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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守力:发现“文王拘而演《周易》”的物证

李守力:发现文王拘而演《周易》的物证

2012-01-22 17:45:53    来源: 周易文化网


 

【提要】

1980年考古工作者发现了安阳殷墟“易卦”卜甲,这块尘封了三千年的卜甲是“文王拘而演《周易》”的物证,其文物价值不亚于含山玉版,卜甲蕴藏了《周易》成书过程的特大奥秘,通过笔者的破译,发现卜甲“易卦”与《周易》古经卦爻辞、《说卦传》、《序卦传》、《杂卦传》有密切的关系。

【正文】

一、“文王演易”古文献证据:

据《史记》记载,商代末期,国君纣荒淫残暴,上下怨恨。而西部的诸侯国在西伯姬昌的治理下,日益强大。这引起了殷纣王的疑虑。恰在此时,“九侯有好女,入之纣。九侯女不熹淫,纣怒,杀之,而醢九侯。鄂侯争之强,辩之疾,并脯鄂侯。西伯闻之窃叹。崇侯虎知之,以告纣,纣囚西伯羑里”(《史记·殷本纪》)。文王姬昌在羑里被囚的七年的时间,完成《周易》六十四卦序和卦辞,这便是历史上著名的“文王拘而演周易”的故事(后来文王四子周公姬旦在此基础上完成了六十四卦的爻辞)。后人为纪念西伯姬昌,在过去文王演易的羑里城建了文王庙。

《史记·周本纪》:

崇侯虎谮西伯于殷曰:“西伯积善累德,诸侯皆向之,将不利于帝。”帝纣乃囚西伯羑里。闳夭之徒患之,乃求有莘氏美女,骊戎之文马,有熊九驷,他奇怪物,因殷嬖臣费仲而献之纣。纣大说,曰:“此一物足以释西伯,况其多乎!”乃赦西伯,赐之弓矢斧钺,使西伯得征伐。曰:“谮西伯者,崇侯虎也。”西伯乃献洛西之地,以请纣去炮格之刑。纣许之。……西伯盖即位五十年。其囚羑里,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

愚按:从纣王的口气看,纣王是怜惜信任文王的,说囚文王是小人所谮,最后授予文王征伐大权作为补偿。三公之臣只有文王得以保全,足见文王之德之智,只有如此圣人方有作《易》的资格。

司马迁《报任安书》: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俶傥非常之人称焉。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诗》三百篇,大氐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

《史记·太史公自序》:

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

司马迁先后在《史记·周本纪》、《报任安书》、《史记·太史公自序》提到文王囚羑里而演《周易》,由于前两处都有一个“盖”字,为后来的疑古学者否定文王演易提供了借口。近代疑古学者多“文王拘羑里而演周易”持怀疑和否定态度,司马迁在《史记》最后的《太史公自序》一文径直说“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已没有了或然之辞,说明他最终是认可文王演易的,故文王演易是信史。愚以为,司马迁用“盖”字是只是为了表明他不知文王作《易》的细节和经过,而文王作《易》确有其事。

《周易·系辞传》、帛书《衷》篇、帛书《要》、《乾凿度》、《帝王世纪》等权威典籍都证明了文王演易是信史:

《周易·系辞传》:

《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忧患乎?……《易》之兴也,其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德耶?当文王与纣之事耶?是故其辞危。

帛书《衷》篇:

子曰:《易》之用也,段(殷)之无道,周之盛德也。恐以守功,敬以承事,知(智)以辟(避)患,□□□□□□,□(非)□(处)文王之危,知史记之数书(者),孰能辩焉?

帛书《要》篇:

文王仁,不得其志以成其虑,纣乃无道,文王作,讳而辟(避)咎,然后《易》始兴也。

《易纬·乾凿度》:

垂黄策者羲,益卦演德者文,成命者孔也。

《帝王世纪》:

文王广六十四卦,普九六之爻,谓之《周易》。

面对如此重大的历史文化事件,有如此重要的众多的古代文献证据,对“文王演易”持否定态度,这不符合科学精神。依据“二重证据法”,若有考古文物证实文王演易,那就不容怀疑了,这个机遇已经来到!

二、“文王演易”的考古证据:

(一)安阳殷墟“易卦”卜甲简介:

在周原甲骨卜辞中,出现了商王与商之先祖名号,高明先生《略论周原甲骨文的族属》一文(《考古与文物》1984年第5期)说:

通过对上述几片在族属问题上有争议的卜辞内容分析,我们认为它们都是周文王被囚居于殷时所贞卜,在周原卜辞中有一部分是随同文王归周时,从殷带回周原的。

1980年10月底,考古所甲骨组郭振禄和曹定云在安阳复查1973年小屯南地陶片时,在考古队仓库内发现一包龟甲,发现其上有文字和“易卦”。后带回北京,由钟少林同志粘对复原,其文字和“易卦”排列有序、为以往所罕见,是难得的文物珍品。

关于“易卦”卜甲的情况,《考古》1989年1期发表肖楠《安阳殷墟发现“易卦”卜甲》一文,认为:“尽管‘易卦’卜甲出于殷墟,可它在整治方法、钻凿形态、字体风格等方面都有别于殷代而近于西周,但它又不完全等同于西周,呈现出从殷代卜甲到西周卜甲的过渡形态。因此,我们推断,该‘易卦’卜甲的时代是在殷末周初”。

安阳殷墟“易卦”卜甲:

安阳殷墟“易卦”卜甲中甲文字与符号放大:

安阳殷墟“易卦”卜甲腹甲文字与符号放大:

殷都学刊1993年第4期发表曹定云《论安阳殷墟发现的“易卦”卜甲》一文,认为:该“易卦”卜甲乃周人之物,而非殷人之物。周文王在羑里所演之《周易》,大部分可能带回周原,少数可能遗留于殷。今殷墟发现的“易卦”卜甲,其形制是周原式的,上面又“筮九六之爻”,确为《周易》。因此,该“易卦”卜甲很可能是周文王被囚于羑里时的遗留之物。

(二)安阳殷墟“易卦”卜甲解密:

以下笔者不揣己陋,尝试揭开文王在推算《周易》过程中的一个片段,以此窥斑见豹,印证《周易》尘封三千年的奥秘。

把筮数卦转化为《周易》别卦,依据安阳殷墟“易卦”卜甲画出示意图如下:

安阳殷墟“易卦”卜甲示意图说明:位于卜甲最上边中甲的两个文字是“阜”字的甲骨文写法,金文“阜”仍沿续这种写法。愚认为“阜九”是“阳九”的简写,“阜六”是“阴六”的简写,阴阳二字皆以阜为偏旁,其金文如下:

中甲刻有“阳九”、“阴六”,这是《周易》有别于《连山》《归藏》的最重要的标志:

《周易·乾凿度》曰:“阳动而进,阴动而退,故阳以七、阴以八为彖,易一阴一阳合而为十五之谓道。阳变七之九,阴变八之六,亦合于十五,则彖变之数,若之一也。”郑玄注:“彖者,爻之不变动者”、“九六,爻之变动者。《系》曰‘爻,效天下之动也。’然则《连山》、《归藏》占彖,本其质性也;《周易》占变者,效其流动也。”

《帝王世纪》:文王广六十四卦,普九六之爻,谓之《周易》。
《周礼注疏》贾公彦曰:夏殷《易》以七八不变为占,《周易》以九六变者为占。
沈括曰:卦爻之辞皆九、六,惟《连山》、《归藏》以七、八占。
郑谔曰:《连山》以艮为首,夏人之《易》其卦艮上艮下,故曰《连山》,言如山之相连也。又曰《周易》以九、六为占,而《连山》、《归藏》以七、八为占。《周易》占其变者,《连山》、《归藏》占其不变者。

