刺史庾楷自投奔桓玄以后,被任命为武昌太守,桓玄在前不久整军要求东下平定孙恩之乱时,又任命他为右将军,此时,庾楷看到桓玄与朝廷发生矛盾,他担心桓玄将会失败,为了保全自己,他主动结好司马道子父子,秘密对司马元显说:“桓玄不得民心,军队不愿为其效力,如果朝廷派军前来讨伐,我将作为内应。”在这种情况下,司马元显决定先发制人,利用刚刚打退了孙恩的北府兵,一举将桓玄击败,重树朝廷的威信。
  元兴元年(公元402年)一月一日,东晋朝廷在击退孙恩一个多月以后,即下诏指斥桓玄的罪状,并加司马道子为侍中、太傅,设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四人,骠骑将军的文武全部划归太傅府;任命尚书令司马元显为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征讨大都督、都督十八州诸军事,加黄钺,班剑二十人;任命镇北将军刘牢之为前锋都督、征西将军、领江州刺史;以前将军谯王司马尚之为刘牢之的后继,以司马尚之的儿子司马文仲为宁远将军、宣城内史,同时,大赦天下,改元元兴。
  一时之间,在北中国的两大强国北魏与后秦之间行将展开柴壁对决的时候,平静多日的东晋荆扬之间也剑拔弩张起来……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10-01 19:30
  三五七、兵临京师
  
  
  在决定正式讨伐桓玄之初,司马元显本来打算将桓氏家族彻底铲除。
  史书没有告知我们桓玄何以产生这个想法,究其原因,大约来自两个方面的考虑:一是军事上的原因,避免处于建康的桓氏家族成员响应桓玄;二是出于司马氏家族对桓氏的仇恨。这一点我们可以从《晋书·元四王传》中得到线索,我们知道,司马睿成人的儿子只有晋明帝、武陵王司马晞和简文帝三人,只有司马晞和简文帝司马昱比较长寿,司马昱被桓温推上帝位以后,也只有武陵王司马晞这一个同父异母兄长,因此,深为桓温所猜忌,以谋逆之罪陷害司马晞,将其父子四人均予以废黜;自此,司马晞家族与桓氏结下深仇,后来,右将军桓伊曾经拜访司马晞最小的儿子司马遵,司马遵对身边的人说:“为什么要通报姓桓的人?”手下回答:“桓伊家族与桓温家族不是近亲,你们相见没有关系的。”司马遵回答:“我听到有人姓木字旁的姓,就想杀死他,何况也是一个姓桓的!”司马遵历任散骑常侍、秘书监、太常、中领军,此时,他的职务当是中领军。作为司马道子的堂兄弟、司马元显的堂叔,司马遵当然会对司马元显的决策起到一定的作用。
  不过,桓氏家族势力庞大,与其他门阀士族有着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彻底灭掉桓氏谈何容易!我们知道,桓彝共有五个儿子:桓温、桓云、桓豁、桓秘、桓冲。桓温六子:桓熙、桓济、桓歆、桓祎、桓伟、桓玄,桓熙、桓济与叔叔桓秘在桓温死后与桓冲发生冲突被废,桓歆袭爵临贺公,桓伟此时被桓玄任命为江州刺史;桓云儿子桓序,为宣城内史;桓豁有子二十人,有名的有名将桓石虔、桓石秀、桓石民、桓石生、桓石绥、桓石康六人,桓石虔有名的儿子有三:长子桓洪,为襄城太守;桓洪弟弟桓振为扬武将军、淮南太守;桓石虔的第五子桓诞嗣爵作唐侯。桓石秀有子桓稚玉。桓石生为侍中、历任骠骑将军、太傅司马道子的长史。桓石绥为司徒左长史。桓石康为桓玄钟爱,为振威将军。桓秘儿子桓蔚为散骑常侍、游击将军。桓冲七个儿子:桓嗣、桓谦、桓修、桓崇、桓弘、桓羡、桓怡;桓嗣儿子桓胤为中书郎、秘书监;桓谦为司马元显谘议参军、转司马;桓修是司马元显的姑父,为中护军。桓氏又与东晋各个高门有着姻亲关系:桓温三个女儿分别嫁给琅邪王氏、王廙曾孙王敬弘;太原王氏王坦之之子王恺(王国宝之兄);殷仲堪堂弟殷仲文。桓石民的妻子是谢安哥哥谢奕的女儿谢道辉,谢道辉是王凝之之妻谢道韫的妹妹。桓秘的女儿又嫁给了庾冰的孙子庾叔宣。王导之孙王混之女嫁给桓冲,也就是说王混之子王诞,是桓修等人的舅舅。而王诞一直是司马元显的近臣,他结好司马元显的亲信张法顺,因此,深为司马元显所信任,司马元显纳妾,身为琅邪王氏的王诞不惜降尊纡贵,亲自前去迎接,被司马元显任命为骠骑将军长史、龙骧将军、琅邪内史。
  当听说司马元显打算将桓氏灭门的消息以后,王诞赶紧面见司马元显,痛陈桓修等人与桓玄志向不同,不会为桓玄所用,大约司马元显又考虑到桓氏错综复杂的关系,这才最终放弃了这一计划。然而,当张法顺从京口回来以后,他发现刘牢之可能不会与朝廷一心,于是,他立即想到了一个借刀杀人的毒计,他对司马元显建议说:“自从举行大事以来,朝廷没有威断,桓谦兄弟常为上游的耳目,应当将其斩首,以孤立荆州桓玄。况且,事情的成败,关键在于前锋,而刘牢之是一反复小人,万一有变,那么,失败即在眼前。可以让刘牢之诛杀桓谦兄弟,以显示他没有二心。如果刘牢之不从,我们也好提前除掉他。”司马元显回答:“只有刘牢之能够制服桓玄。并且,兴兵之初,即斩杀大将,必然会引起军心浮动,万万不可。”张法顺再三劝说,司马元显就是不同意。司马元显不仅没有诛杀桓谦兄弟,相反,他想到桓谦之父桓冲镇守荆州多年,为了分化瓦解桓氏,他还任命桓谦为都督荆州、益州、宁州、梁州四州诸军事,荆州刺史,以争取荆州的民心。
