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观澜
作者简介：著名文化学者，独立作家，曾任安徽省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传统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大学国学研究院院长，现居杭州，为《孔子与孔门弟子》动画片剧组主创中心主任，出版有《民国人物连连看》、《两个人的江湖》、《大美黄山—徽商与徽州文化》等多部历史文化著作，多次应邀至北大清华武大上海交大等高校及全国各地政府机关、企事业单位主讲国学课程，深受各界好评。
当林黛玉与贾宝玉，两情相悦，正在上演绝世之恋、准备兑现木石前盟之际，薛宝钗不合时宜地进了贾府，牡丹花一般的鲜艳妩媚，瞬间就对冲了黛玉，连宝玉的眼都被闪着了！英雄美人，并世齐肩，难免被人比较。不信姑且站在贾府立场，将二人比较一番看：
比容貌，黛玉纤丽，宝钗丰腴，可谓各有千秋；比才艺，诗文林有《桃花行》为代表，薛有《螃蟹诗》作典范。林可操琴，薛可论画，可谓难分高下；比亲疏，林贾姑表，薛贾姨表，可谓亲疏差似；比靠山，林靠贾母，薛靠姨妈，可谓不相上下。
这般比较，两人基本打了个平手，但有木石前盟，先入贾府的林黛玉貌似占着上风，其实远非如此。
古今中外，豪门世族的婚姻，自有严格世俗的选择逻辑。贾家也不例外，宝玉婚姻亦须合乎此类逻辑：
第一、门当户对，家声清白。豪门姻亲，说到底是利益交换，嫁娶的是儿女，叠加的是社会资源。你看贾母王夫人婆媳两代出身就再明白不过了，只有填房才会娶邢夫人、尤氏这样贫贱女子。以此标准来看，薛家虽忝列四大家族，但其时家道中落，也就强不到林家哪儿去。而林家袭过列侯、封袭四世，其父出身翰林，官任巡盐御史，据专家考证，死后积累了丰厚的家私，都被贾琏带回来，交予贾母掌控了。所以在这一点上，林薛两家，与贾府都还凑合。
第二、模样周直、性格柔和。用贾母的话说，只是模样性格儿难得好的。模样周直即相貌端正，这一点，林薛俱佳。但论性格柔和，反映在为人处世方面，林便远不及薛了。黛玉敏感自尊，辄语带机锋，隔三差五闹点情绪，让人头疼；宝钗雍容浑厚，合时守份，处事圆融，合乎情理，叫人舒服。
所以宝钗一进贾府，人气很快就盖过了黛玉。《红楼梦》第五回就说：“如今且说林黛玉自在荣府以来，贾母万般怜爱………宝玉和黛玉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不想如今忽然来了一个薛宝钗，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而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多喜与宝钗去顽。”
你看周瑞家的，身为王夫人陪房，平日就连王熙凤都得给些脸面，况且这位周大娘本身也是个卖乖讨好、不难相处的主儿，但给林氏送一次花，就被林黛玉刻薄的话噎得半死！而贾府最不入流的赵姨娘，那么不是东西，却也公开称颂薛宝钗会做人、很大方，待人不露谁薄谁厚，不似林丫头，连她们娘儿们正眼也不瞧。你瞧瞧，林黛玉一下就垫底了。
情场如职场，不得人心就接不着地气。此间道理，林黛玉冰雪聪明，恐怕不是不知，而是明理难从。因她“孩失其怙，幼丧所亲，旁无弟兄，藐然一身”，其时客寄贾府，内心不免敏感，加之自视高洁，不免傲岸，自然难为世俗接纳。两相比较，人气也就短了宝钗许多。时间一长，就连一直宝贝她的贾母也直言“这孩子太是个心细”，最后干脆拿林薛比较起来：“林丫头那孩子倒罢了，只是心重些……要赌灵性儿，也和宝丫头不差什么；要赌宽厚待人里头，却不济他宝姐姐有耽待、有尽让了。”
第三、体格健壮、有利生养。试看今日香港豪门凭啥争抢大陆体育明星当儿媳？体格健壮，传宗接代好材料呗。古今同着理呢，贾家亦是如此。在这一点上，林更不及薛了。黛玉纤细羸弱，自会吃饭就需吃药，长年必须服用人参养荣丸才可保命；宝钗体健肌丰，胎毒有热症，但却不是病，只在喘嗽时服用冷香丸略加调养。
所以，《红楼梦》九十回，贾母与王夫人讨论宝玉的婚事，王夫人故意试探说，古来说的：‘男大须婚，女大须嫁。’老太太，倒是赶着把他们（宝黛）的事办办也罢了。”哪料，贾母皱了一皱眉，说道：“林丫头的乖僻，虽也是他的好处，我的心里不把林丫头配他，也是为这点子。况且林丫头这样虚弱，恐不是有寿的。只有宝丫头最妥。”
天可怜见的林妹妹呀，最终只得含怨而死，丢下那个痴呆呆的宝哥哥，被人木头似的摆布，与宝钗姐姐入了花烛洞房。正是：上下尽欢颜，斯人独憔悴。
2015年2月20日于国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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