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蒙昧时期
最初的感官驱动、导引、监控、评价。
从人类的产生到史前文明时期的几百万年漫长的进化过程中,人类的感官体系始终保持着从先前的整个生物进化过程中继承的,与被感知的自然万物之间那种具有粘合力的、亲情般的关系。随着生存环境的变化;生产方式的转变;生活形态的变化,人类感官体系的功能也得到了很大的拓展。
按照目前人类同源的观点,人类的祖先从最初的栖息地开始,经过几百万年的发展到史前文明时期,其生存的足迹已经遍部地球的各个大陆。与此同时,人类的生产方式也从原始的狩(渔)猎、采摘进化到游牧、农耕。生存形态从少数直系亲族组成的小团体组合的生活方式,进化到以部落、部落联盟的形式聚集的较大的社会集团共同生存的状态。
在上述进化过程中,感官体系的驱动、感知、导引、评价起着重要的作用。反过来,食物数量的充足;食物种类增加;居住条件的改善;保温保暖手段的提高;生存环境的复杂化;生产方式的进步;工具的发明使用;行为活动的精细化;群体生活形态的多样化等等一系列进步,一方面促使人类的基础感官体系发生了变化——主要通过生活习性的转变基础感官的阈度被拓展,基础感官的灵敏度提高。另一方面也促使人类的认知感官体系的功能发生了变化——通过先天继承和后天习得,无论是在生理层面,还是在实践层面认知感官的阈度都得到了很大的拓展。
基础感官信息是人类日常行为的最基本的动因和结果的评价尺度。
人类与衣、食、住、行相关的日常行为,主要是为了解决自身机体的生物性生存的物性(实体结构、能量、营养)需求问题。基础感官的相关信息是触发上述行为的主要动因,其行为的结果,也反应在基础感官的最终感受性评价中。
基础感官阈度的拓展;灵敏度的提高,促使人类个体对自身机体的平衡、运动、饥渴、劳逸、痛痒、冷暖等状态变化及时作出反映;积极采取应对措施;努力保持、恢复最佳状态。由此引发的行为构成人类日常活动的基本模式,同时也为人类的发展进步提供了最基本的需求牵引。基础感官阈度的拓展,灵敏度的提高,相应的降低了人类对产生内部感官信息的刺激变化的耐受力。从表面上看这种拓展降低了人类个体独立生存的能力,但同时也促使人类个体之间必须进行紧密的协作,因此反过来又为人类的社会化生活方式提供了有力的支持。
事实上,这种由基础感官信息引发的需求牵引长久以来一直是人类社会物质文明发展进步的最基本、最强劲的动力。
认知感官信息是人类与外界接触、交互行为的导引、监控和评价的依据。
人类个体与外界发生的一切行为(在蒙昧时期大部分是内部感官触发的日常行为)都是在认知感官体系的导引和监控下进行的。简单的说:内部感官负责日常生存性行为的动因与结果评价;外部感官负责行为的导引和监控。
认知感官阈度的拓展,提高了人类个体从事复杂活动的能力,从而提高了日常生存行为的完成效果;促进了相互之间的沟通、协作;扩大了人类群体生活的规模;增进了群体内的交流,为人类原始的群体文化的形成提供了驱动力。认知感官阈度的拓展,也使人类能够更好的利用外部的自然条件,进一步扩大了人类的生存范围。