  接到朝廷讨伐自己的檄文之后,桓玄第一反应就是断绝了长江水路,不允许商人从上游向扬州贩运粮食,由于扬州刚刚经历了孙恩之乱,政府没有一点粮食储备,桓玄的这一措施,立即导致京师的物资极度匮乏,朝廷只能拿出谷皮、橡果,发给士兵们充饥。即便如此,司马元显依然下令实施讨伐军事行动,声讨檄文发出以后,即定下了出军的日期。本来,桓玄认为,扬州经过孙恩之乱以后,百姓饥馑,况且,目前朝廷只是击退了孙恩的攻势,并没有完全将其消灭,根本不可能全力西上,讨伐自己,因此,自己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养精蓄锐,时刻窥伺朝廷的漏洞,然而,桓豁的儿子、桓玄的堂兄,现任太傅司马道子长史的桓石生,给桓玄写下密信,报告了朝廷的出兵日期,这的确大大出乎桓玄的意料,他没有想到朝廷竟然真的不顾一切,决心发兵西上,对此心理准备不足的桓玄,看了之后,不禁十分恐惧,计划固守荆州治所江陵城。桓玄的长史卞范之,是济阴宛句人,当是卞壶的族人,他聪明过人,为当世之人称美,卞范之与桓玄自小交好,桓玄为江州刺史的时候,即任命卞范之为长史。听了桓玄的打算以后,卞范之建议道:“大人的雄才大略威震天下,司马元显乳臭未干,刘牢之不得人心,如果我军兵临京师,向敌人展示威力,拉拢犒赏,敌人将很快就会土崩瓦解,哪有将敌人请到我方境内,自取困辱,自陷险境呢?”卞范之的建议,可以说是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这是因为,在当时对立的双方,均有薄弱之处:朝廷方面,北府兵、西府兵与朝廷军队,并非铁板一块;后勤保障不足;而对于桓玄一方来说,同样存在人心不稳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以积极进攻代替消极防守,把战火引向对方的辖区,正是转被动为主动、提高军队士气的有效手段。
  于是,桓玄听从了卞范之的建议,他没有妥协退让,而是发布了一道反檄文,指斥司马元显的罪状,并命令哥哥桓伟从夏口回到江陵,驻守后方,自己则亲自率领大军立即东下。接到桓玄的檄文之后,司马元显没有想到桓玄没有被自己的檄文所吓倒,竟然敢主动出兵东下,这让他十分恐惧,二月七日,晋安帝司马德宗在宫城的西池设宴给司马元显壮行,皇帝赏赐的践行酒喝完以后,司马元显也登上了战船,可是,由于心存恐惧,他迟迟没有下令开船。其实,心存恐惧的岂止是司马元显一人,对立阵营的主帅桓玄同样对战事的发展,没有丝毫把握,自从兵发江陵以后,桓玄一直担心自己以下犯上,人心不服,军队不会替自己卖命,事情不能成功,因此,时常打算回师江陵,然而,当荆州之军进抵浔阳(江西省九江市)以后,竟然没有发现朝廷的军队前来迎战,过了浔阳,扬州就在眼前,桓玄不禁大喜,手下的将士也都士气大振;也就是在此,庾楷与朝廷之间秘密联络的事情,也败露了,桓玄将其暂时囚禁了起来。二月十八日,晋安帝司马德宗命令南顿王司马宗的儿子司马柔之,携带驺虞幡西上,制止西军东下。可是,如今的驺虞幡已经失去了昔日的威力,桓玄的前锋部队根本没有予以理睬,当场斩杀了司马柔之。《资治通鉴》称,司马柔之是司马宗的儿子,但考察《晋书》,司马宗并没有司马柔之这个儿子,也许是《资治通鉴》另有出处,也许是《晋书》漏记。二月二十八日,桓玄大军进抵姑熟(安徽省当涂县),西军已经抵达南京的近郊,在此,桓玄命令部将冯该、苻宏、皇甫敷、索元等人,进攻豫州治所历阳(安徽省和县)。当时,驻守历阳城内的是司马尚之之弟、龙骧将军、襄城太守司马休之,司马休之率军登城,固守城池。桓玄水军驻扎在历阳以南的洞浦,切断了历阳对外的交通线,并焚毁了豫州的战舰。失去了大部分战舰,前将军、豫州刺史司马尚之率领九千军队,在洞浦岸上列阵,另派武都太守杨秋率军作为奇兵,驻守在横江(安徽省和县东南长江北岸),然而,出乎司马尚之预料的是,杨秋竟然率先投降了桓玄。杨秋军的投降,立即动摇了司马尚之所部的军心,听到这一消息的豫州主力,很快就不战而自行溃散了。司马尚之逃到涂中(安徽滁州市区一带),隐藏了十余日,谯国人韩连、丁元等向桓玄告发,桓玄派军将其抓获。司马休之率领五百守军出城死战,战败逃归城中,携带子侄弃城北逃。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10-04 11:32   
