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就在寻常中

 上午，分别与两位年轻的班主任——王老师和徐老师谈心。

王老师给我谈到十多年前刚参加工作时自己的一个教训：“当时有一个班的学生很难管，结果学校安排让我去当班主任。我实在看不惯那些学生，我的心理有些变态，想把那个学生弄回去，就是撵出学校。于是我和他‘约法三章’，规定违反了什么什么就不要他读书了。有一次他抽烟，被我抓住，我就兑现诺言，翻山送他回去。到了他家，有一个细节，让我现在想起来都很感动——他家在农村，家里有狗，我一走到家门口，狗向我扑过来，那学生怕我受伤害，一下扑过去把狗按着。我当时很感动。他的婆婆见我来了，很是热情，给我煮汤圆吃，然后又去把孩子父亲从地里叫回来。父亲见我要求他儿子不读书了，赶紧给我求情。但我没答应，坚持我的决定。结果就把这孩子丢在家，我自己回来了。说实话，当时我还是有一点点歉意的，但只是一点点。更多的是终于扔下一个差生包袱了，如释重负。但几年后，我开始反思。起因是几年后的一天，我从学校门口出来，在市场碰到那孩子的家长，他很热情地叫我，还捧着橘子让我吃，感谢我教过他的孩子，感谢我翻山越岭送孩子回家。我当时真的很尴尬，也很难过。如果是现在，我肯定不会那样做了，我至少不会站在学生的对立面，我会分析他犯错误的原因，帮助他进步，即使要按校规处理，也会尽量柔和的。”

我说：“你的惭愧，证明你的良知还在。这份良知也是你后来成长为优秀老师的重要原因。”

   她还说：“带班关键是要用心，用心管班级。感情第一，制度第二。如果和学生有了感情，哪怕老师有些言行过分了，学生也能理解。批评学生对事不对人，不会伤害感情的。前段时间有一个学生抄作业，我批评了他。他认为我管的严，和我顶撞。我没有单纯地压制他，而是课间和他慢慢聊，还和家长聊。后来我认为这是个教育契机，不仅仅是教育这个孩子，而且可以教育全班孩子。我就开了一堂班会课，先给学生播放一个演讲视频，是谈如何理解老师尊重老师的。本来我一直认为这个班的学生心比较硬，但看到一半，许多学生都哭了。第二周，学校举行主题班会比赛开班会，说到理解和尊重老师，没想到第一个发言的就是那个因抄作业被我批评时顶撞我的男生。他话不多，但很真诚地说，王老师，我犯了错误还和她顶撞起来，我对不起王老师。说着说着，他流泪了。在那一刻，我也流泪了。”

   她谈到学生给她的感动太多太多：“初三事情多，我经常很晚才回家。读小学的女儿有时候没人接。那天晚上都六点钟了，我还在教室里和学生摆龙门阵。女儿突然给我打电话，说爸爸没去接她，她已经在学校门卫室等了两个半小时了，我很着急，忍不住埋怨起我老公来，说好去接怎么没去接呢？但当时我也不可能去接。我想着想着就很生气，便忍不住流泪了，结果被学生发现了。学生说他们小时候也是这样，放学后经常在学校等爸爸妈妈。他们见我还在流泪了，都安慰我。有一个男生就递上纸巾，很多很多纸巾，其他学生都不停安慰我。那一刻，我很感动！”

我说到我正在网上和一些老师关于“班主任工作是一场战争”的争论，她说：“班主任工作肯定有很多棘手的问题，确实需要智慧，但把班主任工作看做是一场战争，会很累，很痛苦，因为老想着要制服战胜学生。学生无论多么令人头痛，孩子毕竟还是孩子。”

我对王老师说：“平时对你关心不够，找你谈心的时候不多，但我真的非常敬佩你。你工作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是为自己的幸福，为孩子的前途。但作为校长我就想，我能为你做什么呢？工资是国家发的，我无法给你增加工资，生源是教育局划片找来的，我无法改变你的学生对象。那么我能做什么呢？就是让你体验教育的幸福，帮你尽可能成长。比如，你今天给我讲的故事就可以写下了，这是你成长的足迹。我可以给你修改后拿去发表，这本身就是成就的一种体现。”

