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北海就没有北京城

 

北京城是举世闻名的历史古城，而北海公园最初的开辟，还要比现在北京城的建址更早一些。因为北京早期的城址并不在这里，只是由于北海开辟为一处重要的风景区之后，北京才从原来的旧址迁移到这里来。所以严格地说，没有北海，也就没有现在的北京城。

今年是北海公园建园八百年。这个时间是从金朝大定十九年(1179年)在这里兴建太宁宫算起的(注)。太宁宫是金朝统治者在中都城东北郊外所兴建的一座离宫。中都城通称幽州城，也叫燕京，是在北京的原始城址上发展起来的最后的也是最大的一座大城，它的中心位置，就在今天的宣武区广安门一带。

至于北海最初的开辟，还在太宁宫兴建之前。元代作家陶宗仪在《辍耕录》一书中，曾记载了有关北海开辟的一个传说，他是这样写的：浙省参政赤德尔尝云：向任留守司都事(按系负责宫禁工役的官)时，闻故老言，国家(按指元朝)起朔漠日，塞上有一山，形势雄伟，金人望气者谓“此山有王气，非我之利”。金人谋欲压胜之，计无所出。

时国(按指金朝)已多事，乃求通好入贡。既而曰：“他无所冀，愿得某山以镇压我土耳。”众皆鄙笑而许之。金人乃大发卒，凿掘辇运至幽州城北，积累成山，因开挑海子，栽植花木，营构宫殿，以为游幸之所。未几金亡，世皇(按指元世祖忽必烈)至元四年(1267年)兴建宫城，山适在禁中，遂赐今名云。

这个传说，真伪杂糅，有虚构，也有事实。元世祖至元四年以太宁宫的湖泊为中心兴建宫城，这是事实。至于说金人移山造海的事，当然是虚构，不过其中也反映了一定的事实。只须剥落其虚构的部分，就可以看到其真相。事实是先有湖泊，然后把湖泊加以开凿，又在靠近湖泊东岸的地方，堆筑了一个峙立如山的岛屿。这开凿后的湖泊，就是现在的北海和中海，湖中如山的岛屿就是现在北海中的白塔山，正式的名称是琼华岛。

从地质史上来看，这一带湖泊原是古代永定河的故道，河流迁移之后，残余的一段河床，积水成湖，并有发源于今紫竹院湖泊的一条小河——高梁河，经今什刹海(也同样是古代永定河故道的残余)分流灌注其中。大约从很早的时候起，附近居住的劳动人民就已经利用这一区湖泊，辟治水田，种稻植荷。天长日久，终于在北国的原野上，开辟出一片富有江南风光的水乡。金朝的统治者在兴建中都城后，又看中了东北郊外这一片风光明媚的水乡，于是又在这一带天然湖泊的中间一区，大兴土木，“开挑海子，栽植花木，营构宫殿，以为游幸之所。”这个“游幸之所”就是上文所说的太宁宫。现在既以太宁宫的兴建作为北海公园建园的开始，那么也就不应该忘记，正是劳动人民胼手胝足地长期经营，才为北海的建园创造了条件，奠定了基础。

更重要的是至元四年，元世祖忽必烈以太宁宫的湖泊为中心兴筑宫城之后，环绕着这新筑的宫城，按照一个完整的规划，又兴建了一座大城，这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都城，也就是现在北京城的前身。

忽必烈放弃中都旧城，另建大都新城，也是有个过程的。《元史》记载，中统元年(1260年)十二月，忽必烈来到中都，很明显的是他有意从蒙古高原上迁都到这里，以便于就近坐镇，进攻中原，征服建都临安(今杭州)的南宋，统一中国。但是早在四十五年以前，当成吉思汗部下的骑兵攻占中都城时，中都宫阙已为乱兵放火焚烧，因此忽必烈不得不暂时住到中都城外的太宁宫去。太宁宫的琼华岛上有座广寒殿，这就是当时忽必烈下榻的地方。史书有明文记载说，当时献给忽必烈的玉瓮“渎山大玉海”和卧床“五山珍御榻”，就都放置在广寒殿里。现在这张卧床虽已不知下落，但玉瓮却仍然完好无恙地保存在北海公园南门外的团城上。这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一件艺术珍品，它不仅显示了七百多年前石雕艺术的精湛水平，而且还使我们联想到：当初这只玉瓮被放在北海琼华岛上的时候，现在的北京城还不存在!