     三五八、桓玄得志
  
  
  有些时候,战争就是一场难以逆料的赌博,在桓玄与司马元显的这场较量当中,这一点表现得尤为明显。
  两军相逢勇者胜,在双方内部均不很稳定的情况下,先声夺人,向对方展示勇气和信心,从心理上夺得优势,就为战争赢得了一丝胜机,这大约就是卞范之鼓动桓玄将战火引向对方的原因。初战告捷,极大地鼓舞了西军的士气,也使得原本矛盾重重的东军内部发生动摇。首先是司马元显没有采纳张法顺的建议,没有采取果断措施,诛杀诸桓,与桓玄彻底决裂,致使诸桓依然盘踞在京师,他们当然不会与朝廷同心,因此,东军的军事机密源源不断地泄漏到桓玄那里。其次,大敌当前,司马道子父子却依然嗜酒如命,整日昏醉,一次,前锋都督刘牢之临时拜见司马元显,而司马元显却大醉不起,以至于两人没有见面,主帅和前锋都督两人仅在晋安帝安排的饯行宴会上见了一面,军事方略根本无从谈起。第三,东军的关键人物刘牢之并不支持西讨行动。刘牢之作为荒裔边将,依靠北府兵,凭借着背叛王恭登上高位,不论从出身上抑或是道义上,均不被社会舆论所容;对于他而言,有北府兵,就有他刘牢之的一切,而有桓玄在荆州作为朝廷的一支异己势力,司马元显就不得不看重他刘牢之,如今司马元显一旦消灭了桓玄,朝廷的力量加强以后,极有可能将矛头对准自己,把兖州纳入皇室的手中。因此,刘牢之从开始的时候,就对此次讨伐行动不积极,只是不得已才率领兖州文武驻屯在溧洲(江苏省南京市西江宁境内长江的小岛中),本来,刘牢之是前锋都督,司马尚之的豫州军队次之,然而,桓玄的西军已经打败了司马尚之以后,刘牢之的军队尚未离开溧洲半步——刘牢之一直在观望。
  在他看来,如果桓玄失败的话,自己也只好与朝廷一道,先将桓玄灭掉再说,而如果桓玄得胜,则暂时投靠桓玄,除掉司马道子父子,然后,再瞅准时机,灭掉桓玄,自己登上最高权力,因此,他迟迟不肯与桓玄的西军交战,而此时,豫州军队瞬间覆灭,更让他坚定了暂时与桓玄合作的打算。
  桓玄呢,他也深知豫州军队当然无法与兖州的北府军相提并论,长期以来,豫州军队一直作为兖州军队的辅助力量,打败了豫州军队,虽然在士气上鼓舞了西军,但要想一举消灭百战百胜的北府军队,谈何容易!在这种情况下,桓玄派遣刘牢之的族舅何穆前往劝降,何穆对刘牢之劝说道:“自古以来,在乱世之中,君臣相互信任的只有燕昭王与乐毅、刘玄德与诸葛孔明,然而,他们都是功业未就,二主就去世了,假设乐毅和诸葛亮的功业成就以后,难保他们不会受到猜忌而面临大祸。俗语说:‘高鸟尽,良弓藏;狡兔殚,猎犬烹。’因此,文种被勾践所杀,韩信、白起为秦汉所灭,他们所服侍的君主,都是英雄豪杰,尚且不敢信任他们,何况是那些个平凡昏庸、残忍凶暴的主子呢!自天地开辟以来,手握威震君主的权威,建立君主无法封赏的功业,却在昏暗的政治中得以生存下来的,又有谁人?而且,历史上,管仲在齐国做宰相,雍齿又被汉高祖封侯,这都是有的,何况你与桓玄之间,并无管仲射中齐桓公小白的衣钩、雍齿屡屡威逼高祖之仇呢!如今,你战败则被灭族,战胜也会被杀,将何处存身?倒不如彻底改变立场,保全富贵,则可以与金石一般长保富贵,岂不比身首异处,为天下所笑要好!请你三思。”当时,司马尚之已经失败,朝廷豫州之军覆灭,刘牢之自认为手握强兵,自己的才能也足以经营江东,于是,他接受了何穆的劝说,开始与桓玄联络。此时,桓玄之军已经在夺下历阳以后,进抵溧洲附近,建武将军、下邳太守刘裕请求刘牢之主动出击,刘牢之不同意。刘牢之的外甥、东海(江苏省常熟市)中尉何无忌,刘牢之的儿子刘敬宣,此时为司马元显的从事中郎,两人均与刘裕关系很好,当刘裕、何无忌与听说将投降桓玄,两人极力劝谏,但刘牢之始终不听;刘敬宣也劝说父亲道:“如今国家纷乱,四海鼎沸,天下重任,在于父亲您和桓玄二人。桓玄凭借着先父打下的基础,占据了荆州之地,虽然没有周文王那样的德行,但与朝廷是三分之形。一旦放纵他,使之凌驾于朝廷之上,等到其威望养成,就难以再制约他了,那么,董卓之变,将在今日重演。”刘敬宣与其父还是不同,心中尚存忠义之心,他八岁丧母,日夜哀号,当时,辅国将军桓序镇守芜湖,刘牢之是桓序的参军,桓序叹息着对刘牢之说:“你家孩儿既是孝子,必为国家的忠臣。”刘牢之背叛王恭的时候,刘敬宣极力赞成,也是出于拥护朝廷的意思,如今,刘牢之意欲背叛朝廷,当然刘敬宣不同意了。听了儿子的话,刘牢之大怒说:“我岂能不知今日我取桓玄,如同反掌,但是,桓玄被平定以后,让我如何对付司马元显?”最终,三人无法说服刘牢之,三月一日,在豫州刺史司马尚之覆灭后,刘牢之即派遣刘敬宣前往桓玄军中作为人质,向桓玄投降,桓玄任命其为咨议参军。其实,桓玄并没有将刘牢之看作是自己人,他早已决心除掉刘牢之了,不过,即使如此,他依然大摆筵席,隆重地招待刘敬宣。桓玄是个书画迷,据《晋书》记载,顾恺之曾经将自己毕生最为珍爱的一小箱画,用封条封好,送给桓玄赏玩。桓玄为了占有这些珍品,将小箱的下面弄开,把画取出,而小箱的封条如故,桓玄派人把小箱送还,只是说没有开封。“才绝、画绝、痴绝”三绝的顾恺之看到封条依旧,而箱内却空无一物,百思不得其解,思来想去,竟然认为好的画也是通灵的,已经变化而去,就象是人成仙一样。为了安抚刘敬宣,桓玄还将自己珍藏的书法、名画拿出,让刘敬宣观赏,刘敬宣信以为真,对桓玄的阴谋毫无察觉,桓玄手下官员都暗自发笑。