尽管如此,从蒙昧时期漫长的人类进化过程来看,人类生存发展的水平主要还是由人类的行为活动方式决定的。最初的直立行走首先给人类的生存能力和生存环境的选择带来了很大的变化;接下来的狩(渔)猎、采摘、游牧、农耕等,以人类具体生产性行为特点为代表的生产方式的变化,对人类的进化起到了关键的促进作用。整个蒙昧时期体现的主要是人类个体、群体行为能力创造出来的进化成果,在许多早期古代文明中流传的关于史前文明的诸多神话传说、历史史诗中充分体现出这一特点(其中的诸神以及人类的英雄们都是行为能力的强者)。而人类的感官体系在上述整个过程中起到的主要是行为的支撑、保障的作用。
因此,人类在整个蒙昧时期创造出的原始文明是行为至上的文明。
整个蒙昧时期,由基础感官信息引发、评价;认知感官系统导引、监控的日常生存性行为成为了人类行为的主体。这些行为主要是为了满足人类机体及其生理需求的本能性质的“基本消费行为”。其消费对象主要是可利用的自然之物,消费内容是对象的基本物性要素——实体结构、成分、营养、能量等等。
人类消费行为的动因;消费对象的种类数量;具体消费内容,在人类发展的各个主要时期不尽相同。这些差异反映出了人类的生存层次和生存状态,是人类文明发展水平的重要评价指标。
人类文明的曙光
史前文明后期(也许还要早一些),由于人类生存状况的改善;物质生活水平的相对提高;心智的进化;人类在原有的“基本消费行为”的基础上,开始出现了由心理需求引发通过认知感官体系实施的“感知消费行为”。感知消费的对象是人类认知感官体系能够感觉到的事物;其消费内容是对象的表象——形式、质感、律动、秩序等生存特性中所包含的意义。
最初,感知消费的对象是日月星辰;天地山川;风雨雷电;四季变幻;生死轮回等自然现象。
在漫长的进化历程中,最初人类一直是被动的接受这些自然现象的感官刺激,并利用其中产生的有利的感官信息服务于人类的行为活动。随着人类心智的发展进化,渐渐地在这些宏大、壮观、变幻、恒常、强烈的感官信息的长期刺激、积累中感受到一种震撼的、不可抗拒的、神秘的力量。在这些自然现象面前,人类的能力显得微不足道;人类的存在显得如此渺小;人类内心渴望与这些强大、神秘的力量建立某种联系,于是开始主动利用认知感官的功能去感知、探询这些现象本身的意义。(由此产生了原始的巫术、宗教、神话,以及朴素的世界观)
其次,感知消费的对象是人类身边的具体事物。
随着人类心智的进化,人类不仅从基本消费行为的结果中感受到机体和生理的满足,而且还从这种满足中体会到心理的愉悦。逐渐地这种愉悦感受的获得不再局限于基本消费行为的结果,基本消费的过程本身有时同样给人类带来心理上的享受——人类认知感官导引、监控的日常行为以及这些行为涉及的对象中的一些特性元素能够使人类产生感官的愉悦,这种愉悦进而波及到人类的内心。于是人类开始有意识地从日常行为对象的表象——形式、质感、律动、秩序等生存特性中去发现、搜寻、提取、享受这些特性元素(美感元素),并进一步发展到由人类心理需求驱使认知感官体系进行独立的感知消费行为。
人类基本消费行为的超越;独立的感知消费行为的形成,开始把人类的生存状态带入一个新的层次。只不过这时的感知消费行为主要是回顾式的,是对人类先前熟悉的自然事物的再认识。
从史前文明遗存的器物中;从流传下来的神话传说中;从原始巫术、信仰中可以发现人类上述感知消费的成果——其中即充满了人类对宏大、壮观、神秘、变幻的自然现象的感性体验和心灵依托;也包含了人类对日常存在的事物中的美感元素的感知。
感知消费的出现,是自由的生命意志在人类现实生活中的初步显现。是人类心灵对本体、对永恒感知的启蒙!自此,人类开始有了神圣的精神追求!
