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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学——那些在中文系的日子

1985年我考上了哈尔滨师范大学中文系。

行走在校园里,有一种自豪感。

那是一个诗歌繁荣的年代,校园里雨后春笋般的出现大量的校园诗人,在中文系八二级毕业典礼上,诗人潘洗尘闪亮登场,朗诵了他自己的诗作,全场雷鸣般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我们都是他的“粉丝”。 潘洗尘风度翩翩,大大地满足了我大一女生对诗人的想象,若干年后,潘洗尘的诗作选入中学课本,他是我们师大中文系永远的骄傲。

中文系八五级的狂飙诗社迅速崛起,迅速窜红,我也乐在其中,诗社先后出了几个诗集,我记得有《草莓悄悄地红了》、《也许是偶然》。《草莓悄悄地红了》是女诗人林子写的序言,在序言里提到我的诗《五月冰》,一时间我竟然天真地觉得作家的梦就要实现了。

社长李兆杰带领着我们切磋琢磨,那真真的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那时候师大的校园里诗人风起云涌,诗人的造型越来越个性,越来越怪异,个性的打扮似乎和才华成正比。我不是一个彻底的诗人,我的烟火气太重,世俗情结太浓,我做不到忘乎所以的飞扬,我总是眷顾着人间的温暖,我不是高雅的仙女,我是尘世间的俗女子。

面对诗和诗人,我再也无法像读高中时那样肆无忌惮地说:“我要当作家了!”

在哈尔滨坐线车总能经过一些中学,每次我都把头扭过去,扭到不能再扭,我不能想象我做一辈子中学教师是什么样子,我逃避我的专业现实。

读书和写作仍然是我大学时代的最爱。

师大中文系师资力量雄厚,付道滨和张锦池老师教授我们古典文学。付道滨老师刚刚研究生毕业,讲授先秦文学。他背着一个军挎包随意而又潇洒,他语调平和,语速却极快,目光黑亮真诚如孩童。先秦文学,古老的“风雅颂”就那样流淌,我们能够在他的课堂教学上感受到浓重的学术气息。这一点对于我们是陌生新鲜的,那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我们早已习惯了中学现成固定的答案,而付道滨老师的课总是引领我们走向多种可能,在他的课堂你不可能处在思维的板结状态,你思考并且必须思考。

许多同学喜欢和付老师攀谈,都想更多地了解他,他的年轻和他的学识不相称,他的厚重让我们深深地懂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我总是远远地仰望着他,觉得他那么高大和神秘。

青春岁月,也许是由于天性,也许是书读多了,我的性格里有我自己都难以读懂的内向和敏感,更多的时候我默默思考,自惭形秽。可是我分明能感觉到付老师就是一个知识分子的高度。

中文系女孩子多,叽叽喳喳,消息又灵又快,对付老师的学习经历,爱情经历,几天内就摸个清清楚楚,并以神奇的速度散播得彻彻底底,付老师的妻子美的炫目,付老师的藏书多得汗牛充栋,付老师在我们的青春岁月里塑造了一个绝版的“才子佳人”的经典形象,让我们对文学,对读书又多了一重玫瑰般的温情的颜色,从此我特爱《诗经》。

张锦池老师一袭白色西装走进了我们的视野,整个阶梯教室一片嘘唏。在这之前就有“权威人士”发表新闻公告:张锦池,上海人,父亲是大资本家,现定居香港,张老师是北大高材生,现为国家一级教授。虽然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还是被张锦池老师的翩翩风度震撼了,张老师26岁写的《红楼十二论》,在“红学”界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奠定了他红学大家的地位。张老师带有南方口音的普通话流响宛转,旖旎多姿,“太美了!”原来文学这么美,中华文化这么博大,这么恢弘壮丽。

张老师在师大掀起“红学”热,由于张锦池老师的学术地位和影响,师大中文系承办了一届国际红学研讨会,我们兴高采烈地跑来跑去作服务工作。

张老师的选修课常常是座无虚席,水泄不通,我们提前占座仍占不到座,即使站在过路里也须“提气”。

从此我爱上了《红楼梦》,师大图书馆《红楼梦》评论,我一顿横扫,我们许多同学更是如醉如痴在阶梯教室通宵夜读《红楼梦》,张老师的魅力可见一斑。记得我刚刚毕业当老师,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开《红楼梦》选修课,还上过一节公开课,居然有小小的轰动,自得了许久,可是我知道我的这一点点常识连张老师的学问的皮毛都算不上。

我也曾经败走麦城,大二的时候,外国文学居然挂科。我不算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学生,时而逃课,如果哪个教授的教案颜色发黄,我就看自己喜欢的书。外国文学课我昏昏欲睡,全凭个人爱好读书,结果是知识结构严重不合理,偏文学课,轻理论课,重中国文学,轻外国文学,重中国古典诗文,轻中国古典戏剧。

