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雨巷
【导读】老街依旧，人在何方？黯然春伤，时常惹人怀想，泪似滂沱的雨水泛滥。那一帘阻断了多年的相思旧梦，在视线中模糊晕染，断然不复当年的景象，只记取那淅淅沥沥的春天的雨巷……
又是一年春来早。
如铅般堆彻的沉积云开始变得轻盈柔软，一阵风吹过，就幻化出无数惹人联想的絮团。雍容的雪花也被融化、稀释成线状的雨丝，细细密密、无声无息地飘飞、浸染，不经意绘成一幅清丽淡雅的水墨画，沉郁的是毛糙发黄的宣纸，清亮的是点点未干的墨迹，暗诉盈香。
虽说“春雨贵如油”，但江南的雨期却冗长而舒缓，或淅淅沥沥，烟雨迷蒙，或嘀嘀嗒嗒，雨线淋漓，或哗哗啦啦，大雨瓢泼。整个世界像浸在了水中，就连呼出的气息也是潮潮的、粘粘的，蜜糖一般。日复一日，仿佛都是一样阴沉的天，一样细碎的雨，次第濡湿了青砖黛瓦白粉墙，也沁润了红裙绣裾油纸伞。偶尔的晴天，空气里也总飞扬着浮尘，如飘飞在天地之间、还未来得及落下的雨滴，蓦然开眼，才知雨丝浇灌了青烟细笼的杨柳岸，煦风吹绿了丰饶肥美的罗霄山冈。
撑一把油纸伞，走在老街上，可曾遇见那如丁香般郁结着愁绪的姑娘？缓步亍在雨巷，细细聆听鞋跟轻叩在青石板上的回响，“笃笃笃——”，生怕惊扰了尘封已久的历史，却轻易敲开了记忆的闸门。默默吟诵过戴望舒的《雨巷》，又想起了余光中的《听听那冷雨》，让人有一瞬间的恍惚，像是走进了上世纪初期的黑白默片里，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模糊了现实与梦境的界线。黛青色的石板映照不出沧桑的过往，只留给你光洁湿滑的镜面，反射出自己的模样。
高低错落的屋檐，沉重欲坠的水滴在檐角凝结，有一刹那的停滞，最终缓缓掉落，如无声的泪滴滑过天真稚气的脸庞。屋院墙角处、石阶缝隙里的苔藓不知什么时候披上了一层新绿，窗口阳台上几朵不知名的花儿兀自绽放，顿时让这灰暗晦涩的老街有了一抹跳跃的亮色。鳞次栉比的雕花木窗前，已经没有了晚妆梳洗的新嫁娘，半开半掩的门楼里，有位老妪坐在竹椅上，翻来覆去挑拣着簸箕里的豆秧，一只慵懒的猫儿静静蜷在她脚边微瞑、呵欠，无视时光的流泻。
欣欣然走在仅供几人并排行走的窄巷，像走在外婆家门口的小路上，有一种被亲情环绕的归属感。最美莫过于，相邀心爱的人儿，一同悠然漫步在宁静少人的街巷。或各自撑一把伞，时而比肩同行，时而前后错落紧随，雨伞在进退间偶尔碰撞瞬即分离，似情窦初开时不经意的试探；或者两人共擎一小片天地，轻声细语在耳鬓边呢喃，呼出的潮润气息裹挟着雨水的湿腥味，扑面就钻进了肺腑之中，脸上泛起潮红，心如小鹿乱撞……
乌镇的拱桥，周庄的小船，凤凰的吊脚楼，丽江的小院，西安的古城，平遥的旧墙，纵有深厚的历史沉淀或美好的自然景致，却也敌不过这小巷来得亲切、妥贴。时间似乎在这里停滞下来，像溪流一样缓慢流淌，温暖、静谧，似此刻平和安宁的心境。千年的月亮仍然照着千年的残壁断垣，只有那千年前的旧人早已作古，连一点点念想都比月的薄光更淡。
细细寻觅春的足迹，老树初绽细芽，碧色遥看近却无。匆匆追赶着春的步伐，桃李又吐苞蕾，娇颜旧枝新蒂发。最喜还是在沿着山体蜿蜒逶迤的老街闲逛，先是青石板铺就的规整路面，雨滴落在石板上碎成琐细的片断，转角处，自行车留下一串串清脆悦耳的铃声，在小巷深处久久回响；偶有或红或粉的花枝从路边院墙上旁逸斜出，似羞涩怀春的少女在欣喜探望、流连顾盼。随后，是略带些坡度的鹅卵石土路，潺潺流淌的水流，将路面冲刷出一条条深浅不一的沟壑，跳着脚儿避让，溅得裤腿沾满星星点点的黄泥儿，带着春天的气息，留下浓得化不开的印迹。再经过一大片竹林的荫庇，就开始拾阶而上，灰白色的粗石板被路人踩踏得锃亮，发出铿锵空灵的声响，击打出一支飘渺悠远的故园归曲，编织了一个关于旧日情缘的古老回忆。
老街依旧，人在何方？黯然春伤，时常惹人怀想，泪似滂沱的雨水泛滥。那一帘阻断了多年的相思旧梦，在视线中模糊晕染，断然不复当年的景象，只记取那淅淅沥沥的春天的雨巷……
（贺丽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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