  司马元显的中军还没有出发,就传来了刘牢之投降、桓玄之军已经进抵新亭(南京市南)的消息。他赶紧弃船登岸,率军退守京师的国子学堂。三月三日,也就是刘牢之投降两天之后,司马元显又命令部队出城,在宣阳门外扎营。此时,谣言四起,人心惶惶,有人甚至说桓玄已经推进到朱雀桥外,司马元显的很多部下都偷偷溜走了,司马元显率军将要回到宫城,而刘牢之投降以后,充当桓玄的先头部队,刘牢之参军张畅之率众袭来,人人拔出长刀,冲着禁军高声呼喊:“放下武器!”霎时间,禁军将士四散奔逃。司马元显骑马逃往司马道子的东府避难,身边只有张法顺一人追随。逃归相府的司马元显询问父亲有什么办法,司马道子只有落泪而已,再无一言。桓玄命令太傅从事中郎毛泰率众逮捕了司马元显,将其押送到新亭。
  毛泰是毛宝的孙子,毛宝两个儿子,长子毛穆之、次子毛安之,均为名将;桓冲时期,桓冲举荐毛穆之接替周仲孙担任益州刺史,曾进攻被前秦占领的益州未果,淝水之战后,东晋收复益州,益州刺史先后由罗友、郭铨和毛穆之之子毛璩担任,此时担任益州刺史的就是毛璩,以淝水之战为节点,毛穆之家成为继周家以后统治益州的土皇帝;而毛宝的二儿子毛安之的几个儿子,却都在朝廷中任职,这个毛泰就是毛安之的二儿子,毛泰兄弟均为司马道子父子信任,一次,司马元显曾到毛泰家喝酒,不一会儿,司马元显想离去,可是,毛泰却苦苦相留,并戏说道:“大人如果一定要走,我要留下大人的脚。”司马元显听了,不禁大怒,奋衣而去,自此两人产生了矛盾。这次,桓玄命令毛泰抓捕司马元显,就是瞅准了两人的矛盾,果不其然,毛泰将司马元显抓获以后,在押送途中,亲自动手殴打司马元显,以泄私愤。到了目的地以后,桓玄命人将司马元显捆绑在船前的栏杆上,历数他的罪状,司马元显回答道:“我是被王诞和张法顺蒙蔽了的。”三月四日,在桓玄的授意下,东晋朝廷下令恢复隆安六年的年号,废除因讨伐桓玄而改的太兴年号,当日,晋安帝派遣侍中王谧前往桓玄军中犒劳,桓玄遂率军进入京师建康。晋安帝下诏解除戒严,并任命桓玄为总百揆(统管文武百官)、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录尚书事、扬州牧,兼徐州刺史,荆州、江州刺史不变,又加黄钺、羽葆鼓吹、班剑二十人,设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四人,上殿时有全副武装的甲士二百人担任护卫。桓玄将司马道子父子的扬州、徐州刺史拿到手以后,又任命哥哥桓伟为荆州刺史,堂兄桓谦为尚书左仆射、负责吏部、加中军将军,任命桓谦之弟桓修为都督六州诸军事、右将军、徐州兖州刺史、假节,任命通风报信的堂兄桓石生为前将军、江州刺史,卞范之为建武将军、丹阳尹。
  桓玄趁着兵威,立即着手培植自己的势力,除了在朝廷内外大肆安置自己的亲信以外,对于朝廷的名士和改投自己的故交,桓玄也都加以重用,而与此同时,京师的各个门阀士族,也都愿意看到桓玄能够驱除司马道子父子专权,恢复司马氏与各个门阀之间的共治局面。王导之孙王谧(即替刘裕还刁氏赌债的那位),年少之时,与桓冲之孙桓胤、王坦之之孙王绥齐名,在受命犒劳桓玄时,王谧与桓玄谈得很投机,此时,他要求朝廷任命王谧为中书令、领军将军、吏部尚书、又晋升为中书监、散骑常侍,代理司徒。桓玄此举,当然是为了安抚京师里的各个士族;殷仲堪的堂弟殷仲文也是桓玄的姐夫,虽然平素与桓玄交往并不多,但当桓玄起兵以后,就被司马元显贬为新安太守,此时,听说桓玄攻克了建康,也弃官前来投奔,被桓玄任命为谘议参军;殷仲文,文采很好,后来,谢玄之孙谢灵运(《世说新语》上称傅亮)曾说:“殷仲文如果读书有袁豹一半那么多,文采将不次于班固。”因此,桓玄对他这个姐夫十分敬重,当时,王谧虽然被桓玄尊崇,却并不亲近,卞范之虽然被桓玄亲近,却并不尊重,只有殷仲文兼而有之,后为侍中、兼领军将军。据《世说新语》记载,在此前后,羊孚也从京口前来投奔桓玄。羊孚,字子道,是西晋名臣羊祜的曾孙辈,他同样是位名士,又是位文士,他曾写一首《雪赞》:“资清以化,乘气以霏,遇象能鲜,即洁成辉。”桓胤听说后,十分赞赏,把这四句写到扇子上。羊孚从小与桓玄交好,此时,他任兖州别驾,从京口来拜见桓玄,他在拜函上写道:“近来世事纷扰,与我内心背离,我内心郁闷,情绪低落。您于黑暗中开启光明,澄清百流归于同源。”桓玄看到此函,忙让羊孚进来,,说:“子道,子道,你来得太晚了”马上任命为记室参军。孟昶任刘牢之的主簿,到桓玄这里谢罪,见到羊孚说:“羊侯,羊侯,我们一家老少的性命就靠你了。”对于曾经的仇人,桓玄也表现出宽宏大量。十年前,年轻气盛的桓玄,在当时的荆州刺史殷仲堪面前跃马挺枪,殷仲堪的参军刘迈曾指斥桓玄,差一点被桓玄派人所杀。此时,刘迈也前去拜见桓玄,桓玄说:“你不怕死吗?敢来见我?”刘迈回答:“管仲曾射中齐桓公的衣钩,勃鞮曾砍断晋文公的衣襟,都被后来的君主重用,再加上我刘迈,正好凑够三个。”桓玄听了很高兴,即任命其为刑狱参军,后为竟陵太守。