到史前文明后期,人类感官体系的作用有了很大的提升。随着生存环境、生活方式的相对稳定;人类相互交往范围的扩大;交往频次的增加,许多日常的、相似的、共同的感官经验(包括行为过程的感官监控,以及结果的感官记录、评价)的表述开始相对“固定化”、“通用化”、“概念化”。人类也初步形成了针对周围外部环境以及自身行为的感知尺度。这些变化和积累对人类语言的产生、文字的发明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而语言、文字的产生反过来进一步促进了感官经验的交流、整合,进一步拓展了人类感官的阈度。
毫无疑问,在史前文明末期已经看到了人类文明的曙光。
4 传统社会
人类的感官亲情
进入文明社会以后,人类仍旧秉承着先前与自身感官对象的生存维度、生存特性之间建立的长期的、进化级别的、深层次交互的基础,迈开了文明发展的脚步。
首先,文明社会初期的物质生活形态是缓慢地、一步一步建立起来的。其中的房屋建筑、生活器物、衣食用品等等主要是自然之物及其简单的手工制成品;使用的原料直接来自于自然界;整个制作、建造过程的每一步完全以人类的感官功能作为监控的尺度;最终的成果中依稀可见最初的原料特性,并且可逆向感知其形成过程。因此,在上述发展过程中人类的感官体系与这些物品之间仍然保有原初的熟悉、融洽的亲情关系。
其次,在文明社会随后的发展中,即便是重大的技术进步、文明发展所带来的相关事物的变化一开始涉及的范围也很小;普及的过程比较缓慢;变化涉及的生活领域相对教窄;而且发生的频次较低,人类拥有充足的时间将原有的感官与对象的亲情关系扩展、移植到新的事物上。
因此,在传统社会里,人类的感官体系与感知对象之间始终保持着具有粘合力的、亲情般的关系。
感官体系的变化
与蒙昧时期显著不同的是,传统社会里人类感官体系的作用上升到了主导地位。
基础感官体系的变化:
传统社会中,随着物质生活的相对富足,人类机体的饥渴;劳累;痛痒;冷暖等后天耐受力明显下降;感官灵敏度进一步提高,人类现实生活中的基础感官阈度进一步拓展。在基础感官信息驱使下,人类的基本消费行为变得越来越具有规律性、倾向性、多元性、选择性。与此同时,基础感官信息的现实内涵开始有了明显的变化——从蒙昧时期的机体以及生理基本状态信息和简单的心理愉悦的表述,提升到了人类个体物质生活充实、舒适、美满程度的感性表达。
基础感官体验已经成为人类情感世界的最基础元素。
认知感官体系的变化:
传统社会中,首先基本消费行为的变化对认知感官体系的导引、监控功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其次,人类日常行为中感知消费所占的比例增加,尤其是心理需求直接驱使的独立的感知消费行为的兴盛,极大地促进了认知感官阈度的拓展。再者,人类将感知消费的收获反过来应用于各种具体的行为活动以及制成品的制造过程,使得传统社会中人类的各种社会实践活动越来越复杂化、多样化、创新化,进一步对认知感官体系的功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上述多方面的变化要求人类的认知感官的功能朝着准确、灵敏、专注、协调、全面的方向发展。然而感官功能的生理性拓展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实现(也许根本就无法实现),因此传统社会中人类只有依靠感官经验的积累、交流和学习;亦即依靠感官经验的后天习得来实现认知感官阈度的拓展。如此逐渐地形成了传统社会中,以人类感官经验为基础的多领域、多层次、多种形式的知识、技能传授系统。这不仅提高了人类社会的组织规模;组织协调能力;内部的凝聚力,还创造出了超越个体存在的文化知识体系,以此作为人类社会现实生活的支撑。
认知感官体系决定了传统社会中人类个体之间沟通、交往、协作等行为的特点以及结果的评定;决定了人类群体化、社会化生活的方式;决定了人类文化体系的构造方式及其主要特征。
