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东海梁元让,又名梁石楼、春水斋。尝有一面之识,真少年英俊。其自叙诗有髫年曾被誉麒麟,俯仰东南数片尘句,实不愧也。
《石楼稿》
辛巳编
新正二首
一夜歌声蔽雨声,开窗惊见泪纵横。连山草木苍如洗,遍地行人祷此晴。旧友重来疏话语,新正空坐送杯觥。姓名真死龙蛇际,准拟今年学治生。
乍出乡关六月前,去来踪迹入尘烟。鸟虽有喙难填海,我自无锥不属天。北望但传新雨雪,东归来就故山川。倦游曾下心头血,没在沧波逐钓船。
滩行
狎鸥不识与人闲,快走平沙短草间。云气晚余青带海,石堤濯后紫成山。行看大水摩舟远,渐有微声打岸还。便觉年来几相送,一般无定似清颜。
北来四首
北来迭见莽山川,逐日担天觉有魂。事以无成为大苦,车从何处过中原。道旁落叶如相识,海上华年忍再论。最是惊心一回首,烟波瘴起几家村。
烟波瘴起又何如,想象京尘作客初。风势裹沉窗底雨,睡中翻破枕前书。寻常稳梦生奇鬼,偶尔惊心索故居。大抵平安无一事,难为著语报双鱼。
难为著语暗愁生,欲听寒鸦上古城。木雁其中容底物,虫鱼而外竟何成?嚼来苜蓿生涯淡,渡罢关河笔意平。合学浔阳松菊气,不妨残照又声声。
不妨残照入山阿,海角空来唤奈何。万里神交思会面,一年人境足蹉跎。浮槎远上潮方急,回首云中望更多。但喜少年心事浅,饶他百绪亦高歌。
杂诗
今年敝履踏京尘,冻煞天南渭北云①。若就黄花论骨相,固知缁貌浊园林。乍贤乍佞谁为我②,求僻求高不是君。僦此层楼望红叶,逃秦趣近入山深。
(①早起雾重。 ②元遗山句)
长鲸攒攒海波横,怪说星辰堕有声。烽火燃时传勿战,后人读此耻谈兵!曲江曲似闻天恸,直道直须并世争。国事百年秋共挽,家山千里月空明。
霪雨时来不可听,长安谁解算孤舟?一泓海水深相激,百丈寒云颓不流。地洗红尘人作蚁,夜凉大壑气从秋。若耶傥也知悲哭,与斩蛟龙万两头。
(余乡渔者向苦台风,今夏竟大至,破家者半,没于海者将数百,风涛其亦太险矣。)
大风频起玉关尘,兀立斜桥认旧身。五月貂裘长是客,三杯竹叶悔从人。聊矜闾巷藏游侠,几悟文章被苦贫。迹若飞鸿心若照,只将零墨染溪云。
(旧作)
我无飞棹越沧波,聊把彘肩月下过。迹在泥涂怀肉食,天余寒露洒关河。淮阴相亦穷时见,昌谷思从夜后多。霜雪盈头新植树,明年重看尔如何。
(雪后初晴纪事)
铗经南北几回弹,刺促生涯不可安。桑土于今于后彻,莼鲈在彼在斯餐。勤穿闹市迷云脚,怕向秋江办钓竿。睡足青山同是醒,因何笔此剧波澜。
(岁暮)
壬午编
译诗二章
莺声至未至,雪断长山塞。念此早行人,山深春不识。(鴬の声なかりせば雪消えぬ,山里いかて春を知らまし)
再见即和泉,深恩不可传。行人过信太,葛叶恨依然。(恋しくば尋ねきて見よ和泉なる,信太の森のうらみ葛の葉)
出京
甫想家山身已轻,一番清景几番更?凿空穹盖初接地,谈足流年忘记程。乡酒又悬千日醉,列车先下万山平。通城老柳从挥手,不向春风苦唤名。
草长船行春水轻,祈伊深梦到三更。觉来一日杂千日,问甚归程第几程。笔写路遥隔齐鲁,道看河冻自昌平。异时风露从头说,却数关山忘姓名。
(幕府文书鸟羽轻,敝裘羸马月三更。未能免俗私自笑,岂不怀归官有程。十里陂塘春鸭闹,一川桑柘晚烟平。此生只合田间老,谁遣春官识姓名?——此元遗山诗也。偶记十里陂塘句,为写出京二章,即用前韵。)
和人赋老将
十霜远塞阅牛羊,百战身名滞异乡。倘解吴戈曳风雨,相悲冷月动肝肠。今年未洗头颅白,此地当归草木黄。有鹄同来不同去,天之高也海之长!(原诗,陆奥原一:古来塞外多名将,百战身首葬他乡。金戈啾啾听风语,冷月黯黯话断肠。闺中青丝现秋韵,堂前故人把凄凉。北鹄一年一归去,戍士空老在关墙!)
