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敏：谈几位新锐作者近作

    高沧海

 

高沧海：高沧海是这一拨儿新锐中起点较高的作者，无论选材、结构、故事编排都显得轻车熟路，特别是似乎漫不经心地融入的那些文学意味，在作品中滋润并氲氤开来，可以潜移默化地影响读者。我以前曾为她写过一些文字，在此一并贴出。

    一些看似自由挥洒的写作，其实自有其背后的某种规律。究其原因，是因为写作是一个连续思考探索的过程，因此这个连续性就必然会以某种形式，在作品里体现出来。就像高沧海这一组五篇小小说。《离婚协议》写的是两口子长达二三十年的情感磨合；《意外》表面上讲述的是一个智障儿童的走失；《老李的一生》借着对一条狗的描述，前后牵带出两个不同时代的不同女子，如何面对各自情感的话题；《归来的陌生人》里涉及家族恩怨，事件细小但又透露出时代的变化；至于《曹雪芹的爱情》，就完全带有一种虚构的揣摩。
　　然而在这些看似互不相干的表层下，那种对于内在自我精神的展示与渴望，却构成了这些作品的共同创作背景。这使得形态各异的情节，呈现出了某种一致性，渐渐显露出作者有意无意渗透到文字背后的某些东西。
　　比如《离婚协议》，里面彻底避开了矛盾的缘由，人物一直在“离”还是“不离”上胶着。到了后来，虽然焦点变成了如何离婚，具体细化到彼此的权益如何补偿或保障，然而这层虚像背后的实质，依然指向的是无法分离。甚至最后合解的理由，也是因为老之将至，生命无多，两个即便是真正想离婚的人，经过数十年的纠葛，也都会“离出了感情”。
　　事情就以这样一种“无须折腾”的方式结束。这似乎是一种圆满，然而在这样的过程中，无论是人物还是读者，似乎都忘记了最初离婚的理由。也许那不重要，但考虑到执着了这大半生，看上去更像是一种被软化后的放弃和妥协。因为男人最初必然是坚持着什么，但作者没有说，只是勾画了这个渴望的存在，然后又在时间的流逝里，借助一个大团圆的结局把它暗自丢弃。
　　这一点，其实在《意外》里呈现得更为明确，直接通过人物走失造成的愕然效果，来给出对内心渴望的表达。这表达既抽象又具体，看似明明白白，但是每个人内心里却又都有各自不同的思索。
　　这种差异，到了《老李的一生》中，就具体演化为两个不同背景、经历、年龄的女子，她们面对着各自的情感世界，有着大不相同的表达。而每一种表达的背后，抛开道德层面上的批判，都共同流露出某种失落和缅怀。
　　这种坚持和不得不放弃的妥协，通过《归来的陌生人》表达得更加清楚明了。当然里面牵扯着政治形势的改变，社会焦点的转移，甚至还有宽容与和解等背景方面的缘由，然而从具体细小的个人视觉来看，自己的感受和抗争，依然是被现实直接否决。虽然最后这种转变代表着一种进步和向上的力量。
　　那么就不难理解，在《曹雪芹的爱情》中，人物为何对笔下虚构的女子倾入了如此厚重的情感寄托，那是现实缺撼在虚构的文字世界里的变相延续与升华。这种寻找与执着，对应的恰是现实里的失去与遗落。
　　这些最终都指向了一个人在生命和生活中的某种“妥协”。这种妥协有时伴随的是某种获得。而这些，都被作者通过不同的形式与主题，借助形象各异的人物和互不相同的事件，隐藏在整体的表述背后。甚至会以截然相反的面貌呈现出来。
　　只是当开始整体系统地观察这些作品时，那些先前可能并不被看重的细微之处，反而开始闪烁，变得引人注目。于是一个写作者背后的思考状态与写作路径，就慢慢呈现在读者面前。
　　从关注现实中具体的人和某一个特定的群体，到体察更为宽泛的群体生存方式和生活状态，这是一个写作者开始把握住写作节奏，慢慢走向成熟的表现。对于一个新人来讲，这更是不易，是件值得肯定的事情。

 

   

         唐家松

 

    唐家松：我让冷清秋从历届高研班上选几位有潜质的学员，以便我平时能关注他们的作品，或者从“发现、培养、扶持”的角度提供些许帮助，名单里其中便有唐家松。

    少年夫妻老来伴，《杨槐的拐杖》讲述了老夫老妻在生活帮衬中的依赖关系。故事既然发生在农村，那么为了让作品内涵丰富些，特别在夫妻对话间不失时机地反映了当下农村现状，土地流转，生活质量的提高等，而赋闲在家的老两口又不愿干涉城里子女的生活。日常生活中的絮叨、拌嘴，在作者的笔下被演绎成为了温馨的一幕幕鲜活场景。

   《你还一句行吗》也是写夫妻生活之道，对妻子逆来顺受的丈夫，反倒让强悍的妻子一直耿耿于怀，丈夫认为谦让就是爱的表现，而妻子却觉得夫妻间有冲突才是真实的生活。一般的结尾，会写妻子被丈夫感化，或者丈夫满足妻子的争论要求，而本文结尾，两个人物的性格没有刻意去改变，依旧保持了人物的个性本色，如此处理人物刻画，也不失为一个亮点。

