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文斯 诗选
郑亚洪 译
1. 坛子轶事
我在田纳西放了一个坛子，
它浑圆，耸立山间。
凌乱的荒野
围绕那座山。
荒野向它升起，
蔓延四周，不再荒野。
地面上的坛子浑圆、
高大，空气中的一个小港。
它统治处处，
灰暗而空虚，
它不释放飞鸟或树丛，
不像田纳西别的事物。
2. 尘世轶事
每当雄鹿咔嗒咔嗒
跑过俄克拉荷马
一只火猫毛发竖起，挡在去路上。
无论它们去哪，
都咔嗒咔嗒地奔跑，
直到它们在轻快的
环形路线中急转
向右，
因为一只火猫。
或者，直到它们在轻快的
环形路线中急转
向左，
因为一只火猫。
雄鹿们咔嗒咔嗒。
火猫纵身跳跃，
向右，向左，
而且
毛发竖起，挡在去路上。
后来，火猫闭上明亮的眼
睡着了。
3. 对天鹅的谴责
那灵魂，哦雄鹅们，飞越公园
远超风的鼓噪。
落自太阳的青铜雨标示出
夏天的死亡，时间忍受着
像一个人随手写下临终遗言
带有美妙遁词和帕福斯式冷嘲热讽，
把你的白羽毛交给月亮
把你的文雅动作托付给空气。
看吧，乌鸦早已列队在大街上
用它们的污秽涂抹雕塑。
那灵魂，哦雄鹅们，孤孤单单，飞越
你那冰凉的马车，飞向天际。
4. 卑微的裸女在春天起航
她起航，却不是在一块贝壳上，
用古老的方式，向大海驶去。
而是站在最先找到的一缕
水草上，向光驶去，
无声无息，仿佛另一层浪。
她同样心绪愁苦
也会在臂弯间挂起紫色饰物，
她倦于盐味的港湾，
渴望大海深处的
洄流和呼啸。
风吹着她的手臂
和那湿漉漉的背，
让她加速。
她行驶在横越大海的
圆环里，碰触云朵。
然而在疾驰与水光里
这只是虚弱的游戏，
她的脚后跟冒出浪沫——
不如有一天，当一位更加金黄的裸女
开始启动，像海绿色盛典中心，
在更深的平静中，
命运的清洗者，
横跨纯净的激流，永不停歇，
在她一去不复返的路上。
5. 玛丽娜公主
她的露台是沙，
是棕榈树，也是黄昏。
她移动手腕
把华丽的姿势
化作她的思想。
长翎纷乱
这夜晚的尤物
变幻成海面上
帆的戏法。
如此她徘徊，
在扇子的万千徘徊中，
分享大海，
分享夜晚，
当它们飘摇，
吐露消弭之音。
6. 雪人
一个人得有冬天情怀，
才能看待霜和
积雪覆盖下的松枝；
要寒冷了许久，
才能凝视冰下的刺柏，
粗放的云杉，闪烁在
一月遥远的阳光中；他哀恸
不为风中的声音，
不为树叶的声音，
那是大地在发声
是同一场风在吹
吹在同一片空地上，
为听者而吹，他在雪中听，
而且，全无自己，无视
那不在的在，那在的不在。
玫瑰丛里没有熊，
只有一个女黑奴在琢磨着
对与错，
琢磨着美人手里的灯笼，
她徜徉着，依依不舍，
徘徊了又徘徊。
她圣洁的出走，
填满那女黑奴的虚空
变得酷热难挨！
8. 松林里的矮脚鸡
穿着红指甲花颈毛褐衫的
阿孜坎的伊夫坎酋长，站定！
该死的宇宙公鸡，装的跟太阳似的
翘起那炽烈尾巴，抖起来像黑摩尔金鱼。
肥！肥！肥！肥！我就是那个体。
你的世界是你。我是我的世界。
十英尺高的诗人站在小不点里头。肥！
滚！松林里的小不点发怒了，
怒不可遏，直指它们的阿帕拉契亚气味，
没人惧怕阿孜坎，没人惧怕他的虚张声势。
9. 浓紫夜中的两个人物
旅舍门童拥抱了我
恰如月夜
你潮湿的手。
成为我耳朵里的夜，成为佛罗里达。
朦胧的词语、朦胧的图像。
暗淡你的言辞。
说吧，仿佛听不见你在说，
但要完美地说出我的思想，
构思出词语，
正如夜构思沉默的大海，
用嗡嗡响的擦齿音演奏
一首小夜曲。
要孩子气地说，兀鹰卷俯在横梁上
睡着，睁一只眼瞭望
基维岛坠落的星星。
就说，终极蓝色里的棕榈树，
那般荒凉，那般飘渺；又说，这就是夜；
就是闪亮的月亮。
10. 宁静平凡的一生
他坐着冥想，他的位置不在
他虚构的物件里，如此脆弱，
如此暗淡，如被阴影笼罩的虚空。
就像在一个大雪纷飞的世界，
他深居其间，俯首听命于
寒冷指挥的华丽意念。
他在这里。在此时在此地。
在他的家里他的房里，
独坐椅子上，琢磨着最高宁静
那最老最暖的心，任凭
夜晚的华丽意念切割——
深沉又辽阔，蛐蛐的合唱鸣奏其上，
喋喋不休，互送寂寞的情曲。
高妙的形式没有愤怒。
而他行动的烛火在熊熊燃烧。
11. 宣言的隐喻
二十个人走过桥，
进入村子，
是二十个人走过二十座桥，
进入二十个村子，
或一个人
过一座桥进入一个村子。
这是一首老歌
它不会泄露自己的秘密……
二十个人过一座桥，
进入村子，
是
二十个人过一座桥
进入村子。
这也不会泄露自己
但肯定有自己的意思……
人们的靴子踩在
桥板上。
村子的第一道白墙
从果树丛里升起。
是我所想的吗？
而意义逃走。
村子里的第一道白墙……
果树林……
来源：外国诗歌精选微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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