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有闲人

朱晓剑

前几天，有幸收到钟叔河先生的信。他说，《成都印象》头一句“我是外地人”，也是他写《看成都》时想讲的话，本来也只有外地人心目中的印象才会最新鲜，最深刻，“身在此山中”的人怎么能会？这话我赞同。

在成都生活的这些年，过得真是稀里糊涂，吴鸿兄却说这是最具成都味道的外地人所过的生活。我想是这些年生活在成都，不自觉学着成都生活方式吧——假若真有这样一种方式的话。过得更自我一些，这也是成都人的生活目标吧。我呢，平时看看书，见见朋友，喝喝茶，也就这样简单地生活，说不上有什么哲学。

在我的周围常遇见这样的闲人。比如藏书家徐晓亮，虽在一家地产公司任职，却在办公室放满了书，足以消闲、解闷，谈书谈文，都有深刻处。这样的高人在茶馆遇见，也是常事，我就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人。如江苏的李嘉图兄在街子古镇隐居，进城喝喝茶、见见朋友，日子过得惬意，偶尔给一些书店做做义工。其实，这些都可能是一些表象，而骨子里是一个好玩的人，才把日子过成这样。

常常，跟朋友泡茶馆，言谈中还是觉得老成都好。但老成都的“老”可追溯的也还是只有民国吧，甚至是民国以降，还成。那是怎样的一种好？关于这个话题，我曾听九十岁的江潮老先生摆谈过。他说起小时候打牙祭旧事，老餐馆的服务，真是精细得不得了，不管你消费多少钱，都会有一流的服务。泡茶馆，听川剧，也是别有故事，如今听川剧的人怕也是少得多了。

闲闲的周末，坐在送仙桥的河边，江先生说的这些，都是一些生活小事，让人神往。我跟他说现在的名小吃如何如何，听他讲起从前，没有对当下的饮食批判（毕竟饮食也有一种风气、环境在，并非个人就能改变得了的），真是有老派的风味。我就想，也许我们有时间多一些这样的闲聊，一些老故事就一一呈现了出来。

江老先生现在没事还热衷于泡茶馆，跟年轻人在一起，聊聊这样那样的故事，气定神闲，许多往事犹如过眼云烟，留下来的大概都付笑谈中了。这是人生的达观。

成都这些年变化很大，诸如交通拥堵，雾霾严重，凡此等等，都无法跟以往的诗意挂上钩。但这也还只是外在的变化吧，可这也足以影响到每个人的心情。于个人而言，还是过好小日子，至于其中的得失、对错，有处江湖之远的感慨——大可不必为一些小事而伤怀。

有段时间，我热衷于行走，穿街走巷，看看路上的风景，也惬意。可遇到雾霾天，随意走上几步，就可能咳嗽不止。朋友当中也有如此对空气敏感的人，说来，似乎是身体一下子娇贵了起来，是在这千变万化的时代，人是难以抵抗住这超越自身的环境变化的。如此，想过悠闲日子，也还是件难事吧。

所谓悠闲也罢，所谓适意也好，都是成都人生活里的因子，从这里出发，即便遭遇挫折，也过得有几分自在。说到底，生活就是过给自己的，开心不开心，都是每天照过下去，而这并非是给别人看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