中甲刻有“阳九”、“阴六”,说明安阳殷墟“易卦”卜甲属于《周易》,仅此一点就可证明它是周文王被囚于羑里时作《周易》的遗留之物,这块卜甲宣布了易经由《连山》《归藏》占彖体系向《周易》占变体系的革命性转变。学术界认为《周易》爻题九六名称始于秦汉,现在看来文王在作《周易》之初已有九六之说。

以下从四个卦的卦辞看腹甲上文字的奥妙:

渐,女归吉,利贞。

蹇,利西南,不利东北。利见大人。贞吉。

坤,元亨,利牝马之贞。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安贞吉。

兑,亨,利贞。

《象》曰:丽泽,兑。君子以朋友讲习。

腹甲左上,渐卦下有“贞吉”二字,这与四个卦的卦辞皆相符。腹甲左下的坤卦是五个爻,没有用筮数卦表示,而是用了后世阴爻的符号,真是不可思议!从中甲“阳九阴六”符号和这里坤卦的阴爻符号看,后世九六爻题和阴阳爻卦符的“发明专利人”实际就是文王。坤卦上有“友”字,坤卦卦辞“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与坤卦处于对角线位置的蹇卦卦辞“利西南,不利东北”,腹甲右下兑卦的《大象传》“君子以朋友讲习”(《大象传》即《易象》,起源很早,孔子述之),三个卦都有“朋友”,西南得朋,故蹇卦“利西南”即“利西南得朋”。


分析到这儿,我们发现卜甲确实与《周易》关系密切,继续看!《周易》以内卦为贞,外卦为悔,暂时抽去外卦,则腹甲内卦分布图如下:


内卦即下卦,上为天,下为地,故此四卦表示殷地与周地。《周易》以艮(东北)代表殷商,坤(西南)、兑(西)代表周。坤卦、蹇卦卦辞里的西南代表周,东北代表殷商。小畜卦卦辞、小过卦六五爻辞皆有“密云不雨,自我西郊”,既济卦九五“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禴祭,实受其福”,这三处的“西”皆指周。殷商为天下宗主,故居上,西伯侯为诸侯之首,居下。按照古代地图的惯例,左下为东北,右上为西南,坤为西南,但居于东北,蹇卦下卦艮东北,但居于西南,于是坤卦卦辞里出现东北,蹇卦卦辞里出现西南,历来蹇卦卦辞难解,于此则涣然冰释。

腹甲外卦分布图如下:

外卦即上卦,上为天,下为地,故此四卦表示先天与后天。笔者在解读《说卦传》时,发现了《说卦传》的“借象”法则(见拙著《周易诠释·论《说卦传》的“借象”和“逸象”》),实际就是先天八卦与后天八卦的互借,没想到《说卦传》的“借象”法则在这里又得到了印证。

看图,从坤卦开始,先天坤卦对应后天坎卦,先天坎卦对应后天兑卦,先天兑卦对应后天巽卦,先天巽卦对应后天坤卦,循环一周,正好形成一个古文“五”字,似乎见证了坤卦写成五个阴爻的奥秘。

 
拙著《周易密钥·论先天八卦的演化以及向后天八卦的转变》说:《说卦传》第三章“天地定位”言伏羲先天八卦,第四章“雷以动之”言黄帝先天八卦,第五章“帝出乎震”言后天八卦,前人没有发现这三章之间存在逻辑关系。窃以为《说卦传》三、四、五章的顺序正好阐述了先天八卦向后天八卦演化的主干。

如此,按腹甲外卦分布图巽、坎的下卦皆是艮,艮为宗主(大国、大邦),也视为先天,则分布图排列又为:坤——巽——坎——艮——兑——坤,这正是黄帝先天八卦与后天八卦的对应循环。黄帝先天坤卦对应后天巽卦,黄帝先天巽卦对应后天坎卦,黄帝先天坎卦对应后天艮卦,黄帝先天艮卦对应后天兑卦,黄帝先天兑卦对应后天坤卦。

 
三千年前西伯侯在殷商都城留下的这块卜甲,想不到蕴藏了先天八卦的演化以及向后天八卦的转变的特大信息,使《说卦传》先天后天转化学说有了互证,大矣哉!华夏幸甚哉!

以下分析腹甲总图:

腹甲总图:

腹甲总图与《周易·杂卦传》卦序密切相关。笔者在《周易诠释·论《杂卦传》“互体”“三才”之道》中认为:《杂卦传》思想源于文王和周公,《杂卦传》与《周易》古经思想保持高度的一致性。《杂卦传》保存了二十七宿体系向二十八宿体系演变的历史信息,《杂卦传》在《归藏》与《周易》之间承前启后,浓缩了殷商文明到成周文明的演变,具有巨大的历史文化价值。《杂卦传》的基本规律,杂卦第一组代表“地”,杂卦第一组的乾实际属于第三组,如此则有27卦。杂卦第二组代表“人”,有28卦。杂卦第三组代表天,有9卦。

杂卦第一组:

杂卦第一组的乾属于第三组,有27卦,则首卦是坤,这与腹甲总图始于坤一致,按照三易的通例,左下东



 

文王演易详解,文王演易与文王八卦

2013-01-17 | 来源:国学堂 | 所属栏目:文王八卦 | 点击: 413 次

什么是文王演易?“文王演易"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说“伏羲画卦”,至今还不能说是信史而是传说的话,那么,“文王演易”,则可以说是信史而非传说了。

司马迁(约公元前145—公元前90年),在《史记》中,关于“文王演易”的记载有多处,如在《史记·太史公自序》中称:“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西伯”即周文王。在《史记·周本纪》中说:“西伯盖即位五十年,其囚羑里,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在《史记·日者列传》中,司马迁又明确地说:“自伏莪作八卦,周文王演三百八十四爻,而天下治。”

从以上引文看,司马迁在《史记》中,显然是把“文王演易”即将八卦推演为六十四卦及三百八十四爻作为信史记载的。

据考证,周文王,姓姬名昌,生于公元前1213年,卒于公元前1117年,活了97岁。他在位时,广施仁徳,礼贤下士,使其所管辖地区“周”日趋富强。在他82岁时,由于崇侯虎向纣王进谗言:“积善累德,诸侯皆乡之,将不利于帝。”(《史记·周本纪》)意思是说他尽做善事,威望很髙,将来要威胁帝王的安全,因而被商纣王囚禁在羑里。

羑里位于现在的汤阴县城北4公里、安阳市南15公里,地处羑、汤两河之间,是我国历史上自有文字记载以来的第一座国家监狱。

关于姬昌在羑里坐牢的情况,《史记》记载不详,而根据其他相关记载和传说,姬昌在羑里监狱被闪禁了长达七年之久,期间受到种种惨无人道的折磨和凌辱。纣王甚至将其长姬考(即“伯邑考”,“伯”是长子的意思,“邑”是封地或官名)杀害后做成肉饼(一说作成肉羹)让他吃。姬昌忍辱负車:,在痛苦而漫长的囚禁生活中,表面上借摆弄莕草来消磨时光,而实际上则志在韬光养晦:借用占筮,一方面用来迷惑、麻痹监管人员,掩饰其内心早就立下的灭纣的锐志;一方面慢慢思考灭纣的策略。后世的孔子将《周易》视为周文王的“讳而避咎”之作,是符合史实的。我认为“讳而避咎”,跟我们常说的“韬光养晦”意思相近。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中,周文王最终将伏羲八卦推演成六十四卦及三百八十四爻,并将伏羲八卦的方位加以改造。

根据《史记》的记载,以及《周易》一书的成书过程来看,所谓“文王演易”就是指周文王完成了将伏羲八卦推演为六十四卦及三百八十四爻,而并非指写作《周易》。

但是,世人却每每将“文王演易”理解为“文王写作《周易》”。

这是一种误解,是违背史实的误解。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误解呢?