  王谧、殷仲文、羊孚、刘迈,代表了当时京师中的各个阶层,史书称,桓玄刚入京的时候,斥去奸佞,提拔贤才,京师上下都十分高兴,希望他能结束隆安以来持续混乱的局面。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10-06 09:36
  三五九、诛杀异己
  
  
  得志后的桓玄动作迅速,立即开始了对司马道子父子一党的清算。
  三月五日,也就是在桓玄进入京师的第二天,就有人举报会稽王司马道子酗酒、不孝,按照法律,应当被斩首。晋安帝下诏,将司马道子流放到新安郡(江西省安福县东南),命令御史杜竹林负责防卫;斩杀司马元显以及包括世子东海王司马彦璋在内的他的六个儿子,斩杀谯王司马尚之、前豫州刺史庾楷父子、张法顺、太傅从事中郎毛泰及其弟弟游击将军毛邃、太傅参军荀逊、吏部郎袁遵等人;将司马尚之的二弟、丹阳尹司马恢之,三弟、辅国将军司马允之,毛泰的四弟、太傅主簿毛遁均流放到广州。桓玄在充分利用毛泰之后,又将其诛杀,可谓狠毒;据《宋书·王弘传》的记载,当时朝中人人自危,琅邪王弘还在父亲王珣的丧中,但他听到司马道子被流放消息以后,作为司马道子的故吏,他挺身而出,在路边拜别,攀着囚车,泪流满面。对于流放到外地的司马道子等人,桓玄当然不会放心,在司马道子、司马恢之、司马允之等人流放途中,就被押送的人员诛杀。司马道子死时年仅39岁,司马元显年仅21岁。刘牢之的外甥何无忌,作为司马元显世子东海王司马彦璋的东海国中尉,在司马彦璋被杀以后,何无忌冲入刑场,大哭一场而去。桓玄还要诛杀王诞,王诞外甥桓修苦苦求情,说出王诞替自己求情的经过,桓玄终于赦免了王诞,也将其流放到了广州。在迅速清除了司马道子一党以后,桓玄入居司马道子的府邸。
  司马道子一党顷刻之间土崩瓦解,桓玄随即又将矛头指向了刘牢之。其实,几乎与处置司马道子等人同时,桓玄在任命其堂兄桓修为徐州、兖州刺史的时候,就已经暴露出了他要处置刘牢之的决心。刘牢之在背叛王恭之后,司马道子即以其为都督兖州、青州、冀州、幽州、并州、徐州、扬州晋陵诸军事,成为名副其实的北府镇将,稍后,谢琰被孙恩所杀,朝廷又任命其为镇北将军、都督会稽五郡,但前此对刘牢之的任命,并没有废止,因此,桓玄以桓修为都督六州诸军事、右将军、徐州兖州刺史、假节,当然就是要将北府兵权从刘牢之的手中夺去。在任命桓修的同时,桓玄改任刘牢之为征东将军、会稽内史,仅仅从名号上看,“征镇安平”,由镇北将军到征东将军,刘牢之是受到提拔了,但征东将军与镇北将军一样属于二品,更重要的是,刘牢之失去了北府军队。如果是在十年以前,刘牢之当然会兴高采烈地前往会稽这一富庶之地,而时移世易,如今的会稽早已今非昔比,再也不是富庶之地,而是对付孙恩义军的最前线。接到这一任命以后,刘牢之说:“一开始就要夺去我的兵权,我的大祸将要临头了!”然而,此时刘牢之的儿子刘敬宣还在桓玄的手中,况且桓玄刚刚取得大胜,刘牢之不敢动手。不过,刘敬宣却对桓玄说,请求让自己回到刘牢之身边,说服父亲接受任命,桓玄竟然同意了。
  当时,桓玄住在司马道子的相府,刘敬宣熟悉相府的地形,他回到父亲身边以后,即与父亲商量偷袭桓玄,两人商定以后,刘敬宣又回到了相府。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正巧当日天上出现大雾,相府没有按时开门,直到日上三竿以后,相府才开门,因此,刘敬宣无法按照约定的时间从相府中脱身。而刘牢之却以为是两人的阴谋泄漏了,刘敬宣可能已经被桓玄逮捕,于是,他赶忙率军从京师转移到城外北郊的班渎,他偷偷对下邳太守刘裕说:“如今,我将北渡长江,去广陵依靠女婿广陵相高雅之,你能追随我吗?”刘裕回答:“将军以数万精锐之兵,不战而降,对手刚刚得志,威震天下,朝廷内外人心归附,广陵虽近,岂能容你逃到?刘裕我将脱下军装,以百姓身份回到京口。”与刘裕交好的何无忌问刘裕道:“我该怎么办?”刘裕说:“镇北将军此次北去,一定不会幸免,你可以与我一起回到京口。桓玄如果能够遵守臣节,我们就臣服于他,不然的话,我们再寻找机会除掉他。如今正是桓玄挢揉造作之时,肯定会重用我们这些人的。”果然,后来,桓修镇守京口以后,任命刘裕为中兵参军,其建武将军、下邳太守如故。