   和徐老师谈心。她长期担任班主任，特别是基础比较差的班级的班主任，觉得很有乐趣。我问她乐趣何在，她说：“转化了一个学生后就很有乐趣，有成就感。”

我请她举个例子。她说：“本期转来一个学生，爸爸妈妈在西藏工作，平时这孩子就在成都和爷爷奶奶住。但爷爷奶奶管不住他，于是他转学到西藏读了一个学期。这学期又转回来了，后来到我班上。他家庭条件很优越，可能是父母爷爷奶奶的宠爱，这孩子行为习惯特别差。我开始给他讲学校规矩，犯一次提醒一次。前次运动会上，他带手机到学校来，是他妈妈没用的手机。后来被学生会的干部发现了，他就把口袋弄个洞，把手机塞进去。学生会干部搜就没搜到。问他，他说不是我的手机，是旁边学生的。被冤枉的同学当然就不高兴了，于是两个人争论起来。他还装得很像，好像真的没带手机来。另外一个孩子比较老实。后来我单独和他谈心。我当时很气，觉得他没把我放在心里。刚开始他还是不承认。我问他是什么手机，他说是苹果手机。我发现他对手机了解的很清楚，其实他已经露馅了。我再问他，你有没手机？他说没有。我说那好，给你爷爷打个手机，问问你有没有手机。上周上课他玩扑克，看扑克牌后面的酒瓶图案，我就说过要给爷爷打电话。所以他害怕给爷爷打电话。一听说我要给他爷爷打电话，他便哭了。承认了手机是自己的。后来我就和他谈了很久。慢慢地了解到，他家庭很富有，家里很爱他。娇生惯养。以前确实没带手机，这次带是因为想耍，而且是美国的，想炫耀。本来按规定，缴了的手机是期末才还给家长的。但这次我就宽容了他，当时便还给他了。他说我不给别人讲你还我手机了，如果有同学问我，我就看他可信才给他说。我说，如果人家知道我现在就退了手机给你……他说，嗯，徐老师就没威信了。因为宽容，他的确变化很大。他平时特别好动，上课爱下方位，吃东西。但最近有了进步，进步还不小。我就感到自己特别有成就感。”

说到“幸福”，徐老师说：“幸福有时其实很简单。比如上周五的文艺汇演，我班节目没选上，学生很失望。教师准备节目时，参演的主要是班主任上，我也去了。我事先没给学生讲，想给他们一个惊喜。我上台之后，因为换了衣服，化了妆，开始学生没认出我。只是说‘这个老师很惊艳’，后来有同学出来了。下来后大家都围着我转，兴奋地叫‘徐老师，徐老师！’都夸我，还帮我出主意，说如果把靴子换成什么颜色，如果衣服换成什么什么，就更漂亮了！那个兴奋劲啊，就像他们上台表演一样。这点点滴滴，让我很感动。“

我又提到“战争”的话题，她说：“并不是老师教育学生非要成为战争。有时宽容一些更好。上届带班主任我的追求就是不太让学生有个性，一定对学生要有所控制。但本届就改变了一些，宽容一些。学生反而还更守纪律。我经常情不自禁把学生当成孩子。如果我的孩子可爱，我就想，这些可爱的地方我的学生身上也有的；如果我的学生惹我生气，我就想他们的缺点我娃娃身上其实也有的。”

徐老师平时也属于默默无闻的那一类，而且心态特别好。我对她说：“我平时和你接触不多，但我知道你平时从从容容，不慌不忙，你当然也有发火的时候，但你总能调整自己的心态。幸福就是一种心态。你对差生埋怨一万句，第二天她还得来上课，你还得给他上课，给他批改作业，何苦呢？我很欣赏你。愿意帮你继续成长，并获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