这与对司马迁关于“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一段文字的理解有关。

在《史记·报任安书》中,司马迁对于上述一段文字作了提炼,这样写道:

“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氐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

后人将“西伯”改成“文王”,并将“昔”字去掉,将“大氐”改为司马迁在《自序》中用过的“大抵”,加上书名号,于是这段文字就成为现在看到的样子:

“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 

这段文字,长期以来,成为鼓励身处逆境的人们奋发著述的经典名句。

但是,在对于这段文字的理解上,却一直存在歧义,而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把“演周易”理解为“作《周易》”。

在古文向无标点符号的背景下,也许不易看出人们对于这段文字的误解,而一但加上标点符号后,问题就显现出来了。

众所周知,《周易》包括《易经》和《易传》两部分。《易传》一般认为是孔子及其弟子和传:弟子所作,周文王没有、也不可能看到《易传》,至于《易经》,至少其中的多半卦爻辞,也是在周文王之后才完成的,周文王本人也同样不可能看到。

因此,就整体而言,《周易》并非文王所作,文王也根本不可能见到《周易》。所以,不但把周文王“演周易”理解为作《周易》大错,违背《周易》成书的史实,就楚理解为推演《周易》也不准确。

试想:周文王怎么可能对他生前根本未能见到的《周易》,进行推演呢?

那么,司马迁为什么至少在上述两处引文中,都称文王“演周易”呢?到底该怎么理解司马迁的原话、原意呢?

我认为,司马迁是在笼而统之的意义上这样讲的。

司马迁所处的汉武帝时代,包括《易经》和《易传》两部分在内的《周易》早已问世,而且是《五经》中惟一幸免于秦火,得以薪火相传的一本。对当时的史料、文献等等都比较了解的司马迁,自然知晓《易传》是文王逝世以后多年才完成的著作,自然知晓《易经》的卦爻辞,大部分也并非文王所作,而是周公及其门人所作,甚至孔子及其弟子也参与了创作。就是说,文王在世时,不但《易传》还没有产生,就是《易经》,也还没有最终完成。

周文王在《周易》这本书上所做的工作,概括地说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完成了由八卦到六十四卦及三百八十四爻的推演;二是将伏羲八卦的方位加以改造,即由“伏羲八卦”(也称“先天八卦”)改造成“文王八卦”(也称“后夭八卦”);三是,创作了部分卦、爻辞。

实际上,周文王只是《周易》之《易经》部分的首创者,而非完成者。从《易经》作为《周易》之主干部分的意义上来理解,也可以说周文王是《周易》的初创者。所以,我认为司马迁也只是在这样的意义,说“西伯演周易”的。

就是说,司马迁在此只是泛泛而谈,而不是严格论证。严格地说,司马迁所说的周文王“演周易”的“周易”,并非现在我们所看到的《周易》。

说司马迁在此只是泛泛而谈,从这段话的内容并没有严格按照年代先后来安排,也可窥见一斑。按照年代先后,左丘生活在春秋时期,比屈原要早许多年,孙膑虽然大约与屈原同时生活在战国时期,但也稍早于屈原。所以,“屈原放逐,乃賦《离骚》”,理应放在“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之后,而且这样安排,即使按照文法、韵味讲,也丝毫并不比现在看到的原文逊色。可是,司马迁却没有这样做,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司马迁不知道屈原活动的年代比左丘明晚很多,比孙膑也稍晚吗?从《史记》的内容尤其是从《列传》的内容看,显然不是。

那么,司马迁为什么没有按照历史年代来写这段文字呢?

我认为,无论是在《自序》还是在《报任安书》中,司马迁的这段文字,都非同一般,即不是一般地记述,而是带有强烈的个人感情色彩的倾诉,其中充满了愤懑、羞愧等等极其凄楚而哀婉的复杂之情。

“发奋为作”,是这段话的点睛之笔,是司马迁从文王、孔子、左丘、孙膑、屈原等等的坎坷人生历程和“奋发为作”中,所得出的重要人生启悟,是他为了实现父亲遗愿、完成《史记》而自请宫刑,所切身体悟到的人生箴言,也是他向朋友、向世人所倾吐的肺腑之言。

作为恪守良知和操守的文人,尤其是秉笔直书的太史公,司马迁在李陵被匈奴俘获而不得不投降的事件上,应汉武帝的召见,仗义执言,实话实说,本是出于天性和职分,也是想宽慰为李陵亊件而震怒的汉武帝。然而,亊与愿违,却不幸因此而触犯了唯我独尊的龙颜,被判死刑。此亊发生在公元前99年,司马迁当时47岁。在生死关头,司马迁记挂着草创的《太史公书》即《史记》尚未完稿,想到他所熟悉的那些忍辱负重“奋发为作”的前贤,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对人生的价值有了更深的洞悉,产生“人固有-·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的深刻体悟,因而决心效法前贤,为完成《史记》而毅然选择了“隐忍苟活”、“自请宫刑”。

这样,“发奋为作”就成为他感同身受、身体力行的座右铭。

由于宫刑是当时最下等、最让人耻笑的刑罚,所以,司马迁为此所承受的世俗和心理压力,所遭受的情感煎熬,是十分沉痛的。正如他在8年后即公元前91年完成《史记》后,在《报任安书》中所倾诉的:“是以肠一口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从这杜鹃啼血般的言辞中,不难看出,宫刑之辱给司马迁带来的磨难,丝毫不亚于文王、仲尼、屈原和孙膑等所遭遇的“拘”、“厄”、“逐”、“膑”等等苦难。要不是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要不是为了把《太史公书》写成,他是绝不会选择“隐忍苟活”的!完成《太史公书》,是他“隐忍苟活”的唯一精神支柱。为此,奇耻大辱所带给他的强大压力,转化成了巨大动力,支撑着他“奋发为作”,度过长达8年近3000个炼狱般的日日夜夜,终于了却这桩心愿。他为此而欣慰,感到抵偿了“宫刑”所带给他的屈辱,纵然是千万次地被杀戮,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了!正如他在《报任安书》中向好友任安所倾吐的:“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

可以想见,司马迁在写这段文字时,内心的感同身受之情,是何等的强烈,何等的激荡胸膛,绞杀心肠!

正因为这段文字乃是司马迁内心情感的自然流泻,所以,司马迁才没有严格按照年代先后来写。

总之,司马迁的这段文字,重在抒发自己的内心感受和真情实感,而非严格论证。司马迁所说的“西伯演周易”只是泛泛而谈。他所说的“周易”,并非现在我们所看到的《周易》,而是《易经》,并且只是《易经》的一部分。

在周文王于监狱中韬光养晦的同时,他的幕僚也一直在用美色、宝马、奇珍异宝等等通过贿赂纣王及其亲信来营救他。89岁的姬昌被纣王赦免,还“赐之弓矢斧钺,使西伯得征伐”,并告诉他,“谮西伯者,崇侯虎也”(《史记·周本纪》)。说明姬昌借占筮时韬光养晦的计谋起了作用。姬昌出狱后又主动向纣王献出洛西之地,请求免除炮烙酷刑。“炮烙”,也叫“炮格”(见《史记·殷本纪》:“纣乃重刑辟,有炮格之法。”),具体的行刑过程有两种说法:一说是用炭火烧热铜柱,令犯人在铜柱上爬行,犯人被灼烫得堕入火中而死;一说是在浇铸而成的铜格下烧炭,令犯人在格上行走,犯人被灼烫得堕入火中致死。不管哪种说法,都能看出这种刑法是很残酷的。姬昌不惜献地而请求商纣王免除这种酷刑,因而深得民心,威望大增,得任“西伯”即西方诸侯之长。这就是“西伯”这个称号的由来。