  回过头来,再说方寸已乱的刘牢之。他将手下的幕僚、将佐全部集中起来开会,在会上商议割据长江以北,与桓玄对抗。参军刘袭厉声说道:“有一种事情,是绝不可以做的,那就是背叛。将军往年背叛王恭,近日又背叛司马郎君,现在又要背叛桓公。你一人一生中三次背叛他人,将如何自立于天地之间!”说罢,刘袭立即起身,从帐中快步走掉,在座的其他将佐也都纷纷散去。此时,刘敬宣已经从京师逃出,刘牢之让他去京口,提前接出家眷,可是,刘牢之左等右等,刘敬宣再次耽误了约定的日期。刘牢之误以为刘敬宣以及自己的全家已经被刘袭所杀,而自己阴谋起兵的消息也已经败露,于是,他惊慌失措,率领他的私人卫队向北逃窜。行至新洲(南京市北长江中的小岛),众叛亲离的刘牢之一下子精神崩溃,他不再留恋这个变幻莫测的尘世,选择了自缢而死。不一会儿,刘敬宣就随后赶到了,他看到父亲已死,没有时间去哭吊父亲,匆匆忙忙地逃奔高雅之。其他将士将刘牢之的尸首装入棺木,送归丹徒(江苏省镇江市东),桓玄下令刨开刘牢之的棺材,将尸体斩首,陈列在集市中。会稽内史一职,桓玄任命自己的姐夫、原江州刺史太原王愉担任。我们还记得,在王恭被杀之前,他曾嘱托旧吏湖孰令戴耆之,将寄养在乳母家的庶子送给桓玄抚养。王恭风流倜傥,为当时所宗,也是与桓玄同一阵营的人,桓玄对王恭被杀一事,而导致王恭被杀的罪魁祸首,恰恰正是刘牢之,因此,桓玄一直念念不忘,如今,桓玄诛杀“叛徒”刘牢之,自然会有为王恭报仇的成分,他还上书朝廷,要求给王恭平反昭雪,朝廷下诏追赠王恭为侍中、太保,谥号为忠简。为了给王恭报仇,桓玄还下令逮捕了抓获王恭的湖浦尉以及告密的商人钱强,并将二人处以腰斩酷刑。
  逃到广陵的刘敬宣,与高雅之、司马休之一起继续北逃,一行人带着家眷,辗转来到后秦占领的洛阳,各自向长安派出子弟作为人质,请求姚兴发兵消灭桓玄。然而,此时的姚兴正在应付即将到来的柴壁大战,根本无力兼顾东南,因此,他给司马休之等人符节,允许他们在后秦刚刚占领的黄河与淮河之间招募军队,他们招募了数千军队,又返回到彭城附近,继续搜集北府旧部,准备报仇。
  对于桓玄来说,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本无把握的战争,不战而击败对手,刘牢之的叛乱,也很快瓦解,更让桓玄高兴的是:也就在桓玄刚刚拿下京师,被击败的孙恩在进攻临海不胜的情况下,竟然跳海而死!孙恩旧部残余数千人公推孙恩妹夫卢循为主,桓玄为了安抚浙江地区,对于卢循采取了招安的策略,任命其为永嘉(浙江省温州市)太守;对于卢循而言,当初起兵的借口已经失去,因为,此时孙恩的仇人司马道子父子均已被桓玄所杀,而且,此时义军处于低潮,于是,卢循接受了东晋朝廷的任命,担任永嘉太守,虽然如此,卢循的野心决不只是做一个太守,所以,在任期间,依然率众四处劫掠。不过,在桓玄看来,可谓是顺风顺水,志得意满的他,让出了丞相、荆州、江州、徐州刺史的职务,改任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扬州牧、兼豫州刺史,总百揆,增班剑为六十人,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奏不名;又任命皇帝的弟弟司马德文为太宰,大赦,并改元为大亨。
  在京不足一月,桓玄即办理了诸多大事,他打算效仿其父桓温,住在京师附近的姑熟,他询问大家是否同意,王谧回答:“公羊传说过,周公为何不去自己的封国鲁国?是因为有安定天下的志向。应当让根本安定,学习周公的做法。”桓玄虽然称赞王谧的回答,但却没有听从他的建议,于是,他下令在姑熟大兴土木,修建华丽的府邸,然后,在四月离开建康,屯驻在姑熟,坚决推辞掉录尚书事一职,于是,朝中大事全都向其咨询,而小事则由尚书令桓谦和丹阳尹卞范之定夺。
  自孝武帝司马曜死后,东晋政局一直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先是王恭两次起兵,后是孙恩之乱、桓玄崛起,至此司马道子被杀,百姓早已厌倦了战争,一心指望着桓玄能够让国泰民安。桓玄刚刚抵达京师的时候,拨乱反正,诛杀了司马道子父子及其党羽,一扫司马道子父子贪婪、昏庸的做法,让东晋朝堂的面貌为之一新。然而,桓玄诛杀司马道子父子,仅仅出于党争,而非为社稷,因此,当桓玄执掌朝廷大权以后,与司马道子父子一样不体察民情,穷奢极欲,大兴土木,朝令夕改,独断专行。当时,扬州地区因连年战争而发生严重的饥荒,桓玄命人减少皇宫的供奉,以至于晋安帝本人也不免饥寒。当时,灾情最为严重的是一向富庶的三吴地区户口减半,会稽地区户口减少十分之三四,临海(浙江省临海市)、永嘉(浙江省温州市)等处几乎没有人烟,当地的富人都身着绫罗绸缎,怀抱珠宝玉器,紧闭大门,活活饿死。桓玄得志以后,任命自己的姐夫、原江州刺史王愉(王国宝二哥)为会稽内史,桓玄下令朝廷调去粮食赈济会稽地区的百姓,于是,王愉就将散在江湖之中采摘菱角充饥的百姓召回,可是,由于中央调来的粮食不多,而且,下级官吏又不及时发放,致使前来领取粮食的灾民,一个接着一个因饥饿而倒毙在道路上。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10-07 23:40
