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句】
日暮待情人，维舟绿杨岸。
【全诗】
钓鱼湾
［唐］储光羲
垂钓绿湾春（1），春深杏花乱（2）。
潭清疑水浅，荷动知鱼散（3）。
日暮待情人（4），维舟绿杨岸（5）。
【注释】
（1）绿湾：形容钓鱼湾岸边草木丰茂，一片青绿。（2）乱，言纷纷飘落。（3）“潭清”两句“疑”和“知”相应。水清而又浅往往无鱼，因荷动而知有鱼，因有鱼而知不浅。清水中的鱼本来是可见的，但由于荷叶覆盖，不能见鱼，所以从荷叶的摇动才知鱼在游动。两句一悬一断，意思贯注。（4）情人：指知己的友人。（5）维舟：系舟。
【赏析】
这首五言短古是组诗《杂咏五首》中的第四首，大概是诗人村居时所作。开始一句就出手不凡，“垂钓”既是诗人的行动，也是诗人在春光骀荡中闲适情怀的表露。“绿湾春”三字更值得仔细体味，“春”点明时令，“绿湾”表现了钓鱼湾林木青葱，溪水澄碧的景象。就诗中的色彩而论，诗人注重“摛表五色，贵在时见”的色彩点染，用“绿”来涂抹钓鱼湾的春色，这不仅增强了鲜明醒目的色彩感，而且使人产生一种对春光的愉悦美感。同时从空间上使钓鱼湾的春色更浓，总括一笔，化实为虚，给人以广阔的艺术想象天地。在诗歌的艺术表现中，如果太虚，就会成为一种虚无之景，不能激发人们的美感；如果过实，景物就呆滞而无“气韵生动”的境界，也不能产生艺术感染力；只有以实为虚，或者化实为虚，诗歌才能有幽远之境，有无穷的意味。清人笪重光说得好：“实景清而空景现。……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画筌》）
“春深杏花乱”，紧承首句进一步点明时节，同时又用杏花纷纷飘落的生动描绘，来展现“春深”时钓鱼湾落英缤纷的特有景象。从诗歌艺术表现来看，这是举一端以概其余，收到以少总多的艺术效果。我们可以想象到，暮春三月的钓鱼湾很可能是落红万点，何止是杏花纷飞，还有桃花、李花……等等，但诗人没有去逐一描写，只选择印象深，感受深的杏花纷落来写，“从这特殊中表现出一般”（《歌德谈话录》）。钱钟书先生在《谈艺录》中对通过个别而反映一般，有很精到的分析，他说：“夫言情写景，贵有余不尽。然所谓有余不尽，如万绿丛中之看点红，作者举一隅而读者以三隅反。见点红而知嫣红姹紫正无限在。”储光羲以“杏花乱”来表现钓鱼湾的“春深”，自然会使人想到钓鱼湾百花乱落的情景，这样的艺术表现，可以说是深得诗家三昧的。
“潭清疑水浅”，潭水清澈见底，使诗人在垂钓中刹那间产生错觉以为水浅。潭水澄泓，清澈明洁，触发诗人的美感，诗人的心境也象这晶莹明澈的潭水，淡泊而无挂碍，所以才有这样空灵别有情韵的诗句。诗贵曲而忌直，贵深远而忌浮浅，诗人深知其中真谛，因而用一“疑”字表现顷刻间的错觉，诗句也就曲折而饶有兴味。初唐诗人韦承庆《凌朝浮江旅思》的颔联“山远疑无树，潮平似不流”，写渡江时远眺近观所见的主观感受，也还真切生动。“山远疑无树”一句，表现诗人舟中望远山时疑似的审美心理状态，但浅近直陈，所以终不及“潭清疑水浅”深隽有味。
“荷动知鱼散”，这是诗人垂钓时见莲荷摇动的一种判断，真实自然，毫无斧凿之迹。在艺术表现上也是以动显静，钓鱼湾是那样幽静，诗人又全神贯注于垂钓，因而潭水中任何细微的动态，都被诗人捕捉到，这是一种恬静之美。这一句和王维《山居秋暝》中的“莲动下渔舟”颇为相似。王维是在秋天的傍晚辋川别墅眺望，湖塘中荷叶田田，只见荷枝摇曳，诗人判断，是渔舟下水入湖，这也是以动来显辋川山居之静，别有一种静趣。由此也可见出盛唐山水田园诗人共同的审美理想和美的追求。
“日暮待情人，维舟绿杨岸”，前句抒情，是说垂钓终日，等待志趣相投的同道知友，这表明诗人乐在山水的生活情趣。最后一句是写诗人为等待同道者而系小舟于绿杨掩映的岸边。这一收束句，既描写了诗人收钓系舟的行动，又点出“绿杨岸”，和首句“垂钓绿湾春”相照应，更从一个方面使“绿湾春”具体化，形象化，这样全诗就融为一个整体，情韵悠然。前人论五言短古，认为“贵词简味长，不可明白说尽”（《师友诗传录》王阮亭语），储光羲的这首《钓鱼湾》正有“词简味长”的特色。另外，诗中恬静的自然环境，幽美的自然景色，与诗人追求闲适，向往林泉的情怀水乳般地交融，也就是说自然美和<诗人生活感受的诗意结合，因此诗篇就有一种清新淡远，淳朴自然的美感。苏子由说储光羲的诗“高处似陶渊明”（《唐音癸签》引），沈德潜说储光羲诗“学陶而得其真朴”（《唐诗别裁集》），颇为中肯。当然，储光羲在山水田园诗中，也有创造，也有其艺术个性，这首《钓鱼湾》便是明证。
（王启兴）
【作者简介】
储光羲（707-760?）兖州（今属山东）人。开元十四年进士。诏中书试文章，官监察御史。安禄山陷长安，他受伪官。乱平后贬死岭南。其诗多写闲适情调。有《储光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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