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写诗（十四）
表现手法(1) 叙述（之2）
从上一谈引用的五首叙事诗可以看出，叙事的手法、体式多种多样，所叙之事有的是真实存在的，有的却是虚拟的。但不管怎样，诗人都是力图通过叙事来表达他们的真情实感，绝非为叙事而叙事。通过叙事，张籍表达了“思万重”和“洒泪还珠”，杜甫表达了“喜欲狂”，《陌上桑》表达了“罗敷”们的不阿权贵坚贞不屈，张宝明表达了在乱世混乱中的直言直行，虽自感“得意”，但会有不少人感到他迂腐可笑傻。这就叫见仁见智。
古人的格律叙事诗不多，而今人用格律诗的形式叙事的不少。这一谈引两首进行赏析。
坡底打工致义友
南京 刘玉霖
坡底孤村且住家，不闻喧闹远浮华。
树围屋后藏啼鸟，菜种门前当养花。
偶过平林寻洛水，时登高岭赏烟霞。
随身薄技堪糊口，野味清蔬茉莉茶。
刘玉霖先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与宫联璧女士（后结为伉俪）从南京铁道医学院毕业后，被分到中国铁路第一工程局从事医务工作，1998年夏，他与老伴从中铁一局退休后应邀来到西延线铁路卫生所打工，住在坡底村。
坡底村位于陕西省蒲城县西头乡，村东南角有一座小山，山下有几排平房，卫生所及职工宿舍都在这里。他们都是医道很高的人，对卫生所的工作，应付裕如，生活宁静，近乎养生。特别是这个卫生所只服务于病人而不以盈利丝毫为目的，让他们这样的老医务工作者保持了良心的洁净与安宁。
他们清晨或黄昏时常沿着弯弯坡道登上山顶，观赏朝霞暮霭，或在山间田野小路上散步，感受土色土香。偶尔穿过一片果树林到洛河边，在泥沙冲积而成的洁净平软的河滩上漫游，体验“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宋·秦观《满庭芳》）的苍茫与旷远。
玉霖先生是一位十分勤奋的人，在这里，在这之前，医务之余，读书思考写作是他一以贯之的常态，著述颇丰，颇受读者欢迎。2000年秋，他给著名诗人魏义友写信并附了上面的这首七律。
魏先生马上步韵相和，彼此不断叠韵，由此招致海内诗家200多位参与，至今历时十四载不辍，出书五大本未止，实为我中华五千年来文学艺术界所仅有的一大奇观，其社会意义、艺术价值是空前的。（详情请参阅本博《漫谈写诗》之五与之六之间的《号外特刊》）。
源自陕西坡底村的一首诗，其押韵字为“家、华、花、霞、茶”，诗友们亲切地称她们为“五朵金花”，亦即“坡底韵”。刘玉霖被大家尊为韵主，被大家公认为诗词大家、杰出的诗评家、文论家。
这首坡底盛事的开山之作究竟怎样呢？我认为，她就是一首看似普通的叙事诗，叙写了诗人夫妇俩在坡底村打工的极为普通的生活常态。诗情平和冲淡，有“世外”意；诗风清新流畅，质朴无华，亲切而自然，一如诗人待人接物的风范。然而，诗中所表现出来的远离尘嚣、拥抱自然、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的处世态度与心态，却是人欲横流、光怪陆离的当今殊为难得的！
下面看第二首七律叙事诗：
迎七一 （新声韵）
天津 白春来
七一恰是妙时分，五卅通牒最后辰。
悔罪贪官皆自首，从良墨吏共图新。
金回国库仓仓满，歌赞涛哥曲曲真。
拭目一番清整后，堂堂正气遍乾坤！
这首诗的写作背景是：2008年五月底，中纪委向全党全国发出通告,凡犯有经济问题的各级干部，在六月这一个月内向各级纪检委坦白交代，将免除任何处分；否则……但一个月快过去了，却不见一点动静，诗人便写下了这首诗。我为此诗写了一篇评论《悬想奇妙 层层深入》，现摘要贴之于下——
“七一恰是妙时分”，谁不知道？但如今确有重申之必要。“五卅通牒最后辰”，为下一联埋下伏笔。
颔联二句“皆”与“共”所作的是全称肯言判断，而不是假言判断或选言判断；这两个判断词所连接的主概念与宾概念，都是周延的而不是不周延或半周延的。这实在是太好了。
于是，就有了下面更为精妙的句子：“金回国库仓仓满，歌赞涛哥曲曲真”。多么具体生动形象！多么令人欢欣鼓舞啊！这令我油然而想到：阿q 喝了酒，在土谷祠摇曳的烛光中睡下，无比新鲜而快意地想：白盔白甲的一群人来了，都招呼“阿q ，同去同去”，于是一同去；元宝、洋钱、洋纱衫都搬了出来，秀才娘子的宁式床，就放到土谷祠……这种在修辞学上叫作悬想示现的手法，被鲁公和白兄用到极致了。然而，这只是悬想，只是虚拟的大好景况，头脑清醒的人读之，反而会感到失望。这就是文学艺术的力量。
一首诗，不可能句句精彩、精辟，能留下一两句叫人终生难忘的好句，就相当难能了。白春来即能，这两句即是。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作者称当下党和国家的最高领导人为“涛哥”，口气实在大，实在牛！这充分表现了作者追求在宪法面前人人平等和民主自由的精神，值得大赞。
以上仅仅是就“一个月”的事论事，尾联则推而广之，由点及面，放眼神州大地：“堂堂正气遍乾坤！”还有比这更好的吗？胸怀国家苍生的赤子，希望的无过于此吧！
全诗语势充畅，层层推进，嬉笑怒骂，皆成诗文，正是白诗的显著特点之一。
弄懂了这首诗，我们会喟然叹道：啊，原来诗还可以这样写的，看着煞有介事，却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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