  三六○、密谋簒晋
  
  
  桓玄的目的,决非做一个中兴晋室的一代名臣。
  然而,如今34岁的桓玄还不得不按捺着自己的野心,逐一清除自己篡位道路上的一个个障碍。
  对于桓玄而言,首先要清除的就是司马道子、刘牢之的余党,这些人包括逃往南燕、东晋、后秦结合部彭城的司马休之、刘敬宣等人,也包括刘牢之亲信的一些北府旧将。在桓玄看来,这些北府旧将迟早都是一个个隐患,必须将他们逐一清除,以绝后患。于是,桓玄将屠刀举向了北府旧将吴兴太守高素、辅国将军竺谦之、竺谦之的堂兄高平相竺朗之、辅国将军刘袭以及刘袭的弟弟彭城内史刘季武。我们知道,高素,是高雅之的父亲,与刘牢之是亲家,高素在纷繁复杂的东晋末期的政治生活中,先投靠司马道子,后投靠司马元显,并在王恭第二次出兵京师的时候,凭借着与刘牢之的特殊关系,说动了刘牢之背叛王恭,使得司马道子父子转危为安,可以说,为司马道子父子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也是司马道子父子将一向为高门士族盘踞的吴兴太守一职交给他担任的主要原因。竺谦之兄弟生平不详。刘袭就是斥责刘牢之“一人三反”的那位。这些人均为北府的中坚力量,桓玄要想彻底瓦解北府军队,在北府领袖人物刘牢之死后,就必须剪除这些人,于是,桓玄将高素等人全部诛杀。
  诛杀了高素等人,桓玄命令同为北府旧将的孙无终,率军北上山阳(江苏省淮安市),进攻刘袭的哥哥、冀州刺史刘轨。为了自存,刘轨邀请司马休之、刘敬宣、高雅之等人率众从彭城南下,协防山阳,并以此为依托,寻机讨伐桓玄。然而,在孙无终的进攻下,刘轨等人这支临时拼凑出来的军队根本不是对手,一战而败;再战昌平涧再败,部队登时溃散。辅国将军袁虔之、宁朔将军刘寿、冠军将军高长庆、龙骧将军郭恭等人,都追随他们一同北逃。开始的时候,他们打算逃奔北魏,途中,听说了拓跋珪将汉族士大夫崔逞诛杀的消息,临时决定不再投奔北魏,在陈留以南某地,一分为二:刘轨、司马休之、刘敬宣一起投奔南燕慕容德;袁虔之、刘寿、高长庆、郭恭等人投靠后秦。袁虔之等人到达长安以后,刚刚经历了柴壁之败的后秦主姚兴在东堂接见了他们,他问道:“桓玄名为晋臣,其实晋贼,其才能谋略与其父相比怎么样?最终能有所作为吗?”袁虔之回答:“桓玄凭借祖上的资历,雄踞荆州,趁着晋室混乱,窃据宰相高位,此人猜忌残忍,赏罚不公,不是因人的才能、仅因个人的喜爱而授予官职、爵位,以臣下观察,不如其父桓温很多啊。如今,桓玄已经掌握东晋大权,在不久的将来,肯定要篡夺东晋的皇位,不过,由于他没有治国安邦的大才,所以,他的所作所为无非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这是上天将机会给予陛下,请求陛下迅速制定南下的战略,一举平定江南。”姚兴听了,不禁大喜,当即任命袁虔之为大司农,其余人等也都授予官职。袁虔之再三推辞,请求领兵效命疆场,于是,姚兴改任其为假节、宁南将军、广州刺史。
  袁虔之等人的叛晋,让后秦姚兴的心中激起了一丝波澜,不久,晋顺阳太守彭泉也投降了后秦,于是,姚兴命令杨佛嵩率领五千骑兵南下,与后秦荆州刺史赵曜一起接应彭泉,并顺便攻陷了东晋的南乡(河南省淅川县),活捉东晋建威将军刘嵩,一直攻城略地到梁国(河南省商丘市)。不过,对于刚刚惨败的后秦军队而言,实在是无力南下,并且,摆在姚兴面前亟需做的是:与北魏争夺在凉州地区的统治权,进一步稳定包括仇池地区在内的秦州地区,在此,我们暂且不提。
  司马休之等人投靠南燕慕容德,同样也在南燕引起了巨大的影响。慕容德在前年,即晋安帝隆安四年(公元400年)定都广固以后,当四凉角力、凉州一片大乱之时,慕容德的旧吏赵融也于去年从长安归来,向慕容德报告了其母亲、兄长在战乱中被杀的确切消息,慕容德得知噩耗,老泪纵横,失声痛哭,口吐鲜血,自此一病不起。看到慕容德身染重病,司隶校尉慕容达因此谋反,他派遣牙门将皇璆率众进攻端门,殿中帅侯赤眉开门响应。仓促之中,中黄门孙进搀扶着慕容德翻墙逃出宫城,藏匿在孙进家中。段宏等人听说宫中有变,即整顿军队,驻守四门,局势安定下来后,慕容德回到宫中,诛杀了侯赤眉等叛将,慕容达逃往北魏。慕容法与北魏军队在济北的摽榆谷接战,击退了魏军。
