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赵树理的小说,一个很突出的感觉就是,他的小说几乎都是开门见山,要写什么事什么人直截了当。比如,小说《传家宝》开篇:
有个区干部叫李成,全家一共三口人,一个娘,一个老婆,一个他自己。他到区上做工作去,家里只剩下婆媳两个,可是就这两个人,也有合不来。
这样的开篇,一下子就能把人给吸引住。赵树理的很多小说都是采取这样的方式。再如《田寡妇看瓜》:
南坡庄上穷人多,地里的南瓜豆荚常常有人偷,雇着看庄家的也不抵事,各人的东西还得各人操心。最爱偷人的叫秋生,因为自己没有地,孩子老婆五六口,偷南瓜摘豆荚不过是顺路捎带。最怕人偷的是田寡妇,因为她园地里的南瓜豆荚结得早,南坡庄不过三四十家人,有园地的只是王先生和田寡妇,王先生有十来亩,可是势头大,没人敢偷;田寡妇虽说只有半亩,可是既然没人敢偷王先生的,就该她一家倒霉,因此她每年夏秋两季总要到园里去看守。
这样的开篇,既把作家要写的人和事以及整个故事发生的背景也都一并做了交待,也为小说即将展开的故事铺垫了气氛,接下来读者只要等着看有趣的故事就行了。赵树理的小说之所以被称之为“山药蛋派”,我看与这位作家总是那样地贴近生活,从中国传统的文学当中汲取创作感悟有关。
翻看《史记》,发现,史记的很多写法也是这样的。如《史记项羽本纪》:
项籍者,下相人也,字羽。初起时,年二十四。其季父项梁,梁父即楚将项燕,为秦将王翦所戮者也。项氏世世为楚将,封于项,故姓项氏。
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于是项梁乃教籍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项梁尝有栎阳逮,乃请蕲狱掾曹咎书抵栎阳狱掾司马欣,以故事得已。项梁杀人,与籍避仇于吴中,吴中贤士大夫皆出项梁下。每吴中有大徭役及丧,项梁常为主办,阴以兵法部勒宾客及子弟,以是知其能。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毋妄言,族矣!”梁以此奇籍。籍长八尺余,力能扛鼎,才气过人,虽吴中子弟,皆已惮籍矣。
从《史记》的这些人物笔记的手法上,我想我们中国文学的传统就此生根,一个人要写什么,就一定要开门见山,进入要快,而且要生动形象,不要白费笔墨,抓不住要点,写了很多琐碎事,读者还是掌握不住你要说的事和人,这样兜圈子,说了半天也还不知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这不行。
赵树理的小说创作是深得中国文学传统的真谛的,他自己为自己的小说创作总结的经验就是:
写小说不能先和读者订合同,读者没有非读不行的任务,全看作品本身写得能不能把读者抓住。想要让读者读得下去,就得先摸一摸读者的喜好,用说书来比,也就是须要先了解一下听书的人爱听哪一种说法,如怎样说人家便能听到底,怎样说人家听个头便听不下去了。
赵树理的这些经验,朴实无华,没有花里胡哨的语言和新概念,就如同他的小说一样,就如同与你在拉家常一般。
我们的很多作者都喜欢去看那些神秘的创作理论,其实创作理论还是最朴实最传统的优越。我认识一位医生,在我的眼睛里那就是一位神医。可是他最爱使用的药都是最为普通最老套的药,价钱则都是十几二十元的,我请他为我的一位好友治疗三十多年的早上起床就打喷嚏这个病,结果他只开了六块钱的一瓶药,我那位好友就好了。说是,走了那么多国家不知道吃了多少药,都没有这个药更管用。这位王主任治病的思路就是,喜欢采用最传统最朴实的方式,这些都是被反复证明了行之有效的方法有什么不好呢?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