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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番新语 | 从生物学视角看史莱姆

史莱姆,正如“Slime”这一单词本身的含义,它常被设定为半透明的凝胶状或黏液状生物,身体柔软且具弹性。受到《勇者斗恶龙》系列的影响,日式ACG作品中的史莱姆有着相对固定的形状(一般略呈水滴形),表面覆盖有某种透明薄膜;而美式作品中的史莱姆常为不定形,流动性较强,可形成触手等附属结构。动画中的史莱姆自然属于前者;而后者却是“史莱姆”这一形象的起源。

“史莱姆”的形象最早可以追溯到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Howard Phillips Lovecraft,克苏鲁神话体系的创立者)于1936年发表的中篇小说《疯狂山脉》。小说虚构了一种称为“修格斯”(Shoggoth)的怪物,它是远古者创造生命作为食物时,生成的一种“原生质般的多细胞肉块”,可以临时塑造出各种器官,作为远古者的奴仆,在海底从事繁重的劳力工作。随时间推移,修格斯逐渐开始发展智力,试图摆脱远古者的控制,并于二叠纪中叶发动反叛,被远古者镇压。在此过程中,修格斯却进化出陆上生存、模仿远古者等能力,最终摧毁了远古者文明。

那是一个可怖而又无可名状的东西,比任何地铁都要大——那是一堆无定形的原生质肿泡,闪着隐隐约约的微光。无数只眼睛犹如泛着绿光的脓泡在它的表面不断地形成和分解。而那填满整个隧道的前端向我们直扑过来,将前方慌乱的企鹅尽数压碎,蜿蜒滑过由它与它的同类清理得一尘不染、闪闪发光的地板。耳边依旧传来那怪异、犹如嘲弄般的声音—— ‘Tekeli-li!Tekeli-li!’”

来源:《疯狂山脉》 译者:竹子

『修格斯的形态比较猎奇,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搜索一下百科查看,大致是黏糊糊的触手与脓泡意象jpg』

虽然《疯狂山脉》中的修格斯已经初具雏形,但“史莱姆”这一名称第一次出现是在美国作家Joseph Payne Brennan于1953年发表的中篇小说《Slime》中。小说里的史莱姆由于火山喷发,来到陆地袭击人类。



《龙与地下城》中的史莱姆,视种类而定,具备多种不同抗性,亦是与玩家作对的难缠角色。无底深渊第222层即被命名为“Slime Pits”。

1981年,借着DnD在北美流行的东风,《Wizardry: Proving Grounds of the Mad Overlord》(即《巫术》系列初代作品)发布,史莱姆被设定为游戏中的初级怪物。此时的史莱姆,虽然不再是往日那个看到后狂跌SAN值的恐怖魔物,可谓人见人欺,却仍然生就一副美式史莱姆的软泥状形体。

史莱姆在人们心目中形象,自《勇者斗恶龙》开始,发生了真正的转变。这不得不归功于游戏主创,被称为“DQ”之父的堀井雄二:

“我真的迷上了《巫术》,……那里有......看起来像黏液的角色......所以我从中获得了灵感。信手涂鸦出这个黏液状的角色,我把它带到了做了角色设计的鸟山先生,他把它变成了我们今天看到的史莱姆。”



不过,堀井雄二本人也承认,他最初设想的史莱姆,仍旧是一团黏糊糊的胶状物质,鸟山明却“自作主张”改为水滴形。这一设计稿得到了堀井“完美”的评价,DQ中史莱姆的形象,便从此固定下来——水滴状外形,配合一成不变的眼神与笑容,使得史莱姆给人一种亲切且 “讨打”的感觉,最适合当做玩家练级的目标。鸟山老爷子的灵光一现,加上《勇者斗恶龙》在日本的超高人气,使得日式史莱姆逐渐占据主流,在此基础上进行的创作(娘化?)层出不穷,如《魔物娘的相伴日常》中的苏、SCP-999等,再加上《我家的女仆不定形》中的提可莉这类广义上的史莱姆(修格斯),史莱姆家族已是人丁兴旺、蔚为大观。


《我家的女仆不定形》
SCP-999“痒痒怪”

无论是水滴状、还是黏糊糊一团的史莱姆,都或多或少地具备生命特征。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史莱姆,那它们应该归为哪一类生物呢?事实上,抛却见什么吞什么、放出黑色闪电、突然变成人形之类的超现实能力……动画中对于史莱姆的设定相当翔实,可供笔者推断史莱姆属于何种生物。

从外观上看,动画中的史莱姆呈现蓝色透明的均质凝胶状,平时状态下为略扁的球体,其密度大于水,在水中会下沉。显然,以史莱姆的大小,绝不可能仅由单个细胞组成,其演化地位处于原生动物之后。

无脊椎动物的循环系统,在纽形动物门(介于扁形动物与环节动物之间的一个类群)最早出现,为原始的闭管式循环系统,血管中有无色血液。史莱姆无血液,应较纽形动物原始。


没有血液


在动画第一话的设定中,史莱姆没有眼睛,后面几话中出现了类似眼的结构,可能是使用了技能“拟态”的缘故(当然,现实世界中可没有这么神异的技能),也可能是为了方便表现角色的动作。在动物演化史上,扁形动物已有原始的眼点,可以感觉光线的明暗,该结构由Pax-6基因调控,与脊椎动物的眼同源;刺胞动物中部分种类有简单的眼,大多数种类只有视蛋白用以感光。由此可见,史莱姆的演化地位处于扁形动物之前,我们的筛选范围只剩下了两个主要类群——多孔动物门(又称海绵动物门)和刺胞动物门。



