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做梦
第三章
第三节、引弟
硬气话好说,事情难办,头碗饭好吃,二碗饭难端。
母亲四处托人给我提亲,却没有前一次那么顺当。介绍了好几个,有的个子低,有的眯眯眼,有的暮暮囊囊,有的满脸油黡(雀斑),母亲根本看不上。气得数说媒人,你这是瓤人哩么,以后像这样没本事没人样,搁不到人面前的女子,你就免开尊口。人穷志不短,我儿又不是那没出息的货......
黑旦她他妈给我介绍个地主家的女子,我一下子就火了。刚开完斗争地主分子的会,就给我介绍地主的女子做媳妇,哪怕一辈子打光棍,也不娶四类分子的女子!
争强好胜的母亲听说黑旦媳妇已经有了身孕,更是急的坐卧不安。劝我先见个面。
“不见,不见,就是不见......”我长脖子上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固执地说,人再好见了还是不愿意,折腾人家干啥!
“唉——”,母亲无奈地叹气:“犟的跟驴一样,把我能气死!咱娶媳妇又不是嫁女子,娶进门就是贫农么,嗯——”
妈你知道社教工作组,都不在四类分子家里吃派饭,阶级斗争的弦绷得那么紧,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一旦有这么个社会关系,就是政治上大瑕玷,自己前途受影响,以后子女也要受牵连。
咱一个庄稼汉,人本分、能过日子就行。你不要地主家的女子,又没人介绍贫下中农的,咋办呢?
母亲在后面一步一鞭子地督促,搅和的我心神不安,脑子像乱麻一般没有头绪。我熟悉的同学,印象不错的女子,都因各种原因被一一否决。我真后悔没有去上中专,抱怨自己生在这么个被称作火烧村的穷队里。抱怨家里穷,就像大志抱怨自己生在地主家庭一样无可奈何。
我心目中对象的标准并不高,跟母亲一样通情达理,善解人意,贤惠、勤谨、会过日子,长相嘛过得去就行。
比我小三岁的引弟跟我命运有点相似,也是家中老大,上完小学就在家帮她妈照管四个妹子、一个弟弟。虽然没多少文化,勤恳、泼辣、乐观的性格,我还是蛮喜欢的。引弟对我也很尊重,在她和她的家人看来,我有文化,有涵养,能写会算。
几年来,她和我一起在生产队劳动,见面不叫哥不说话。拉架子车我驾辕她拉稍,作务棉花试验田更是经常在一起。那天我挑水到地头看见药筒看不见人,正在纳闷,绿海中突然闪现一点耀眼白光,眨眼又不见了,我赶忙转过头。半人高的棉花棵子中,站起一个提裤子的女人。她转身见我在不远处,立即显露出大姑娘本能的羞怯和不安。习惯性将衣襟朝下抻抻,拘束地走近我,极不好意思地说:“哥---,水担来了.....”然后像是对她自己又像是对我,声音低低地说,刚才见四周没人蹲下方便......我一时也尴尬的不知道该说啥好。
棉花试验田地头插着一块木牌:双泉二队棉花丰产田,组长:安引弟,技术员:安崇文。成员王黑旦、杨倩倩,面积一亩五分,亩产指标:一百二十斤。
两个多月来,我们“种稠薅稀,长高掐低”的精心作务,墨绿色叶子在阳光下,犹如湖水波动闪耀着亮光。棉株经过精工修剪没有斜枝乱杈。主杆横生出四、五个雀儿架(开花结果的担子),一串串冰糖葫芦似的棉桃就像展室特意挑选的标本。趴在地面望过去,一行行一排排整齐的像树林,一根杂草都没有。公社在这里召开了夏管现场会。参观的人都啧啧称赞,肯定地说,超过预定指标没麻达。公社团委给我们每人奖励一件印着“青年突击队”的红背心。
七月二十六日下午,偏西的太阳依然火辣辣的,蹲在茂密的棉田地里一棵一棵搬杈,麦秆编织的凤翔片草帽下,脸上的汗水好似房檐水滴答,模糊眼睛,嘴里腥咸。
忽然吹过来一股凉风,浑身舒畅。黑旦站起来,张开赤裸的双臂,对着天空大喊:好凉快啊,继续地吹吧!引弟用清脆的声音振臂高呼: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哈哈哈哈哈......
轰隆隆隆......