由于商纣王的残暴、奢靡,使得商王朝政亊日非,内部矛盾加剧,而姬吕则继承和发扬祖上的传统,躬行仁义,和谐万邦,善于化解诸侯之间的矛盾,使得归附于周的诸侯国逐渐增多。姬呂还求贤若渴,招贤纳土,毕恭毕敬地拜隐居在渭河之滨借垂钓以待明主的姜子牙为军师。在姜子牙的辅佐下,姬昌开始实施其灭纣的计划。首要的是先巩阂壮大自己。在大力发展农业生产,促使经济富足的同时,他倡导笃仁、敬老、慈少、礼贤下士的社会风气,使其领地的社会经济得以发展,使周所在的西北方得到巩固。在巩固壮大自己的基础上,姬昌又向东发展,灭掉在纣王面前诬陷他的崇侯虎(崇国),将国都自岐邑迁都于丰。然后带领儿子姬发,继续向东扩张。于公元前1117年染病身故后,由姬发即周武王承继其灭纣的大业。姬昌在位约50年,到其晚年,周的势力已非常强盛,所谓“三分天下有其二”,商朝的大部分国土已经归属于周了。周武王姬发实际上是在其父所奠定的坚实基业之基础上,完成伐纣灭商之伟业的。但是,姬昌终生并没有称王。“文王”这个称号,是他的儿了·周武王伐纣灭商取得天下后,才追封给他的。

对于“文王演易”之事,至今众说纷纭,主要是由于对相关史料的搜集和理解不同,再加上相关的传说中带有神话、虚妄等成分所致。我在这里权且谈谈个人的看法。

我认为,即使撇开那些带有神话和虚妄敷衍之辞的传说不谈,单凭《史记》的记载,“文王演易”并最终完成将八卦推演成六十四卦和三百八十四爻一亊,就理应得到肯定。

我在前面讲了,所谓周文王在“演易”方面的主要页献有三:一是完成了由八卦到六十四卦及三百八十四爻的推演;二是将伏羲八卦即“先天八卦”的方位改造成“文王八卦”即“后天八卦”;三是,创作了部分卦、爻辞。

在这个过程中,周文王肯定借鉴、汲取了前人的相关成果。因为在他之前,至少在殷商,就已经开始了从八卦到六十四卦及三百八十四爻的推演和卦、爻辞的创作。这在已经出土的殷商甲骨文等相关卜辞中,在近些年重新发现的《归藏易》的残留文字中,均已经得到证实。尤其是卦、爻辞的创作,更是经历了从符号到符号文字,再到文字,并且经过逐步推敲和洗练的漫长衍变历程。到周文王时,这个过程也并未结束,一直到他的儿子姬旦(周公)、孔子及其弟子等,才摄终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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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为起始,《说卦传》曰“艮,东北之卦也。万物之所成终而成始也,故曰成言乎艮。”这个通例一直使用至今,正月建寅,寅为东北。故位于腹甲左下(东北)的坤卦为起点。

坤卦用五个阴爻表示,因为杂卦第一组坤卦之后的中爻是一连串的剥复卦,而剥复卦位于伏羲先天六十四卦圆图坤卦的左右邻,剥复二卦都是五个阴爻!

然后是腹甲左上的渐卦,渐与归妹为互覆卦(互覆原则殷商已用,因为常见有倒书的筮数卦,这正是殷商使用覆卦的印证),故杂卦第一组中爻剥复之后是渐归妹。

然后是腹甲右上的蹇卦,蹇与解为互覆卦,故杂卦第一组中爻渐归妹之后是解蹇。

然后是腹甲右下的兑卦,兑与巽为互覆卦,故杂卦第一组中爻解蹇之后是兑巽。

注意,杂卦第一组一旦确立坤卦为起点,就依据伏羲先天六十四卦圆图排序,这与笔者发现的《周易》六十四卦卦序原则相一致(见拙文《周易诠释·破译《序卦传》的象数规律:伏羲先天六十四卦圆图与《周易》卦序的关系),同时在伏羲先天圆图中,渐卦、蹇卦、艮卦是邻居,艮的对面是兑。

《杂卦》到底有什么意义?自古迄今一直无解。愚以为杂卦既然体现了互体的规律,而《系辞传》“若夫杂物撰德,辩是与非,则非其中爻不备。”这句话正指向了《杂卦》中爻,《周易》卦爻辞的撰写与《杂卦》必有密切关系,安阳殷墟“易卦”卜甲恰恰印证了这一点。

安阳殷墟“易卦”卜甲的破译说明卦辞的撰写与先天卦、后天卦有关联,我们下边按照安阳殷墟“易卦”卜甲的逻辑推导出八经卦另外四个卦的分布图,验证这一关联是偶然还是必然,如图:

四个象限的下卦代表地,仍按安阳殷墟“易卦”卜甲的腹甲分布,腹甲上为殷商艮卦,腹甲下为周国坤、兑。上卦代表天,按先天、后天置入,自左下始,先天乾卦对应右上后天离卦,右上先天离卦对应右下后天震卦,右下先天震卦对应左上后天艮卦,左上先天艮卦对应左下后天乾卦,按横“五”字(古文五)循环一周。

以下看否、艮、旅、归妹的卦辞关系:

否: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

(泰,小往大来,吉亨。六五:帝乙归妹,以祉元吉。)

艮: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


旅:小亨,旅贞吉。


归妹:征凶,无攸利。

六五:帝乙归妹,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月几望,吉。

这四个卦,艮、否与归妹关系密切,艮与旅关系密切。否,帛书《易》作“婦”,艮,止也,而归妹之“歸”字是个会意字,由“止”和“婦”两个字组成。歸,《说文》“女嫁也。从止,从婦省。”段玉裁:“當云从婦止,婦省。”否卦的覆卦是泰卦,泰卦六五和归妹卦六五爻辞都有“帝乙归妹”。艮卦卦辞有“行”字,旅卦有“旅”字,“旅”与“行”意义接近。

另外艮、归妹、旅正好符合《周易》六十四卦的排序,即《序卦传》的顺序,加上覆卦为:震、艮第五十一、五十二,渐、归妹第五十三、五十四,丰、旅第五十五、五十六。这与腹甲总图与《杂卦传》卦序密切相关形成呼应,说明《序卦传》与《杂卦传》是“姊妹”关系。

行文至此,笔者突然想到司马迁《史记·周本纪》“西伯盖即位五十年。其囚羑里,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这句话,原来这里的“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并非指的是文王重卦,司马迁岂不知《周易》之前《连山》《归藏》皆六十四卦乎?这句话是指文王编撰六十四卦卦序和卦辞时要以八卦的先天、后天法则为依据,《周易》是以八经卦为单元组合成别卦而成的,而不是拿六十四个别卦编排的。六十四卦早已有之,文王把它们重新分解加以研究,所以又称之为“演易”。

【文献参考】

高明:《略论周原甲骨文的族属》一文(《考古与文物》1984年第5期)
肖楠:《安阳殷墟发现“易卦”卜甲》(《考古》1989年1期)
曹定云:《论安阳殷墟发现的“易卦”卜甲》(殷都学刊1993年第4期)
李守力:论《说卦传》的“借象”和“逸象”
李守力:论先天八卦的演化以及向后天八卦的转变
李守力:论《杂卦传》“互体”“三才”之道
李守力:伏羲先天六十四卦圆图与《周易》卦序的关系 