综上所述,在整个古代文明的发展过程中,人类的感官体系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人类的日常生活完全依靠感官体系的引导、评定;人类对身边自然事物的探求完全以感官的经验和判断为依据;人类的知识系统,主要依靠对各种活动所获得的感官信息的记忆、积累、加工、综合、验证、总结等过程,一点一滴逐渐完善;个体通过学习所获得的间接经验,需要在感官监控下的具体实践中进行验证;而人类个体生存的各种感官体验的交互、共享、凝聚、提炼、升华则构成了人类精神生活的主要内容。
感性生活的实践、创造
传统社会中,随着人类心智的进一步发展,人类的各种行为越发具有计划性、目的性。认知感官体系的作用相对基础感官体系明显提高,感知消费行为的地位也相应上升。感知消费行为从先前的回顾式变得具有了前瞻性、探索性,并且开始分别朝着两个方向发展。
其一、由人类的心智驱使——为满足自身机体以及生理需求——的感知消费行为注重对象的物性价值的深入感知、探求,并由此逐步深入,转变成了以人类感官经验为基础,感性思维方式为手段的“感性认知消费行为” 。认知消费的对象是与人类生存息息相关的自然事物;认知消费的内容是对象可感知要素的规律、组成以及物性、实用价值。传统社会中的天文、数学、医术、生产、制造建造技术、各种实用技艺、炼丹术等成就,就是人类认知消费行为的结果。认知消费行为的发展,最终构建起传统社会的知识、技能系统,为传统社会的物质文明的发展作出了最大的贡献。而且,认知消费行为也是人类即将开始的对自然万物的理性探询的前奏。
其二、同样由人类的心智驱使——为满足人类心理需求——的感知消费行为,主要注重对象内涵的消费。在感受、感知、品位、体会的感知消费过程中,人类的机体和心理同时与对象之间不同程度、不同层次的产生交互、沟通和共鸣。感知消费的最高境界,就是人与自然之间的感性共融,也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天人合一的状态。感知消费行为的发展,创造出多种多样的古代文化、艺术成就;促进了人类情感的交流和表达;极大的丰富了人类的精神生活。感知消费行为的成果也同时体现在人类生活的各个领域。
上述两者最根本的目的都是为了满足自由的生命意志对自然本质的探寻。
正因为有着深厚、坚实的感性基础,人类的个体生命与人类所创造的整个古代文明体系之间才始终保持着一种血肉般的亲和力。其中雄伟的殿堂;朴实的民宅;精美的器物;简单的用具;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幅画卷;一曲乐章;一段故事无不凝聚着人类个体鲜活的感官经验。这就是我们在探寻古代文明的各种遗存时,自始至终都能感受到的强烈的生命气息的原因。不要说著名的文明古迹,即便是残垣断壁、碎砖烂瓦、只文孤卷仍旧宣示着古代先民们充满灵性的情致和心性。在人类各个古代文明的成就中无不透射出感性体验的光辉。
这是自由的生命意志对人类感知到的自然存在的表象中所蕴涵的永恒的意义进行的最直接、最具体、最形象的感性表达!
由于长期相对稳定的发展,人类各个地区的古代文明均创造出了自己独特的传统文化,并且主要依据自身的感知消费行为、认知消费行为的特点,形成了一套与自然条件、社会环境相适应的内在的感知尺度、审美情趣、思维方式以及知识体系。这些独特的古代文明大多表现出鲜明的地域性、种族性、实践性的差异,然而所有这些古代文明都拥有一些共同的特点:十分倚重于自身感官经验的获得和积累;十分敬重感官体系与自然万物之间的亲情关系;十分看重感官对象在人类感知体验中所具有的 “灵性”。甚至于将某些器物或者某种动物作为通灵的神器、神物,祈求通过这些媒介达到与神灵相通的状态。并且精心建造起神圣的殿堂;亲手塑造神灵的形象;转而对其顶礼膜拜,以虔诚的心态;极赋感性色彩的仪式;演绎内心深处对永恒、神圣的渴望。
由此可见,人类在传统社会里创造出的古代文明是感性至上的文明。
传统社会后期,人类的感官经验开始分类化、专业化、精练化、明晰化,感官的尺度开始变得显性化、公认化、权威化,加上人类整体心智的进化等等, 这些变化和积累为人类理性的突显式发展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