史莱姆的消化系统简单,没有口、没有排泄器官,可推断史莱姆行细胞内消化。但这里有个小小的BUG——史莱姆没有口,却有胃用来储存所捕食的物体,这在现实世界中似乎没有完全符合设定的原型。退而求其次,多孔动物无口无胃,仅有皮层和胃层的简单分化;刺胞动物同时有口和胃,出现了原始的消化腔,兼有细胞内消化和细胞外消化。仅从这一角度,我们很难断定哪一种生物的结构更接近史莱姆。

然而,多孔动物门所有种类均营固着生活,它们的形象也与史莱姆相去甚远,体型不对称、体表多孔、体内多管道的特点与史莱姆不符合。刺胞动物多为辐射对称,身体分为皮层、中胶层与胃层,其中的中胶层被内外胚层细胞分泌的胶质充满,外观呈现透明凝胶状,与史莱姆一样具备强大的再生能力。这些似乎表明,刺胞动物正是史莱姆在现实世界中的翻版。


▲僧帽水母,是不是和史莱姆有几分相似呢?


刺胞动物百分百等同于史莱姆吗?显然不是。笔者认为,除了刺胞动物之外“史莱姆”这一形象还借鉴了其他生物。

刺胞动物的刺细胞遍布于体表,触手上最多,内部贮存毒液和刺丝。受刺激时,刺丝向外翻出,将毒液注入猎物体内,将其麻醉或直接杀死,通过触手卷入胃内消化。


▲刺细胞大概长这样


在摄食时,史莱姆身体延展包裹食物(如第二话中吞下了无限牢狱),或是通过体表渗透(如第五话中利姆露被大臣贝斯塔倒了一身酒,立刻分析出酒的种类和度数)。


贪心不足史吞龙
不仅能吞龙,我还能吞剑


史莱姆的摄食方式与刺胞动物大相径庭,却与一类被称为“黏菌”的生物十分相似。巧合的是,黏菌的英文正是“slime mold”!它在Whittaker的五界系统中被归为原生生物界,而Ainsworth于1973年将其归入真菌界。在最新的第10版《真菌词典》中,黏菌仍属于原生生物界,事实上它同时具备原生生物和真菌的特征,其分类学位置至今没有定论。

黏菌的生活史分单倍体时期和二倍体时期。孢子释放出具有鞭毛的myxoflagellate细胞,或不具鞭毛、变形虫般的myxamoeba细胞,二者可视环境湿度而相互转化。两个同型细胞接触后,融合产生二倍体的合子。合子的细胞分裂非常特殊,核分裂而质不分裂,最终形成一个多核的原生质团,较大者甚至有1千万至1亿个核,共用同一细胞质,形成巨大的扇形结构,包裹住物体表面。在缺乏营养的条件下,黏菌可形成子实体释放孢子,进入下一轮世代交替。


黏菌的二倍体时期,有些像黄色的史莱姆


黏菌的原生质团可以向食物方向运动。对于黏菌中的一种——多头绒泡菌(Physarum polycephalum)的研究表明,其原生质流动来自于肌动蛋白的收缩与舒张产生的压力梯度,最快可达到每秒1.35毫米的速度(与之对比,植物细胞的移动速度约为每秒2-78微米)。

和动画中的史莱姆一样,看似低等的黏菌,竟然也是个“大贤者”——黏菌可以解决复杂的神经网络问题。以Atsushi Tero为首的科学家,在《Science》2010年的文章《Rules for Biologically Inspired Adaptive Network Design》中阐述了他们的新发现。这一次的主角依然是多头绒泡菌,根据它避光、趋向食物的特性,研究人员将它放置在相当于东京市中心的位置,用不同强度的照明模拟日本地形,在各主要地区的位置放置食物以模拟地铁系统的“利润”。得到的结果与东京地铁线路的实际布局非常相似,甚至具备更好的容错率。为何繁复的计算机模型,反倒比不上一只饥饿的“史莱姆”?没有人知道,也许因为史莱姆的祖先修格斯曾是一种高智能生物?


黏菌觅食的路径与东京地铁线路


在许多利姆露厨心中,利姆露早已被冠上“萌王”的称号。但他/她/它究竟应该被归为女性角色还是男性角色呢?刺胞动物有雌雄两种性别,还不算复杂。黏菌(还是以多头绒泡菌为例)的性别则由三个基因座matA、matB、matC所决定, matA、matB均有13种变型,matC也有三种变型,这三个基因座随机排列组合,总的性别数量竟达到了13×13×3=507种……而每种性别的个体均能与其他506种性别进行有性生殖(贵圈真乱)。所以利姆露的“性别”一栏,也许只能填上リムル,正如“秀吉的性别是秀吉”一样。史莱姆的本体究竟是刺胞动物也好,是黏菌也罢,它作为最低级的魔物一直活跃在各类动漫与游戏作品中,为我们带来欢乐——或许还有经验,并最终在这部动画中得到逆袭。当我们看到史莱姆偎红倚翠之时,也许会由衷一笑,感慨一声:

“人不如史啊。”


我们是一个团队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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