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里的百岁理发师
早就听说过“靖大爷”，北京城里最有名、也是最年长的理发师。总惦记着上门拜访，听他讲讲古，可又因为种种不凑巧，无缘得见。直到这个冬天里的一次偶然相遇，才真正认识了老爷子。
难得冬天这么暖和。听老人们念叨，三四十年、四五十年都没这样过。趁着大太阳天儿，在景山附近的胡同里转悠。向阳的拐角处有位大爷晒太阳。看着像是纪录片《靖大爷和他的老主顾们》里的靖大爷，遂上前问候。果然就是。原来老爷子就住这条胡同，遇到好天儿，就溜达出来晒晒太阳。
靖大爷本名“靖奎”，
“今年，我刚刚100岁。”靖大爷说家人早就不让他给人理发了，可有时候还是有人慕名而来，外国大使馆的人偶尔也找上门，遇到这类情况，他就“偷着”做活。“不在乎钱多钱少，我这不还能活动活动嘛！”
凡事总替人着想。这是靖大爷，也是更多老北京人的一种心性。2005年，导演哈斯朝鲁以靖大爷的经历为故事原型拍摄了电影《剃头匠》。当年拍纪录片的时候，靖大爷就是本色出演，而且不用说台词，拍起来累是累，还算轻松。拍电影可不一样，得说台词。为了不耽误拍摄进程，靖大爷就夜里背词，第二天拍戏。“劳动那么多人，一天得花多少钱啊？我怕给人家耽误事。”那时候虽然已年过九旬，靖大爷不怵。他说小时候上过私塾，读过“四书五经”，现在还能讲。“有时候，有大学生来我家聊天。我就跟他们讲《论语》，讲《诗经》，好多内容他们都不知道。现在的学生跟我们那会儿学的不一样了。”
靖大爷百岁高龄，腿脚依然灵便，也喜欢跟人聊天。听说他原籍顺义，15岁那年瞒着家里到北京城里谋生。16岁拜师傅学剃头。三年学徒期满，靖大爷开始了独自的创业谋生。因为他“讲义气，与人和善，手艺还好”，深受主顾们欢迎，没过几年就开了自己的理发馆。靖大爷的女儿靖秀芬说：“老人18岁出徒后，自己先后开了两家店，一家在地安门，一家在清华大学里边。”“地安门的是一座两层小楼，字号叫‘谦城顺’，下面做店铺，上面住人，生意非常好，当时非常有名。那时，一些官员、教授、艺界名伶都是他的老主顾。”大爷的儿子靖长明回忆说：“傅作义、马占山、尚小云，好多名人都让我父亲做过头。”
“有人说我给梅兰芳做过头，可没那事儿。我给尚小云、谭富英做过活，没给梅兰芳做过。没有的事，不能乱说。”靖大爷说当年给名角们做头，顺便还捎带私心，就是借机会听“蹭戏”。
除了听“蹭戏”，靖大爷还有一美事儿，就是坐“蹭车”。地安门“谦城顺”的生意好了以后，他在清华大学里边又开了家理发店，不少大学教授都去店里理发。“当时，清华大学的位置算是城郊，来回交通不方便，有钱人坐洋车，没钱人就得走着。当时，校长梅贻琦有辆汽车，有时候我要回城里，碰巧了就搭他的车。梅校长，好人！”
因为行业的关系，再加上人缘不错，靖大爷有机会广结北京城的三教九流。“听我爸说，我就生在‘谦城顺’。给我做满月的时候，那叫热闹。当时，好多名人都来祝贺。”靖长明作为家里的长子，并没继承靖大爷的手艺。“我爸这人比较开明，从来不强迫我干什么。我小时候，家里条件有，学过戏，学过武术，都当玩了。”
对孩子们的选择，靖大爷不觉得有什么惋惜和遗憾。生活就是这样，凡事不必强求。
干了一辈子理发，靖大爷对主顾们服务细致周到，看不惯现在理发行业的“新派”做法。“剃头不刮脸，那能叫剃头吗？”他说生活越来越好，人不能变坏，有的老规距还是要遵守。无论到了什么了时候，不能丢了“仁、义、礼、智、信”。
靖大爷做活的一套家伙什儿就装在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人造革手提包里。他格外珍惜的不是什么金贵东西，而是那块从师傅手中接过来的磨刀石。“这块磨刀石是我师傅给的，他用了三十多年，传给我，我又用了这么多年，加一起有一百多年了。”靖大爷对我说着，似乎又是对着磨刀石念叨。“一百多年了，还这么好呢！”
靖大爷的床头挂着电影《剃头匠》的海报，门口挂着《靖大爷和他的老主顾们》纪录片的海报。他开玩笑说自己是影视界的新人。前些日子，热播电视剧《老有所依》，中间还有大爷演的一个角色。尽管戏份不重，可凭百岁高龄出演这一条，大爷也算是创下了影视界的一个奇迹。
平时没事儿的时候，老爷子除了去胡同口晒晒太阳，就是看报，看来自全世界影迷们寄来的信和明信片。“这是日本寄来的，这是法国寄来的……”老爷子还让我看那些明信片，“年年我生日的时候，他们拍电影的还来给我过生日”。靖大爷觉得自己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让大家惦记，心里过意不去。
本文选自LaoZhangLaoZhang的专栏《北京生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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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微信号“bjhaow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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