一片爽朗的欢笑声,被忽然从天而降的滚滚雷声淹没。紧接着,大风卷着厚厚的黑云,山洪暴发似的从西边天空压过来。白昼瞬间变成黑夜,刺目的闪电,排山倒海的雷声,好像天塌下来一样让人揪心。龙卷风将胳膊粗的小树连根拔起,折断大树枝叶。柴草、尘土,旋转成圆筒形状急速上升,在天地间竖起一根巨大的擎天大柱,一头立在地上,另一头歪歪斜斜顶住黑云,看上去没有一点儿力量,倒像是盘旋而上的登天软梯。头上的草帽早已不知去向,人几乎被大风旋裹进去。我们几个不顾一切地手拉着手,蹲在棉田中间不敢动弹,耽心龙卷风会把我们卷到空中,掉下来摔死。听老人说过,龙卷风曾经把在路上车马和人一起旋到空中......
正在我胡思乱想,不知道该咋办的时候,盘旋而上的登天软梯一瞬间又消失不见了,魔术般神奇快速。狂风肆虐,雨点打在脸上就像鞭子抽,烧辣辣地疼痛。黑旦拉着倩倩,我拉着引弟,两个人一组,弯腰往家里跑。凹凸不平的路面低处聚水、高处打滑。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圆口布鞋里,已经灌满泥水,光脚丫子在泥鞋中噗塌噗塌里外打滑。我左腿有毛病走不动跑不快。关键时刻左脚鞋老掉,急的我干脆将鞋拿在手里,光脚跛着走。其他几个人都跑远了,我让引弟先走不要管我,她却坚持不肯,一手拉着我,一手快速把贴在眼前的头发往后拢,摸一把脸上的雨水、汗水甩出去。
雨水冰凉,心急身热。
空中的雨滴很快被颗粒状的雪花代替,接着变为白色的冰雹,打在我们没有任何遮挡的头上,跟倒豆子似的滚落在水淋淋身上。我脱掉上衣挡住引弟的头,她偏过头靠近我,两个人肩并肩、头靠头,顶着衣服艰难前行。
现在,跑回家已经不可能,赶紧躲进路边一个用树枝和向日葵杆搭建的简易窝棚。我拧干衣服上的水,为引弟擦头发,感激地说:“妹子,今天哥连累你了......”
引弟原本面如土色的脸涨的通红,水灵灵的大眼睛不满地斜乜,头一甩,嫌我说生分话。
冷风飕飕,气温一下子由三伏跌入三九。引弟身上那件白底蓝花衬衫已经完全贴身上,白嫩肌肤更加清晰透明光滑。她靠在我身边,望着地上跟爆玉米花似地弹跳着密集冰雹,一脸失望跺脚埋怨道:“这天哟......真是的......丰产田棉花这下子彻底——完——完了.......”。
阿——,阿嚏,阿嚏——阿嚏.......话没有说完,就连续打了几个很响的喷嚏,眼泪都流出来。两人脚底地上濡湿一大块。我忽然发现引弟脚下有血红色,焦急地问:“是不是腿碰破了?”
“哥,我冷!肚子也有点疼,亲戚来了。”
谁家亲戚?
引弟有点不好意思地轻轻说:“我!”
我不明白地问:“你没回去咋知道?”
引弟没有说话,将丰满的胸脯靠过来,要我用体温给她温暖湿漉漉的身子,我本能的将她揽入怀中。她那张鹅蛋形的脸蜡黄,两根淋湿的辫子依着圆圆的面孔,就像两条猫咪尾巴盘着一个菠萝。嘴半张着,胸脯一起一伏。
大约五分多钟后,冰雹变为菲菲细雨。引弟捡起弹球大的几块冰雹,狠劲摔在地上,生气地埋怨道:“作践人的天吆......棉花这回是彻底完了.......”。她要折身回丰产田,我拽她回家换衣服。
雨过天晴,太阳出来了。湿漉漉天空云朵如水洗过的洁白,湿漉漉的土街道上,社员们纷纷议论冰雹带来的灾害。引弟盖着被子在炕上睡着,头摸着有点烧,我要去医疗站买药。引弟说不用,过两天就好了。
大婶送我出来,诡秘地说了句,引弟“大姨妈”来了。
我愕然:咋没见啊!
大婶气长地嗔怪我:“滚你丈母娘的个脚去!不懂再甭多嘴多舌,娶了媳妇你就知道......”
我一阵心跳脸热,不好意思地悻悻离开。心里说,好大婶哩,媳妇还在丈母娘家里长着哩!或许是你哩!
性是人人感兴趣的共同话题,如同调料对饭菜一样,在日常生活的嬉笑怒骂中不可或缺。谝闲传时最受欢迎的是逗人哈哈大笑的黄段子,说的人绘声绘色,听的人津津有味。闹洞房是更直白的性爱引导。小娃娃骂仗出口就是一句“日你妈!”泼妇吵架最犀利最解恨的是不堪入耳的性语言。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对性充满神秘好奇。乡里人对月经,遗精、手淫等性生理表现羞于启齿,不知道如何对青春期男女,进行健康的性知识教育,我在新华书店里买了本薄薄的《性的知识》小册子,关了房子门一个人偷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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