    《茯苓》的主人公是嗜赌成性的丈夫，面对妻子的规劝，一次次要痛改前非，又一次次的让妻子失望，最后竟卖妻还账，后又割耳明誓，以此换来妻子的谅解。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但作者笔下有如此耐心的妻子，真不是一句夫妻情深就能人人理解。

    三题作品，皆以夫妻生活为话题，用大量的人物对话推动情节，语言朴素自然，阅读朗朗上口，颇有节奏感。家庭题材虽说没有宏大的立意，写的却不失温馨，人物刻画质朴，生活气息浓郁。今后应注意语言的精炼度。

 

    

         冷清秋

 

冷清秋：在第四届郑州小小说节上，在与会的群星闪烁的众多小小说作家群里，冷清秋只能算是一个初入门的写作爱好者。我看过她的作品，里面洋溢着一个文学靑年对写作、对人生的浪漫、幻想与探索性的东西，诗、散文、随笔、闪小说、小小说等，虽空灵却有点飘，题材也单调。后来她先后师从了夏阳与刘建超，大约是被她的好学精神所感动，两位师长耳提面命，批评与鼓励相结合，尤其是传授了创作实践上的诸多技巧，加上冷清秋的勤奋好学，心有灵犀，她在写作很快摆脱了那种幼稚期的描红式阶段，作品开始有了自己的独特感受与烙印：文风、语言、叙事等，拓宽了题材范围，不再一味彷徨在女性写作的情感空间里。后来有了一至八期高研班从学员、班长到教务主任的经历，交流、切磋、评点乃至辅导，釆众人之长，避写作之短，这种进步对于写作者来说，可以看成一种“质的变化”。比如她为高研班文友写了诸多评点文字，大都能鞭僻入里、切中要害，并能从某种现象中归纳出某种带有规律性的东西，颇受文友欢迎。把自已创作中的感受与体味分享与人，让人有所进益，是一种有境界的事情。在这点上，比一些云里雾里的空谈要显得可信。

后来再见到刘建超、夏阳时，他们都谈到冷清秋的小小说大有进步，看来“名师出高徒”也是正理。这种从“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的过程，从生活质感到艺术空间的打开，可以让一个作者一步步踏上坦途。如果用更高的标准来看待一个年轻作家的成长，我还是劝她能多读些中外古今的经典书籍，对于写作上半路出家者来说这叫必不可少的恶补，再多关注些社会与人生中的那些蕴含大的事件或人类共同关注的价值取向，冷清秋在写作上还有较大的发展空间。

《洛阳人》故事里讲故事，讲述了中国普通民众在当时敌强我弱的大环境下，巧斗日本鬼子的故事。敌我之斗，面对无辜的新生命，没有强加牵连，而是抚养长大，又任其长大后回归日本。平静地诉说了一段令人铭玘的历史，作品语言颇有个性，但构思略有取巧之嫌。

 

          孙楚

 

孙楚：没见过孙楚。是著名作家夏阳有一天告诉我，你应该关注一下孙楚。说孙楚在高研群里每天晚上8点前后与文友聊小小说写作，颇有心得。夏阳是我的学生，按业界分法，他应是第五拨儿小小说领域的领军人物。平时他知道我事多，不会给我说这些。于是我让教务主任冷清秋拉我入群，果见孙楚每天如期而至，在有时人多有时人少的群里侃侃而谈，解读名作，聊主题、结构、语言、情节等，并与文友直接交流不同看法，一副小先生诲人不倦的样子。我看了几次后，觉得一是他读了许多中外小小说名作，能进行遴选、鉴赏，二是有自已的观点，不人云亦云。我后来给卧虎副校长说了此人此事，卧虎也知道并赞赏孙的做法。后一学期，我让高研班虽招孙楚续读，但不另收孙的学费，条件是他要每天照例办“业余讲座”。

    我很少读到孙楚的小小说，甚至我觉得他可以走评论一路，这在小小说领域可属小众一族。我以为孙楚身上有评论家雪弟当年的影子。这次看了三篇，谈点体会。《杀死孙楚》可谓先声夺人，讲述了一个作者脑子里虚构的人物，在作者还没有动笔之前，不满作者平庸的构思，意图谋杀作者，意在阻止作者的写作，并将此行为解读为自救，是一个虚构人物在未来作品中维护自我权利和尊严的行为。作品构思奇崛，本意在说教如何写作，作为写作者，不要沉溺于老旧庸常的生活题材，要懂得创新，写作者要永远走在读者的前面，如此写作方能让读者满意。这一篇作为小说稍显刻意了些，有点思想大于形象，但仍可以看出孙楚在写作方面的顿悟。

    《每个混蛋都很悲伤》写一位缉毒干警在大年夜抓捕毒贩过程中，鸣枪示警震慑疑犯，不料疑犯却失足坠落而亡。当疑犯临死前诉说自己此次只是回家看望母亲时，硬朗的缉毒干警不免心底怀柔。作品上半部分描写干警温馨的家庭生活，借以烘托后半部分疑犯的家庭观念。作品意在表现法律与人性、人情的交织。

    《怀特先生》讲述了一个男人在惯常的家庭生活中，渐渐被漠视了的家庭角色和地位，男人无奈、虽不心甘情愿，却又非常顾念家庭的温馨。

    三题作品，可以看出孙楚是个积极探讨写作方式的作者，试图在写作方法上寻找突破点，让庸常的生活题材焕发出新的姿态，探讨精神可嘉。略为注意整体构思的精炼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