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料和黄金是大航海时代西方人不惜一切代价追求的终极目标，但古典绘画中却鲜见香料贸易的描绘，佛兰德画家安东尼·凡·代克这幅《香料商人》（也称《科内利斯·范·德·吉斯特肖像》），可谓凤毛麟角。
科内利斯·范·德·吉斯特是安特卫普香料商人，也是杂货商协会主席。不过，他出现在凡·代克笔下一定是靠他另外的身份——“米西纳斯”（公元前一世纪的古罗马艺术赞助人鼻祖米西纳斯“Maecenas”，对当时初露角头的维吉尔等年轻诗人提携有嘉，后来人们就用“Maecenas”代表“艺术赞助人”）。他曾安排鲁本斯接下了安特卫普圣沃尔珀哥教堂的三幅画的订单，这个订单最终成就了鲁本斯的名作《十字架的升起》，至今还挂在安特卫普大教堂里面。
这位香料商人还是位艺术品收藏家，其藏品足以建立一个顶极艺术馆。同时代的佛兰德画家威廉就曾创作过多幅以他的画廊为主题的作品，如《帕拉塞尔苏斯在科内利斯画廊》《伊莎贝拉和阿尔伯特大公访问科内利斯画廊》，仅从画中背景显示，就可以看出当时他至少收藏了包括尼德兰文艺复兴奠基者扬·凡·艾克、佛兰德斯巴洛克艺术三杰之一保罗·鲁本斯、还有弗朗斯·斯奈德斯、昆廷·梅塞斯、彼得·阿尔岑等名家数十幅作品。不过，他自己的这幅肖像却辗转到英国，由伦敦国家画廊收藏。
这位给艺术大师撑腰的商人，自然会得到应有回报，至少会有人乐于为他画像。比如凡·代克，他与雅各布·乔登斯和保罗·鲁本斯并称“佛兰德斯巴洛克艺术三杰”。这位富商子弟曾师从鲁本斯，长于肖像画，曾任英国宫廷画师，并留下了大量皇家肖像。我在温莎堡考察时就见到他的名作《查理一世三面肖像》。凡·代克只在英国宫廷工作了几个月，但后来以他名字命名的“凡·代克胡须”、“凡·代克骑士化装服”、“凡·代克棕色”等艺术技巧与风格却影响英国画坛百余年。
这幅木板油画《香料商人》是作者16岁至21岁（1615~1620年）之间断续完成的作品，被认为是凡·代克早年在安特卫普创作的最生动肖像之一。此画最初只是一个头像，画中的主人公已是花甲之年，目光慈祥，银光闪闪的发须透着一丝高贵。过了一段时间，作者又长了几岁，画技也成熟了许多，可能是感到它过于单调，不像一幅完整的肖像，于是将它扩大为“半身带手”肖像。新增加的直立画中央的手指使画面有了一个明确的焦点，而添加的扶手椅则让人物显现出沉稳富贵的姿态，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刻意强调了原有头像边框，使之成为别有趣味的“画中画”，这种“趣味”或许可以看做是凡·代克后来创作《查理一世三面肖像》的伏笔。
香料商人何以成为大收藏家和大画家的赞助人，一切皆来自香料神奇的身价。考古人员从公元前1224年下葬的埃及法老拉美西斯的鼻孔里发现了几颗胡椒，这表明埃及人很早就沉迷于香料，它是一种高尚生活的标志。不过，从现代营养学来讲，香料并不是营养的一部分。其科学定义是“香味是蛋白质分子，触碰嗅觉神经使之分泌传导物质引发身体的连串化学反应”这句饶舌话把香味本体定义为“蛋白质分子”，仅此而已。不过，古代西方人可不这么认为，古罗马曾有一个叫埃皮希乌斯的美食家，他在公元1世纪写了一本《烹调指南》，书中开出的460个食谱中，仅胡椒一项就出现了350次。除调味与防腐功能外，西方人还认为，香料还有去湿壮阳、催情助爱之功，因而将它写入《爱之膳》食谱中。
当然，香料的魔力还在于它是稀缺之物，奥斯曼攻克君士坦丁堡，不仅挡住了西人东进的脚步，也控制了香料贸易。最初，西方人只能听任土耳其人漫天要价，价格翻十倍百倍，极为正常；后来，他们不远万里开发了东印度航线，但路途遥远，运回西方的香料，也价比黄金，以至说某人富有时，就说他是个“胡椒袋”。
这位掌控“胡椒袋”的人，能不掌控艺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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