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婕妤与左贵嫔的咏物言志诗

       翻开中国诗歌史，第一页应该是《诗经》了。说起诗歌的起源，大致应该认同是产生于民间。那是否是说是先有了民间文学，而后才有了宫廷文学？答案恐怕是不苟同的。一般认为诗歌的确是产生于民间，文学也是，但是作为一种文学普遍流变现象，应该是宫廷文学早于民间文学出现，而正是通过文学的传播流传，才促使高雅艰涩、曲高和寡的宫廷文学推广至百花齐放、雅俗共赏的民间文学，成为一种蔚为大观的现象。说起来，可能会令人费解。其实从《诗经》看来，国风的部分确乎比雅颂篇幅多，而且质量也较高，可细思来，国风也不一定非文人所作。就说当时的社会状况，没有文人的加工，诗经恐怕是难以入得了殿堂的。按照个人的文化素养，女性文学确应是先产生于宫廷的。《诗经》的一些诗篇被认为是庄姜、许穆夫人所作。许穆夫人还被认为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位女诗人。

    宫廷女子身在宫墙之中，心思自然也比常人敏感繁杂，若是没有机敏的头脑，恐怕也难以在那个没有硝烟的战场生存下来。当然，我们不是来说那些明争暗斗的。只是说那些身负才学的女子在宫廷里，无疑给人一种无奈可惜之感。才学成了除了美色意以外的争宠附加值，再灵动的才思也要带上浓厚得闺怨色彩，形成纤细的风格，大气不起来，脱不了窠臼。

    既然身在万众瞩目的宫廷之中，那话自然不能乱说，即使是有怨言也只能婉转地表达，故而宫中的女诗人大多以咏物诗来言志。下面就来看看班婕妤《怨歌行》和左贵嫔的《啄木鸟》。

  　 怨歌行 （西汉班婕妤）

　　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

　　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

　　弃捐荚笥中，恩情中道绝。

        啄木诗 （西晋 左芬）

　　南山有鸟，自名啄木。

　　饥则啄树，暮则巢宿。

　　无干于人，唯志所欲。

　　此盖禽兽，性清者荣，性浊者辱。

    班婕妤，西汉成帝的妃子，班固的祖姑。

    左芬，西晋武帝的妃子，左思之妹。

    婕妤、贵嫔分别为二人封号，而班婕妤，却连名字也没能留下。非是我定要如此介绍她们，实在是女性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太低下，知道她们的人恐怕不多。但是凡读过中国文学史的人都知道班固和左思这两个大才子，而她们却只能靠着他们的丈夫（历史上）或者是亲人（文学史上）而被人记起。

    《怨歌行》咏的是团扇，抓住了扇子只在炎热的夏季使用的特性，夏季一过，便秋扇见捐了。班婕妤以此来比喻自己失宠，默默不得志。其实她也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否则也不会在赵飞燕进宫之前甚得成帝宠爱，只是后来昭阳燕影，失爱长信了。后宫之中这样的例子可谓比比皆是，以色事人，不得长久，看来李夫人真是明智。可是班婕妤可并不是一个愿意以色事人的主，王政君太后把她比作樊姬，确乎其心高已。不过碰上了那么一个碌碌无为、胸无大志的皇帝，可是她的悲哀。假想一下，如真是遇上一个有为有志的君主，她恐怕也活不长吧？在她面对赵飞燕姐妹的诬陷时，她那巧妙的语言，知进退的举动，也许经一番比较暗斗胜负恐怕也未可知。

    当然只是猜测，或许她的内心里并不喜欢争斗，要不然就不会那么适时地退让。她要的只是“恩情”，不过恐怕在宫里谈这个实在是奢侈。团扇象征着团圆，她，却永远也圆满不了。

    《啄木诗》不算左芬水平最好的诗，却是她的代表作，只因这是她的言志诗。史书载她容颜甚陋，即貌丑。不过在她被武帝征召入宫之前恐怕没有多少人知道她是个丑女吧。她和哥哥左思俱以才名闻世，一个女子的才华竟惊动了当朝的皇帝，偏要把她召到宫中来做自己的妃子，可见到她是不是后悔了呢？附庸风雅的皇帝当然不能见了她貌丑就不要她了，否则天下人岂不要议论他重色轻才？所以左芬自然而然地被留下，但是“姿陋无宠，以才德见礼”。还好，她没有色，却还有才，否则真无法想象，她该如何在宫中生活。但，她应该是不得志的吧？否则怎么会说出“无干于人，唯志所欲”的话来，只求独善其身。心高气傲，却要在武帝这棵乔木的依托下存活。“性清者荣，性浊者辱。”

    班婕妤与左芬，一个貌美，一个貌丑，却最终是同样的命运，得到帝王之“礼”，却不得丈夫之“爱”。一个在哀怨中回忆度过余生，毕竟她曾有过美好的时光；一个在应诏中唱和苟且存活，却是无喜无悲。在后宫中，才，无多少用，只得各自为各自悲凉地写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