这里还得说明的是北海公园南门外这座团城所在的地方，原来也是一个小岛，同样属于太宁宫宫苑的一部分，有石桥直接与琼华岛相接。元初以湖泊为中心兴筑宫城时，又在这个小岛的东西两侧各建一道木桥，通过东边的木桥，可以直达湖泊东岸皇帝临朝和居住的“大内”，也就是现在紫禁城的前身。通过西边的木桥，就来到湖泊西岸南北对峙的两组宫殿之间。南边的一组在今西黄城根南街与中海之间，叫做隆福宫，是皇太子居住的地方；北边的一组在今西黄城根北街与北海之间，叫做兴圣宫，是皇太后居住的地方。三宫鼎立，团城所在的小岛，正是东西联系的中心，曾被命名为瀛洲，以象征神话中东海里的仙岛；又因为岛形浑圆，因此一般又叫它做圆坻。到了明朝，圆坻东边木桥所在的地方被填为陆地，瀛洲、圆坻等名称，也就失去了最初的含义而逐渐被人所遗忘。至于西边的木桥，却被改建为一座大石桥，石桥东西两端，各建华丽的牌楼一座，分别命名为“金鳌”和“玉蝀”。因此这座大石桥就叫做“金鳌玉蝀桥”。解放后由于便利交通，才拆除了牌楼，加宽了桥面，这就是今天的北海大石桥。

当初由于这座大石桥的建立，元初命名的太液池也就被截分为二，再加上明初开凿的太液池南端的小湖，就形成了自北而南互相连属的三部分，后人把太液池叫做“三海”，就是这样演变而来的。到了现在，这太液池的名字也被人遗忘了，而三海之中，北海独享盛名，这不仅是因为它独具一格的造园艺术和它所拥有的富丽多彩的文物古迹，更重要的是它正好处在一个伟大城市的心脏部分，这就为广大人民群众提供了一个最便于游览和欣赏自然美景的好地方。春夏秋冬，物换星移，但是无论什么季节，什么时刻，人们来到这里，面对这绮丽如画的湖光山色，仰望高耸入云的白塔，凝视那如同漂浮在水面上的亭台廊榭、如虹长桥，自然会心旷神怡，从而最有效地使疲劳的身心得到休息，并涌现出一身新的力量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过去被封建帝王独霸的人间仙境，而今已成为人民群众游览和休息的乐园。最初劳动人民的创造，最终还是归劳动人民所有，这就是历史的法则，也就是北海公园在八百年建园史上最值得纪念的一点。

编者注：此文系侯仁之先生1980年撰写。据王灿炽先生《金中都宫苑考略》考证，北海始建于金大定六年(1166年)，建成于金大定十九年(1179年)。北海位于北京市的中心，是迄今为止中国现存历史悠久、规模宏伟的古典皇家园林，距今已有近千年的历史。

北海园林始于辽会同元年(公元938年)。金大定六年至十九年(公元1166-1179年)世宗完颜雍在辽初创的基础上建成一座规模宏大的皇家离宫-太宁宫，并将北宋汴京艮岳御苑中的太湖石移到琼华岛上。元至元四年(公元1267年)，世祖忽必烈以北海为中心营建元大都，琼华岛及其所在的湖泊被划入皇城之内，赐名万岁山、太液池，北海就成为后来北京城的奠基石。明、清两朝，北海是宫廷内苑，称为西苑。清乾隆七年至四十四年(公元1742-1779年)高宗弘历对北海进行大规模的修建，奠定了今日北海园林的规模和格局。1925年北海辟为公园对公众开放。1961年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北海是依据中国古代神话中“一池三山”的格局而建。全园面积68.2万平方米，其中水面面积38.9万平方米。北海以琼华岛为中心，岛上古树苍郁，寺院殿坊，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白塔耸立山巅，成为全园构景中心。沿湖有濠濮间、画舫斋、蚕坛、静心斋、西天梵境、澄观堂、九龙壁、阐福寺、极乐世界及五龙亭等众多古建筑群。园内至今保存有金代的艮岳石、元代渎山大玉海、清代的白玉佛、铜仙承露盘和中国保存最完整的书法石刻集大成——阅古楼和快雪堂石刻，以及有“活文物”之称的“唐槐”、“遮荫侯”、“白袍将军”等著名的古树。

北海是历史上古都皇城内的宫廷御苑，也是北京城市内的一座大型山水式园林，它以悠久的历史、独特的造园艺术、丰富的历史文化而成为中国古典皇家园林和自然山水园林相结合的典范。

 

来源: 北京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