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寝
一师昼寝，及醒，谬言曰：“我乃梦周公也。”明昼，其徒效之。师以界方〔1〕击醒，曰：“汝何得如此?”徒曰：“亦往见周公耳。”师曰：“周公何语?”答曰：“周公说：‘昨日并不曾会尊师。’”
【注释】
〔1〕界方：旧时塾师对学生施行体罚的木尺。亦称戒尺、戒方。
又
夫子责宰予以朽木、粪土〔1〕。宰予不服，曰：“吾自要见周公，如何怪我?”夫子曰：“日间岂是梦周公时候?”宰予曰：“周公也不是夜间肯来的人。”
又：师喜昼寝，弟子曰：“‘宰予昼寝’四字如何解?”师曰：“宰者，杀也。予者，我也。昼者，日中也。寝者，眠一觉也。”又问如何贯串，曰：“便杀我也说不得到日中定要眠一觉。”余又曾见宰予全节讲章一篇，腐极可笑，并附此云：夫子设教于杏坛〔2〕之上，洙泗〔3〕之滨，方进午膳，忽闻鞬鞬鼾睡之声。夫子惊而起曰：“斯何人也，其回也与?回也不惰，殆非也；其由〔4〕也与?由也好勇，亦非也。”迹而视之，则其人姓宰名予，向在言语之科者。夫子蹴之起跪而责之曰：“夏后氏以松〔5〕，可雕也；殷人以柏，可雕也；周人以栗，亦可雕也；汝则朽木，不可雕也。数仞之墙，可禜也；及肩之墙，亦可禜也；即鲤之面墙，犹可禜也；汝则粪土之墙，不可禜也。吾将以绝孺悲之瑟〔6〕绝汝，恐汝不悟；吾将以扣原壤之杖〔7〕扣汝，恐汝不疼；必须以诛少正卯〔8〕之刑诛汝，方可以儆众。而刀锯又在鲁库之中。吾今用何物诛汝乎?用何物诛汝乎?”
【注释】
〔1〕夫子责宰予以朽木、粪土：语本《论语·公冶长》：“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禜(ｗū，粉刷)也，于予与何诛(谴责)。’”夫子，对孔子的尊称。宰予，一名宰我，字子我。孔子弟子。以擅长言辞著称。
〔2〕杏坛：孔子讲学处。
〔3〕洙泗：洙水和泗水。两河在泗水县合流，至曲阜城东北而分流。
〔4〕由：姓仲，名由，字子路。孔子弟子。以好勇著称。
〔5〕“夏后氏以松”十六句：语本《论语·八佾》：“哀公问社(古时祭祀土神之处，此指土地神牌位)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及《论语·公冶长》(见注〔1〕)。
〔6〕绝孺悲之瑟：典出《论语·阳货》。孺悲(人名)欲见孔子，孔子托言有病，拒绝接待。传命者刚出房门，孔子便取瑟来弹，并且唱着歌，故意让孺悲听到。
〔7〕扣原壤之杖：语本《论语·宪问》：“原壤夷(两腿像八字一样张开坐在地上)俟(等待)。……(孔子)以杖叩其胫。”原壤，孔子旧友。
〔8〕诛少正卯：典出《史记·孔子世家》。定公十四年，孔子五十七岁，由大司冠行摄相事，诛杀了乱政的鲁国大夫少正卯。
读别字(吴语谓之白字)
有训蒙者，首教《大学》，至“於戏!前王不忘”句，竟如字读之。主人曰：“误矣，宜读作‘呜呼’。”师从之。至冬间，读《论语注》〔1〕“傩〔2〕虽古礼，而近於戏”，乃读作“呜呼”。主人曰：“又误矣，此乃‘於戏’也。”师大怒，诉其友曰：“这东家甚难理会，只‘於戏’二字，年头直与我拗到年尾。”
【注释】
〔1〕《论语注》：指朱熹的《论语集注》。
〔2〕傩(ｎｕó)：古时腊月驱逐疫鬼的仪式。
又
有主人以米数石延蒙师，与之约：读一别字，罚米一升。至散馆，计一年所读，退却，仅存米二升。主人取置案上，师大失望，叹曰：“是何言兴(与)〔1〕?是何言兴(与)?”主人顾童子曰：“连二升一并拿进。”
【注释】
〔1〕是何言兴(与)：意谓这叫人怎么说呢？因为“兴”和“与”(“兴”和“与”的繁体)字形相似，造成了误读。与，通“欤”，语尾助词。
读破句
冥王恶世多庸师，不识句读，误人子弟，乃私行访之。闻有教《大学序》者，念曰：“大学之〔1〕，书古之，大学所以教人之。”即命鬼卒勾来责之曰：“汝何甚爱‘之’字?我罚你做一个猪。”其人临行回顾曰：“做猪所不敢辞，愿判生南方。”王问其故，对曰：“南方之(猪)，强于北方之(猪)。”
一说：二蒙师死，见冥王，一系读别字者，一系读破句者。勘毕，别字者罚为狗，破句者罚为猪。别字者请为母狗，王曰：“何也?”曰：“《礼记》云：‘临财母狗得〔2〕，临难母狗免。’”做猪者，请生南方云云。
【注释】
〔1〕“大学之”三句：语本朱熹《大学章句序》：“大学之书，古之大学所以教人之法也。”
〔2〕“临财母狗得”二句：语本《礼记·曲礼上》：“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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