“文王演《周易》”考辨

2012-04-21 09:04:03    来源: 周易文化网

一、问题的提出
  学习中国哲学史,“文王演《周易》”是无法绕过的重要问题。然而,长期以来对“文王演《周易》”的理解,可谓以讹传讹,积谬成说。自古及今,虽不乏学者考稽辨误,但此问题现在仍然没有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根据目前所见资料,“文王演《周易》”是否史有其事,我们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但最近几十年来发现的考古材料,至少已经证明,《史记》关于“文王演《周易》”的传统解释不能成立。姜广辉先生曾在《“文王演〈周易〉”新说》一文中,提出文王所演的《周易》并非今本《周易》的卦爻辞,也是因为《史记》所记文王“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说并不可信。(参见姜广辉,1997年,第64-72页)

  清华简《保训》记录了关于“中”的“周文王遗言”,对此学者们已有充分讨论。(参见李学勤,2009年a,2009年b,第76-78页;姜广辉,2009年a,2009年b;王连龙;小狐;艾兰;甘凤、王进锋、余佳)清华简《保训》(《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保训〉释文》,第73-75页)的公布,不仅使我们见到了一篇与周文王关系密切的竹简文献,而且也使“文王演《周易》”的问题再次得到关注。不论对《保训》简如何认识,周文王与《周易》的关系、“中”在《周易》中的地位、周文王与“中”的关系等,都因清华简《保训》的面世而获得了一个新的认识机会。

  二、文王非重卦之人

  考古材料表明,周文王并非重卦之人。“文王演《周易》”的说法,可以溯源到《周易·系辞》:

  《易》之兴也,其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当文王与纣之事邪?(《系辞下》)“周之盛德”指的是文王之德。《系辞》说的是:《周易》之兴,当殷商之末,大概与周文王的盛德有关,与周文王与商纣的往事有关。原文用了两个“邪”字,语气颇为审慎。《系辞》的年代,李学勤先生根据文献材料、考古材料往复考证,认为不晚于战国中期。(参见李学勤,1992年,第71-126页)这就是说,至少在战国时期,《周易》之兴是被认为与周文王有关的。但《系辞》使用了问句,语带猜测,并没有指实其事。

  《系辞》的这一说法,当与《史记》所记参看:

  西伯盖即位五十年。其囚羑里,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史记·周本纪》)西伯称王问题,向有聚讼,学者已有详考。①(刘国忠,第25-30页)这里,司马迁同样是语带猜测:“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张守节《正义》:“太史公言‘盖’者,乃疑辞也。”(《史记正义》,第119页)然而,在《太史公自序》中,司马迁却明确提出“文王演《周易》”之说:②

  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戹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史记·太史公自序》)从此,“文王演《周易》”为世所艳称。《汉志》言之凿凿,奉为信史:

  至于殷、周之际,纣在上位,逆天暴物。文王以诸侯顺命而行道,天人之占可得而效,于是重《易》六爻,作上下篇。孔氏为之《彖》、《象》、《系辞》、《文言》、《序卦》之属十篇。故曰《易》道深矣,人更三圣,世历三古。(《汉书·艺文志》)这就是传统上所说的:伏羲氏画八卦,周文王重六爻,孔夫子作“十翼”,《周易》经传之成历经三位圣人、三个历史时期。

  然而,结合传世文献与考古材料分析,文王重卦六爻、作六十四卦之说,并不能成立。从传世文献来看,周文王之前已有六十四卦。《周礼·春官》记“大卜”掌夏、商、周三代的“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 (《周礼·春官·大卜》)这里,虽《连山》尚无足够的材料深入考证,但至少商代的《归藏》就已经是八卦相重的六十四卦。《周易》用商③,不待周文王重六爻,这一点已为考古材料所证实。(参见李家浩,第46-52页;邢文,2000年,第58-63页)从出土文献来看,1993年在湖北江陵王家台出土的秦简《归藏》,存有54种六画卦,皆与今本《周易》六十四卦对应。④(王明钦,第26-49页)殷商的卜骨上也有表示六画卦的筮数。1995年在河南安阳刘家庄殷代遗址出土的95TIJI:4号卜骨上,既刻有表示三画卦的筮数“九一七”,也刻有表示六画卦的筮数“一一六六一五”和“六八八八六六”。(《1995—1996年安阳刘家庄殷代遗址发掘报告》)可见,从三画的八卦,至六画的六十四卦,至少在殷商时期已经存在。“文王演《周易》”之说,并不像传统所说的那样,简简单单是一个“重《易》六爻”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的过程。

  其实,传世文献已经对“文王演《周易》”的传统说法存有异辞,只是学者多未予细究。孔颖达《周易正义·卷首》“论重卦之人”,举世传重卦之人分别为伏羲、神农、夏禹、文王诸说,详加考辨,概如下述:

  ……然重卦之人,诸儒不同,凡有四说:王辅嗣等以为伏牺画卦,郑玄之徒以为神农重卦,孙盛以为夏禹重卦,史迁等以为文王重卦……故今依王辅嗣以伏牺既画八卦即自重为六十四卦为得其实,其重卦之义备在《说卦》,此不具叙。(《周易正义·卷首》,第2页)详孔颖达之义,《说卦》有“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周易·说卦》)云云,所谓“作《易》”就是“创造之谓也;神农以后便是述修,不可谓之作也”(《周易正义·卷首》,第2页)。《说卦》又有:“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兼三才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卦。分阴分阳,迭用柔刚,故《易》六位而成章”(《周易·说卦》),明确说明“兼三才而两之”、“六画而成卦”,所以重卦者必在神农之前,“非神农始重卦矣”(《周易正义·卷首》,第3页)。孔颖达相信王弼的伏羲重卦之说,倒是与前文所举考古出土的卜骨、竹简材料所见相合,但是孔颖达以《说卦》所谓“圣人”必为伏羲氏,似也没有举出什么可信的材料加以证明。
  孔颖达相信的伏羲重卦说,并不是王弼提出来的。比王弼早三、四个世纪的《淮南子》就有:

  今《易》之《乾》、《坤》足以穷道通义也,八卦可以识吉凶、知祸福矣。然而伏羲为之六十四变,周室增以六爻,所以原测淑清之道,而捃逐万物之祖也。(《淮南子·要略》)这倒是汉初以伏羲作六十四卦的明文,似可用作孔颖达说的证据。

  《淮南子·要略》的这一段话非常值得注意,因为它不仅说明是伏羲氏而不是周文王把八卦变成六十四卦,而且指出“周室增以六爻”,肯定了周文王在某种程度上是《周易》六爻的作者。⑤ 其实,细读《汉志》,可能也是这种意味,只是其后的“上下篇”似指六十四卦的上下篇。换言之,《淮南子》虽以伏羲氏作六十四卦,但并没有完全否定《系辞》与《史记》推述的“文王演《周易》”之说,而是暗示了另有他说的可能性。

  三、文王:“演德”与“演数”

  按司马迁之说,“文王演《周易》”的契机是文王被拘羑里。《左传》有:

  《周书》数文王之德曰:“大国畏其力,小国怀其德”,言畏而爱之也。《诗》云:“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言则而象之也。纣囚文王七年,诸侯皆从之囚,纣于是乎惧而归之,可谓爱之;文王伐崇,再驾而降为臣,蛮夷帅服,可谓畏之;文王之功,天下诵而歌舞之,可谓则之;文王之行,至今为法,可谓象之。有威仪也,故君子在位可畏,施舍可爱,进退可度,周旋可则,容止可观,作事可法,德行可象,声气可乐。动作有文,言语有章,以临其下,谓之有威仪也。(《左传·襄公三十一年》)这是传世文献中年代最早的“文王拘羑里”的记载。可以看到,《左传》中只谈到“纣囚文王七年”,既未提及羑里,也没谈到文王演《周易》之事。至于纣囚文王的原因,见于《战国策》:

  昔者,鬼侯、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鬼侯有子而好,故入之于纣。纣以为恶,醢鬼侯。鄂侯争之急,辨之疾,故脯鄂侯。文王闻之,喟然而叹,故拘之于牖里之库,百日而欲令之死。(《战国策·赵策三》)鬼侯即是《史记》所记之九侯,有女貌美,入之于纣。《史记》以九侯女不意淫而为纣所杀(《史记·殷本纪》),《潜夫论》以妲己惧其美貌而进谗于纣杀之(《潜夫论·潜叹》),总之是纣先杀九侯之女,再杀九侯及据理力争的鄂侯。文王闻之,喟然叹息,因此获罪被囚羑里。文王被囚的原因,《史记》并有异说:

  西伯曰文王,遵后稷、公刘之业,则占公、公季之法,笃仁,敬老,慈少。礼下贤者,日中不暇食以待士,士以此多归之。伯夷、叔齐在孤竹,闻西伯善养老,盍往归之。太颠、闳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之徒皆往归之。崇侯虎谮西伯於殷纣曰:“西伯积善累德,诸侯皆向之,将不利于帝。”帝纣乃囚西伯于羑里。(《史记·周本纪》)所记与九侯女及九侯、鄂侯无关。《史记·周本纪》之说,倒是与《左传》所记有相通之处:两者都提到文王德风所被,诸侯皆所归向,只不过在《周本纪》中这是文王被囚的原因,而在《左传》中这是囚中的文王被释放的原因。可见,在司马迁的时代,文王拘羑里的原委,已经歧说并出了。但“文王演《周易》”的具体内容,在《史记》之前的传世文献中,并未见到直接的记载。

  然而,从《周易·系辞》到《史记》、《汉书》,从汉初至其后若干主要传世文献,都支持“文王演《周易》”的说法,可见其说必有所本。因此,如果文王并非重卦之人,那么,“文王演《周易》”所演的是否是《周易》六爻之数,就应该是我们考察“文王演《周易》”之说的一个重要方向。

  传世文献仍然是我们考察的线索。《易纬·乾凿度》:“垂黄策者羲,益卦演德者文,成命者孔也。”(《史记正义》,第119页)姜广辉先生据此提出“文王演《周易》”乃是“演德”,所演的《周易》是“秘府之《周易》”,而不是世传的所谓“方术之《周易》”。(参见姜广辉,1997年,第65-66页)姜广辉先生之说,把文王所演的《周易》坐实为《左传·昭公二年》韩宣子适鲁所见的《易象》,认为这大约就是“今本《周易》大象部分”。这一说法似与《左传·昭公二年》之说相合。据杜预,韩宣子认为鲁大史氏所藏《易象》,表现了文王、周公之德。如果“文王演《周易》”所演的真是所谓“秘府之《周易》”,鲁大史所藏、韩起所赞叹的《易象》确有可能与文王所演的《周易》有关。然而,李学勤先生已经指出:“我们还要注意到,《左》、《国》屡次提到《周易》,有的全称《周易》,有的简称为《易》,绝没有称之为《易象》的。由此也可见,把《易象》说成《周易》并不合适。”(李学勤,1992年,第46页)也就是说,把这里的《易象》视作《周易》,不能得到传世文献的支持。

  李学勤先生指出韩宣子所观《易象》,是今本《易传》的来源(参见同上,第48页),这是很有启发意义的。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周易》的象数之学,可以溯源到《周易》前史。(参见邢文,1997年,第233页)尚秉和先生坚信“辟卦在《周易》前”、“后天方位已见于《连山》”等,即为其例。(参见尚秉和,第239-241页)在象数之学中,象、数本不可分;《易》象的确定,取决于通天下之变、极天下之数。所以,《系辞》曰:“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周易·系辞上》)不论鲁大史所藏《易象》是鲁人所作还是文王、周公所作,既然是《易》“象”之作、韩宣子见而赞叹,那么一定是“通天下之变”、“定天下之象”的作品,必然反映了“极其数”的成果。          

从传世文献的角度来看,与文王、周公之德

密切相关的鲁大史氏所藏《易象》,至少存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文王演《周易》”的具体内容;“文王演《易》”的内容,不仅可能包括了“演德”,而且也包括了“演象”。这种对于《易》“象”的推演,反映了“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的过程,也就是说,应该也包括了对于《易》“数”的推演。这一推论是与《汉志》所述相合的。《汉志》曰:

    至于殷、周之际,纣在上位,逆天暴物。文王以诸侯顺命而行道,天人之占可得而效。(《汉书·艺文志》)什么是文王效法的“天人之占”?“天人之占”的过程,就是包含了数字推演的“极数知来”的过程。《周易·系辞》:“成象之谓乾,效法之为坤,极数知来之谓占。”(《系辞上》)“极数知来”与“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有着相同的内容。这就是说,商纣逆天暴物,文王“顺命而行道”、“极数知来”而效“天人之占”。这也合于《淮南子·要略》所记:“顺命而行道”即是“原测淑清之道”,“极数知来”即是“捃逐万物之祖”的过程。

  简言之,从《左传·昭公二年》的记载来看,“文王演《周易》”的具体内容应该包括了“演象”,而《易》“象”之得,有着“极其数”的过程。“极数知来”称作“占”,“天人之占”文王“可得而效”,说明文王演《易》包含了“演数”内容的理解,是为传世文献所支持的。

  四、文王与河洛之数

  《周易·系辞》论演数推爻之详,以“大衍之数”、天地之数为说,已为人所共知。在宋儒提出简序调整之前,⑥《系辞》论“大衍之数”后,有论天、地之数:“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同上)这些天、地之数,就是“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同上)的河、洛之数。⑦

  河、洛之数曾为宋儒朱熹大加表彰,《周易本义》即以河图之数(见图一)、洛书之数(见图二)两图刊于卷首。(《原本周易本义》卷首)这是河图、洛书的所谓“河十洛九”之说。在图一中,可见由5个天数、5个地数构成的方图,以数字5居中,这是河图。在图二中,可见“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的三三幻方,又称九宫之数,也以数字5居中,这是洛书。河图、洛书并有“图九书十”的异说,是易学史上的常识。(参见李学勤、邢文,第225-234页)需要说明的是,图一、图二河图、洛书之数的黑白点图虽然晚出,但其名、其实,早见于先秦典籍;河、洛之数,决非晚出之物。

    图一:河图阴阳之数        图二:洛书阴阳之数

  河图、洛书之名,见于《周易·系辞》:“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系辞上》)所以,河图、洛书是圣人据以演《周易》的来源之一。《尚书》有:“赤刀、大训、弘璧、琬琰、在西序。大玉、夷玉、天球、河图,在东序。”(《尚书·顾命》)所记“河图”仅存一名,不便详论。《论语》记有孔子感慨:“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论语·子罕》)明言“河不出图”,与《系辞》所述“河出图”相同。《礼记》:“故圣王所以顺……故天不爱其道,地不爱其宝,人不爱其情。故天降膏露,地出醴泉,山出器车,河出马图……先王能修礼以达义,体信以达顺,故此顺之实也。”(《礼记·礼运》)“河出马图”,郑玄:“龙马负图而出也”(《礼记正义》卷二十二,第199页下),也是自古相传的对《系辞》“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的解说。可见,在早期的经典文献中,河图、洛书之名的记录与讨论,世所习见,并无可疑。

