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的另一个维度

近读历史，获益良多。

中国从隋炀帝开始开科取士，开辟了人才选拔的先河，但又对考生资格进行限定。此后几朝几代，基本上萧规曹随，证明这些限定非常理性，获得后来者的极大认同。

那么，科举考试对报考人员究竟有哪些限定呢？

简单来说，古代读书人报考科举，需要“投牒自进”。所谓“牒”就是身份证明，明确规定娼优、商人、隶皂这几类人，不仅本人没有报考资格，而且三代之内的子弟都不允许参加科考，否则严惩不贷。

探究这种规定的背后非常有意义，也给教育思考提供另一种向度。

这几种人在古代都是贱人，出身不清白。倡优即使受到皇帝百般宠信，但依然是贱民一个。商人的地位极低，隋唐时期的“士农工商”商排最后，“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士人排第一；因为重农抑商，农民的地位也不低；工匠不过是玩弄机巧，君子动口不动身，靠手艺吃饭排名也不行，开明如韩愈也说：“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

科举的目的是为了选拔文官，“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读书人一旦科考及第，立马就可以光耀门楣，光宗耀祖，从科举考试本身来说，如果是贱民出身，不但读书人自己难堪，也会影响科考的神圣地位；从未来发展来说，科举选拔的人才将来多数会成为官员，如果出身有污点，在处理政务时，难免授人以柄，不能震慑民庶。

但这只是表面原因，更深层的原因则是防患未然，先切断这些贱民做官的念想。

为什么要这样决绝呢？

首先是倡优，倡优就是戏子，拒绝倡优科考的主要原因在于虚假。俗话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一个演戏之人，以表演为最高追求，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怎么还能坚守自己的职业本分？怎么还能诚实做人，真实待民，踏实为官？看看今天的演艺圈，就知道那是一个什么圈。最近演艺圈掀起的是嫖娼队和吸毒队的较量，吸毒队暂时领先。

其次是商人，拒绝商人科考的主要原因在于牟利。商人的最高追求是赚取金钱，无商不奸，有钱能使磨推鬼，总想把别人荷包里的东西装进自己的口袋，总想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要想清清白白做人，干干净净做官，难啊。

再次是隶皂。隶皂就是差役和捕快，拒绝隶皂参加科考的原因在于恶行。差役的活儿，尤其是捕快干的活儿，在古人看来，那是不良之行，得罪人的活计。总是要抓人拿人，总是跟坏人坏事打交道，正经人注定不屑于此，只能让贱民去做。做不良之事者，只能是不良之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每天都用一双黑暗的眼睛盯着他人，用阴暗的心理揣度他人，久而久之，心理不阴暗才见鬼呢。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具有几千年选拔官员智慧的中国，以这种方式来杜绝文官源头的污染，的确也有它的道理。

想想我们今天，很多官员带病提拔，或者把希望寄托在官员自己的道德修炼上，让官员自己自省自律自励，简直就是做游戏，过家家。

无独有偶，西方至今还保留着类似的习俗，比如，我们看到奥巴马满头灰发，希拉里眼袋肥大，小泉纯一郎更是白发苍苍……为什么他们不染头发？不做美容？原因很简单，西方政治家只要一染发，政治生命就宣告结束，因为他们欺骗了选民。一个在头发上造假的人，也一定会在政治上造假，玩弄权谋，这就是西方人的逻辑理念，不容更改。他们能容忍克林顿和莱温斯基上床，但绝不能容忍克林顿撒谎。无以伦比的尼克松，一旦撒谎，照样棍子打死，水门事件至今都是经典丑闻，原因即在于此。

回到教育的视角，认识这种观点，不无裨益。

人是相关联的，任何一个偶然的行为，一个经年的习惯，一个熟悉的环境，或者浸染在某一件事情之中，或多或少都会给这个人的品性带来影响。环境育人，系统也育人。

日本奈良有一所小学，教育方法别具一格。

在这所学校里，所有的孩子都不允许穿鞋子，而且一律规定都要穿白色的袜子。想想看，孩子们都穿着白色的袜子，在地上跑来跑去，对环境的要求有多高。地上一定要纤尘不染，干干净净，能照得出人的影子。孩子们不能容忍一丝一毫的灰尘，这种对灰尘的零容忍，会慢慢濡染进孩子的内心，变成他们的一种习惯，进而成为一种文化，由对地上脏的不容忍，进而到对思想中不纯洁东西的无法容忍，道德洁癖就这样树起来了，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这些年，我去过很多学校，对一些学校最初如何崛起非常感兴趣。这期中就包括成都实验外国语学校，该校校长肖明华给我印象很深。

几年前，肖明华走马上任这所烂学校的校长，他的做法很独特。首先，是广而告之，上任伊始，先造舆论，全国著名校长肖明华要入主成都实验外国语学校，让老百姓感到诧异，究竟谁是肖明华，然后关注这个人，关注这个人的办学理念。其次，是炒作办学理念，让成功人士的子女更成功。这个理念一出来，褒贬参半，两方对垒，吵得不可开交，肖明华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几年后，肖明华邀请成绩好的学生进五星级酒店聚餐，喝红酒，引起全国舆论关注又是一例。更重要的是，肖明华引进美国西点军校和英国伊顿公学理念，对孩子进行形体塑造，让男孩子充满刚毅之美，让女孩子飘逸温柔之魅，特别是，在伊顿校服基础上改造的实验外国语的校服，简直漂亮至极，休闲、运动、礼仪校服都是标准配置，学校集体住宿，学生不带书包，放假回家，每人一个拉杆箱，如同机场归来的空姐和空乘，男生个个都是绅士，女子人人都是淑女，回家一趟，父母们都惊呆了，孩子完全变了，脱胎换骨，由里到外。在这个基础之上，肖明华启动了课堂改革，内涵发展。孩子们的成绩直线上升。

三年不到，这所学校一跃而起，成为当地学生报考最热门的学校之一，学生报考愣是把大门挤垮塌了，这也成为肖明华光辉岁月里的标志性事件。

这个心理我们不难理解，譬如一个大咧咧的女人先买了一双漂亮的鞋子，为了相配，于是买了一条裙子，接着又买了一件衬衫，再就添了一枚胸针，买了一个发卡，化了一个淡妆，再就是女人特别女人了，温文尔雅，整整一天没说一句脏话。

破窗效应告诉我们，如果地上很脏，我们就会乱扔垃圾，乱吐痰；如果地上洁净干爽，我们就会爱护环境，小心翼翼。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所以然者何？盖因自己已经成了环境的一部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就是环境教育学。

男人西装革履，再累也不会一屁股坐在地上；女人衣衫褴褛，再时髦也不会娉娉婷婷去走猫步。

身体健康，往往就会精力充沛，斗志旺盛；体弱多病，常常就会灰心失望，一无所求，这就是身体教育学。

状态大于方法，方法大于苦学。每个人的生命都需要一种状态，需要一种精气神，精神抖擞，气壮山河，神采飞扬。但这种状态或多或少受到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的影响。

为了呼唤这一种精神状态的来临，每一个教师都需要承担一种责任和使命，我们有理由在我们的三尺讲台之前，创造属于我们的56号教室，师生围绕着伟大的真理，兴味盎然，兴发感动，生命勃发；金色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每一个，我们被伟大的知识笼罩，我们经历了前人原初获得知识的惊叹和战栗，我们如此幸福，静静的流泪，如同悲伤。这个时候，我们就能说，我们的课堂是润泽的，我们缔造出了完美教室，它代表着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