拟游仙词十首
偶踞人前亦自雄,海山余话转空蒙。不栖清水浮崖上,定在黄沙绝岛东。
梦想前朝裙屐宽,薛萝山鬼结幽兰。青袍桂酒傥相得,肯作穷通道路看。
游仙人去事无涯,莽莽千峰百柳垂。罗袜蛮鞋叩门后,苍山浊酒剧谈时。
炉里青春一刻新,徐行京洛阅行人。当时握手真同在,庆我相逢似老椿。
因何有客问寒温,长揖从今谢此言。道是葛衣不可着,年年骏骨满中原。
浓白繁花户不扃,将身暂坐弔山灵。况于天地为长物,相厌即当还杳冥。
杳冥云水有时开,火色澄光几往来。问讯红羊来日难,一回恸后一燃灰。
怀归刘阮若为乡,总记人间旧草堂。为说故霜新月在,遥空指示与苍茫。
青空平似海门涛,一度南方赋大招。星斗清寒撑广夜,只今惟见水云辽。
孤城春晚着平芜,漫有吟声接楚吴。写取浮云三十丈,夜深都落在苍梧。
癸未编
还家八首
每岁还家安住难,海山清响返孤庵。三年来往杂风雨,似有人过夜半谈。
百三十日阴晴雨,又枕孤城明月光。人歌尽绕深宵远,市景曾经骤雨凉。
到此始疑离去久,新来颇似感怀深。团团楼底看明月,屋影横斜巷影沉。
水迥山深曙色沈,此中清福醒难寻。年来不敢一言说,怕向闲人痛哭深。
野云岩草得时青,俯踏浮丘顶上行。后十万年东海底,潮来黑白打孤城。
此日持觞起祝山:南行阻雨北行艰!两间来往将为客,敢与山灵乞醉还。
繁花深草满泥尘,已放郊原浩荡春。便向虚堂自囚系,三年未死亦骄人。
[4.3,悼泛海者]行人无计乞君恩,翻覆鲸波古镜昏。海上看花花早茂,地中应有未归魂。
淀曲
行人自作汉家歌,当歌瀚海波澜多。琵琶法师弦声积,一声却起蓬莱客。
帝京之东曰近江,其地生才殊蕴藉。琵琶法师见若何?采女香车杨柳陌。
湖山四月冷于秋,盘髻千峰碧欲流。亭底乌巾春酒暖,有人闲指近江侯:
“我侯丁年领旌钺,相者论之奇在骨。”谁家金鼓下浓州?日东升兮日西没!
江州人物闲呼鹰,浓州车马又南征。被酒怜他跋扈子,与结当年宝剑盟。
虎眉年少我识君,风貌依稀见右军。十六云英初许嫁,往来一段北窗云。
云在山川雀在篱,摽梅天外竟安之。春泥屐齿从中折,在家风日不多时。
黄发垂髫侵道左,拥将堂上教同坐。清洲新妇尔如何?拍掌踏歌歌相和。
歌吹既散柳条繁,却累阿兄细辨看。茶茶阿初及小督,万福万寿两承欢。
阿兄骑射无可敌,前军飞马听鸣镝。后夜军发越前国,侯自挑灯坐空壁。
侯今兀坐有所思,市也哀哀如有疑。“兵事岂劳君见告?从君已是十年期!
越前太守彼朝仓,盟交怀感未相忘。”“父祖宿昔约兄弟,儿孙际此事强梁!”
衔杯惨澹吞声说,沉沉话到中心热,“把笔待报越前书,铸尽我生无量铁。”
“同枝同叶连亲姻,阿兄英迈非歹人。”“只今军在朝仓垒,可与朝仓作善邻?”
一身伏地不复言,涕泪往往成珠玉。绝怜山色去时青,莫看鬓发当年绿。
将军击鼓度寒川,女儿蹙眉团锦笺。六十六州三万驿,就中心思与谁传?