  河图、洛书之数,也早见于经典文献。如前所引,《系辞》早已记录5天数、5地数,即图一所见河图之数。《大戴礼记》:“明堂者,所以明诸侯尊卑……二九四,七五三,六一八。堂高三尺,东西九筵,南北七筵,上圆下方。”(《大戴礼记·明堂》)“二九四,七五三,六一八”就是图二所示“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的洛书之数。《明堂》又有:“或以为明堂者,文王之庙也。”可见洛书之数在古人传说中即与文王有关。

  以数为占的用数传统,可以溯源至数千年前新石器时代,已多有考古材料证明。(参见邢文,2005年,第11-13页)河图、洛书之数,其名其实,肇自上古,并无可疑。自宋儒倡论河图、洛书,明、清儒者黄宗羲、胡渭等力辨其非(《易学象数论》卷一;《易图明辨》卷一),后世从者不加细究,直把宋人河、洛之学等视若怪诞,盲目否定,对此我们不能不辨。

  河图、洛书之数,是中国古代数学对人类社会的重要贡献,其组合算法是现代组合数学(Combinatorial Mathematics)最古老的算法之一,而组合数学在基础数学与现代计算机科学中都有着极为重要的地位。⑧ 传为汉人徐岳的《数术记遗》记洛书之数为“九宫算”,其演算特点为“五行参数,犹如循环”,北周数学家甄鸾注以“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数术记遗》,第11页下)之法,与《易纬》所论“太一取其数以行九宫,四正四维皆合于十五”相合。(《乾凿度》)河、洛之数是与计算机编程相似的算法(algorithms)的科学,研究的是离散(discrete)对象,不属于作数值计算的、研究连续对象的(如分析、代数)的传统数学。河、洛之数的研究对象的离散特征,决定了它们不以简单的数值计算为指归,故有某种神秘的特征;虽然属于现代组合数学的研究内容,与计算机科学密切相关,但在传统学者或古人心中,不免被视作魔幻——中文称之“三三幻方”,英文称之“魔方阵”(magic square),可见其例。⑨ 欧阳修于苏轼有知遇之恩,但即便欧阳修坚决以“河图、洛书为怪妄”(《经义考》卷十八,第4页上)乃至“怪妄之尤甚者”(《易学象数论》卷一,第1页上),苏轼也能做到在“吾师”与“真理”之间择其后者。虽然苏轼不知现代数学的组合数学或离散数学(Discrete Mathematics)为何物,但他明确认识到:河图、洛书“著于《易》、见于《论语》,不可诬也。”(《经义考》卷十八,第4页上)

  从上文考察可知,河图、洛书之说见于先秦典籍,无有可疑,苏轼之见,信而可从。1977年于安徽阜阳汉文帝前元十五年(公元前165年)西汉汝阴侯墓所出的太乙九宫式盘上,洛书九宫之数清晰可见(《阜阳双古堆西汉汝阴侯墓发掘简报》,图版参.1、第25页图九.2),是为考古材料的证据。⑩
河、洛之数深藏数理之秘。洛书之数,15为纵、横、斜各行之和,它之所以能“四正四维皆合于十五”,是因其以数字5居中,为各行的中数。河图之数的数理之秘,也在于居中的数字5,现试作分析如下。把图一转写成下图:

  可见河图所见天、地之数有如下特点:

  1.天数之中数,为5,居于河图的中心;

  2.河图的中心位置,为天数5、地数10,中心位置的天地之数之差,为5;

  3.上下左右的天、地之数的差,也是5,即:天数7与地数2、天数1与地数6、天数3与地数8、天数9与地数4,其差皆为5,并围绕中心的天数5、地数10,分布于东南西北四方(因其差数相等,姑且称之为天、地之数的等差分布);

  4.上、下的天数之和,等于上、下的地数之和:天数7与天数1之和,等于地数2与地数6之和(因其和数相等,姑且称之为天、地之数的等和分布);

  5.左、右的天数之和,等于左、右的地数之和:天数3与天数9之和,等于地数8与地数4之和(也是天、地之数的等和分布);

  6.上下左右共有4组天数之和与地数之和,共由8个数字构成,4组天、地之数的和其总和为40,除以8,也等于5。

  我们知道,天、地关系就是阴、阳关系。在上面对河图之数的数学分析之中,不论是从上从下,还是从东西南北、上下远迩;不论是从河图的中心位置,还是从其上下左右不同的方位易位考察,以天、地阴阳之数的等差、等和关系加以测算,其检测结果无不与居中的数字5有关。数字5在河图之数中的这种特点,完全合于《保训》关于“中”的描述:“它支于上下远迩,迺易位设稽,测阴阳之物,咸顺不逆。”(《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保训〉释文》,第73页)

  河、洛之数以数字5为中心,可以推演出无数变化。由洛书九宫之数的“三三幻方”,可以推演出“四四幻方”、“五五幻方”乃至“百子幻方”等。阿拉伯世界至少在13世纪中期,就有了“六六幻方”,1957年我国西安元代安西王府遗址也曾有出土。(参见夏鼐,第66-68页)16世纪欧洲著名的哲学家与神秘学家阿格里帕·冯内特斯海姆(Heinrich Cornelius Agrippa von Nettesheim),在他的名著《论神秘哲学》(De occulta philosophia)中,按土星、木星、火星、太阳、金星、水星、月亮之序,列出从“三三幻方”至“九九幻方”共7个“魔方阵”。(von Nettesheim, pp. 244-252)河图之数也同样蕴藏种种变化之秘。除上文分析之外,河图之数去5、去10之后,并有其他数学特征,在此不能详论。河图之数详解七、八、九、六之数与中数五的关系(参见尚秉和,第345页),并以十不能变化而不用,解释了“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的道理。以下试以《墨子》所记为例,看河图之数在守城迎敌之术中的化用:(11)

  敌以东方来,迎之东坛,坛高八尺,堂密八,年八十者八人,主祭青旗,青神长八尺者八,弩八,八发而止,将服必青,其牲以鸡。敌以南方来,迎之南坛,坛高七尺,堂密七,年七十者七人,主祭赤旗,赤神长七尺者七,弩七,七发而止,将服必赤,其牲以狗。敌以西方来,迎之西坛,坛高九尺,堂密九,年九十者九人,主祭白旗,素神长九尺者九,弩九,九发而止,将服必白,其牲以羊。敌以北方来,迎之北坛,坛高六尺,堂密六,年六十者六人主祭黑旗,黑神长六尺者六,弩六,六发而止,将服必黑,其牲以彘。(《墨子·迎敌祠》)这段内容可以表格摘要表述如下:

  比照图一可见,《墨子·迎敌祠》所用,正是河图之数:在图一中,河图阴阳之数所取方位为上南下北、左东右西,即河图之数的分布为:东方八、西方九、南方七、北方六。比较图一河图之数与上表《墨子·迎敌祠》的用数、用色,不难看出,《墨子》守城迎敌之数,正是以城为“中”,化用了河图之数——东方八、南方七、西方九、北方六。

  《周易·系辞》说:“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圣人之所以“则之”,不仅因为河、洛之数上记列星之分,下记历代帝王盛衰兴亡之数,而且因为河、洛之数数理精妙,大有神通,可以广施于天地人事。文王被拘羑里,命悬一线,“其有忧患乎?”(《系辞下》)如果他志存伐纣,那么身陷羑里的文王,上观天象辨吉凶,下则河、洛演其数,应该是合理的作为。

  五、释“文王演《周易》”

  司马迁以为文王重卦,“文王演《周易》”一说艳称于世,学者向来且信且疑。《淮南子》、王辅嗣等以为伏羲面卦,郑玄等人以为神农重卦,孙盛以为夏禹重卦,孔颖达则相信重卦者必在神农之前,与文王无涉,凡此种种,不一而足。由考古材料可见,周文王时六十四卦早已存在,“文王演《周易》”并不是指重《易》八卦、演绎出六十四卦。商代之《易》已经使用六十四卦占断,是以七八不变之数为占;周代之《易》同样使用六十四卦,却是以九六变数为占。《易》数之用,由商代之“不变”到周代之“变”,一定有个关键性的演变过程,这个关键性的演变,可能就是我们耳熟能详却长期不知其详的“文王演《周易》”。