如果命运给我一个重读大学的机会,我一定作一个好学生。也许。

师大的校园外,有一片树林。那是东北林大的实验林,那里有我们青春的身影。

春天,柞树林树干如墨,鹅黄嫩绿的叶芽点染枝头,配上稀疏的嫩草,一幅淡远的水墨画。

夏天,整个树林庄严华美,我们自制简易的吊床,悠哉游哉,美其名曰背书,耳畔却响起了鸟鸣。

秋天,白桦树林美不胜收,叶子如梦般金黄,树干挺拔,无数双眼睛深情流转。

冬天:白雪温柔地覆盖着大地,松树墨绿,大地寂静得令人忧伤。

我还曾同寝室的同学,在小树林中捉到一只小白兔,它乖得出奇,我用一只绳子拴着它,把它当作我们心爱的宠物,给它采野草吃,有一天它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就像它出现一样,没有任何征兆,我们伤心好久,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悲伤。

小树林还有一道独特的风景:士兵和高大的警犬。这片实验林也是森林警察训练猎狗的训练基地,奔跑,追逐,跳跃,呐喊,那是一个绝对阳刚甚至残烈的世界,从中文系女孩子的视角看:深度浪漫。我们也不停地追问自己,我们应该从事什么职业,才能活得不寻常,活得轰轰烈烈呢?不知道,反正不能当老师。那时候师大每年都有一场“青春诗会”,经典的传统节目有舒婷《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顾城的小诗、流沙河的《理想》、莱蒙托夫的《帆》,每次都要朗诵师大学生自创的诗歌,我每年都为入选诗作呕心沥血。青春和诗真的很好。

那时,每年都有黑龙江省大学生征文,我都有文章得奖,记得有几篇的名字叫《我的太阳》《飞絮濛濛》《暗随流水到天涯》,觉得很骄傲,也很神圣。

总是梦回文史楼,我们整整在那里上了四年的课,四年不变的阶梯教室,往事如昨。毕业十年聚会,我们又坐在阶梯教室请我们老师闪亮登场,在热烈的拥抱和热泪横流中,又深深而无奈地感到物是人非,青春不再,岁月不再。好在情怀还在,四年的同窗,四年的兄弟姐妹,海角天涯。中文系八五级共有162人,人才济济,才子如云,我们在师大办过轰动一时的专场音乐会,年年运动会,遥遥第一,那是我们青春永远的骄傲……

师大“三舍”是中文系宿舍,一楼是男生寝室,二楼是女生寝室,三楼一半是男寝,一半是女寝。男女生睦邻友好,没有产生任何“绯闻”,偶有男生淘气,在走廊穿得不雅狂奔,我们女生也只是一笑了之,那是一个纯真的年代。

有年轻人就会有爱情,花前月下的浪漫更是中文系学生的拿手好戏。

中文系的毕业典礼的一个压轴节目,是由满头银丝的许乃妍老师指挥全体毕业生合唱《毕业歌》,许乃妍老师是北师大的高材生,出身于书香门第,家学深厚,她父亲是著名的法国文学的翻译家,许乃妍老师风度极佳,书卷气极浓,她的指挥投入而富有激情,每一次我都热泪盈眶:“八月的桂花开遍了原野……”

大四的时候开教法课,教法老师是丁浩然老师,他也是当年的北大毕业生。我对他肃然起敬,丁老师教我们上《纪念刘和珍君》这一课,他激情四溢,将那份悲愤演绎得淋漓尽致,我内心世界有了些许触动,看来当中学老师也挺富于创造力,在丁老师的影响下,我对许多文本很有点自己的想法,也渴望发出自己的声音,可是过于胆小羞怯,没敢跳将出去,在大庭广众之中“说教材”,我们许多胆大的同学都展示了自己的“教学”才华,我呆呆地坐着,由于紧张出了许多汗。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由童年的无拘无束,少年的活泼热辣,转而走向性格的另一个指向,羞涩内敛。

写作课的老师十分欣赏我的文笔,有一次,让我在阶梯教室,在162名同学面前读我自己的文章《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我的脸紧张得像块红布,声音小得像蚊子。我这副不堪的样子能当中学语文教师吗?我自己都没信心。怎么会这样,我一度对自己失望到了极点。

毕业的时候,许多人忙着找工作,忙着改行跳糟,那时候能够逃离教育界,就是鲤鱼跳过了龙门,可喜可贺了。

改行改行,许多人趋之若鹜,我自然也不能免俗,经过一番折腾,我成功地联系到哈尔滨的一家化工厂的宣传科,这家工厂规模很大,由于厂长是我家的一个亲戚,宣传科的人对我十分热情,领着我在厂内一通转,热情耐心地向我讲解,我却无论如何不能接受工厂,这个陌生的所在。我从内心排斥,我的直觉告诉我,这种生活不属于我,我不属于这里。这是一家国营大厂,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正是人人向往的天堂。我决定放弃这一个人人羡慕的机会,放弃工厂,也放弃哈尔滨,我听见了我内心的声音,我遵从内心的召唤,回家,回到山水秀丽的家乡牡丹江,回到中学作一名语文教师。

临走的那一天哈尔滨下着暴雨,大雨接天连地,而我的内心却充满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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