将军逝矣杳不返,峰嶂高兮红日晚。回视金崎力战时,霞霓千叠路深远。
山阳来夕赫威功,与客传杯唱大风。请看停车一日雨,百年哭弔偶相逢。
江州师折北庄危,茶茶即此作孤儿。黄叶向人多聚散,不遣灵风乱大旗。
旗色茫茫绝海下,荡烁年光同走马。鸦鬟雾鬓属谁家?道是猿公今霸者。
楼台新筑近王城,侍盏淀君大有情。子夜水沈花落地,啼侬身世两三声。
鹃啼不到流莺枕,倾觞酒态绸缪甚。低扶彩舆昼游湖,湖上春风满如锦。
暖入帘旌五月中,珠光黯冷魂朦胧。摇摇蜡泪起清夜,喜煞望子一猿公。
猿公五十擎笔砚,淀城去后经行遍。为报关山仕女书,频说孩儿老夫眷。
父子相牵差一线,兰盆会向京中见。鹤松凋死亦凄凉,桂香吹满黄金殿。
黄金殿阁暗生春,弃儿死去化人身。再世金环傥可识,柔颊轻摩泪迹新。
大坂城头钟磬祝,聚乐第内丝弦郁。弹指青锋事属谁,直教襁褓造杀戮。
廿年争道筑前侯,祖龙身殁水常流。百战勋威遗弱息,满湖烟雨种恩仇。
累誓忠诚悬一纸,飞骑自从中夜起。大局纷纷堕不萦,大块茫茫黑且紫。
黑云兜头杀气艰,白日当天不得还。却添春感成孤坐,拾儿无乃太嚣顽。
帝城宫阙移秋景,清霜着地扑人冷。历劫枯荣柄在兵,城上淀君省未省?
消磨情态只年年,海水空能碣石穿。问讯明朝明月夜,怕倚鸾镜面苍然。
明朝深院定吹笙,拾儿十五渐长成。总发丰眉身七尺,殷勤看罢便失声。
失声扶在金丝障,涕湿重衣无所傍。可堪江北老侯家,雄光逸气遥相望。
当年信是人中龙,总教豺虎认潜踪。已忘夺国丧师久,待享击钟鼎食封。
一战城头炮隆隆,长城隳坏道路穷,再战城头火光红。人事爱怜止此耳,胡不与子成佳美!
当怒则怒当喜喜,此意平生君能几?能则使我住哭声,不然使我轻成毁。
每读前史惯惆怅,一握星辰不可忘。身体未脱污泥中,志气转在青云上。
有时疑惑因古人,几辈虚空几辈真。铁石松筠人尽说,其中未必容呻吟。
有时哀恸似今夕,岁岁深宵多魂魄。今之视昔后视今,三分感慨并君借;
亦看直入蹈危机,亦看死亡无孑遗,几年思此笔墨梗,因之苍茫径往索传奇。
诗余
为《PAL》拟二联
其一
慷慨我无为,扶一宵残醉、一日微吟,沦落而今,桐叶堂前深浅绿;
逍遥君有分,记三侣余情、三生旧意,酒醒于此,山花坟下寂寥红。
其二
青眼识初,凭几处雷声,寻得仙境;
玄霜捣尽,剩谁家鹤影,飞过云端。
题海津馆
东照丘墟,号令下州赤备,仰才名八斗,旗盖三分,文卷飞扬凌翰海;
左京梦幻,往来上国黑云,浮英气一樽,男儿七尺,客星明灭耀天津。
按:当时不知道下野国的简称是野州………不过,下州就是比野州顺眼。
水龙吟
莼羹前度归来,已看得白衣生灭。交亲散落,长天远路,渐迷尘迹。江北杉松,城南蒲柳,去时曾说。待高歌罢后,丛台独上,望一片、西江月。 闲煞桐花巷陌,还忘却杏花消息。谩劳想象,竹枯松老,坏墙颓壁。日月于征,乱愁如雨,依然家食。倚山丘借与,三分豪气,送寒时节。
高阳台、梅
鸦鬓初青,沉霜定白,枝枝认尔容颜。便记前生,落花额上清寒。者番重度人间世,古今愁、逼入因缘。只须臾,野鹤相排,畸士相看。 一得疏影知何似,更冷于磐石,香在词笺。照面风烟,特来活我尘寰。广平心胆余谁识,枕罗浮、旧景酣眠。梦耶醒,明月扶君,绾著双鬟。按:六艺命题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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