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居漫题七首·其一、其三》司空图其一
花缺伤难缀，莺喧奈细听。
惜春春已晚，珍重草青青。
其三
燕语曾来客，花催欲别人。
莫愁春已过，看着又新春。
这两首五绝是司空图《退居漫题七首》中的第一、三两首。诗题既名“退居”，当然是归隐后的作品。司空图曾亲身经历黄巢农民起义的动荡，目睹农民军占领长安，深感唐王朝国势衰危，于是跑到家乡中条山（在今山西省南部）王官谷，过起那种表面闲散而内心并不平静的生活。这两首诗都表达了诗人对唐王朝春光迟暮的感伤，但忧虑和孤寂中并不使人感到消沉。
先看第一首。
“花缺伤难缀，莺喧奈细听。”这首小诗的前两句是说，花瓣残缺伤叹难以连缀，黄莺啼叫耐人仔细聆听。
前两句对仗极其工稳。抒写伤春，不是笼统点明惆怅的情怀，也不是泛泛描绘春意阑珊，而是先从表现春光已晚的典型景色着笔：一是花，二是莺。落红满地，花瓣残缺，这固然是春光消逝的象征。然而诗人偏偏把“花缺”的客观途径，和有感于“花缺”的心情融合起来，从而深化一层，表明了目击这一幅图景的诗人，所感到的实已无法将残花重新弥补的悲伤。与此类似，黄莺巧啭中透露出哀怨萧瑟的声音，往往成为历来诗人抒写抑郁特别是春怨的标志。诗人因为自己退居深谷，心境寂寞孤独之极，所以喧闹的莺声使他反而感到亲切情不自禁地侧耳倾听。而参差巧啭的莺声又恰似吐露着愁情，这更引起诗人共鸣，而把黄莺引为寂寞生活中的同调了。“奈细听”相当于“耐细听”。它表示三层意思：乐意听；别有会心的去听；听后深切领会彼此同感的伤春之情。因此这惜春之“春”，就不仅仅指王官谷大自然的春天，也是自伤诗人自己韶华已逝的春天，同时还暗喻着唐王朝繁华事散的春天，含蕴相当丰富。
这两句将两种各具审美特征的暮春景物——作为图画美的残花和作为音乐美的莺啼，都统一到诗人伤春之感的浑然天成的意境之中，画龙点睛的表达他为“家山牢落”而百感丛生的深切感受。
“惜春春已晚，珍重草青青。”小诗的后两句是说，珍惜春天春天就要过去，更要珍重眼前的碧草青青。
也许因为前两句情绪太伤感了吧，后两句作一转折，诗情稍稍振起，仿佛诗人于无可奈何中的自遣、自慰和自励。诗人总结了以上残花和啼莺的情景，表示春天行将别去，虽欲“惜春”，势已无从。但是，诗人并没有就此凄然欲绝。无可奈何花落去，尚有野草青青。要尊重啊！这一结句，是突破重重失望萌发的希望，使全诗的意境突然增添了亮色，表明诗人身处乱世，仍能自葆高洁的情怀。后来朱全忠的部下刘璨一度矫诏要他入朝参与政事，他有意装成年老昏聩，误堕朝笏，终获诏许还山，不为裹胁。诗的情调是感伤的，但其风骨确是挺拔的。
后一首写的还是迟暮之感。
“燕语曾来客，花催欲别人。”这首小诗的前两句是说，燕子呢喃曾到这里做客，花开又谢将要离别故人。
开头两句也是对仗，是利用两度时间来互为对称。春燕归来，呢喃细语，转眼都成往事。这里，“曾”字用的多么传神！烂漫春光一阵阵催着百花开放，然而，也正是催着百花与春光同逝，终于与赏花人作别。花开是催，花谢也是催。暮春催走了残花，而花谢则更带去春光。这里的“欲别”是说花正在被催走，也就是欲别未别之时。这是使人难堪的场景，一边回忆曾经带来过春天的燕子，一边却又悬想即将来临的与春天的别离。这样一种时间上的互衬，把春光渲染得来去匆匆，使人深感惋惜与忧虑。
“莫愁春已过，看着又新春。”小诗的后两句是说，不要忧愁春天已经过去，眼看着又到来一个新春。
同前一首一样，这里“莫愁”一折，也有着峰回路转、洒落挺拔的情趣，使人看到希望和信心。
这两首诗前后两部分的情调互不相同，然而从诗人的感情变幻起伏的指向来说，却又完全统一。惟其暮春，所以分外惜春，而惜春的根本目的却是期待新春的来临。
附录《退居漫题七首》司空图
其一：
花缺伤难缀，莺喧奈细听惜春春已晚。珍重草青青。
其三：
燕语曾来客，花催欲别人。
莫愁春已过，看著又新春。
注释
⑴缀：聚合。
⑵喧：鸟叫的声音。奈：通“耐”。
⑶催：指花开花谢。
其一
花瓣残缺伤叹难以连缀，黄莺啼叫耐人仔细聆听。
珍惜春天春天就要过去，更要珍重眼前碧草青青。
其三
燕子呢喃曾到这里做客，花开又谢将要离别故人。
不要忧愁春天已经过去，眼看着又到来一个新春。
名家点评
刘永济《唐人绝句精华》：此二诗（按指第一首及第三首）贵无衰飒气，两结句皆有新意。
作者简介
司空图（837—908），唐代诗人、诗论家。字表圣，河中（治今山西永济）人。咸通（唐懿宗年号，公元860—874年）进士，官至知制诰、中书舍人。黄巢起义后，隐居中条山王官谷，自号知非子、耐辱居士。所撰《二十四诗品》一书，对后代严羽、王士禛等人的诗论颇有影响。有《司空表圣文集》（即《一鸣集》）。又有《司空表圣诗集》，系后人所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