  变起肘腋,当源于慕容德未立储君,岁月荏苒,也让慕容德平添苍凉之感,不过,当他得知自己的哥哥慕容纳尚有一个遗腹子沦落在长安后,即派人西行前去迎接。我们知道,当初,苻坚攻破邺城以后,任命慕容纳为广武太守,后来,慕容纳就定居在张掖。淝水之战前夕,慕容德随大军南下,留下金刀作为凭证,等慕容垂在山东起兵以后,苻昌诛杀了慕容纳以及慕容德的所有儿子。当时,慕容纳的母亲公孙氏因为年老被赦免,而慕容纳的妻子段氏又在怀孕期间,暂时羁押在监狱,没有判决。狱吏呼延平,曾是慕容德的下属,过去犯有死罪,慕容德饶恕不杀,此时,呼延平要报恩,就从狱中将段氏和公孙氏一起带出,逃到了羌中,段氏生下了慕容超。慕容超十岁的时候,祖母公孙氏去世,在祖母临终前,她对慕容超说:“如果天下太平,你能够回到东方,就将此刀送还你的叔叔。”后来,呼延平又带着慕容超母子逃奔后凉的吕光。等到吕隆投降姚兴以后,慕容超又随着凉州人一起被迁徙到了长安。慕容超的母亲段氏对慕容超说:“我们母子性命全靠呼延平,呼延平虽然去世了,但我将为你娶呼延平的女儿为妻,以报答他的恩惠。”于是,慕容超娶了呼延平的女儿为妻。慕容超知道自己的叔叔们都在东方,担心被后秦所杀,就假装得了精神病,在长安街市上以乞讨为生,后秦国人都对他十分贱视,只有东平公姚绍见到以后,对姚兴说:“慕容超姿貌魁伟,不是真狂,请求陛下随便赏赐给他一官半职,以约束住此人。”姚兴召见慕容超以后,慕容超故意说错话,或者沉默不语,姚兴也被慕容超高超的演技所迷惑,对慕容超非常鄙视,他对姚绍说:“俗话说:‘妍皮不裹痴骨’,真是胡说八道!”由于慕容超长相魁伟,而言语呆傻,所以,姚兴才这样说。自此,后秦人对慕容超不再看管,任其自由行动。慕容德得知慕容超的下落以后,派出使者吴辩前去后秦迎接,吴辩乔装打扮,扮作一位算命先生来到了长安,在同乡宗正谦处落脚,将慕容德的意思传达给了慕容超。慕容超来不及告诉母亲和妻子,偷偷与宗正谦更名换姓逃往南燕。慕容德闻讯,立即派遣三百骑兵前去迎接,一行人走到梁父(山东省泰安市境)的时候,镇南长史悦寿报告兖州刺史慕容法,慕容法说:“过去,汉朝有人诈称卫太子,这个怎知不是如此?”对慕容超十分无礼,慕容超自此怀恨在心。到了广固以后,慕容超向慕容德献上金刀,并报告了祖母的临终遗言,慕容德睹物思人,一手抚摸着金刀,一手抱着慕容超,不禁嚎啕大哭。慕容超身高八尺,神采飞扬,慕容德一见之下,十分高兴,当即取名为超,加封其为北海王,拜侍中、骠骑大将军、司隶校尉,开府,置佐吏,为他在万春门内建筑府邸,不久,即册立他为太子,饱经苦难的慕容超入则尽心承欢,出则虚心下士,南燕臣民无不以为得到了一位贤明的储君。
  南燕尚书韩倬上书称,战乱以来,生灵涂炭,陛下哀怜万民的苦难,所以轻徭薄赋,但是,这种政策只可以守境,而要想经营四方,就捉襟见肘了。如今,晋、秦、魏环绕三方,时刻觊觎我国,而百姓却为了逃避赋税,要么百家合成一户,要么一千人登记到一人名下,因此,应当严加查验,增加国家的收入,以备不时之需。于是,慕容德命令车骑将军慕容镇率领三千骑兵,在边境巡逻,以防百姓出逃,另外任命韩倬为使持节、散骑常侍、行台尚书,巡视各县进行查验,查出了58000多隐匿户口。在此前后,泰山叛民王始称太平皇帝,号其父为太上皇,其兄为征东将军,弟征西将军。慕容镇将其生擒,慕容德下令将其斩首。临刑,有人问他父亲和兄弟的下落,王始回答:“太上皇帝蒙尘于外,征东、征西被乱兵所害。如今只剩下朕一个人,独无聊赖。”王始的妻子也将要被处斩,听了他临刑还嘴硬,怒斥道:“你就是因为你这张嘴巴,才遭此杀身之祸,还这样说!”王始却说:“皇后!自古哪有不败落的人家,不灭亡的国家呢!”刽子手用刀背狠狠地打他,他抬起头说:“山崩就山崩了,我终究不会改帝号!”慕容德听了王始的故事,不禁轻蔑地冷笑了一声。
  
  
========================

作者:迅发 提交日期:2011-10-06 22:27
  作者:FausterZ 回复日期:2011-10-06 21:38:04  回复
  
    我找到的东晋州郡图(太元八年)里标明,新安郡不在江西,而是浙江淳安县。而江西安福则在江州庐陵郡内。不知是不是安帝时期郡治有所调整,发哥能否给解释一二?
  
  
  _____________
  
  
  谢谢你的认真。
  
  司马道子被流放到安成郡,原帖笔误写成了新安郡,安成郡就是安福县一带。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晋纪三十四 安皇帝丁隆安五年(辛丑、401)
五胡十六国的历史怎么理清?
《资治通鉴》498:每个中国人都带着一种基因,三句话诠释
资治通鉴纲目卷二十三
极简版历史——五胡十六国(后秦至大夏)
历代公主篇(魏晋)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