商纣无道,醢鬼侯,脯鄂侯,用炮烙之刑,醢文王之子而命文王食之,无恶不作。所以,文王被拘羑里,环境应该相

当险恶。文王此时演《周易》,大约只能利用最简单的东西推演最深刻的道理。河、洛之数从1至10或至9,个中之秘在于中数5,可谓至简。周文王身陷囹圄,徒有四壁,潜心推演,不必借助任何其他条件,即可能悟会河、洛之数的奥义。如果《墨子·迎敌祠》可用河图七、八、九、六之数守城迎敌,文王面壁图变,沉潜翦商伐纣大计,从以中数5为中心的河、洛之数中悟出七、八、九、六之数的不变或变化之秘,进而推演出《易》之变数,《周易》自此可以用六用九,以变为占,当属情理中事,而“文王演《周易》”之说,自此传为美谈也顺理成章。

  《史记·周本纪》记文王“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一个“盖”字,说明“文王演《周易》”与六十四卦有关,但并不一定是重八卦为六十四卦;《淮南子·要略》称“周室增以六爻”,只言“增以六爻”,不称益作六十四卦,说明文王演《周易》或更与六爻的演数推爻的成卦过程有关,也即通过“大衍之数”的推演,由七、八、九、六之数得《易》之六爻成卦。如果文王拘羑里,潜心推演的是河、洛之数及其中数5,“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是故四营而成《易》,十有八变而成卦,八卦而小成”(《系辞上》),《周易》六爻的九六之数,或即由此而来,那么,《要略》仅言“周室增以六爻”而不言重卦至六十四卦,就记录了“文王演《周易》”的关键所在。如此,《周本纪》言及六十四卦也就不无道理了——荀爽曰:“营者,谓七、八、九、六也”(《周易集解》卷十四,第7页下);“四营而成《易》,十有八变而成卦”,引而伸之,以至于六十四卦,文王所演之《易》数,尽在其中。

“文王演《周易》”推爻演数,推演舍一不用的50“大衍之数”,推演以5为“中”的河图、洛书之数,于“中”数奥秘深有悟会。清华简《保训》记周文王“己丑”传“中”前日,有“戊子,自演”之举。学者或以“演”为“颒”、“沬”(《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保训〉释文》,第73页),或以“演”为“演水”(李零),似不能说通。实际上,“自演”之“演”,当即“文王演《周易》”之“演”——文王传“中”前日,再度推演“中”数之秘;“演”为动词,事无可疑。近年公布的马王堆汉墓帛书《周易》传文的照片,并论及文王与《周易》的关系,也谈到文王知“数”——“文王之危,知史□之数”(张政琅,第26页,图版第13行下)。“文王之危”,非文王拘羑里莫属;文王知数,非文王演《易》数不得。所以,“文王演《周易》”演的并非《周易》之卦,而是《周易》之数。

  注释:

  ① 王慎行先生尝辨文王非商纣之西伯,可以参看。(王慎行,第3-20页)

  ② 司马迁记文王之事,向来谨慎,如记文王受命称王之事,连用4个“盖”字。张守节《正义》:“然自‘西伯盖即位五十年’以下至‘太王兴’,在西伯崩后重述其事,为经传不同,不可全弃,乃略而书之,引次其下,事必可疑,故数言‘盖’也。”(《史记正义》,第120页)故司马迁在此径言“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史记·太史公自序》),全无疑辞,是值得关注的。

  ③ 李过《西溪易说·序》:“以《周易》质之《归藏》,不特卦名用商,辞亦用商,如《屯》之‘电膏’、《师》之‘帅师’、《渐》之‘取女’、《归妹》之‘承筐’、《明夷》之‘垂其翼’,皆因商《易》旧文。”

  ④ 今有学者全盘否定传世文献对《归藏》的记载,贬之为“货真价实的‘子虚乌有’”。(史善刚、董延寿,第34-41页)此说不可信,当另文驳之。

  ⑤ 《淮南子·要略》谓“伏羲为之六十四变,周室增以六爻”,所说似有悖常理,因为“增以六爻”应该是“六十四变”的基础,或者说,“六十四变”后“六爻”已经具备,不必再由“周室增以六爻”。我认为,“六十四变”后增以六爻,所增的不是六爻的爻画,而应该是获得六爻的方法,详下。

  ⑥ 程颐认为,《系辞》“大衍之数五十”在前,后接“天数五,地数五”等,后面又有“天一、地二”云云,系“简编失其次”所致(《程氏经说》卷一),朱熹从其说,故在《周易本义》中对“大衍之数”等章的章序作了调整,与《周易正义》不同。(《原本周易本义》卷七)

  ⑦ 清儒胡渭认为,天地之数非河洛之数,但细读胡渭所论,并不见实质性的理由,徒有感慨而已,诸如“象中虽有数,而终以象为主;数中亦有象,而以数为主”,天、地之数,“一奇一偶,两两相配”,“于五行方何与焉?于天地生成何与焉?于河图、洛书何与焉?”胡渭以河图、洛书人所未见,可置不论:“汉景帝云:食肉不食马肝,未为不知味。今言《易》不言河图,亦未为不知道也。”(《易图明辨》卷一)

  ⑧ 组合算法不是一种数值计算,而是相当于针对离散对象的一系列的程序,在计算机科学中有着极为重要的应用,是上世纪计算机革命的基础。正是这种组合算法而不是简单的数值计算,使得计算机具有思维的特点,故被称作“电脑”。(cf. van Lint and Wilson; Rosen)

  ⑨ 李申先生即以河、洛问题为非科学的神学问题,认为:“一般说来,从近代科学意识传入中国以后,《河图》的来源及其模样,已作为一个神学问题而无须严重对待了。”(李申,第195页)幻方的神秘性也为世界各地的宗教所认识:伊斯兰世界相信幻方可以保护生命与医治疾病,印度人以刻有幻方的金属或石片为护身符,现代埃及南部农民用“四四幻方”作为催生或诅咒的符。(参见夏鼐,第67页)古人传说河图、洛书之图出自道士陈抟,反映了同样的特征。

  ⑩ 李申先生指出:“有许许多多的研究者都把这个占盘作为重要证据,说汉代已有了黑白点《河图》或《洛书》。其实,这是一个最大的误会。第一,图上面没有点;第二,汉代人根本不把它当作《河图》或《洛书》,汉代人说的《河图》或《洛书》是另外的一种东西。”(李申,第150页)此处的分歧在于对河图、洛书的定义不同。河、洛之数,并不一定就是河、洛黑白点图。古人所说的洛书九宫之数,作为特定的数的组合,文献有《大戴礼记》等,实物有阜阳的九宫式盘等为证,它们至少存在于汉初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11) 朱希祖先生认为此节系抄袭“出于汉人伪托”的《黄帝兵法》(参见朱希祖,第269页)。不过,即便朱说成立,也不影响这里的讨论,记此备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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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周易正义》,1980年,《十三经注疏》影印本,中华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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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Rosen, Kenneth H., 2006, Discrete Mathematics and Its Applications, sixth edition, New York: McGraw-Hill.

  [33]van Lint, J. H. and Wilson, R. M., 2001, A Course in Combinatorics, second edition, Cambridge, U. 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34]von Nettesheim, Heinrich Cornelius Agrippa, 1651, Three Books of Occult Philosophy, trans. by John French, London: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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