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踪》序

　　先来看不同时代的两首小诗：

　　绝句　汉－无名氏

　高田种小麦，终久不成穗。男儿在他乡，焉得不憔悴。

　　断句　隋－杨广

　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斜阳欲落处，一望黯消魂。

　　这两首诗的题目相近，一是绝句，一是断句；内容也一样，都是写乡愁。但是，由于创作年代的不同，其表现方式的差别之大是显而易见。前者可谓质朴，仅仅采用了最原始的比兴手法，近乎直白地抒发心中的苦闷之情。后者偏于华美，通过借景抒情，创造出美妙的意境。

　　上述差距并不是偶然的，而是整个诗坛普遍的现象：不同时代的诗歌比较起来就是不一样，章法不一样，句法不一样，甚至用词都有差别。比如说风，在西汉是“大风”，在东汉是“北风”，在魏晋是“悲风”，在晋宋是“和风”，在南朝是“凉风”，在唐代是“东风”“秋风”“清风”“阴风”“高风”“长风”“松风”“荷风”。

　　再举关于水的句子：

　汉：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

　魏：方舟溯大江，日暮愁我心。

　晋：高岳万丈峻，长湖千里清。

　南：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

　唐：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真是界限分明！韵调截然不同。越到后期，似乎越美妙。不错！但是，我们不能就此断定早期的诗歌不好，或者说不成熟。其实，每个时代的诗歌既然青史留名，就一定是成熟的作品，只是特质各不相同罢了。从以上所举诗句大致可以看出，汉诗质朴，魏诗高古，晋诗超拔，南诗圆润，唐诗清远，各有所长。

　　如果说诗歌是不断发展着的，那么它很快就会达到极致。此后，要发展就必须变调。实际上，每一时代的诗歌都达到了它的极致，每隔几十年，诗坛就会兴起变调，使诗歌的面貌焕然一新。诗歌的发展过程，实际上是一次又一次的变调过程。它的总体趋势就是，从起初的言情述志，逐渐变成审美艺术。

　　诗歌这样的发展应该说是进步，但期间有一种因素却老是在退化，那就是风骨。基于这一点，有一种相当普遍的观点是，诗歌越古的越好。宋诗不如唐诗，唐诗不如晋宋诗，晋宋诗不如汉魏诗，汉魏诗不如上古逸诗。当然，这只能是就诗歌的体气而言，在艺术手法上，李白不可能比不上一个老农。

　　本书力图追寻诗歌发展的踪迹，全面展示各个时代诗歌的面貌，为诗歌鉴赏、评价提供方便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