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旧棉被

往年冬天，我一般都是盖一张毛毯过的。但今年冬天寒潮一阵紧似一阵地南下，使我们居住的南陲之地，出现了少有的低温天气，不得不让妻子翻出陈放经年的那张旧棉被御寒。
　　
　　这张旧棉被是母亲一九八八年冬到城里来帮我带瑞儿时从乡下带来自用的，但次年返乡时就留给了我。记得当时母亲还有些歉意地说：“妈没有什么给你，就送这张旧棉被吧。”妻当时也在家，但她并不知道这张棉被的历史和份量，显得很是有些不屑。等送走了母亲，经我一说，妻子才翻然悔悟起来。
　　
　　原来这张旧棉被，是曾祖父母于一九一六年春为祖父母操办婚事时购置的。后来因祖父母家境贫寒，连作为长子的父亲结婚时都买不起新的棉被，只好将这张旧棉被套个新被单送给父母作婚礼。母亲生下我这个封宫的满子后，我就一直和母亲在这张被窝里睡了十二三年。其间不知道在被窝里聆听母亲讲述了多少回关于这张棉被的陈年旧事，虽然早已不新鲜动人，但它仍然深深地铭刻在我童年的梦幻里。
　　
　　旧棉被比现在的新式棉被略为宽大些，但薄得异乎寻常，想必是年深月久被睡扁的，而重量并不亚于新棉被。旧棉被两面都有些浅淡的块状黄斑，略显铅灰色的棉絮，紧紧贴在一起，有点僵硬，让人感到似乎是模子里压出来的铅块而不是棉花弹出来的棉胎。有几处因经纬线断脱而露出了透光的小洞。旧棉被虽已老态龙钟，虽然没有了新棉被的柔婉和舒张，然却富有一种刻板而肃穆的情蕴，而且盖起来比新棉被更温暖舒适，使人在冬天里能恬然地安度漫长的寒宵。
　　
　　光阴荏苒，这件“传家之宝”转眼间已有八十七年的历史，它既送走了发丁不发财的祖父祖母，又送走了一生坎坷劳顿的父母亲。本应由长兄承继的遗物，它却鬼使神差地落到了我的手中，我感到非常荣幸。虽然是一件不值几个钱的旧被子，但它却记录着祖辈几代人的生活履历，对我对下一辈都会有深远的启迪作用。待到我活得差不多时，我也会郑重地把这张旧棉被送给瑞儿作留念，让他永远传承下去。
　　
　　入夜，我拥着隐约散发着母亲体香的旧棉被，甜甜地进入了孩提时代无忧无虑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